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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恒健在得到金彪和李如飛的的事件消息後,呆得有好半天沒有反應,就那麽像一尊雕塑一般坐在椅子裏。上午的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到她的鬓上,幾縷銀發在光輝裏閃着令人驚心的光。而她整個人被那團光輝籠罩住,一種滄桑的氣質布滿了她的全身。胡全贏既心酸又擔心地叫了她一聲:“爺,您——沒事吧?這事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盡力而為,請爺一定想開。”

梁恒健緩緩地籲了口氣,沉聲問:“官兵怎麽會忽然想起去金家搜查呢?而且正好搜出了那一幅反圖?胡管家——這事裏面必有蹊跷。”

胡全贏說:“這事兒明擺着是遭人陷害。鎮上的人都在議論。”

楊士誠這時匆匆趕來,由于着急,進來時滿頭大汗,一進門他就急迫地說:“梁弟,金彪兄的事非閻家不能所為。這閻放水是非要趕盡殺絕呀。趕緊想個辦法,不能讓金彪兄走趙一龍的路啊。現在他們被押在峄縣縣丞的大牢裏,聽說非要審他個同謀主謀然後再定罪。這樣一來金彪兩個人有的罪受了。受完了罪,兩個人一個都別想活。現在官兵正到處找他的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在他姥爺家裏,還不知能被找到不。一旦找到,連孩子也活不了。”

其實,此時官兵已經把李萬山的宅邸包圍了。一個官兵首領進去找到了李萬山,命令他把孩子交出來。李萬山平靜地搖了搖頭,說:“我這兒沒有這兩個孩子。就是把我殺了,我也交不出來。”

那個官兵首領一雙鷹似的眼睛在他臉上審視了好半天,才陰森森地說:“老頭,如果我們搜到了孩子,你就是私藏朝廷反逆的死罪。你可想好了!”

李萬山微一昂頭,把目光不屑地轉到一邊去。那個首領一揮手,一群官兵沖進院裏,把個李家大院的旮旮旯旯搜了個遍。孩子沒搜到,李萬山家的一些古玩字畫被順手牽羊拿去了不少。

在搜查的期間,李萬山的心幾乎揪到了嗓子眼。雖然李萬山相信他們搜不到那個隐蔽的地方,但他內心還是不能坦然。直到那幫官兵氣急敗壞地離去,他才匆匆地跑到自己卧室裏,走到那個紫色的象牙床前,掀開床上的鋪被。被子下面是床板,他掀開了中間的一塊床板。床板下有一個圓形扶手,他把那個扶手輕輕一擰,只聽吱呀呀一種沉重的開門聲,象牙床側對面的牆上自動開啓了一扇門。他閃身進去,門自動與牆合為一體。誰都不知道這門後是一間不小的裝飾豪華的房間。房間內桌椅條凳床褥被裹一應俱全,而且居然采光也很好。這種巧妙隐蔽的暗室在整個峄縣所有的豪紳富戶來說,其實家家都有。峄縣多匪那是全國出了名的,在必要的關鍵時刻,這種暗室起碼可以達到保命的作用。金彪的兩個孩子就在這個房間裏。李萬山看着兩個孩子一陣心酸,一把抱住他們痛哭了起來。他實在承受不住女兒女婿面臨的噩運。也許在很短的時間內,這兩個人的腦袋就紛紛被砍掉,那麽這兩個孩子将永遠成了孤兒。李萬山的眼淚怎麽都控制不了,在臉上縱橫。他抱着金風、金雨說:“孩子,你們倆的命好苦啊,往後你們怎麽過啊……”

此時,梁恒健的客廳裏楊士誠、胡全贏、張俊、耿志新、胡永志等人将誰是陷害金彪的話題議論到了一個可疑的焦點。這個焦點就是:閻放水是要陷害金彪應該沒錯,但在金彪家搜出的那個黃色的反圖到底是從何而來?閻家和金家已經多年素無往來,所以閻家人是沒有機會将這個圖放置到金家的。那麽既然不是閻家人所為,那麽又是誰?官兵能在一大早斷然闖進金家搜查,那麽他們定是抱着十分的把握去的。是誰向官兵舉報了消息?耿志新開始仔細分析那天他在金家的情景,然後一個人闖進了他的腦海。他想到了那天傍晚悠悠哉哉地走進金家的那個男人。據金彪後來介紹那個男人是胡家的九少爺。那位九少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倒背着手昂着頭,笑嘻嘻地對金彪說:“你們聊,我自己随便走走。呃——金爺該不會介意吧?”耿志新的思維一下繃緊了,他看了下衆人猶豫了下才說:“三爺,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耿先生,有話但講無妨。”

“金四爺被抓的頭一天晚上,他家裏去了一個人。這個人據當時我觀察的情況,好像從沒進過金四爺的家。因為他說他要看看金家氣派的建築。金爺對他很客氣,要陪他那個人沒讓。說你們聊我自己随便看看。然後他就自己在金家的各個院落裏走了一圈,看完後就走了。誰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官兵就闖進了金家。”

“你說的那個男人是誰?”梁恒健急問。

“聽金爺說,這個人是你們胡家的九少爺。”耿志新這話一落,整個胡家所有在場的人驚地幾乎同時叫出來。胡全贏第一個驚訝的聲音都變腔了說:“是九少爺?!——耿先生,您沒……沒搞錯吧?”

“沒有。是金爺親口告訴我的。”

“如果是九少爺,”胡全贏已經驚訝得帶着激動了,說,“他去金家幹什麽?而且這麽長時間了,胡二太太因為想他都想死了,也沒見他的鬼影。這大半年他到底呆在哪裏的?”

梁恒健的表情陷在了沉沉地思索中。那種思索很深奧,含着一種嚴肅和悲怆。終于她猛地站起來,目光嚴肅之極地環視了下在場所有的人。大家都下意識地看着她,以為她要說什麽。但她什麽都沒說,她只是對胡全贏說:“胡管家,你去備馬車,我馬上去一趟峄縣,我要見金爺一面。”

“恐怕沒那麽容易。”耿志新說,“這樣的重犯在這個期間肯定是不允許任何人見的。”

“我一定要見到他。”梁恒健堅決地說,“否則我的心将至死不安。”

峄縣此時的縣太爺還是赓勳。梁恒健與這位縣太爺在多年前就認識。當時因為成立中興公司,私人的小煤窯被統一收回歸在中興公司張連芬大人的麾下。整個峄縣小煤窯的窯主在赓知縣的協調下共同在峄縣開了個會議。在那個會議上,梁恒健慷慨陳詞,駁回了衆多人對自己的歧視,贏得了大多人的敬佩和尊重。赓知縣就是這大多人中的一個。所以他對梁恒健早就深有印象。而且關于胡家當家人的故事,峄縣場面上混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好多人都把梁恒健給傳神了。

梁恒健要見金彪,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赓縣太爺。縣太爺在自己家的客廳裏接見了她。梁恒健跟金彪什麽交情他不想問,反正金彪是運河兩岸的名人。這樣的名人在商界中應該是頗為受寵的,不光梁恒健認識,可能峄縣凡是做水上生意的不認識金爺的人大概不多。赓縣太爺只是非常為難地看着梁恒健,坦率地說:“金彪不光私藏老佛爺的圖像詛咒,而且官府還查出他一直私通叛黨,所以他現在是朝廷的重犯。別說不讓任何人見,就他現在的罪名大家躲還躲不及,誰還敢再跟他有沾染呀。梁三爺是個明白人,這件事你應該分得清利弊。再說了我也無能為力,他雖然關在縣丞大牢裏,可直接監管他的是省裏派來的督統。我無權過問呀。”

“赓大人,”梁恒健把一株三尺多高的珊瑚樹從包袱裏取出來,輕輕地放在赓知縣面前的大理石園幾上,誠懇地說,“求您一定想想辦法,梁恒健不求別的,只求見他一面證實一個問題。如果這個問題得不到證實,我從此寝食難安。求您一定幫我。”

赓知縣看着那株珊瑚樹,沉思了半晌說:“好吧,金彪的案子雖然不歸我管,但我有義務協助督統調查案犯的口供和相關證據。今晚我以向他審訊口供為由,你可以扮成我的随從跟我進去。”梁恒健感激萬分地站起來向他施了一個大禮。

晚上亥時,扮成小衙役的梁恒健跟随着赓知縣見到了金彪夫婦。在一眼認出她來的時候金彪幾乎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梁恒健會用這種辦法前來看望他。他知道為了看他,梁恒健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否則像他這樣的重犯根本不容許任何人見的。那一刻,他眼睛有些濕潤,呆呆地看着她。梁恒健站在鐵欄外把金彪夫婦叫到跟前,她低聲地卻嚴肅地說:“請你告訴我一個事實,一定要告訴我。”

李如飛有些茫然問:“你要問什麽?”

“胡九少有沒有到你家去過?要說實話!”

李如飛愣住了,關于這個事實,金彪在一進來的時候就安排她了:“如果胡家的人真的有一天問到我們胡九少到咱們家的事,一定不要承認。知道嗎?飛兒,一定要聽我的話。”

李如飛感到很委屈,說:“為什麽?彪哥,事實上就是胡九少陷害了我們。我們為什麽要否認這個事實?”

“飛兒,九少是個纨绔弟子,我猜肯定是閻家收買了他,這跟胡家沒關系。我們如果承認了這個事實,以後的後果可能不堪想象。而對于我們來說,死罪已經形成,無論怎麽樣也已經無法逃避了。”他仰起頭來嘆了一聲,用手輕輕拍了下李如飛的肩,內疚地說:“飛兒,要恨就恨我吧,是我連累了你。”

李如飛眼淚如雨而下,那一刻痛苦的、心酸的、卻又幸福的滋味一起湧上心頭。她把臉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胸前,用無比溫柔的聲音說:“彪哥,這輩子飛兒別無所求,只要活能和你活在一起,死能死在一塊兒,我已經滿足了。”

金彪更加痛苦內疚地閉上了眼睛,一種無法從心裏接受她的內疚的痛苦。“只是——”李如飛接着說,“不知兩個孩子怎麽樣,官兵會把他們抓到嗎?”金彪嘆了一聲說:“此時只能聽憑老天的安排了。如果他們的造化大,官兵就不會找到他們;如果沒有造化,黃泉路上,我們一家人再相逢吧。”金彪的眼淚終于沒有控制住流了下來。淚流之後,他再一次鄭重地告訴李如飛:“一定不要承認胡九少到咱們家來的事,記住了。”李如飛點了點頭。

而如今面對梁恒健的追問,李如飛果斷地搖了搖頭,說:“三爺,我們沒見過胡九少。你到這兒來就是要問這個問題嗎?”

梁恒健愣了,她把目光征詢地轉向金彪。金彪對她肯定鄭重地點了點頭。梁恒健那一刻有些惶惑了,她喃喃問:“那,耿志新為什麽說事發的頭一天晚上在你們家見過九少?金兄,你可不能瞞我。”

“耿志新根本不認識九少,他怎麽能說在我家裏見過他呢。梁弟,在我和耿志新之間,你相信誰?”梁恒健沉默了。接着李如飛說:“三爺,你別在胡思亂想了,根本沒有的事。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九少。他和金彪素無往來,怎麽會到我們家呢。我們現在別無所求,只求你回去以後代我們打聽一下我那兩個孩子的下場。如果他們能逃過這一劫,那就拜托三爺對這兩個孩子多多照看,也不枉我們相處一場。”李如飛已經氣哽喉咽了。梁恒健心裏如刀絞一般,她強忍着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果斷地看着他們夫婦說:“金兄,嫂子,請你們一定相信我,不管花多大代價,我一定要把你們救出去。我不能讓你們走趙一龍的路。否則我也無顏茍活。”赓知縣從外邊進來催她應該回去了,她最後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匆匆離去。

胡九少此時正躺在閻家給他的這所房間裏的檀木床上,身子仰卧在枕上,兩條腿翹搭在一起,得意地哼着蘇三起解的京調:“蘇三離了洪洞縣,将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叫一聲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九少這會兒的心情實在是太得意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他胡九少有那麽大演戲的本事,到金家那麽一圈兒,煙不出火不冒,就把個謀反的罪名死死扣在金彪頭上了。這回好了,姓金的本來不是個玩意兒,成天價跟着姓梁的不明不暗,臺兒莊人哪個不知他們那一腿啊。這回好了,姓金的被他胡九少親手送到監獄裏去了,這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他胡九少的心。他甚至在心裏暗下決心,既然自己有這麽大的能耐,下一個他就把姓梁的送進去。這樣一來,胡家的門戶徹底處理清淨了,他胡九爺重新打道回府,整個胡家還不是他說了算。除了他胡九少,誰能管得了他,管得了這個家。因此他是打心裏高興啊。另外一個高興的原因,閻放水把他很好的誇獎了一頓,還給了他一包煙土,那份量至少夠他吸上幾個月的,這樣的日子真是神仙都比不了的啊。胡九少越想越高興,嗓門兒也就一聲比一聲高。但是到最後一聲時,他高不上去了,一種虛弱的感覺讓他竟然滿臉滲了一層汗。他身邊的一個丫頭替他輕輕把汗拭去,邊調笑他說:“爺,幾嗓子就把您憋成這樣了。還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呢,我看呀,您別變成只貓就行。”

“小妮子——”九少看着她那粉生生的樣子,心裏一陣心搖意蕩,猛地翻身把那個丫頭死死地壓在了身底下,一面去拽那丫頭的裙子。但裙子拽下來了,九爺的東西怎麽都硬不起來。那丫頭更嘲諷他說:“怎麽樣,我沒說錯吧,爺就是一只貓。”

“妮子,給我一粒藥,我保你樂上天。”九少哀求她。那丫頭咯咯笑着就是不理他。她越笑,九少的心就越癢得厲害,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于是死捧着她的臉邊啃邊叫姨姨奶奶,就給我一粒吧。那丫頭這才從身上取出一粒葡萄一樣的亮晶晶的東西來,九少看見它一把搶過去,生怕被別人再搶了去似的塞到嘴裏吞了下去。幾分鐘的時間,九少的全身像被火燒了一般,他的那個家夥勞子硬挺挺地像根旗杆似地豎了起來。那丫頭一聲驚叫,轉身做要逃狀。九少被她這樣子刺激得更是狂奮不已,一把将她抱住,騎在她身上瘋狂地玩了起來。等到狂風暴雨以後,他将身體裏那股火射出去,整個人砰地倒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了。那丫頭穿了衣服跳下床悄悄地溜了出去。

閻放水聽完那個丫頭的彙報冷笑着點了點頭。閻放州實在不明白他這個弟弟要搞什麽名堂,既生氣又語重心長地給他說:“老二啊,做事一定要講個後路,別把什麽事都做絕了。還是那句話,我不希望你走咱爹的後路。如果金彪已經進了大牢,老二,半年前趙一龍來咱家的情景你不會忘了吧。如果金彪真的死了,你想過後果嗎?”

“大哥,我也說過,咱家的事你以後少問。要是指你,這個家永遠別想興旺發達。你放心,我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思索再三才落的棋子。金彪死了和我無關,是他自己私壓老佛爺的繡像詛咒老佛爺,他死是他罪有應得。繡像是在他家搜出來的,他賴都賴不掉。”

閻放州的目光冷峻的在他臉上盯了好一會,然後冷冷地提醒他:“胡九少——你就那麽相信他?你不認為有一天他那張嘴會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這一點你提醒的好。哥,證明你那腦子裏面除了水還有一點點智謀。不錯,胡九少那張嘴是不可靠。可那張嘴還有大白于天下的機會嗎?我估計我給他那包煙土,他用不到一半就會走了。”

“走?”閻放州驚疑地一睜眼,“他到哪裏去?”

“到閻王爺那兒去。你現在去看看,他的整個身子已經讓大煙快給掏空了。沒有人要害他,是他自己害自己。”

閻放州更加驚駭了,定定地瞪着他,然後猛地轉身向胡九少的房間奔去。在胡九少的床前他看到了形容槁木的胡九少,他此時像條蟲兒似地蜷在那兒,臉色蠟黃,兩眼緊閉,不光頭發掉得稀疏,連牙齒都脫落的所剩無幾了。閻放州将手貼在他的鼻孔處,想試試他的呼吸,孰料被胡九少閉着眼一爪子打來,把他的手給打掉了。九少有氣無力地罵:“去,爺我還沒死呢。爺還沒享受完,想巴我死門兒都沒有。”

閻放州既感慨又不無嘲諷的對閻放水說:“老二,你在九少身上投資的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你認為值嗎?”

“趙一龍已經死了,再把金彪和姓胡的扳倒,投多大的資我都值。哥,殺父之仇不可忘啊。”

“可是,我覺得我們家會有比殺父之仇還大的災難在等着咱們。”閻放州憂心忡忡地說完,轉身走了。

梁恒健開始清點峄縣境內胡家所有商鋪的賬務。然後她把集中來的銀子在吳家的票號裏全換成一張一張的銀票。在經過一番缜密的思索以後,她告訴胡全贏和楊士誠說:“目前在整個峄縣地盤上,只有一個人有可能救出金彪。如果他不肯幫我,我就去省城,去京城,哪怕去找那個老佛爺替金彪喊冤,我也要把他救出來。”

胡全贏和楊士誠都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所謂的峄縣地盤上她所指那個人是誰。還是楊士誠聰明,考慮了下,他試探着問:“你說的這個人該不是……張連芬?”

“是。”梁恒健說,“是張大人。只有他才可能幫助我。他的職務是直隸候補道,在京城有着縱橫交錯的關系。關鍵是他為人正直。我和他只見過一次面,還是當初加入中興公司股份的時候,在中興公司裏有過一面之緣。如今時隔幾年,不知他是否還記得我,肯不肯幫我。而且他非常忙,經常往來于京城。最近我還聽說他正計劃要修一條棗莊至臺兒莊的鐵路專線,這是一項龐大的工程,不光要消耗很多心血,也要消耗很多銀子。在這個節骨眼上找他,不知他能否會見我。”

“只要有一分希望,就不能放棄。”楊士誠說。

“是。”梁恒健很感激地看着他說,“只要有一分希望,決不放棄。”

楊士誠說:“我聽說張大人跟慈禧身邊的大紅人李鴻章關系頗為密切。如果他真能幫你,興許真能幫得了。”

梁恒健對這個消息頗為振奮,當天下午就驅車去了棗莊中興公司。在那個中西合璧式的辦公大樓裏,她輾轉問了許多個人,該着她運氣不錯,張連芬這天正好在大樓裏主持一個董事會。會議的內容就是籌劃修建棗莊至臺兒莊的運煤鐵道專線。棗莊的煤礦生産量自張連芬實行一系列改革以來,已經從最初的年産萬餘噸增加到現在的六萬餘噸。産量的增長标志着利潤的數倍增長。在這種局勢下,張連芬認為修建一條運煤專線勢在必行。因為目前産出的每一噸煤運往臺兒莊碼頭全靠人力,每噸的運費在4——5元上。如果鐵路修好後,那麽運費的成本可以降低到僅在1元上。這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數字。董事會議上所有的人都摩拳擦掌。但是也有人表示疑異擔憂,比如這樣的工程要經過朝廷的審批,還要大批的銀兩,這些問題都能解決嗎?張連芬當場表示:為了公司的發展,再難再險都要去踐行。鄙人将不惜最後一絲餘力!

會議散後,有人告訴他有個臺兒莊的梁恒健要見您。張連芬愣了下,“梁恒健”這個名字他似乎聽說過,好像是峄縣商會的一個會長給他說的。鑒于這種印象,他在他的會客廳裏接見了梁恒健。梁恒健這次來,很例外地穿了一身女裝。一身乳白色繡花緞子褲褂,頭發盤在腦後,一根碧綠簪子将發髻別住,整個人看起來既雍容又高貴。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女兒裝的裝扮在人前出現,不為別的,就為一個“真心”、“真誠”來求張連芬大人。張連芬在看到她時有些吃驚。在他的印象中,梁恒健這個名字應該是個男子,但是眼前這個雍容高貴的女人讓他一下有些既意外又疑惑。梁恒健向他款款施了個禮,說:“民婦與大人只有一面之緣,如今冒昧打擾,還請大人海涵。”

“哦?”張連芬有些吃驚,“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嗎?何時?”

“幾年前中興公司成立之初,我有幸作為峄縣幾大股東中的其中之一加入了中興公司的股份。當時您在會上慷慨陳詞,讓我們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受鼓舞。如今果不其然,中興公司在您的掌舵下已經蒸蒸日上,紅紅火火。大家都說張大人您是大胸襟大手筆,是峄縣多年以來難得一見的雄才大略之人啊!”

張連芬雖然是個正直的人,但對于這樣的一番話仍然聽着非常受用。于是他呵呵笑了,不無欣賞地看着梁恒健說:“梁老板這話過獎了,若說雄才大略我看梁老板也算一個。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的眼光和胸襟,也讓人佩服啊。哦——你此來找我有事嗎?”

梁恒健愣了下,然後她忽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叫了聲:“大人,民婦是求您伸冤救命來了。求您一定伸出貴手幫民婦一把。”

張連芬一下被她弄得手足無措了,急忙來攙她。但梁恒健卻不肯起說:“大人,我知道您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官好人。因為有過一面之緣,而且我也算是公司的下屬,所以在萬般無奈之中才鬥膽來求大人。求大人一定要救我表兄金彪一命。”

“你起來,有話慢慢說。只要我能幫你的,我不會推辭。”

梁恒健便起來重新坐下,慢慢地冷靜地把金彪的遭遇從頭至尾向他訴說了一遍。最後她說:“我表兄是被人陷害的,如今就關在峄縣大牢裏,可能撐不了多久就得被砍頭。大人 ,光天化日之下,兩條無辜的生命如果真的這樣被白白陷害致死,天理何在?人心何在?民婦無能去京城喊冤,而且時間恐怕也來不及。我只求大人仰仗您的盛譽和權威鏟除這個不平,幫民婦救出表哥。”

張連芬沉吟了。梁恒健再次跪了下去說:“大人如果不幫民婦讨還這個公道,民婦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好吧,”張連芬終于點了點頭,“我可以問一下赓知縣……”

“不,”梁恒健立即搖頭,“您問他沒有用。赓知縣對這事也做不了主。那些官兵是朝廷直派下來的,這事只有找朝廷裏的人給老佛爺解釋清楚。”

“這——”張連芬躊躇了,“這事恐怕有點難吧。兩個普通百姓去驚動老佛爺,你認為能驚動得了嗎?”

“能!”梁恒健果決地答,“既然兩個普通的百姓能驚動老佛爺派兵,那麽就有可能驚動老佛爺收兵。大人——您一定有辦法的。”梁恒健從袖裝裏掏出一張十萬元的銀票放到張連芬面前說:“為了救表哥,我不惜傾家蕩産。大人請您收下以便京城裏打點用。”

張連芬站起來,開始在房間裏踱起了步子。眼前這個女人的出手讓他有些為難。梁恒健也站起來,誠懇地說:“大人,如今官場裏的風氣人盡皆知,沒有錢恐怕是萬萬不能的。大人如果肯屈尊找朝廷裏的要員,這些錢想來能起到作用。只要能說動老佛爺開恩免我表哥一死,民婦和表哥全家願來生結草銜環報答大人的天高地厚之恩!”

張連芬終于嘆息了一聲說:“好吧,你既然如此心情,我明日去京一趟,盡我最大的能力去找人求老佛爺說情。至于結果如何,我不敢保證。”

“謝大人憐憫!無論結果如何,大人的恩情民婦全家都會銘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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