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日早晨都過得很是艱難, 但顧落知一直堅持了下來,在鎮國大将軍的監督和教導下,除了學會幾招簡單的拳腳功夫以外, 顧落知覺得自己的身體确實結實了一些,處理起公事來, 并不會像以前一樣覺得十分疲憊了。
在察覺到這一點後,顧落知便更加認真地晨練, 這讓鎮國大将軍對她又肯定了幾分。
年過完之後,大周和瓦刺又發生了幾次沖突,不過這幾次沖突都很小, 雙方都是稍作試探, 并沒有真正的打起來。
鎮國大将軍便慢慢展開了他的計劃, 表面上努力表演和瓦刺維持僵持狀态, 暗地裏整頓軍務, 操練士兵,一項任務都沒有落下。
顧落知這個做後勤工作的人也得同他們配合起來,糧草、藥材、兵器等各項物什, 都需要準備充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暗暗準備中, 卻沒想到突然出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該由朝廷送來的糧草遲遲沒有到達邊塞。
顧落知和幾位将軍在營帳中商量此事。
“一個半月前我便得到了糧草隊伍出京的消息,算算日子怎麽也該到了,可如今連影子都沒有瞧見, 莫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副将皺着眉頭,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常駐京城的将士和守在邊塞的不同, 他們有自己的消息途徑,就算不能立馬知道京中的情形,但重要的消息是定然不會錯過的。
鎮國大将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知道這件事:“吏部和戶部各派了一名官員來押運這批糧草。”
聽見“吏部”兩個字, 顧落知心頭一緊,而後很快平靜下來。
自己這是在想什麽,這種時候,除非西南的戰事已經結束,若不然他怎麽可能離京?
顧落知迅速收斂思緒,開口說道:“糧草出京後,我也确實收到了朝廷傳來的告知消息。”她将京中傳來的書信拿了出來,遞給鎮國大将軍他們看。
副将的眉頭皺得更緊:“那是真的在路上出事了?”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別再說了,沒事也被你說得有事了!”另一位将軍沒好氣地白了副将一眼。
副将很是委屈地閉上了嘴。
沉默良久的尤利言開口說道:“老将軍,糧草不足,那我們接下來的安排……”
鎮國大将軍沒有回答,只将目光看向了顧落知,想聽聽她有什麽想法。
顧落知現下很是慶幸自己先前往湖廣寫了一封信,那封信取得的結果,解決了目前最緊要的問題。
她開口說道:“糧草的問題并不用擔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落知身上。
“湖廣的商賈世家袁家已經送了一批糧草過來,我得到消息,過幾日便能到達燕寧城。”她當時就想着多囤點糧草,有備無患沒有壞處,沒想到現在這批糧草竟然成了“及時雨”。
顧落知說得含蓄,但鎮國大将軍聽出了其中的含義。這批糧草可能是顧落知自己憑借銀子和關系在袁家購買的,這是她為大局着想,提前做的“預備”。現下,這“預備”起了及其重要的作用。
顧落知的話讓在場衆人緊張的情緒稍緩,他們又将目光看向了鎮國大将軍,等着鎮國大将軍命令接下來的安排。
鎮國大将軍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從明日起,可以早晚派士兵們出去巡查了。”
這是衆人先前制定的計劃,每日都派兩批士兵出去巡查,但有一小部分人并不會回來,他們會躲起來,随着時間的推移,躲起來的士兵會越來越多,等到了有足夠的數量時,便可以對瓦刺發動奇襲。
聽了鎮國大将軍的話,帳中幾位将軍的臉上都露出了堅定的神色。
“甚好,終于可以給這些瓦刺人一些厲害嘗嘗了!”
“老将軍放心,我們一定将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讓瓦刺再也不敢犯我大周疆土。”
“不将他們那個勞什子首領打得腦袋開花,我就不姓周!”
将軍們氣概昂揚地說出了自己的承諾,鎮國大将軍很是滿意衆人的信心。
顧落知在心中默默地舒了一口氣,只盼一切能夠順利。
過了幾日,袁家送來的糧草就到了,顧落知讓嚴承帶着人,像螞蟻搬家一般,偷偷把糧草運去了士兵們将要藏匿的地方。
所有行動在暗中開始進行的時候,軍營中的氣氛便有些不同了,幾個将軍都将手底下的士兵們管得很嚴,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不出任何纰漏。
為了以防有什麽變故,自然得安排一部分人留守燕寧城,經過商議後,決定由尤利言帶着部分士兵留下來。
副将對于這個決定很是惋惜,當時顧落知還在一旁的時候,他便忍不住和尤利言說了起來。
“原本想着這次你能上戰場,憑你的本事定能立下大功,到時候便可以調去京中了。”副将嘆息一聲,擡手拍了拍尤利言的肩膀。
尤利言神色未變:“不用替我惋惜,相比起京城中,我更喜歡留在邊塞,留在燕寧城。”
“嘶!”副将挑起眉梢,“你這個倔牛,京中現下的情況與多年前已有不同了,再說了,你以為老将軍真的會讓你一輩子留在邊塞?你總有一日要回去,還不如趁着這個機會順了老将軍的心。”
尤利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副将“哎呀”一聲用手拍了拍桌子,而後病急亂投醫地看向顧落知:“顧禦史,你來說說,京中那些敗類是不是都被你彈劾過,只要你在京中,誰不緊着皮子。現在的京城真的與多年前有很大的不同了!”
顧落知:“……”你這說法,聽上去她像是一個壞人一般。
看着顧落知很是無語的神色,尤利言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淺笑:“你與其同我說這個,還不如多想想怎麽先抓到瓦刺的首領,畢竟你們幾個可是有賭約,輸家可要給贏家洗腳的啊。”
副将輕哼一聲:“我自是不會輸給他們幾人。”
他還想繼續勸說尤利言,結果尤利言轉頭同顧落知商量起了事宜,副将便不好再插嘴,只能暫時放棄,他悻悻地出了營帳。
顧落知沒有露出一點好奇之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過多的探聽十分不禮貌。她收斂思緒,認真地和尤利言商量起了燕寧城中的安排。
夜色深重,大周的軍營此時正燈火通明。
顧落知和尤利言站在城牆上,看着鎮國大将軍帶着最後的一批人馬融入夜色中,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就在顧落知以為他們兩人會這麽站一晚上的時候,尤利言開了口。
“……現下京中,真如他所說的那樣?”
尤利言的聲音有些啞,但在夜色中聽得分外的清楚。
顧落知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她想了想,回答道:“确實有所改變,但在我看來還不夠好,尤将軍,你便沒有想過用自己的方法讓它變得更好嗎?”
聞言,尤利言側首,目光落在了顧落知的臉上。她臉上的神色很是嚴肅,她一直在踐行着她将将說的那句話。
尤利言心中有了感慨,他沉默半晌後,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顧禦史,你說得對。”
顧落知見他自己想明白了,便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兩人和士兵們一起,守在城牆上,靜靜地等着戰報傳來。
天色将明未明時分,遠處漸漸傳來了馬蹄聲,城牆上的所有人都精神起來,衆人的目光牢牢地注視着奔來的人馬,當看清那些人身上穿着的戰甲時,尤利言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舉起手中的號角,用力吹響。
嘹亮高亢的戰角聲響徹燕寧城,睡夢中的百姓們紛紛起床躲了起來,士兵們則訓練有素地守衛在了城牆上、城門前。
尤利言來不及和顧落知多說什麽,他帶着人馬出城迎戰,大戰一觸即發。
刀戟聲、厮殺聲、慘叫聲、嘶鳴聲……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顧落知的腦袋突突地疼,老實說來,第一次面對戰場,顧落知其實有些害怕,但她并沒有表現出來,神色十分沉穩。
嚴承守在顧落知身邊,開口大聲道:“大人,我們還是先下去吧,城牆上太危險了。”
顧落知搖了搖頭:“我不下去,我就在上面!”說着,她還幫忙去搬石頭,堆在牆角處。
嚴承見狀沒有辦法,只能跟着自家大人一起搬。
瓦刺的軍隊明顯多餘大周守城的軍隊,雙方的将士都十分英勇,死傷無數。
顧落知一邊幫着往城牆下扔石頭,一邊思索着目前的情況。
這些瓦刺士兵來的時候身上都有厮殺的痕跡,想來應該是鎮國大将軍的計劃成功了,瓦刺士兵們都是突圍出來的,他們破釜沉舟想要趁着鎮國大将軍回來之前占領燕寧城,從而反敗為勝。
這個計策出于無奈,但也算是目前瓦刺唯一能翻盤的機會了,所以瓦刺士兵格外的英勇,讓大周守城的将士們戰得很是艱難。
再加上有一些人數上的優勢,是以即便有尤利言在城門前擋着,還是有不少人爬上了城牆。
城牆上頓時混亂起來,顧落知看着爬上來的瓦刺人,她一激動,使出了鎮國大将軍教她的拳法,一拳頭打在對方的胸口上,将人打下了城牆。
正準備過來幫助自家大人的嚴承目瞪口呆,不過他飛快回過神來,跑到了顧落知身邊。
兩人便這麽配合了起來,一人專打爬上城牆的瓦刺人,另一人就砍殺過來襲擊他們的瓦刺人,也算是配合默契,阻擋了不少上城牆的人。
漸漸的,天色完全亮了起來,陽光從雲層撒下,照亮了整個燕寧城。
顧落知不知疲倦地揮着拳頭,她不知打了多少人下去,她只知道不能停,不能讓瓦刺人進城。
顧落知現下萬分慶幸自己跟着鎮國大将軍練了一段時日的拳腳功夫,若不然,她現在恐怕無法堅持站在城牆上了。
戰況愈演愈烈,即便大周将士們奮力堅持,燕寧城的城門還是被攻破了。
聽着城下瓦刺人的歡呼聲,顧落知的心狠狠地糾結起來,就在她努力思考對策的時候,遠處又響起了馬蹄聲。顧落知心中燃起希望,她分外希望是鎮國大将軍他們回來了。
當看清領頭策馬奔來的那人時,顧落知立時呼吸一滞。
那人并沒有穿什麽戰甲,就是一身簡單的白衣,奔馳中,他的衣角被風高高地揚起,像是拂過顧落知的心髒一般。
那人身後緊跟着衆多的人馬,顧落知定睛一看,正是鎮國大将軍他們,他們解決拼死阻攔的一部分瓦刺士兵,終于趕了回來。
顧落知的情緒頓時一松,她雙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顧落知渾身的骨頭像是要散架了一般,疼得十分厲害,有人坐在床邊,正在為她的雙手上藥。當時打人打得太起勁了,顧落知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手背上全是擦傷,現在一上藥,疼得她忍不住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正在給她上藥的人立時停下了動作,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看了過來。
顧落知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她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
景初維看出顧落知的意圖,他放下手中的傷藥,扶着顧落知的手臂,幫着她坐了起來。顧落知一坐起,便擡手用力地抱住了景初維。
她将腦袋抵在他的肩頭,小聲說道:“我好想你。”
景初維原是有些生氣的,他氣顧落知不顧自己的安危,強要站在城牆上,可現在一聽她的聲音,他心中的所有情緒都煙消雲散,此時此刻,他只想緊緊地抱住她。
景初維慢慢擡起手,環住了顧落知的腰,他和她親密地側臉相貼,道:“我也想你。”
顧落知臉上的笑容立時放大,她轉頭主動親了一下景初維的臉頰,正準備開口說話,萬萬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營帳的門帳突然被撩開,鎮國大将軍他們就這麽走了進來。
這群人為了不打擾到顧落知,特意放輕了腳步,結果沒想到一進來竟然看見了顧禦史和景太傅相擁在一起的場景。
天爺呀,他們一不小心發現了什麽秘密啊!
場面頓時尴尬起來,顧落知和景初維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下,慢慢放開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鎮國大将軍輕咳一聲,道:“小顧,看見你沒事便行了,我們先離開了,不打擾你們。”說着,鎮國大将軍轉過身去,将衆人趕出了帳子。
營帳中很快恢複了安靜,顧落知和景初維對視片刻,而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景初維坐回床邊,準備給顧落知繼續上藥,顧落知卻擡手重新抱住了他:“将将被打斷了,那我就重新說一遍吧,阿初,我很想你。”
景初維的眸中閃過一抹柔和,他擡手回抱住顧落知:“阿落,我也很是想你。”
說完,他的唇落了下來,顧落知閉上雙眼,專注地回應着景初維。
這次,沒有人再打擾他們。
在這将将經歷過戰争的燕寧城中,顧落知和景初維重逢了,往後或許因着一些公事,兩人還會再分開,但就像這次一樣,他們的心永遠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