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息的時間便落在那一張絕美熟悉的臉龐上。
溫熱的觸感傳遞,溫濕的氣息噴薄,幾乎是瞬間,幽蘭若确定這不是她醒得早,做春夢。旋即,眼底的沉痛化入心底,神色間帶出了悲憤欲死的難過。
“我不知道你還有這習慣。”陸玉瞄了眼落在臉上的小手,眸光微微閃爍了一瞬,在清梅居的數日裏,為方便照顧,他都是寝在她身側,但她從未有逾越之舉。
聞言幽蘭若落在陸玉俊臉上的小手僵了僵,片刻,抱着必死的決心,幽蘭若不但沒收回爪子,反而更大膽的用指腹輕撫,在俊顏上流連,描摹。
他的額頭,他的劍眉,眉峰,下面裝了一個銀河的眸子,長長的睫毛,挺翹的鼻梁,微微抿着勾出一抹弧度的薄唇,古希臘雕刻家的手下走出的完美臉型,完美的讓人嫉妒的肌膚觸感真是很好……
“再摸,就該付錢了。”調笑的聲音響起。
小爪子又是一頓,幽蘭若悻悻的收回。
“這不算是我出現在你的面前吧?”幽蘭若響起那日清梅居的絕義,陸玉的狠絕淩厲仿佛她再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殺了她的勢态,心底到現在還一陣陣發寒。
“這是,秋後算賬?”陸玉皺眉,不确定的問道。
那日陸玉是怒極了,才會氣急敗壞全然不顧風度,不過也得虧着他氣急敗壞失去理智,若是依着他素來的冷厲冷靜冷沉的心思,他是一定會殺了玩弄他感情的女人。
“月兒,那日是我太莽撞,對你動粗,我混蛋!”陸玉爽快的承認錯誤,無視心底正義良心的哀嚎,“你要打要罵,怎麽處罰我都行,我絕無半句怨言。”想了想,補充道:“要不,你再摸摸,不要你付錢。”
說着,将幽蘭若縮回去的小手強硬的拽過來放在自己臉上。
幽蘭若驚得瞠目結舌,她遇上的這是什麽人啊這是?絕對是在做夢!陸玉怎麽可能說出這些話,幹出這種事?
緊緊的閉上眼睛,幽蘭若決定不理夢中披着陸玉的皮囊,耍無賴的無恥之徒。她再睡一覺先!
小手縮了縮,想縮回被窩,剛動了一下,又被拽住,再動一下,動不了了。幽蘭若惱怒的睜開眼睛,但是對上一雙澄澈含笑的星眸,她的怒氣不知該用何種方式發洩。
“陸公子,我想我們之間已經很清楚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會酬謝。我不是太累先睡一覺嗎,睡醒立馬讓人送上謝禮。”幽蘭若有氣無力的分辨道。
陸玉颔首表示贊同,是應該先休息,庶務可暫挪一旁,只是,“堂堂續香閣的主人幽小姐,一手握着銷金窟朝鳳樓,一手執掌聚寶盆聚先莊,素手一揮,可揚風起浪,翻雲覆雨。如此人物送出的謝禮定然不凡!”
話說先抑後揚,反之揚了之後等待的必然不是讓人愉悅的續篇,幽蘭若默然,靜待陸玉的下文。
果然,只聽他道:“只是在下并非孤陋寡聞可随意搪塞之輩,為月兒療傷亦是勞心勞力,對這謝禮,能否置喙一二?”
幽蘭若只思考了三秒鐘,覺得陸玉難得松口,若不答應定然後悔,立即開口應承:“但凡我有,但凡陸公子中意,我絕不吝惜,二話不說打包送到陸公子的清梅居。”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清梅居裝不完陸公子看中的物什,在清梅居一旁另蓋幾間屋舍,土木花費由我付。”
也是這三秒鐘,讓幽蘭若往後的無數日夜為之惆悵唏噓。
因為緊接着,陸玉便看着她,幽深的笑了:“那麽,就勞煩月兒尋個大木箱子,把你裝進去,送到清梅居。”話落,他換了個更舒适的姿勢躺着,饒有興趣的欣賞幽蘭若漸變的臉色。
幽蘭若默哀,陸玉是何許人也,她這回真是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
“陸公子,你是有家室的人,何必苦苦糾纏于我?我勢力市儈,狠辣狠毒,冷心冷肺,無情無義,有哪裏值得您這樣的山中高士纡尊降貴?”幽蘭若近乎哀求的語氣将自己貶低到一文不值。
陸玉微微愕然,眸中盡是疑惑的神色,“誰說我有家室的?我怎不知?”
幽蘭若更加愕然,望着陸玉的目光變幻了一瞬,這種事,如何能信口開河?
“雖未禮拜天地,但已合了生辰,換了信物,定下婚約,到了這一步難道不算陸公子的結發?”幽蘭若自嘲一笑,目光幽靜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陸公子難道要悔婚?”
在保守的東洛國,對于名譽這件事甚為看重。幽蘭若素來心胸寬廣,加之經歷的也不是第一回,對未婚夫的悔婚尚不能釋懷,換個女子,做了出格的事也不難理解。
所以盡管經歷了非人的折磨,幽蘭若不恨,一點都不恨那個為愛瘋為情狂的女子。她沒有去折磨那個奪去她未婚夫的女子,不過是鞭長莫及,沒有機會。若得了機會,她斷不會最後還留那人性命!
所以陸玉那位未婚妻,其實真的是很善良了。
她答應不搶她的良人,并非虛與委蛇或者緩兵之計,而是她真的是這樣打算的。只是途中出了點變故,讓她始料未及。如今一切回歸正途,是再好不過。
陸玉沉默不語,幽蘭若也不打擾她。躺在床上的兩人就這般靜靜對視。窗外依舊是漆黑的夜幕,房中的燭光已經微弱,随時有熄滅的可能。
燭光下的兩張容顏,靜寂得可怕。
良久,陸玉打破沉默,“月兒,你說對了,我确然是要悔婚的。”
幽蘭若臉色黯了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事情會攤開得如此直白,而陸玉的選擇如此堅定,他的回答亦是如此直白。
“月兒,我與她的婚約是父母之命,但我不想娶她,我想娶的人是你。”陸玉移開目光,望着帳頂,素白的帳紗潔白透明,一塵不染,“我已經辜負了她,我不想再辜負你,辜負我的心。月兒。成全我可好?”
幽蘭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胸口悶得發慌,他的表白,叫她難以承受!
很早她就知道一句話,在情愛的世界裏,沒有誰對誰錯,她執意将自己的原則放進情愛的世界裏,傷的豈止是她?
“你讓我想想。”幽蘭若悶悶的吐出幾個字,将腦袋縮進被窩,仿佛這樣就不用面對。
陸玉懸着的心卻緩了一緩,對于這個女子,他的要求不敢太高,她能松開,證明一切還有轉機。這麽多年他早就練就了一副好耐性,循序漸進更是他的專長。
“月兒,不管你怎麽想,我不會放棄你。”陸玉堅定自己的立場,是決不罷休的語氣。
幽蘭若躲在被窩裏,她看不見陸玉的容顏,卻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溫度,這比看見他眸中的受傷更讓她難受。
忍着難受,幽蘭若開始自我催眠,想讓自己熟睡過去,這樣就不用想太多了。只是越催眠,卻是越清醒。
終于,忍無可忍的幽蘭若惱怒的掀開被子,将腦袋探出來,視線轉了轉,還是落到了身側男子的絕色容顏上。只是男子的星眸已經阖上,眉宇間淡淡的青色訴說着他的疲憊。
感受着他平穩的呼吸,幽蘭若怔了怔,搖頭無聲嘆息,旋即,支起身子,紅唇在陸玉的額上落下一吻,随即,拉過被子,嚴實的蓋在身上,閉上眼再次沉睡過去。
許久,在幽蘭若的呼吸亦平穩傳出時,陸玉的星眸突然掙開,眸底高深莫測,全是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他靜靜的盯着熟睡的女子,直到傳來五更雞鳴,才重新阖上眼睛。
翌日,太陽的第一縷光線射進窗戶,幽蘭若準時醒來。
她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餘光瞥到躺在她床上的男子,伸出小手鎮定的推了推他。
陸玉眉梢動了動,翻了個身,換個姿勢繼續睡。
幽蘭若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麽人啊!不問自來占了她半張床榻打擾她睡覺就算了,現在還打擾她起床。
幽蘭若撇了撇嘴,決定暫時不跟他計較,翻身越過他從床榻上下來,在外間尋了備好的清水淨面,又收整了一番,回頭看了眼依舊熟睡的男子,轉身邁步向屋外走去。
“月兒,我離開多年,竟不知道你睡覺的本事已經長進到如此境界了。”
剛打開房門,腳步踏了一半,一道不悅的聲音自外傳來,幽蘭若腳步頓了頓,扶着門框的手再次穩了穩,看向方少傾好奇的問道:“我睡了多久?”她記得只是一閉眼一睜眼,中間做了個不甚愉快的夢,難道不是昨天發生的事嗎?
“兩日三夜,你踏進這間房,是三日前的事兒。”
回答幽蘭若的不是門外的方少傾,而是她身後的陸玉。低沉的男子聲線,慵懶惺忪中流露着無盡的遐思。
方少傾坐在石凳上的身子猛然站起,震驚的看着屋內的陸玉,神色間全然是不敢置信。
幽蘭若回身,眼中亦是不敢置信,她剛出來的時候他不是還在熟睡嗎?
、【44】模範情敵
幽蘭若顯然忘記了一種生物。這種生物在獵食的時候兇猛淩厲,在吃飽喝足的時候又溫良無害,但是在食物有被搶的可能時,它們又能立即進入戰鬥狀态。這種警覺性極高的動物稱之為狼。
陸玉正是這樣的人!
只見陸玉神情慵懶的站在幽蘭若身後,光風霁月的臉上此時挂滿了困意,方少傾面色變幻了一陣,沉默不言。
幽蘭若心底突然升起一絲興致,覺得陸玉真是前所未有的可愛,明眸微轉間,心下計較一番,她踏出房門,坦然無畏的向外行去。
“少傾表兄,我大約是累極了,倒下就睡得人事不知,也不知過了三天這麽久,勞你久等了,真是歉意得很。”話落,幽蘭若果真一臉歉意的盯着方少傾,“不若就請表兄與我們共進早膳以為答謝,表兄可賞臉?”說罷,歪着頭看向他。
方少傾情緒在一瞬間斂盡,他瞥了屋內的陸玉一眼,面無表情道:“好!”
幽蘭若頓時歡喜的揚聲吩咐備早膳。
陸玉心中亦是歡喜,因為他聽見她說的“我們”,嘴角不由裂開一絲愉悅的弧度,将歡喜完全展現在俊臉上。
俗話說“獨樂了不如衆樂樂”,陸玉心底的愉悅自然要與人分享才能無限擴大,他舉步踏出屋舍,笑意盈盈的目光看向方少傾:“方兄等得可不是一般的久,從昨日晌午就來了,月兒真該好好答謝!”
幽蘭若俏臉頓時扭曲,在心底将陸玉十八代祖宗問候了一遍,不得不用愈加歉意的語氣道:“啊,表妹真是太不知輕重了,竟然……竟然……”
幽蘭若真心裝不下去了,卻不知這話未說盡,留下的遐思更加寬廣了。
清晨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清晨的空氣更是讓人神清氣爽,神清氣爽中瑕非來回話,早餐已經備好,擺在幽蘭若一貫待客的牡丹閣,請三位移步。
幽蘭若誇張的松了口氣,閃耀着眸光看向方少傾,“表兄請!”
“月兒,你先去吧,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要請教陸兄。我們稍後就到。”
幽蘭若露出理解的神情,心底自是後悔沒讓瑕非将早膳送到此處,離去時卻沒忘了湊近方少傾身前提醒道:“陸玉可不是舉目無親的客商,為着朝鳳樓着想,還請表兄思量後行事。”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打出去打,死了人也與朝鳳樓沒有關系!說完,踏着優雅的步履,向院外行去。
陸玉嘴角抽了抽,他的女子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只是不管是他,還是方少傾,真是能輕易算計的嗎?
“作為月兒的表兄,其實不希望她與陸兄走得太近。”方少傾開門見山,直入話題。
“希望與不希望,自是人意,人意,哪裏能盡得如意?”陸玉站在臺階上,陽光打在他身上,說不盡的光輝明朗,華蓋耀目。
方少傾眸光微沉,他們都不是莽夫,争鬥自然不是眼目能見的打鬥,只是:“那麽陸兄是不肯罷手了?”
陸玉收回視線,看向臺階下的方少傾,笑了,“我與方兄意同,更甚!”
幽蘭若在牡丹閣并沒有久等,拿去筷子剛吃了幾口,陸玉與方少傾便先後跟來了,她盯着兩人來回打量了兩圈,見完好無損,不缺胳膊也不缺腿,頓時覺得心中一個勁意淫的兩虎相鬥的激烈場面太多餘了,兩人和諧的很嘛!
心底正大呼失望,想到不是還有個意念決鬥,失望頓時釋然!起身招呼着二人入座。
“月兒,你正值養傷期間,不宜吃油膩的食物,況且是早餐,更應該清淡。”剛落座,陸玉便發表不滿。
“瑕非,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撤了吧。”緊接着,方少傾不客氣的支使。
所幸瑕非沒有忘主,猶豫的看了眼幽蘭若,但幽蘭若能發表什麽相悖的意見?勉強的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點點頭。
幽蘭若心底突然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很明顯,這兩人似乎達成了什麽共識,獵物是她,受苦的也是她。
她就不明白了,身為情敵竟然能表現得這麽和諧,簡直堪稱模範!在她的預計中,即便不是戰火紛飛硝煙彌漫,也不該是把槍頭對準她吧?真是世事難料啊!
“月兒在想什麽?可是剩下的食物都不合你口味?”陸玉出聲問道。
幽蘭若心底哀嚎,最合意的佳肴都被方少傾命人撤走了。久滞的筷子重新上陣,夾了一片木耳到碗中,擡首笑道:“沒有,都很美味,不知道先吃哪個!”
方少傾掃了一眼滿滿一桌的美味珍羞,這還只是早膳!他離開得久,但從他弟弟的口中,關于幽蘭若的轉述自然十分詳盡,此時卻不好再惹她不快,只能沉默着舉筷。
“少傾表兄似乎有不同的見解?”幽蘭若停箸問道。
“沒有。”方少傾回答的簡潔。
幽蘭若心底笑了,看來方少傾與陸玉之間的和諧也不是全無壞處。憑良心講,若陸玉不在場,她根本不會問方少傾的半句,因為她自幼是在他的訓斥中成長的。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年他在她耳際的荼毒,那些年的慘痛經歷即便多年之後,仍然歷歷在目。其中就有一件是關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說教。彼時,她只是扔了半個饅頭而已。
那半個饅頭是方皓從廚房摸出來,偷偷送給被關禁閉的她。彼時她剛與安王府定親,幽夫人有心整治她的性子,少不了弄些苦頭讓她吃。但她覺得那些苦頭都不如那個饅頭難吃,所以把剩下的半個饅頭扔了。
後來方皓郁悶了許久,直至鬧得方少傾曉得了。
想起往事,心底頓時惆悵,幽蘭若輕嘆一聲,似是突然想起,“少傾表兄,方老夫人前些時候因為皓皓娶親的事被氣舊疾複發,這段時間可好些了?”
方少傾詫異的看了眼幽蘭若,目中盡是奇怪的神色,沉默了一瞬,方道:“已經好了。”
這一眼看得幽蘭若心底毛骨悚然。
當下,不在多話,沉默進食,席間一時寂靜。
三人心底各自計較,沉默着用完一頓豐富過頭的美味佳肴。幽蘭若吩咐瑕非撤去殘宴,思忖着這雙情敵一個比一個難纏,她該如何擺脫他們呢?
還未想出結果,已經有人自動送上門為她分憂解勞。
“呀,曉夜,咱們來得晚了點,連殘羹剩炙都未趕上啊,都怪拖拖拉拉起個床三催四請。”一道半似埋怨半似哀怨的聲音從牡丹閣外響到牡丹閣內。
婁小公子平穩的腳步走在朝鳳樓平穩的地板上,陡然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幽蘭若剛入口的茶一滴未能幸免,悉數噴了出來。
對于取名這件事,幽蘭若幼時對生母賜的名字十分不滿,太庸俗了,在滿月生下的孩子都叫月兒,那這個名字豈不到處都是?及至後來稍微年長,知月之華,月之美,月之清華皎潔,稍微釋懷幾分。
應着日月乃挂于蒼穹的高遠之物,受人膜拜,其實敢以之為名的人甚少。
而讓幽蘭若徹底釋懷的,是在知道婁小公子的大名後。
婁夫人風流無限,文采卻有限了點,他的丈夫戰死沙場又太過突然,未能為愛子拟字取名,所以婁小公子在曉夜時分誕生,于是得名曉夜。
幽蘭若第一次得知這個名字,笑得前俯後仰。
但是婁小公子的大名雖是如此,卻無幾個人敢取笑,畢竟惹怒了婁小公子,後果難以預料。但想到引人發笑的來由想要不笑出聲真的很難,後來為避免惹惱他,衆人都呼他為婁小公子,大名倒逐漸淡忘了。
如今這乍然一聽,對其親昵相稱還未緩過來,又被隐隐的暧昧砸得暈頭轉向。幽蘭若放下茶杯小手重重覆在胸口上,為自個兒壓驚。
方少傾瞥了眼将牡丹閣當成自己家的兩人,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這兩人皆是晟京城數一數二的膏粱子弟,尋歡作樂樣樣通,吃喝嫖賭件件精,仗着先輩蔭蔽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偏偏幽蘭若對他們另眼相待。
“婁小公子在朝鳳樓安營紮寨是獲得我允許的,楊小二你這麽早出現,恕我不能理解了。”幽蘭若一臉饒有興致,好奇的目光不停的在二人身上打轉。
相較于婁小公子的一臉含恨,楊二少面不改色十分淡定,一句話驚得幽蘭若目瞪口呆,他道:“朝鳳樓的房費太貴,我是比不上曉夜坐擁金山銀山,付不起月妹子的房費,只能委屈一下和曉夜搭夥。畢竟在這個物價高漲的城市,能省一筆是一筆。”
楊二少先是一番唉聲嘆氣無奈至極,說道後面,已是心酸泫然的神情。
幽蘭若咋舌,他怎麽比她還會裝,誰不知道楊家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這個,”幽蘭若想了想,誠心誠意狀奉勸道:“楊小二,有銀子的人揣着銀子不花,其實比沒銀子的人更不被待見。你呢,是個有錢的主,但吝啬過了頭,可是沒有女人喜歡的。”
“月妹子,此言差矣,我這算不得吝啬,我這是持家有道啊!”楊二少搖頭晃腦道。
“哈哈!楊二,幽小姐這話恐怕不是說給你聽的!”婁小公子瞄了眼沉默不語的兩只,他對他們的敬仰之情正如滔滔江水。
、【45】茶樓奇遇
幽蘭若囧!婁小公子可真不認輸,剛被噎了一下,立馬找回場子!
面對陸玉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幽蘭若簡直欲哭無淚,去解釋吧,顯得太刻意,不解釋呢,一世英名盡毀啊!
心底哀嚎一聲,幽蘭若眼珠轉了轉,在男人與女人的戰争裏,此時她可謂敵衆我寡的處境,一雙已經表明立場顯然來挑釁的,另一雙立場不明但敵友已分,不會對她伸出援手。
如此情勢,以幽蘭若身經百戰的豐富閱歷,她的策略只能一個字:撤!
當下尋出一個“啊,天快下雨了,我要回去收衣服了”的理由遁了。
陸玉好笑,即便是阿讓,也不至讓她丢盔棄甲的如此幹脆迅速,不由得對婁小公子多看了兩眼。
婁小公子倒是坦然,楊二少不免訝然,他特意拉上婁小公子故意找茬,這兩位都如此沉得住氣,果然不是尋常之輩。
話說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來。幽蘭若受了男人的氣,自然需要女人的柔情安撫。出了牡丹閣,帶上瑕非,徑直殺到月海心的住處,将她拉出去散心。
“月兒,我從前一直擔心你如斯強大,會有哪個男人降得住你,這桃花啊,要何年何月才能綻放,不想這麽快就開了,還一開兩朵。”
“海心,好不容易掙脫魔抓,你能別再散播魔氣嗎?今天我做東,你們想買什麽放開手去買,統統我付賬!”
聞言,瑕非歡喜的幾乎跳起來,她的銀子都是由她姐姐保管,剩下的真是很拮據。
月海心笑着搖了搖頭,桃花是桃花,但都帶了玫瑰的刺兒,難怪月兒不喜。“我前些天在錦繡閣看中一匹錦緞,因是最後一匹有人定下了,未曾買回,不知今天是否有新到的,我們去看看?”
“嗯!”幽蘭若應聲,和女人逛街,脫不開衣服首飾的範疇,反正她是散心,去哪裏也無所謂。
三個女人一路東看看西瞧瞧,磨磨蹭蹭趕到錦繡閣時,已過午時。月海心前次相中的錦緞雖然又到過一次貨,但第二天就售罄。月海心自是惋惜長嘆,幽蘭若卻不以為然。
再完美的物什,總會因為存在的普遍降低其本身的價值。
譬如一匹錦緞,成色樣式都很鮮妍新奇,她也很喜歡,但是滿大街的女人都穿這匹錦緞縫制的衣服,她肯定是無法再穿出來的。
“不過一匹緞子,改日我讓修堯留心些,遇着新出的式樣多帶幾匹回來給你們挑選。”幽蘭若安慰兩位興致恹恹的女人。
月海心望了眼幽蘭若,垂首又嘆了口氣。修堯為小姐遍布天下是生意常年奔波,自然是見多識廣,但男人的眼光和女人畢竟是不同的。難得遇到喜歡的物什,生生錯過難免遺憾一番。
遺憾歸遺憾,散心的大業還得繼續。但除了幽蘭若精力充沛,瑕非月月海心都顯得有氣無力。幽蘭若不得不嘆一聲,常年窩在閨中不運動,一上陣就盡顯纖弱。
“看你們這嬌弱的模樣,我再拉着你們逛街就成虐待你們了,算了,先去找個地方解決午膳歇一歇吧。”幽蘭若一臉崇拜的看向二人。
“也好!”月海心點頭贊同。
三人就近選了家酒樓,點了幾道特色菜,将就着用了些。
酒足飯飽更生憊懶,這下三人都沒興致繼續逛街了,悠哉的坐在酒樓雅座閑磕。
女人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釵裙珠環,但之前經歷錦繡閣一事,幾人對此興致不高。好在近來話題不少,随便選一個她們都不致寂寞。
月海心剛欲開口,卻聽旁坐幾個酒後客起了個話題,題中的主角正是續香閣的主人幽月。不由得與瑕非幽蘭若對視一眼,幽蘭若一笑,示意二人沉默。
卻聽其中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這女人吶,就該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出來經什麽商?産業做得再大,進過牢獄,受了刑罰的女子,以後誰會要?”
另一名清秀小生又道:“這也未必,你看不是有富貴膏粱偏好這類女子嗎?說不定往後真能成就一段佳緣也未可知。”
起先的那名文士又道:“嘿嘿,小兄弟這就有所不知了,我敢肯定,這一段佳緣定然成就不了的!”
這女子,自然是幽月,這富貴膏粱大約是莫讓了。他們的傳聞未曾澄清,經歷了一連串波折,反而成壯大之勢。但是文士如何斷定她與莫讓成不了佳緣,幽蘭若心下頓時好奇。
比幽蘭若更好奇的卻是文士身旁圍着的幾個閑客,他們立即詢問催促文士是否知道什麽內情。
吊足了聽客胃口的文士摸了摸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須,一臉莫測道:“這個啊,得從我那在莫相府供職的侄子說起。”
日前,莫相的門生舉出在朝鳳樓死于非命的那名客商,在他鄉犯下的累累罪證,世人都以為莫相這是為兒子徇私,對幽月袒護。一介風塵商女跻身高門朱戶指日可待。
加之莫大少在力挽狂瀾後與幽小姐一道銷聲匿跡,此則傳聞越發傳得神乎其神。
“其實呢,莫大少這段時間一直被相國夫人關在府內,幽小姐卻不在莫相府。而且,”文士一頓,再次牽起衆人的好奇心後道:“有人親眼見着數百畫軸送至莫相府莫大少的院子裏。”
“畫軸?”衆人疑惑,沒聽過莫大少對繪畫有過人的天賦興致啊。
“實乃女子肖像也!”文士釋疑。
衆人恍然,原來是被關起來相親了!
幽蘭若嘴角不自覺的勾起,莫大少消失多日,原來竟是如此嗎?想到一代
風流公子被關在家對着畫像挑選未來媳婦,幽蘭若唇畔的弧度加大。
“可知啊,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什麽樣的女人配什麽樣的郎,妄想麻雀變鳳凰,只能是贻笑大方!說不定天降橫禍,正是懲罰起出那些不該起的心思呢!”
此時,又是一道聲音從隔壁傳進來。
見着這越來越不像話的說辭,月海心臉色微變,瑕非幾欲沖出去教訓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閑客。她們小姐不是配不上莫大少,是有比莫大少更好的歸屬呢!不管是陸公子還是方公子,都勝過風流成性的莫大少許多吧!
幽蘭若擡手阻攔,臉色沉靜看不出喜怒。雖是無心,到底戳中了她的痛處。心下悵然,世人的言語總是不留情面。卻不知自己的一時快意,往往建立在別人的苦痛上,偏偏還樂此不疲,總有一日,會因此遭來禍患的。
“我突然想起日前小姐在清梅居養傷,霧月樓的今随大師曾送過帖子問候,此處離霧月樓不遠,不若去喝幾口茶?”月海心提議道。
幽蘭若點頭,她每月初七都會去霧月樓,這個月的初七卻因為養傷缺席,難得竟讓一代茶藝大師記挂。此時正值需要好茶養性的時候,過去坐坐也好。
悄無聲息的出了酒樓,轉過街角,便是霧月樓,三人走進大廳,茶侍一如既往的殷勤熱切。
“幽小姐,您今日來的可真巧,您往日慣坐的雅間今日已經待客,霧月樓其他的雅間終于有造化蒙您駕幸了!”茶侍見到幽蘭若只一瞬間的愣神,目光在她面上略過,熱情不減道。
幽蘭若被他的讨巧賣乖逗樂了,郁郁的心情緩解了幾分,随口道:“那就去隔壁的雅間吧。”
“好嘞!”茶侍答應一聲,引三人上去二樓。
上了二樓右拐,走到第三個隔間,正巧裏面有仆從出來,掀開簾子一角,幽蘭若随意瞥了眼,似乎是一個貴婦,也沒在意。但月海心腳下微微一軟,差點栽倒,瑕非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幽蘭若回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待進了雅間,揮退了茶侍,方問道:“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月海心搖頭,剛才雖只是一眼,但那個身影她絕不會認錯!看着幽蘭若,欲言又止,畢竟幽蘭若的心思她猜不透,不知她知道了會作何反應。
斜了眼隔壁,幽蘭若蹙眉,剛才月海心神色大變正是隔壁簾子掀開的瞬間,難道與坐在裏面的貴婦有關?不禁好奇道:“那位夫人衣飾華貴,不像平凡人家,海心認識她?”
月海心苦笑一聲,她們算認識嗎?“是芳公主。”
聞言,幽蘭若愣了愣,芳公主?竟然是她!
“海心,當初她在府前相辱,現在你臉上的傷已經好了,你可還怨恨于她?”幽蘭若眸光閃了閃,不由問道。
“小姐臉上的傷還未曾好,是否還怨恨她呢?”月海心看向一牆之隔的雅間,反問道。
幽蘭若沉默,從明面上尋不出芳公主的過失,但她的地盤她真的就清白嗎?這個女子她一直另眼相看,不代表她正如盛名之下的德才兼備,賢達通明。皇家公主,能以女子之手掌權多年,哪裏是沒有手段的!
“裏間可是續香閣幽小姐?敝主人請幽小姐移步相敘。”
隔簾外一道聲音打破沉默,幽蘭若震驚的擡起頭,芳公主竟然要見她?
、【46】再下決心
誠然幽蘭若對芳公主大名久仰了,且多次遺憾無緣結交,但此刻她真想回答一聲“幽小姐不在裏間”。
可惜只能想想,如此明目張膽的随性而為,搞不好那個女人又能給她扣個欺君之罪的帽子,她可經不起折騰。
“商女幽月拜見芳公主,公主萬福!”
幽蘭若踏入三號隔間,便見主位上一名衣飾華麗而不張揚,氣質雍容貴氣淩人的美貌婦人正端着一杯茶淺嘗品味。看神情,似乎很滿意沉醉的樣子。她俯身跪拜,有禮有節,請安問福,禮儀周全,半絲錯處挑不出。
只朝拜的身姿挺直了脊背,垂下的眼眸中并無卑微。
“擡起頭來。讓孤仔細瞧瞧。”一道柔和而暗含威嚴的聲音響起。
幽蘭若微微擡頭,便迎來一道打探的目光,避開已是來不及,索性不躲不閃,大方的任其打量。
上座的女子一生榮華,富貴無極,尊華威嚴非尋常可比。幽蘭若一直覺得她對芳公主的評價已經足量,今日一見,方知往日還是小看了這女子。
能以女子之身撐起一個足以與三大王府一較高下的公主府,在這封建保守的東洛國,再沒有人比她更當得起幽蘭若的敬佩。
岐王府的岐王時常造訪朝鳳樓,幽蘭若見過不只一兩次,卻都是遠遠觀看。但幽蘭若直覺,即便走近了細看,岐王也不及芳公主皇家貴胄與生俱來的尊貴高華,那眉宇間的氣度,遜的可不止一籌。
“呵。”在幽蘭若打量芳公主時,芳公主亦在審視她。不過片刻,芳公主便笑了。
底下的女子雖是跪伏的姿勢,但那雙眼睛清澈閃耀好似九天星辰。明明是仰視的目光,自那雙眸子裏射出,生生讓人覺得那是王者在俯視,她的子民。她跪下的姿勢優雅從容,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