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少此時正坐在聚鑫賭局裏賭得正起興。九少感覺今天的賭運特別好,兩個時辰的功夫已經贏了一千兩銀子了。這一千兩給了他更大的底氣和欲望,既然能贏一千兩,那就有可能贏五千兩,只要九爺他能沉住氣,別暈了頭腦,那就不怕沒有這個可能。要真贏五千兩,他第一個就是用這筆錢在蘭婷書寓對過開一所妓院,跟她二蘭婷摽着幹。那娘們忒他娘的勢力,勢力得讓他九爺牙根都疼。想當初,他九爺朝花暮月,往她那個地方投了多少銀子啊,可一轉眼,當他九爺腰包幹時,那娘們居然連門都不讓他進了。那張肥臉像死了七個爹似的沖他拉得有九丈長。奶奶的,九少當時狠得真想給她一巴掌。但九爺忍了,他沒忘了自己的最大目的,那就是哄着這娘們先賒他一回,讓他進去好好解解渴。誰知那娘們把嘴撅得像根塗了紅漆的拴牛樁似的,紅膩膩油亮亮地說:“你以為老娘這兒開救濟院哪,要是這樣,老娘還能活到今天?早讓西北風噎死了。九爺,別怪老娘無情,幹這行的,就只認得一個東西——錢!你呀,昨兒帶錢來您是這兒的爺,今兒您要空手來,對不起,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九少的拳頭“砰”地一下搗在那娘們的臉上,那娘們“嗷”地一聲叫出來,鼻子裏的血也跟着淌了出來。九少一甩辮子揚長而去。從那會他發狠,一定要在蘭婷書寓對過開一家青樓,非把她二蘭婷給擠垮不可。蘭婷書寓對過也就是月河街路北西段,那可幾乎全是他們胡家的房子。雖然蘭婷書寓對着的那幾間房子讓姓梁的拾綴了,準備開玉器行。但他老九如果張口向她要下來,她有什麽理由不給。開玉器行是為了賺錢,開妓院同樣是為了賺錢。姓梁的要是不同意,他就把她的玉器行給砸了……
這一局九少又贏了,他跟前的銀袋子裏又多了二百兩。閻以理幫他收着錢袋子,邊低聲對他說:“九爺,有您的,沉住氣,再來幾把咱這袋子就滿了。”
賭桌周圍已經人頭攢動,牌桌之上劍拔弩張,整個房間裏明顯地籠罩着一種壓抑和緊張的氣氛。九少心裏在緊張之後不覺有點發虛,他很明白自己:保持這種手氣贏下去會輕而易舉在蘭婷書寓對過開起自己的青樓。但是如果連輸三局,那就不是五千兩銀子的問題了,而是胡家三千畝地。對方不要銀子,就要他胡家的地。在臺兒莊胡家之所以能數得着一流的大戶,那就是他們家的地多。此地大戶排名次就是根據地的多少來排的。因此更多的置買田地是臺兒莊所有大戶人家的共同目标。閻守信曾經不止一次對他的長子胡放洲說:“胡家就是靠地發的家,地是他們家的發家寶,所以他胡家把地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雖然他們家的財源有三成是靠地的收入,但是他們卻把地看重得比那七成的商鋪都重要。咱們家要是有他們家一半的地,咱閻家也知足了。此地人一句俗話‘人無地不發嘛’。閻放洲把他老子這番話一直記在心裏。此時他就在圍觀的人群裏,不動聲色地看着面前的局勢。他發現自己安排的賭手靜若處子,冷靜以待。胡九少此時卻顯得情緒不定了,開始不自覺地變動坐姿。閻以理在一旁給他加勁說:“爺,別洩勁兒,再來兩把咱就帶銀子走了。”
九少不肯出手,周圍有人喊:“九爺不是怕了吧?!好漢贏得起輸得起,有本事的出手啊!”
九少額頭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因為前一局,他的點子已經小于對手了。如果再來兩局這樣的點子……胡九少不敢往下想了,手有點哆嗦,他下意識地拿眼觑視了下對方,對方仍然沒事似的靜坐那裏,像一只等候獵物的獵鷹。九少一咬牙,又摔出了骰子,結局仍然是他的點子小于對方兩點。到第三局時,周圍一片寂靜,投出的骰子聲在整個大廳裏回旋出刺耳的聲音。九少投出了第三次骰子,桌面上的骰子顯示出清晰的點子,僅是個三點。而對方的骰子在桌面上滾轉了一陣後,穩穩停住,卻顯出令人驚呼的七點。周圍一片喧嘩。九少當時覺得腦袋轟地一聲,什麽都不知道了,只恍惚看見對手拿起他簽的地契起身就要向外走。但是就在他還沒邁出步的時候,一聲冷厲的聲音把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得住了。
“給我站住,爺陪你玩一把!”
所有的人都回頭去看時,一下皆驚得目瞪口呆。眼前竟然站着一個比天人還美麗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白緞子繡花長裙,盤起的頭發如烏雲墨染,鬓貼銀花,髻插綠簪。一張美臉豔如梨花,美目紅唇,望之生輝。所有的人都傻得木樁似,九少這會兒也驚的目瞪口呆:“天媽媽——”他在心裏吸了口氣,“這不是姓梁的嗎?怎麽這身裝扮出來了?九少很聰明,當時沒吱聲,也沒動一下身子。
梁恒健拉了個板凳往桌前一坐,順手把手裏提着的一個紫緞子繡花布袋往桌上一倒,金銀珠寶全出來了,把整個大廳照得熠熠生輝。
“本奶奶今兒寂寞得慌,想在這兒找會樂子。那位爺,我看中了你的賭術,咱們交一把手怎麽樣?——爺不會說‘好男不與女鬥’吧?”
閻放洲愣了,這個女人他從來沒見過,擡手投足之間露出一種不凡。
“這是誰家的女人呢?”他低聲問身邊的随從,随從搖搖頭說:“不知道,小的也沒見過。看樣子是哪家的闊少奶奶。”
贏了地契的人只好轉過身來,不屑地對她說:“爺我在賭海多年,自己有個規矩,不跟無賴賭,不跟女人賭。您呀,還是另找別人吧。”說完,轉身又要走。梁恒健就冷笑了一聲說:“本奶奶從未進過賭場,今兒個高興,來到這兒了,就看中爺你這氣度了。怎麽,爺怕我一個女人贏了你沒面子?還是怕我拿不起賭本兒?”梁恒健順手從布袋中摸出一顆貓兒眼,舉到對方面前輕問:“爺,該認得這個東西吧?”
旁邊有人驚呼起來:“貓兒眼!天哪,那可是價值連城啊!”
那個人驚愣愣地看着她。梁恒健說:“我就只跟你賭一把,你贏了,我這袋子裏所有的東西歸你。你輸了——把你手裏攥的東西歸我。你——敢嗎?”
那人被這句話激怒了,當然梁恒健的那個袋子也勾起他極大的欲望,他“唰”地把辮子往脖子上一纏,說:“好!爺就破回規矩,陪你玩一把。但口說無憑——”梁恒健接口說:“衆人作證。我們不必簽字畫押,開始吧。”
那個人扯過板凳,把腳踮在上面,拿起三個骰子來在掌心裏擺弄着,說:“爺我就吃一個最大點兒。”然後一下投了出去,三個骰子擺出的卻是十七點。周圍一陣唏噓咂嘴聲。梁恒健拿起骰子來,在手心裏一面漫不在意地轉動着,一面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說:“姑奶奶也吃一個最大點兒”。對方臉上露出了一抹狡黠得意的笑。就在那笑還在唇邊泛動的時候,梁恒健的骰子猛地摔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射上去,三個六點醒目地擺在那兒,所有人都看呆了,有人驚呼了一聲:“乖!滿堂紅——十八點!”
那個對手更是瞠目結舌。梁恒健嫣然一笑,一把拿過那張地契,轉身就要走。那人騰地站起,一把攥住了她的肩,叫了聲:“好一個狂野的女人,敢拿霍爺我的贏本,不要命了你!把東西留下來,乖乖地滾出去,爺饒了你。不然我讓你少掉一只手!”說着就來搶梁恒健手中的錢袋子和地契。就在這時,旁邊“啪”地一聲劈出一只手掌,把霍爺震出好幾步開外。霍爺定了下神,才看清是趙一龍,罵了聲:“好你個趙狗子,你不出現我還不知道這娘們是誰呢,原來是胡家的女人。該不是胡繼生從青樓裏買出的那個小妾吧……”
“啪”!趙一龍一巴掌扇在了對方的嘴上。霍爺“嗷”地一聲撲了上來,周圍一大幫人緊圍了上來。梁恒健、胡九少、趙一龍三個人被團團圍住。趙一龍“唰”地一下把盤在腰間的三節棍抽了出來,環視着周圍大聲說:“不怕死的盡管上來!爺的棍有六十四招式,今天我就讓你們嘗嘗這六十四招的滋味!”
說着,把個三節棍舞得像條上下盤飛蛟龍,大家紛紛向後趔去。接着有人叫了聲:“風緊!”嘩地一下,所有的人在眨眼間逃了個幹幹淨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