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天,梁恒健感覺自己真的有了病,一下沒有了食欲,沒有了精神,最後連走路的勁頭都沒有了。夜裏時常睡不着,白天又總是昏昏沉沉,神思竟在似夢似醒之間。恍惚感覺自己離開了胡家大院,悠游自在地駕一葉小舟在運河上順流而下。清風月朗,春夜如酒,在一種濃醇的氛圍中,她忽然看到了另一只小舟迎頭而來,緩緩地徐徐地,來到跟前時,她發現金彪正坐在那只船上。在看見她時,金彪滿眸子溫柔,含情脈脈看着她,看着她,然後與她擦肩而過,轉眼消失無蹤。天地一片寂靜,空曠的只有她自己。她痛心而絕望地叫了聲:“金兄!——”
“三爺——”韓媽驚地拍了拍她的肩,她恍然睜開眼,滿頭滿額是汗。她對着韓媽搖了搖頭,掩飾性地慌聲說:“金彪他……他變成了……一條魚……”
韓媽憐惜地看着她,輕聲說:“爺,金爺是個好人,就算他變成了魚,他也不會游走太遠,會一直潛在胡家碼頭的下面。”
梁恒健心像被刀挖了般一痛,把眼睛又閉上了。
這天下午,大太太獨自過來看望她,面對她那張有些憔悴的面容,這位太太非常不忍。坐在她面前,輕聲說:“你看,你為胡家操勞成什麽樣子了。說實話,我這心裏一直不忍。爺——”梁恒健被她這聲稱呼慚愧地不能自己,一擺手制止了她說:“您還是叫我鳳嬌,這兒就你和我,您應該叫我鳳嬌。當年我這條命是胡老爺救出來的,換句話說,也是胡家的,所以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謝這麽多年您對我的包容和厚愛。太太您不必為我擔心,我只是近來身體有點疲憊,沒有什麽大礙。”
大太太說:“既然你如此說,我私下裏可以叫你鳳嬌。但在人面上,我不會改變老爺的遺囑。鳳嬌啊,老爺在決定把這個家交給你掌握的時候,你知道他給我說了什麽嗎?”
“哦?……”梁恒健疑惑地盯住了她。
“他說,單憑你的長相,你和他的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這不足為奇,天底下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不在少數。奇的是,當年你在杭州替長平處理店鋪被封的那件事例,以及你在平常所表現出的一樁一件,無不透露出你的天生的精明和才幹。老爺看中的是你的才幹,更看中你的人品。他常說,一個女子為了貞潔可以置性命于不顧,這樣的女子也必将視名節如生命。因為這,他敢把家交給你。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你還怕她什麽。現在我說,老爺沒有看錯你,他了解你。但我今天要給你說,你不了解老爺。”
“太太這話我不明白。”梁恒健一臉惶惑。
大太太沒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從袖筒裏取出一個小巧玲珑的妝奁盒來,掀開盒蓋,從裏面取出一張折疊的白紙來,表情凝重地交與她。梁恒健莫名其妙。大太太說:“這是老爺在病重的前幾天單獨交給我的一封親筆信。這封信,他的意思是要我在關鍵的時候當着胡家老少宣讀的。但這麽幾年,我一直沒有等到這種關鍵的機會。時光如箭,人生短促,你的青春也像水一樣匆匆流逝。我這心裏一直焦慮,如果再把這封信藏下去,我真的跟老爺無法交代了。現在,鳳嬌,我覺得我有必要把它讀給全家人。”
梁恒健急忙把那封信取開,她最熟悉不過的胡老爺的蠅頭小楷映入眼簾,上面寫着:鳳嬌雖出青樓,但如蓮出污泥,絲毫未染,其品節令人敬重!吾雖名納為小妾,實是為避不測之險,是權宜之計。只待尋得好姻緣,即将配之。吾去之後,他年若有好男子,更以鳳嬌以女相嫁之,任何人不得幹涉。切記,切記!
梁恒健眼淚突然如泉而湧,奪眶而出。她跳下床沖着大太太跪了下去:“太太,在鳳嬌心裏,您和老爺就是鳳嬌的再生父母!老爺和太太對鳳嬌這片苦心,此恩如山高海深,鳳嬌粉身碎骨也願相報。但,我是老爺身邊的人,世人皆知。我如若再嫁,豈不是辱沒了老爺的名聲,辱沒了老爺的名節,這不是置我于恩将仇報之地嗎?所以,我不能。太太,您就不必再為這事勞心了。”
“但是——”大太太把她扶起來,嘆了一聲說,“這麽一來,老爺将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了。他的為人我最清楚,他當初救你絕不是己私之利,只是為了救你而救你。鳳嬌,沒有人見過你的真面容,即使你出嫁,我只說是我認的幹女兒,別人也不會把你和胡老爺的小妾聯系起來的。現在我只想問你:你遇到合适的人了嗎?如果遇到了,可不能瞞我。”
梁恒健搖搖頭。大太太凝視了她半晌說:“如果沒有,我倒有一個合适的人。”
“哦?……誰?”
“我覺得金彪這個人就相當不錯,老爺在生前可沒少誇他。嬌,金彪應該有三十歲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孑然一身,但我覺得你跟他天生一對……”
“太太——”梁恒健對“天生一對”這個詞忽然一種莫名的屈辱,那種屈辱難以形容,只在沉重和惶恐之間。這使她無法面對,只想遠遠逃離這個話題。一個男人和自己正般配,這可能嗎?永遠不,不,她永遠不會跟“男人”一詞沾邊。她斷然打斷了大太太的話,“請您不要再提這個話題。鳳嬌永遠是鳳嬌,絕不會跟‘男人’這兩個字沾到一起。我這一生,如果不是胡老爺的出現,絕對活不到嫁人,命裏我跟男人無緣。太太——請不要逼我。否則,我可能會在胡家永遠消失!”
大太太徹底被這話震住了,死死瞪了她半晌,看她滿臉堅決,她只好把那封信收起來,重新鎖到妝奁盒裏,長嘆了一聲說:“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也無能勸你。但是我希望老爺在天保佑,讓你會有一天改變這種念頭。到那時,我再把這封信拿出來。”
“謝謝您太太,我只請求這封信您永遠都不要露出來,好嗎?這乃是對鳳嬌最大的成全。”
大太太再次無奈地審視着她,最後長嘆了一聲,起身告辭走了。
金彪從湖州回來以後,就住在他姑媽家沒有出去。這其中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也是主要的原因,姑媽在六月十三這天要過六十大壽,現在距離這天還有十天。金彪向來視姑媽如生母,這個節骨眼他不能置姑媽的大壽而不顧。再說了,他這位姑媽已經提前一個月就警告他:這個大壽你必須參加,要不然我再不認你這個侄兒。第二個讓金彪留在姑媽家的原因是,這些天他忽然感到身體不适,總是發懶發酸,一個不留神還老打盹。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向來身體棒如鍵牛的自己到底怎麽了?有病了麽?他偷偷在丁字街中和堂處找那個孫中醫給自己把了下脈,結果孫中醫把過脈後笑了,意味深長地告訴他一句話:“人生何處想不開,只有兩情不由人啊。四爺,您這病是心病,心病還需心來醫,您應該清楚該怎麽治。”
金彪聽得懵懂,因旁邊還有其他人,不好再問,起身離開了。自那以後的幾個夜晚他睡不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把他的心攪得一陣狂跳,一陣慢跳,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在這種崩潰的邊緣,他惟有緊緊攥住那只碧綠的戒指,深深地凝視着它,凝視着它,透過那層晶瑩的綠光,他看見了梁恒健那張滿月般姣美的面孔,深泓般的眸子。他的心平衡了,在這種安慰下,才能暫時入睡。
姑媽壽誕這天,整個閻家賓客滿門,古樂喧天,閻家門口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轎子。閻守信和他的兒子女兒從頭兩天就迎來送往,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那些賓朋中,除了臺兒莊整個商會的各個同仁成員,還有峄縣一些大戶,亦包括滕縣、邳縣一些同道的朋友。大家紛紛攜着貴重的賀禮,從六月十三一大早就絡繹趕來。這些衆多的賓朋中,閻家一家人最最期待和盼望的當是峄縣的頭號富紳李大戶。從十三日一早,金彪的姑媽就滿懷希冀地追問閻守信:“李大戶今天确定來不來?關鍵是他家的那個千金,會不會帶來?”
“來,會帶來。之前已經說好了。”閻守信這會兒躊躇滿志,心裏早已盤算好了下一步的走棋。在這之前,因為湖州卞貨主跟胡九少挂上鈎以及金彪死心塌地為他們負責押運的事,閻守信的心情一直處在一種極大的憤怒和失落中。後來還是他兒子閻放洲給他出了個策略:“湖州這個姓卞的本來就是李大戶的老客戶,聽說李大戶有一次仗着跟他關系熟,把一批矸子石給混裝上了船,姓卞的後來知道以後,罵他沒誠信,便斷了跟他的交往。沒想到這個南蠻子一回頭會找上胡老九。若單憑胡老九,姓卞的也跟他打不上交道,主要還是因為梁恒健。要不是她在背後操作,這趟煤他也合作不上,沒有金彪一路的押運,南蠻子就不肯。您老想啊,表弟要不是看在梁恒健的份上,他會那麽輕易給他押運嗎?這麽多年,有多少大貨主為了請他,花了多大的代價都未必請得動他。可他呢,這次為了押運這趟煤,把所有找上他門的老貨主一律推了,不能推的全部往後延遲。多大的忠心啊!卞貨主跟胡老九挂上鈎,老胡家有的錢賺了。”閻守信更加焦躁地滿屋轉起了圈子。
“現在咱們第一步就是把金彪的心給拉回來,只要他不跟着押運,姓卞的就跟他姓胡的合作不成。咱要是把他拉到咱這邊來,那——這往後咱也多了一份財源。”
閻守信不解地問他:“怎麽說?咱家又沒有煤窯。”
“爹,您老這會兒腦子轉得慢了吧。咱家沒有煤窯,李大戶家有啊。只要把金彪拉過來,不怕姓卞的不過來。只要他們倆過來了,李大戶還不得求之不得。南蠻子靠上胡老九,沒把李大戶惱死。咱要是把南蠻子拉過來,有金彪做後盾,李大戶賺了銀子不得有咱爺們一份。說白了,咱這叫一箭三雕。”
閻守信恍然大悟,豎着大拇指頭對他兒子說:“你小子行,想到了你老子前頭。關鍵是金彪他不願意聽咱們的呀。這小子,我懷疑他就是對姓梁的動了真情。所以姓梁的是個女人,這已經确定。不管別人相不相信,咱們已經知道了。眼下怎麽能把金彪的心給拉回來。”
“那就得讓他跟李大戶的女兒見上一面,只要見了面,不怕他不動心。爹,李大戶的女兒比那個姓梁的要漂亮十倍百倍,金彪見了不會不動心的。天底下沒有這麽傻的男人,哪有見腥不動的貓。”
“可他就是不肯見,那有什麽辦法。”
“咱就想辦法啊,六月十三不是母親的六十大壽嗎,到時候咱就只需這麽辦……”
李大戶在上午辰時就攜着家眷到了。按說他跟閻家沒有多大的交往,還是聽了媒婆說金彪金四爺是這個閻守信的妻侄兒,李大戶這才動了心。金四爺他可沒少跟其打交道。每年經他幫着押運的煤船不下數次。也因此,南方的貨主才願意跟他李大戶打交道。在李大戶印象中,金彪是一個沉穩誠信的江湖好漢,重情重義誠信果敢,有勇有謀有膽有識。李大戶對他是欣賞有加,鐘愛有餘。但他還真不知道金彪沒有妻室這個真相。直到媒婆上門說明這件事之後,李大戶下了決心,一定要跟金彪攀上這門親。這次能來閻家參加這個壽誕,說白了,那就是沖着金彪來的。來的路上,他的寶貝女兒李如飛還不住地向他打聽金彪的故事。李大戶就講了一個從別人嘴裏聽來的關于金彪的故事:“有一年,金彪給一個大戶押運糧船北上,在出了臺兒莊還沒進入微山湖呢,正逢着天黑,迎面行來一條船,裏面有人尖着嗓子喊救命。金彪當時就沒顧別人的勸說,噌地一下就跳上了那條船。結果這一下好了,那條船上一下跳出幾十個蒙面持刀的歹徒,紛紛跳上他那艘糧船上去。船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歹徒命令他們把船劃向岸邊,要不然就得統統殺死。就在這個時候,金彪像一只沖天的鹞子,從那條船上沖天而起,一下躍到了這艘糧船上。那幫歹徒把他團團圍住,他當時面不改色,冷靜之極地環視了一下,用緩緩地語氣說,‘在下金彪,號稱金四爺,路過寶地,多有得罪。望各位行個方便,放在下的船過去,金彪不勝感激。’結果這話一說,那幫歹徒全呆了。其中一個可能是頭,說‘原來是金四爺到了,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四爺,望四爺多多海涵。’說完一抱拳,轉眼跑了個無影無蹤……”
李如飛聽得目瞪口呆,于是金彪的名字更深刻地烙在了她的心裏。到了閻家,李如飛沒有心思聽候閻家的客套,也沒有心思看那豪華奢侈的場面。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人群裏巡視,巡視,所巡之處沒有符合她心中“金彪”這個人的形象。這時有個丫鬟過來說:“李小姐,您要是悶得慌,我帶您走走吧。閻家有個後花園正好臨着運河,又涼快又好玩。”李如飛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金彪此時就在後花園臨河的一個涼亭裏,站在這裏,可以與胡家碼頭遙遙相望。因為閻家是在運河往東南流向的最東南處,運河從胡家那兒往這挑了個彎,閻家的花園就臨着這個拐彎處。這兒與胡家碼頭相隔不算很遠但可以清晰相望,在這裏可以看見胡家的碼頭和涼亭。他真希望此時那個碼頭上能出現那個他最熟悉的倩影。但此時,除了來來往往搬卸的搬運工之外,什麽也沒有。他下意識地看了眼手上那只綠戒,眼前浮現出那個清朗的月夜,漫天薄霧,空塵無際,一對人兒就站在那個碼頭,無聲無語。而今恍恍如夢,月夜和那個人兒已不複存在,他心頭一種濃濃的如秋雨般的惆悵,這使他不覺長嘆了一聲。随着這聲嘆落去,忽然身後有一個聲音問了句:“你是誰?人家都在前邊忙活,你一個人跑這兒來幹什麽?”
金彪一驚,急忙回過頭,才發現面前站了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一襲荷綠細紗長裙,上身着一件淡綠色紗褂,發如墨染,臉如白玉,眼睛、鼻子和嘴唇美到無法形容。一啓唇,一吐氣,一擡眼,說不出的千種風情,萬種妩媚。金彪一下愣了,他不認得這個女子,眼下除了那女子身後跟的一個丫鬟,周圍沒有一個人。這使他有點不自在,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急忙一轉身想迅速撤離。那女子卻不依了,一伸雙臂攔住了他:“你這個人好沒道理,人家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你幹嘛要跑?我又不是老虎。”
金彪沒有辦法了,只好規規矩矩地立直身子,回答:“在下姓金,是閻太太的侄兒。前邊又沒有什麽事,姑媽看我悶得慌,就讓我到這兒來散散心。”
“哦!……”李如飛愣住了,定定地打量着他,爾後點了點頭說:“你是金彪金四爺。”
“在下正是金彪。”
李如飛就輕嘆了下說:“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四爺啊!”
“不敢,姑娘言重了。我還有點事,告辭。”金彪轉身又要走。
李如飛卻說:“金四爺好沒道理,我都主動問你的尊姓大名了,你卻對我連問都不問,這未免太有點瞧不起人了吧?”
“豈敢,豈敢,”金彪慌得說,“只是怕冒犯了姑娘,多有不便,請姑娘海涵。”
“得了吧,”李如飛忍不住笑了,“什麽海涵海涵的,虧你還是個江湖兒女,這麽多客套。告訴你吧,姑娘我姓李,名如飛。”
“哦,李姑娘,真是性格豪爽,在下慚愧。其實我也喜歡性格豪爽之人。”
“是嗎?”李如飛反問他,“這麽說,你喜歡本姑娘我這樣的人喽?”
金彪被動地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金四爺了。如果你不嫌棄,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金彪吓了一跳,這女孩子的這種豪爽他還真從來沒見過,豪爽得都讓他發窘了。他急忙說:“李小姐,男女有別,這交友……恐怕不妥吧?”
“那有什麽不妥的,孔子不也照收女弟子嗎。還男女有別,那慈禧可是個女人吧,你們這些男人見了她,不管大小老少,不還是照樣撅着屁股給她下跪,誰敢說男女有別。我不信。”
這番謬論,金彪無話可搭,只好老老實實站在那裏。李如飛又被他這副憨相給弄樂了,哧地一笑說:“算了,你走吧,我不難為你了。”
金彪這才如獲釋放,得以離開。
這邊閻守信與李大戶私下裏商量說:“我這個侄兒待我和他姑母猶如父母,尤其是他姑母的話,他向來言出必從。這孩子是個孝順孩子啊!往後您有什麽用得上的,您就告訴我,我來跟他說。”
李大戶特別高興說:“要是這樣,那就更好了。我正要聘他做我的拖運保镖呢,一直沒敢向他提。如今有閻爺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正說着,李如飛滿面含笑跑進來。他爹看見她這副神情,感覺奇怪問她:“飛兒,好像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紅光滿面的嘛。”
李如飛嫣然一笑,不吭聲了。
這邊閻太太剛聽完丫鬟的彙報:“金少爺已經跟李小姐見了面了,兩人還談了半天呢。”閻太太就抿着嘴笑笑,一高興賞了那丫頭一錠銀子。等到天黑,客人散盡,閻太太把金彪叫到屋裏,私下裏問他:“李家姑娘怎麽樣?沒讓你失望吧?”
金彪茫然地看着她,他姑媽慈祥地一笑說:“就是上午在後花園見你的那個姑娘,她就是李大戶的女兒。人家可是對你一百個中意呢。今年才十九,比你小了十歲呢。可人家不嫌你,非看中你了。哪兒找這麽好的姑娘去,人好、貌好、出身好,要樣都占了……”
金彪心裏這才驀然回過神來,在後花園與李小姐的相見,不是偶然,而是姑媽的有意安排。那會兒,他心裏百味雜陳,有對姑媽的感激,有懊惱,有無奈,他被這些情緒揪擾得無言以對,只呆呆地站在那裏。
姑媽以為自己說動了他,不敢放松勸告,嚴肅地審視着他的表情,追加了一句:“這次你再不肯同意李姑娘,我就跟你斷絕關系,從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金彪像被當頭擊了一棒,差點把他擊昏過去。
“哼,”姑媽又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你心裏天天想的是胡家的那個姓梁的女人……”
“姑媽——”
“別說話!——那個女人我知道,她是誰,什麽身份,什麽人——她是胡老爺的小妾。你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多了,她不光是他的小妾,她還是青樓女子,她的父親就是個拉纖的,母親還是個繼母……”
閻守信此時跟他的寶貝兒子私下裏猜測老太太跟金彪會談到什麽地步。閻放洲對這個事情頗為自信,他覺得他的母親這次能把金彪給勸服,即使勸不服也能壓服。畢竟金彪是個孝子,只要母親把殺手锏使出來,不怕震不倒他。
姑媽繼續說:“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背景,咱們能跟她連上姻嗎?你姑父不會同意,胡家更不會同意。彪兒啊,咱趁早別捅這個老虎腚門子,那是用麥糠擦腚——找不利索……”
金彪額上開始沁出一層細汗,他覺得眼前一陣旋轉,整個人差點撲通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