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如龍的軍隊行進在路上,旁邊随同着軍隊行駛着一輛馬車。
馬車內兩人對面而坐。
“已行了一半的路程, 離建康尚有十日左右的行程。”
謝詣态度謙恭, 話語中透露着對對面之人的敬意。
謝謙望着馬車外掠過的種種風景, 一時之間, 心中千百種滋味翻騰複雜。
“我已離開建康數年, 也不知道如今它變成什麽樣了……”
謝詣從小便從父親的口中得知自己有個二叔,但因其離家數年,一直無緣得見。
如今相遇,方覺其周身氣度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數年的漂泊與大夏的生活早就将他磨砺的刀槍不入, 風雨不驚,留下的只有睿智和淡然。
“父親和祖母都在等着您。”
“母親, 大哥……”
謝謙搖頭,終究是他對不起他們。
沒盡到一個兒子該有的孝道,沒能幫助兄長分擔重擔。
一個人獨自躲起來舔舐傷口。
“二叔不必自責,謝詣還要多謝您這兩年對棠棠的照顧,若沒有您, 棠棠也不知今在何處。”
“棠棠, ”謝謙看向他, “我聽藺兒說, 你們倆成親了。”
“是。”
謝詣點頭。
謝謙感嘆道,“那丫頭有人照顧,我也算是放心了。”
“她向來倔強,當初在大夏寧可一個人擔着,也不願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
話說至此, 謝謙突然問道:“她心中的人是你吧?”
謝詣尚未反應過來,便聽他繼續說下去,“少衡可是你的字?”
“那便對了。”
猛然間從旁人的口中聽到劉棠歡喜他的話,就算尚未證實,謝詣心中還是頗為欣喜的。
謝謙神色正道,“我将棠棠視作親女,你可要好好對她。”
“謝詣明白。”
外頭突然傳來戰馬嘶鳴的聲音,緊接着便是箭羽破空而來的尖銳聲。
“趴下!”
緊接着便有箭如閃電般射進馬車內,死死的釘在壁上。
箭尾還在隐隐顫動。
箭是擦着謝謙的頭發絲兒過去的。
他年輕時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整個人俯下身子,沖謝詣喊道。
“我沒事,你快出去看看。”
謝詣從馬車內一躍而出,手執利刃,站在隊伍前面的那片空地之上。
隊伍剛好行駛到山谷之中,兩邊均是懸崖峭壁,只留下中間小小的一條窄道供人來往。
像這種地形,最适合埋伏偷襲。
隊伍經過前,自然是要派人先行一步前來探查。
他們自然也不例外,半個時辰前,就已經派士兵前來勘探過,未有異樣。
正因為如此,謝詣才敢放心的坐于馬車之中。
可現下,兩邊的崖壁之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大量的人,仿佛一瞬間冒出來的一般,叫人猝不及防。
山崖之下難守難攻,山崖之上易守易攻。
完全是兩個極端。
箭雨鋪天蓋地而來,軍隊衆人勉強抵擋。
謝詣砍掉迎着他而來的箭,朝隊伍大聲喊道,“所有人趕緊出谷,這裏我來擋着!”
言語中,左臂上中了一箭,他忍痛拔出,血頓時湧了出來。
大部分的箭都是沖他而來,好似專門針對他一般,他心中有了幾分考量。
“将軍!”
衆人不肯走,依舊圍在他身旁替他砍掉無數飛過來的箭。
他咬牙,在馬屁股上刺了一刀。
馬匹吃痛,揚起蹄子,帶着馬車,飛快的向前面的出口奔跑。
他深吸口氣,“傳我指令,保護好馬車中之人,不得有誤,快去!”
他這次帶出來的人本就不多,再不走的話,就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軍隊的人手已經折了一半有餘。
将領們終于不再猶豫,紛紛縱馬朝山谷之外而去。
整個山谷中之留下謝詣同謝藺兩人。
“你怎麽還不走!”
“我答應了棠棠要保你安全。”
謝藺雖是在大夏長大,但武功卻是謝謙親自教的,走的同謝家一派相同的路子。
山崖上之人見謝詣竟抵擋着了這麽久,眯着眼,喚人拿來箭。
所有的弓箭手都停止了動作。
他拉滿弓,上毒箭。
準心對準山谷中的那抹銀白色,那人手下力道一松。
箭羽直直的飛了出去,帶着不可抵擋的趨勢向着對準的人飛去。
他們兩個人正拉着缰繩,警惕而又小心的觀看着四周可能出現的危險。
謝藺眼尖的瞥見那支箭,連忙沖他喊道,“小心!”
話音剛落,箭羽便直接從謝詣的左後背直直的穿了進去,将銀白盔甲刺穿。
他的動作頓了頓,面上帶着還未收回的驚詫,眼前的一切瞬間變得遲緩起來,就連謝藺朝他跑過來的動作都仿佛被放慢了十倍。
血氣上湧,他捂着胸口,唇邊溢出絲絲的鮮血,整個人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謝詣!”
山崖上的人見目的已達到,伸手示意隊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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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詣中箭毒,尚在重傷昏迷中的消息傳回到建康,頓時掀起軒然大波,謝府中人心惶惶。
下人們私底下都在議論,難道謝府又要經歷一次當初的大郎之痛嗎?
謝夫人遠比衆人想的冷靜多了。
得到這個消息,她沒有痛哭亦或昏厥過去,而是連忙派人壓下消息,請二少夫人過來。
劉棠剛到院中,便察覺到其中的氛圍莊嚴肅穆,心跳加快幾分。
她不明所以,快步走了進去。
一見到她,沈蓉便迎了上來,拉着她的手,神情哀切。
“嫂嫂,發生什麽事了?”
沈蓉不言語,只是默默的垂着淚。
劉棠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回握住沈蓉的手,“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望嫂嫂如實告知。”
“棠棠,你過來。”
坐在上頭的謝夫人發話,劉棠依言走過去坐下。
謝夫人握着她的手,嚴肅中帶着憐惜,“等會兒我要講的事情,你需得做好準備。”
“是三郎出事了嗎?”
謝夫人神色複雜的看着她,片刻之後,點頭。
劉棠微微側臉,垂眼,遮住裏頭複雜的情緒。
“傳來消息說,他們在山谷內遇到埋伏,如今詣兒被毒箭穿胸,生死不明。”
說到最後,謝夫人也哽咽起來。
她的兩個兒子,一個為南燕犧牲了,後一個也步上了前一個的後塵。
世家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連個人都留不住。
“娘放心,三弟一定會沒事的。”沈蓉安慰道,“棠棠也不要太擔心,總歸不是更壞的消息傳來。”
謝夫人點頭,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她握在掌心的手一片冰涼,隐隐還有顫抖之意。
她慌忙看向劉棠,坐在她身邊的人突然就倒了下去。
雙眼緊閉,唇色慘白,額上不住的冒着冷汗。
“快傳疾醫!”
“恭喜夫人,三少夫人已有半月身孕。”
府中疾醫診過脈後,恭喜道。
這分明是個大好消息,但謝夫人欣喜之餘卻心生絕望。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清兒出生便沒了父親,難道如今三郎的孩兒也将要如此嗎……
劉棠恍惚中,好似聽到有人在說話。
掙紮着睜開眼,她吃力的問道,“我有身孕了?”
“是,恭喜三少夫人。”
謝夫人見她醒了,連忙将人扶起,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劉棠摸着自己的腹部,面色柔軟,那裏尚是平坦一片。
完全想象不出十個月後,将會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從這裏誕生,然後慢慢成長,乖巧的喊她娘親。
“現在你可是兩個人了,要好好照顧自己。”謝夫人遲疑着還是勸道,“詣兒的事,總沒有到最壞的地步,你且不要全然擔心這個,免得影響了孩子。”
她低着頭應了聲,見她這幅樣子,謝夫人不免擔憂,但又無計可施。
王晗鐘得到消息,也連忙跑過來安慰她。
得知她懷了身孕,驚喜的小心翼翼的将頭放在她的腹前,聽裏頭的聲音。
“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現在孩子尚未長成,自然是什麽都聽不到的。”
“我不管,反正我肯定是比謝詣——”
她這才恍然,連忙住口。
劉棠卻仿佛什麽都沒聽到,反而對她說,“阿歡,可否麻煩你替我辦一件事。”
“什麽事?”
王晗鐘疑惑的問道。
“替我傳封信給明謙書院的荀潛名士,他看了信便知該怎麽做,我如今有孕在身,出外不方便。”
“好。”
王晗鐘也不問她為何要這樣做。
她說了,她便應下。
荀潛得了信,面色嚴肅的看完上面的內容,然後匆匆出門。
西街當鋪的內室中,雲霞捏着飛鴿傳書回來的消息,神色捉摸不透。
謝詣已除。
她想了會兒,将紙條放到油燈上燒掉,然後朝身邊的人吩咐下去。
“告訴主子,可以行動了。”
皇宮守衛正在巡邏。
突然從暗處冒出來一個人,将巡邏隊伍最後的那人解決掉,拖到暗處藏好,然後換上他的衣服。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沖另一邊打了個手勢。
深宮高牆,不知有多少個地方正在進行着。
建康城中,明面上的暗地裏的,都随着謝詣的重傷昏迷蠢蠢欲動,互相試探着要浮出水面,可卻又不敢浮出來。
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積聚。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