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健是在船走沒幾天才聽到關于金彪為了給胡家押這趟船,家裏出了多大檔子的事。這消息是胡全贏從金家一個下人那兒聽到的。那個下人本是金彪院內一個打雜的老婦人。金爺這幾天不在家,金夫人有了一場病,這個下人出來給她抓藥,正好遇到了胡全贏。這個下人就向胡全贏抱怨開了說:“我們家奶奶生了好大一場氣,跟我們家爺鬧得那是天翻地覆啊。”胡全贏有意打聽她,故作好奇驚訝地問:“金爺的脾氣那麽烈,你們家奶奶敢鬧?到底鬧什麽?”
“鬧什麽,還不是因為你們胡家的糧船。我們家奶奶死活是不讓金爺去押的。知道嗎,連閻家都去找我們爺了,讓他不要插手這件事。金爺的老丈人也因為這事生氣。所以我們家奶奶當然堅決反對這件事。可是,反對不了啊,金爺誰的話也不聽啊,他就是要為胡家押這批船。奶奶為了這件事,幾乎要死給他看,他理都不理就走了。現在奶奶病了,正在床上躺着呢……”
梁恒健聽到這個消息,內心極為內疚,首先是對李如飛的內疚。因為這種內疚,她決定到金家看一趟李如飛。
李如飛此時正躺在床上萬千傷恨。一面傷恨,一面流眼淚。一連多少天了,從金彪摔門而去那天起,李如飛就被一種深深的屈辱和失敗感打擊倒了。她怎麽都不明白,自己如此地愛着金彪,為了他,她可以不惜一切。為了他,她竭力地改掉自己多年養成的大小姐脾氣。為了他,她竭盡全力做一個賢妻良母。為了他,她忍下了對梁恒健的妒恨,甚至不惜去胡家門上下跪求她。可是,他金彪似乎從來對她的這些付出不曾有一絲感動,也不曾為她這個女人真正用心地對待過一次。這次給胡家押送糧船的事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按着她父親李萬山的心意,胡家的糧船絕不可以再給押送。因為閻放水為這事不光找了他金彪,還鄭重其事地找了他李萬山。閻放水用一副笑裏藏刀的表情對李萬山說:“我不想跟金彪多說,這個人無爹無娘,無教無養,我跟他沒有什麽可說的。您是他的岳父,他也是您唯一的寶貝女婿,所以相信他對您的話還是會聽得進去的。今天我來見您老最主要的意思是希望您勸他一聲,不要為胡家押送這批糧船,否則他可能會大禍臨頭。”
李萬山當時聽得頭皮一麻,一睜眼極為愕然地看着他。閻放水又笑了,咂了下嘴說:“本來臺兒莊碼頭上每走一船貨都應該是閻家的船押送。如今,胡家的當家的她就是不買閻家的賬,得了一尊財神總想獨吞。這種不仁的做法,李爺您肯定也看不慣吧?梁恒健仗着有金彪的庇護,為所欲為,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李爺,這事兒,我覺得您應該管管,為了您的女兒您也應該管。最好讓金彪離那個女人遠點兒,否則倒黴的可不僅僅是胡家一家……”
李萬山聽得既心驚又惱火,連夜趕回臺兒莊,找到金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李萬山說:“梁恒健是個比狐貍都狡猾的女人。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利用你,你卻一點覺不着。這個女人,她挑撥着你和飛兒的關系,挑撥着你和老夫的關系,也挑撥着你和閻家的關系。如今,你身處四面怨恨之中,什麽原因?不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嗎?所以,老夫再次強調:你必須跟她一刀兩斷。要不然你将來必因她而招大患。”
金彪滿臉毫無表情。對于這個岳父他本來毫無感情,只是礙于李如飛對他的付出,他不得不尊重罷了。李萬山見他不作聲,以為他被說動了,就嘆了下,柔和了語氣說:“你和閻家本來是至親。當初要不是你姑父出面,我還未必會把飛兒嫁給你呢。俗語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總不能把閻家的恩情舍得一幹二淨,而幫着胡家處處與閻家為敵吧。”
金彪一聽這話,壓抑不住的怒火上來了。他一轉臉,冷冷地看着他岳父說:“我一天沒有跟閻家為敵過,是閻家自己多行不義。我不願與多行不義之人為伍。岳父,請您老不要再勸我了。跟胡家押船是我多年就與胡家簽訂的一個契約。這是我的本行,沒有什麽可非議的,請您老不必操這份心。”
李萬山當時既生氣又傷心,無奈地看着他說:“閻家為這事專門找過我,讓我給你打個招呼,最好不要給胡家押送這趟貨,否則會有大禍臨身。”
“哦——”金彪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大禍?難不成他們為這件事要殺了我?”
“閻放水素有笑面虎之稱,這種人說的出做的出。我覺得你犯不着跟他為敵。我非常希望你和飛兒搬到峄縣我那兒去住。一來我能早晚看見你們心裏也就踏實了,二來我的生意你可以接手去幹。我峄縣城裏那麽多生意,我又沒有兒子,你說這些錢財将來不還都是你們的嗎。何必非要糾結在這兒不走呢?”
金彪以一言不發來抵抗岳父的這番請求。李如飛卻被她爹的這番話說到了心痛處,這種痛是她多年以來猶如積壓遺忘的死角落,她爹這番話下去,如一個镢頭下去一下把那個死角落給刨了起來。于是那些屈辱和疼痛那一刻蜂擁似的包圍了她,讓她毫無顧忌地發洩似的沖着金彪吼了起來:“爹,別跟他這種忘恩負義的人說話!他心裏現在除了姓梁的根本誰都沒有!他為了姓梁的可以死也可以生,可以不顧一切!可是對于我,他連個笑臉都不曾有過。這麽多年,我為他忍氣吞聲,為了他強裝笑顏,為了他,我都忘了自己的存在了。可是他呢——”李如飛此時滿臉的眼淚像雨水似的肆意橫流,她兩眼怨恨地瞪着自己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似乎對她所說的一切無動于衷,只是滿臉漠然地站在那兒。李如飛更氣憤了,一把抓起一只茶壺來,拼起所有的力氣照地上狠摔去,恨不得把多年所有的憤怒都傾洩到那只茶壺上。随着那種茶壺的粉身碎骨,她心中的怨恨也跟着洩出了不少。這使她一下感覺心中酣暢淋漓,于是她更加瘋狂地摔砸。她抓起茶碗、鼻煙壺、酒杯以及牆角擺的一對景德鎮陶瓷花瓶,都被她逐一摔得粉碎。到最後她摔累的時候,她才發現屋裏只還有她父親自己,金彪早沒了蹤影。她徹底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她父親心疼地蹲在她身邊嘆着氣說:“飛兒啊,爹對不起你。早知他是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當初就不該把你嫁給他。而如今兩個孩子都這麽大了,還能怎麽着?認命吧。”
她擦下眼淚,平息了情緒說:“爹,我不怨你。真的。嫁給金彪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我這輩子都不會後悔,我這輩子都會跟着他。在我的眼裏沒有哪個男人能比上他。”李如飛說的同時,心裏一陣揪心的痛。那痛緣于她對金彪的深愛,一種欲罷不能的深愛。她父親走後她就病了,覺得渾身沒有力氣,胸口堵得喘不過氣來。既沒有了食欲,也沒有了動欲,就那麽酸懶懶地躺在床上,腦子裏一刻不停地閃動着一個面孔,那就是梁恒健。這個妖媚一樣的女人,是她蠱惑了自己的丈夫。如若不然,丈夫會把她李如飛當成寶貝愛起來的。她緊緊攥住了拳頭。她甚至突發奇想,有朝一日,自己用刀子把這個女人穿死,那樣的話自己就再也沒有了情敵,就再也不會為這個女人煩惱了。但是她這個念頭剛出現,立刻就被另一個念頭給撚下去了:沒有了梁恒健,他金彪還活嗎?他不會活下去的。上次他卧床不起就足以證明了一切。那麽梁恒健是不可以殺的。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注定是自己這輩子的克星了。她使勁咬着嘴唇,丫鬟翠紅給她端了藥上來,她根本看都不看,繼續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她又想到金彪此時去了哪裏?去找了他的梁弟?這麽多年李如飛雖然跟他同床共枕,可是他從不輕易碰她。每每夢醒,李如飛會看見他一個人站在床前發呆。那種發呆的表情,那種魁梧寬實的身影,讓李如飛愛得心絞,也恨得心絞。
幾天的光景,李如飛整個人瘦下了一大圈。然後這天上午,翠紅從外面匆匆進來低聲告訴她:“胡家的梁三爺來看您了,在門口等着呢。”她的傷沉不已的心,被“梁三爺”三個字驚得懵懵然回過神來,緊接着像被蛇咬了一般毒痛和怨恨占據了她的心。她咬着牙說:“你告訴她,本奶奶我不想見她,讓她哪兒來的滾哪兒去!”翠紅答應着出去了,但很快又轉回來告訴她:“梁三爺不走,她說她不放心您,一定要看看您。”李如飛覺得心頭竄湧着一股熱浪,那熱浪順着她的心腔一下又竄到了腦門子,她猛地一下跳下床,赤着腳散着發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到大門口,她沖着站在門外的梁恒健,“砰”地一口唾沫吐過去,緊接着尖着嗓子吼了起來:“害死人的狐貍精!給我滾!滾!滾!你只要敢再來,姑奶奶我殺了你!”然後“砰”地一聲把大門關死了。
梁恒健在尴尬之餘還是諒解了她的心情,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閻放水是在這天晚上得到了他派出的探子打探來的消息:宿遷劫取胡家糧船的一幫人真的不是什麽普通的水賊,而是駐紮在當地的幅軍。對于邳縣一帶的幅軍,閻放水早有耳聞,只是沒有确鑿的核實而已。再說了,對于幅軍他原本沒有多大的興趣。他閻放水只是個生意人,生意人除了賺錢,其他的一切都跟自己無關。他雖然在外面讀了很多年的書,但正因為讀了這些年書,他才有個深刻的體會:一個男人一生中,真正既能風光又能自在的事業,其實就是經商,沒有了為官人的那份管制,也沒有了宦海無常的憂慮。鑒于此閻放水才把一門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如果不是因為金彪和趙一龍對他們閻家的影響,他閻放水才不會研究什麽幅軍的事情。既然這兩個人,不對,是三個人。另一個是梁恒健。這三個人是他們閻家的舊仇家,自己的老父親就因為他們才郁憤而終,那麽他閻放水就不能不研究幅軍和胡家的厲害關系了。研究這一點的原因,是因為他早就聽傳趙一龍是幅軍的殘餘首領。而胡家對于幅軍是什麽态度,他更是比誰都清楚。姓趙的不光跟金彪有過交情,跟梁恒健更是過命的交情。就沖這一點,他閻放水只要抓住十足的證據,不怕不把他們三個人全部剿滅。為老父報仇,為閻家鏟除一個生意上的死對手。這是他從南京回來就向他父親發的一個誓言。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和準備。雖然他大哥對他既不相信又不願意,但是他有他做人的邏輯和準則。他告訴他大哥說:“無毒不丈夫。一個男人就是在關鍵的時候狠、穩、準,這也是一個生意人的标準。”
胡家的糧船在離開臺兒莊之前,他的探子就到了宿遷。宿遷至邳縣一帶駐紮了很多幅軍,這一點他是早就知道的。他閻家的船長年往來于運河南北之間,宿遷的關口他比誰都知道。但是那一帶的幅軍首領是不是趙一龍,他就一直沒有調查清楚。他的探子探查了很多次,都沒有探到這個人。閻放水認為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趙一龍确實不在那一帶;另一個可能趙一龍改名換姓了。探子也這麽認為。但是經過這次對胡家糧船的跟蹤,探子終于把這個猜測證實:趙一龍果然還在邳宿一帶,只是已經不叫趙一龍,而是叫李忠義。探子說:“趙一龍這個人,把他碾成灰我也認得。胡家這批糧船如果不是金彪的出馬,他是說什麽都不會放走的。他那兒養了幾千人馬,聽當地人說,他們幅軍從來不劫船的。但是近一年,兵馬不斷增加,糧食不夠用的,所以趙一龍急了才臨時用這個招。”
閻放水說:“以金彪的能耐,這批糧船他們應該搶不去呀。”
“那是,要憑着武功,上百個人也別想圍住金彪。但是他們後來用槍打中了金彪的腿。結果金彪被他們捆到了營盤。到了營盤之後,金彪才認出趙一龍,兩個人當時親熱地抱着不丢。趙一龍還把那幫劫船的人大罵了一頓。現在金彪就在宿遷趙一龍那兒養傷呢。”
“胡家的糧船呢?”
“糧船被趙一龍放了,還派了幾個人跟着護送,說是一路護送到蘇州。”
閻放水在那一會沉思了,沉思了半晌,他終于來了靈感,興奮地一擊巴掌說:“你馬上去京城。我寫封書信給你,到了京城以後直接去找——”閻放水一招手,探子把耳朵貼在了他的嘴邊。聽完閻放水的悄悄安排之後,探子就揣着信,連夜趕往京城去了。
梁恒健對于糧船在宿遷的遭遇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有金彪的暗裏護送,糧船絕對平安無事到達蘇州。她現在擔心的是金彪的夫人李如飛。剛才胡全贏從外邊來,告訴她一個讓她極為震驚的消息:李如飛好像瘋了,正披頭散發地坐在自家門口,對着大街罵梁三爺。罵的很難聽,過來過去的人都圍着看呢。梁恒健當即決定親自過去看看。胡全贏說:“爺,您最好別去,那女人是真瘋還是假瘋還不知道。她要看見你,再做出更出格的事來,那麽多圍觀的人在場,你怎麽辦?”
梁恒健說:“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金四爺是為了咱胡家把一個家丢下的。如今他家裏有事,我不能不問。”
梁恒健帶着阮玲兒趕到丁字街金家店鋪門口時,果然發現那兒圍了一大圈的人。一個女人的罵聲從人群裏面不斷傳來:“梁三爺她是只狐貍精啊,俺男人就是讓她給迷住了,現在為了她連家都不回了,孩子老婆都不要了!……梁三爺她是個什麽東西啊,是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一個披着人皮的狼……”
梁恒健擠過去,看見了披頭散發的李如飛。她此時形容憔悴,赤腳散衣,整個與瘋子無異。一眼瞅見梁恒健,她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似的,一下停止了罵,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然後像只瘋貓似的哇地一聲跳起來,撲上來就抓梁恒健的臉。梁恒健一個措手不及,臉上被她一爪子撓出了一道血溝。 她還不肯罷休,瘋也似地來揪她的頭發。幸虧張俊及時趕到,把她給抱住了。梁恒健說:“把她弄回家裏去。玲兒,你跟我進去幫忙。”
李如飛被張俊放到了床上。她此時顯得筋疲力盡,一到床上就昏昏睡去了。梁恒健一個人就坐在床邊守着,等到她一覺醒來已是中午。李如飛睜開眼時,梁恒健以為她會繼續撲上來又撕又罵,孰料她睜開眼,看着梁恒健,眼淚就撲簌簌下來了,說:“三爺,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就覺得腦袋跟要炸了似的,心也管不住自己了。我可能真的要瘋了。金彪回來,他是肯定不要我了……”
“別這麽說,嫂子,你沒有做錯什麽,金兄回來他不會怪你的。”
“可我罵了你。三爺,我罵了你,我不知道怎麽就罵了你。但我知道,你沒有錯。是金彪他自己的一顆心挂在了你的身上。”李如飛長長嘆了口氣,一臉的傷沉哀怨,“這輩子,我和他注定是同床異夢了。我一直以為只要跟他上了床,那顆心也就自然挽回來了。可是,誰能想到呢,那顆心不但沒挽回來,而且離我越來越遠。三爺,你說我這輩子活的還有什麽意思呢。”
梁恒健此時是很同情她的。但那種同情卻又是無奈的,這使她不知跟她說什麽好。在思索了半晌之後,她看着如飛真誠地說:“嫂子,你說錯了,因為有他,你才活得有意義。金兄這樣的男人世間能有幾個,嫂子不覺得與這種男人同吃同住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嗎?如果說沒有意義,梁恒健又有什麽意義呢?從小就賣身到蘭婷書寓,九死一生。後來到了胡家,這麽多年來,我頂着多重的壓力,就是為了報答胡家的救命之恩,支撐着這個家,伶仃一人。轉眼多少年過去了,回首鏡裏,鬓染清霜,華年不再,我的一生就這麽在勞累孤獨中即将過去了,可,我不是還得活着麽。”梁恒健說得動情了,眼睛被一層水霧蒙住。她竭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輕籲了口說,“嫂子,女人這輩子不求天荒地老,但求心有所愛或許也就足了。你說呢?”
“那——你跟我說,你愛金彪嗎?”李如飛死死盯着她問,“我只聽你一句話。”
梁恒健毫不猶豫點點頭,坦然地說:“我一生除了此人,別無他愛。就因為心裏有這份愛,所以我這麽多年才覺得沒白活,才覺得活得有意義。但我明白,我這一生注定只能在心裏愛他,再不會有其他。嫂子,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心裏裝着一個自己愛的人,也許這就足夠了。”
李如飛定定地看着她,眼睛裏閃爍着一種光彩,然後她忽地緊緊攥住了梁恒健的手,聲音裏帶着一種開朗說:“三爺,你的話讓我明白了,這一生能與我自己最愛的人守在一起,我知足了。謝謝你讓我解開了我心中的一個結。你回去吧,不必再擔心我。”
金彪腿上的傷在十幾天以後才能下床。十幾天中,趙一龍一直守在他身邊。這對趙一龍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按他給金彪的話說:他趙一龍這輩子就沒服過誰,唯一服的一個人就是他金四爺。如果按私心他對金四爺曾經是有點芥蒂的,那是因為他發現了梁三爺對他金彪的一腔癡情,這讓趙一龍好長時間心裏就不舒服。當年泰山行宮廟裏他們倆的那次比武,其實就是他趙一龍對金彪的一種挑釁。但是這次金彪把閻家父子要暗害他的消息告訴趙一龍之後,趙一龍就從骨子裏敬服他這個“金四爺”了。他做夢都想着能有個和金四爺促膝長談的機會。但是鑒于他自己的身份,他不敢接近金四爺,怕自己連累了他。即便現在,他心裏仍然懷着一種擔心,金彪在這兒十幾天,不知這個風聲會不會傳到閻家。在想到這裏的時候,他腦子裏猛然一激靈,一種長年養成的敏感和機警讓他産生了一種不詳感。他已經聽金彪說了閻家對胡家這次糧食生意的的耿耿于懷。那麽,這趟糧船的出行會不會讓閻家一盯到底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一把攥住金彪的手說:“在你的槍傷沒有徹底好之前,你不能回家。現在我覺得,我的隊伍應該馬上撤離這裏,越快越好!”
“怎麽了?”金彪對他這個決定有點驚訝,“為什麽馬上撤離?往哪兒撤?”
“總之要另選個地方安營紮寨。我擔心朝廷會馬上派兵來這個地方清剿。”
“你是說——”金彪忽然想去了什麽,“閻家會知道這個地方?”
趙一龍點點頭說:“他們對胡家這批糧船那麽在乎,豈有不跟蹤的道理。這是閻家歷來的做事風格。閻老頭子雖然死了,聽說他家這個老二比他更奸詐狡猾。”
金彪一下拍住了自己的腦門,他想起了他的岳父李萬山給他說的話:閻二少不會放過你。他一下急了,對趙一龍說:“趙兄,快撤離這兒。我相信,閻家一定會把我和你一同告上朝廷的。我想,他現在已經知道我在這兒了。閻放水的人品我非常清楚,他是閻家父子中一個最為狠毒奸詐的人。從他踏入臺兒莊那一刻起,他就立意要為父母報仇,要整倒所有跟他家為敵的人。為了胡家的這筆糧食生意,他沒少費心思。如果我不出面幫助胡家押送的話,胡家這筆生意根本就沒法做成。所以我必須幫助胡家押運這筆活。但就因為我接了這個活,算是和閻家結了一個大仇。閻放水既然能跟我岳父說出這番話來,那就證明,他對此事不會善罷甘休。趙兄,說不定,我已經連累了你。”
“金弟,我們之間不需說這個話。現在說這話為時過早。可能走到最後是我趙一龍連累了你。”趙一龍說到這兒,叫了聲,“中軍”。一個将領模樣的人從外面跑進來。趙一龍果斷地命令:“你馬上傳令下去,即刻起身,把隊伍撤到往東一百裏以外。”
“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