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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落了滿身的雪,加之方才單方面的雪仗, 兩人的身上都濕透了。

若是不及時換掉濕透的衣衫, 第二天保準會發熱。

謝詣四下環顧了會兒, 目光定定的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家客棧。

“郎君, 您要的熱水。”

“就放那兒吧。”

“好勒, 有需要的話您再喊我。”

小二肩上搭着塊布,蹑手蹑腳的退了出去,随即輕輕的将門關上。

“把衣服脫了。”

清冷沉穩的嗓音中有着一絲不耐。

小二在外頭聽着牆角,心頭激動緊張。

雖說南燕的斷袖之風, 龍陽之好比不得鄰近的大夏國,但隔三差五, 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小道消息傳出來,然後迅速成為茶肆酒坊好些天的談資。

方才這兩位一進來,憑借他店小二多年的市井傳聞的經驗,不說有點貓膩他都不相信。

只是可惜了建康的女郎們,兩位如此翩翩郎君, 偏生出了斷袖之癖。

這消息一傳出去, 可不得哭瞎了眼, 哭碎了心。

坐在床沿上晃蕩着腳的人鄙夷帶着嫌棄的望着他。

無力的無奈感湧了上來, 謝詣捏了捏眉心,吸了口氣,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和一個醉酒計較太多。

到頭來,氣到心肝脾肺疼的還是他自己。

屋內暖和,落了雪的外衫他早就脫了, 淺紫色的中衣,領口處交相覆蓋,頭上豎着白玉冠,劍眉星目,俊朗之至。

可惜,眼前的是個渾然不會欣賞之徒。

“你到底脫不脫。”

床邊之人依舊晃蕩着雙腳,怎麽都不理他。

好似先前那個在他背上動來動去的表示親昵的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謝詣怒極反笑,慢條斯理的将袖子一層層的挽起。

好心不識驢肝肺是吧,他謝詣向來就不是什麽君子。

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人都會多出一份動物的感知,劉唐猛地就抱着雙腿,将自己縮成了一個球,兇巴巴的沖着人喊。

“真真不脫,你,壞人!”

“壞人不做點什麽怎麽對的其壞人的稱號呢,嗯?”

謝詣沖上去,将這個球使勁的掰成兩半。

他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如果不及時換掉的話,發熱是其次,若是染上和那小鬼頭一樣的毛病,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你說,他這樣全心全意為了別人着想的朋友到哪裏去找,偏生劉唐這厮還不好好珍惜,醉酒後不回答他問題也就罷了,還成了個麻煩搗蛋鬼。

“救命!”

“真真不脫衣服!”

拒絕凄厲的喊聲。

店小二忍不住雙手握拳,這兩位的聲響鬧的也太大了吧,難道就不怕下面的人聽見嗎?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哆嗦,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轉頭,店家一臉嚴肅加不高興的看着他:“還不快去招呼客人!”

“是是是。”

等到确定人走遠了,店家這才彎下身子,耳朵湊近房門,悄悄的聽着裏頭的響動。

因着某人掙紮的力度比較大,謝詣為了防止他再作怪,幹脆一只腳直接壓在他的腿上,将他的兩只手捏住,空出另一只手去剝衣服。

外頭的衣衫早就濕透了,被冷風一吹,更是僵硬的跟塊石頭沒什麽兩樣。

他皺眉,手下加快速度。

身下的人不斷掙紮,眼睛漲得通紅,像是充了血一樣,可惜力氣不夠,沒能掙脫開來。

看他這樣,謝詣驀的生出了點心疼,手下稍稍放輕了點力氣。

哪知,就是這一下,讓身下的人徹底掙脫出來,像只發瘋的小獸一般,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背,然後将人猛地一推,自顧自的跳下了床。

謝詣吃痛,一時沒有防備,被人推開,手中下意識的抓了個什麽東西。

門栓着,他倒也不怕劉唐這般跑出去。

手背上的牙印破了皮,往下淌着血,足以見出先前主人咬的時候多麽用力。

謝詣沒有太在意,注意力全放在他方才無意間抓下來的東西上。

他面色古怪,将這片東西對着光抖開。

薄如蟬翼的一片,中間還有微微的突起,像藥丸似的。

牆角蹲着一個人,以那種很不安全不信任的姿勢抱着自己。

一雙玄色雲紋靴在她面前慢慢停下,然後前面便蹲下一個人,像個小山頭似的,擋着她的視線。

“還給你,好嗎?”

可以放緩的聲音。

埋首的人慢慢擡起頭,眼裏的紅色已經褪去了,先前的恐懼好像也消失的幹幹淨淨,倒映出只有這人背着自己的記憶。

“不是我的。”

委屈的說。

她的那件自然不可能給她,謝詣将自己已經烤幹的外衫遞過去。

“衣服濕了,等睡一覺,醒來就會幹了。”

劉唐遲疑的接過他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後便如被人趕着的小羊般,被動而又主動的閉上了眼。

不到一秒鐘的功夫,眼睛倏的睜開,确定那人還在房間裏後,才安心的閉了眼。

一刻鐘過去,呼吸變得悠長綿延。

謝詣坐在桌邊,面容冷峻。

從外面尚有亮色到房內一片漆黑,店小二端上來的熱水早就涼了。

他沒有電燈,放任自己置身在黑暗之中。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幾縷月光從窗子處流淌進來,印在地面上,像撒上了一層銀白的粉末。

謝詣走到床邊,安靜而又沉默的看着她。

清隽溫和的面龐,纖細修長的脖頸,原本應該是喉結的地方一片平坦。

“劉唐,莫不是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真真……”

門被人推開,又被人關上,屋內重新恢複了安靜。

第二日,劉唐捂着快要炸裂的頭,掀開被子坐起來。

外面光線昏暗,照的屋內暗影幢幢,一時間她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伸手才發覺身上套着的不是她的衣服,雖說時下郎君均着寬大長衫,但她身上這件大了明顯不是一星半點。

定眼一看,認出是謝詣的衣裳。

她心下一驚,轉頭看向床鋪,她的外衫被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而且內裏還是她自己的衣服。

從客棧裏出來,外頭已天黑了,唯有屋檐上還挂着一層層的雪白,照亮了家家戶戶。

她只記得昨日同謝詣在客棧中喝酒,後來喝得多了,她便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如今看來,倒睡了一天一夜。

腦中隐約有幾個醉酒的片段,但都是一閃而過,根本連不起來。

到樓下退房時,那小二瞧見她,便是一副了然的模樣,還沖她擠眉弄眼的,好生奇怪。

“昨日是誰送我來的?”

“劉郎君不必擔心,是謝家三郎。”

這兩位可都是建康的大人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他人呢。”

“昨日将您送到後便走了。”

“多謝。”

送走人後,店小二抹了把頭上的虛汗,說謊也不是件容易事兒,更何況是對着劉郎君說謊。

雪早就在半夜停了,劉唐疾步而走。

兩日尋不着她,怕是李媽媽都要着急瘋了,早些回去,說不定還能少挨頓訓。

在家中,李媽媽可是地位頗重。

還未到家,便見西南方向滾滾濃煙竄起,隔着許遠,似乎都能聞見濃煙的味道。

是她家的方向!

謝詣剛回到謝家,整座府邸燈火通明,他尚且疑惑,便有下人前來通知說,大少夫人生了!

謝大人和謝夫人站在清端院外頭,謝老太爺和老夫人年紀大了,外面站久了受不住,就先回去了。

房間裏傳出一聲聲痛苦的哀嚎聲,還有接生婆大聲吩咐的聲音。

“父親,母親。”

“三郎回來了。”謝夫人看見他,連忙拉住他,眉眼擔憂,“都一天了,你侄兒侄女還沒出來,這可如何是好啊。”

“母親放心。”他安撫道,“大嫂定能平安無事。”

“希望如此吧。”

說話時,房間裏頭突然傳出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啼哭聲。

院外等候的三人均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不一會兒,便有接生婆抱着孩子從裏面出來。

剛生下來的孩子,五官還未張開,握着拳頭,皺皺的,明明難看的厲害。

可他看着,心不知不覺軟了半顆。

謝夫人瞧見他面上神色,将懷中孩子遞了過去:“你抱抱。”

謝詣第一次碰到這般軟的東西,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其弄壞了。

謝夫人看着他笨拙的動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連謝大人也露出了笑意。

這是謝家第四代的長子。

懷中的孩子尚未張眼,但謝詣知道,他将來一定會長成如謝端般溫良正直的人,如他兄長一般無二的人。

突然,耳邊傳來三聲貓叫,兩長一短,謝詣神色一凜,将孩子遞給謝夫人。

謝川已猜到是何事,淡了面上的喜悅,擺手。

“去吧,謝家不拘着你。”

謝詣默然,後退幾步,跪在謝川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孩兒不孝,多謝父親成全!”

“不是說好七天之後出發的嗎?”

“西秦軍隊再次突襲,颍川的兵馬也損失慘重,今晚須得理科出發,不然恐怕會來不及。”

秦林将密封信件交給他,并将今上囑咐的話傳達。

“好。”

“兵馬已在城外集結完畢,就等着謝三郎您了。”

“這麽快?”

謝詣動作一頓,皺眉。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大概……可能……有點崩了。

謝詣:我本是個冷酷無情的先鋒。

作者菌:我卻給了你跳脫歡快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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