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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大講采用的是回合制,由評委出題,兩兩對辯,勝出者晉級到下一輪,而于晉級賽中勝出的六人圍坐清談,最終勝出者則為本次大講的頭籌。

評委五人,除去荀潛外,其餘四人同為聲名遠播的名士。

每日共有六輪清談,上下午各三輪。

“周兄所言‘道不知其道,化于無形而臻于無形,不知其所出,不知其所去’,我輩皆言大道生育天地,雖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蔣兄可知,北冥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鲲鵬萬裏,周兄意欲何言?”

“哈哈,蔣兄智乎,鲲鵬萬裏,乃天賜自然,鲲乃道,鵬亦道,其雖有形,內卻無形,不知何所出,也不知何所去。”

“道如鲲鵬,何為道,道為何?既如此,強尋之下,何必深究道。”

他們兩個身量差不多,謝詣攬着劉唐的肩膀,指了指庭院中争辯的兩人,有些訝異:“那位周郎君的想法倒是和你所出無二。”

“放手。”

劉唐瞥了眼肩膀上的手,後者左顧右盼,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

周圍人多,見他只是堪堪将手搭着,劉唐無奈,也只能随他去了。

自那日林間釣魚後,在外人看來,他們兩人的關系就從針鋒相對變為親密無間,如此突飛猛進。

雖然大半時間都只是謝詣一人纏煩着劉唐,但難的是他竟也沒有極力阻擾,兩人就一直保持着這樣詭異的狀态。

“周兄這是在強詞奪理,我們既是論道,又何來棄道之說。”

“蔣兄此言差矣,論道論道,可論有道,也可論無道,怎的說是強詞奪理?”

“你!”

觀到這兒,勝負已出。

上午的辯論到此結束,人群也漸漸的散開了。

謝詣同劉唐走一路。

“明日便是你的場次了,不知謝兄可有準備?”

“準備了,準備了,每次見面都是這幾句翻來覆去的,能不能有點新意。”

謝詣不耐的擺手,他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了。

這劉唐,怎的比張媽媽還要會念叨人。

劉唐一頓,剛想說些什麽,身後便傳來女子嬌嬌的呼喊聲。

“前面兩位郎君請等等。”

兩人止步,便瞧見身後裝扮華麗的女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繡裙羅裳,香囊配之。

她身後跟着侍女,手中提着竹籃。

“請問女郎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說話的是劉唐,對女子,她向來比旁人多幾分耐心。

謝詣不屑的轉頭望向別處,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這惺惺作态的假樣,除了王晗鐘,還會有誰。

王謝兩家乃世交,有什麽活動經常一起,從小她就慣會裝乖,每次倒黴背鍋的不是王崇之就是他。

王晗鐘也自是認出了心儀郎君身邊的那人,暗地裏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妨礙自己。

姿态婀娜的上前,行步颔首間挑不出任何毛病,落落大方,端莊有禮。

“兩位郎君可知兄長王崇之在何處?”

劉唐剛想開口,就被身旁的人陰陽怪氣的搶了先。

“王家娘子竟不知兄長在何處,怕是出門急了,忘帶了什麽東西。”

“我不過是想問個路,到底哪裏得罪了謝三郎,還請這位郎君您評評理。”

眨眼間,美人便是淚盈滿眶,惹人憐惜。

看的謝詣暴躁跳腳,指着王晗鐘對劉唐大聲道:“她這是在做戲,劉唐你千萬不要上當!”

轉頭,身邊哪裏還有人?

定睛一看,劉唐那厮早就勾搭上了,正遞着帕子,想要為那虛僞之人拭淚。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謝詣渾身怒氣,怕污了自己的眼,憤憤甩袖離去。

劉唐無奈的望了眼走離的人,回頭看向垂淚女郎,伸手想要要回自己的手帕。

哪知對面女郎一臉做錯事的表情,捏着帕子不放,口中說道:“弄髒了郎君的帕子,還是等我洗淨後再歸還。”

“可否得知郎君名姓?”

見對方真的沒有歸還之意,劉唐也只好作罷,心下明了自己是受了騙。

“今日之事,不足挂齒。向着左邊小路一直往前,便是王家兄長所在之處,王女郎直走便是。”

說完,也不再去看那女郎是何表情,向着謝詣離開的方向,快步追了過去。

王晗鐘立在原地,望着年輕郎君遠離的背影,幽幽的問身旁侍女。

“我有這麽可怕嗎……”

一年段這邊,報名的除了劉唐和謝詣,還有另一位名喚韓陽的郎君,雖和劉唐他們不是一個班,但聽說口才出衆,擅長詭辯。

“第五日上午最後一場,就輪到你了。”

“周世軒,風清書院的學子,同時師拜陳廣名士,也是你第一場的對手。他的老師陳廣是本次大講的評委之一。”

荀夫子私下同劉唐說。

她雖無奈,但對夫子愁苦擔心的行為,心下頗為感動,遂只能聽之任之。

荀潛說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麽。

“謝詣呢?這家夥兒去哪兒了?後天就是他了,怎的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被夫子念叨着的某人正躺在後院老樹的枝桠上,手中拿着壺外觀小巧的酒,也不知是從哪兒挖出來的,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看着悠閑。

樹下郎君同樣拎着壺酒,朝着上面敬了一杯。

“怎的,因為阿歡一句話,就生氣了,以前也沒見得你如此小氣。”

樹上的人不接話,王崇之也不在意,抿了口酒,自顧自的說道。

“莫不是因為劉唐,阿歡看上他,我倒覺得可行,俊美秀逸,才學不凡,相信祖母對這個孫女婿定也十分滿意。”

啪的一聲,一個酒壺砸在了他的腳邊,清色的酒水蜿蜒直下,流淌一地。

王崇之本就是說笑,一時沒想到他竟如此大反應,回過神來後才放聲大笑。

“哈,未曾想謝家三郎謝少衡竟也會有這一天!”

謝詣被他煩的不行,翻身從樹上下來,冷冷的說了句:“管好你妹妹。”

見狀,王崇之笑得更甚,頗為懷念,托劉唐的福,他已好久未曾看到如此率性生動的謝詣了。

今日一趟,倒也不枉費那壺浪費的好酒。

下午時分便是新一輪的清談,高處上評委早就落座,荀潛位居最右。

随着一聲銅鑼響,庭院中兩位郎君互相行禮。

本次的主題是“善”。

“善乃人之天性,不可摒棄,便如日食五谷雜糧,一日不食,腹中饑餓難耐。”

“兄所言有理,但人中善惡皆有,非天性,亦非日食五谷雜糧可比,嬰孩者,可善可惡。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在下認為,善乃人心所至,天地陰陽,人亦有正反雙面,人心所至,乃善,人心所反,乃惡。”

觀戰的人分為兩派,一邊是學子郎君,一邊是院外人員,分立在庭院的左右兩側,正好能将庭院中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那位穿白衣的郎君必輸無疑。”

早上勝出的周兄此刻站在劉唐身旁,一臉興致缺缺的望着場內情景。

起先她并未認出,來人便是早上那位,不過他斬釘截鐵的語氣倒是引起她的好奇。

“兄臺從何看出?”

“這兩人雖都不善辯談,其中也不乏說大話者,但那白衣郎君詞窮氣短,不出幾句便啞口無言,相反,藍衣郎君雖口無遮攔,但勝在腹中尚有幾滴墨水,贏了這局倒也無妨。”

此人分析的頭頭是道,劉唐若有所思。

那人将目光轉向他,上下打量了番,滿意的點頭。

“在下周世軒,今日得見劉兄,蕭肅清朗,果然名不虛傳。”

周世軒?

荀夫子同她所說的那位師拜陳廣之人,也就是和她對談第一局的人?

劉唐心下思緒萬千,面上毫不改色,溫和清貴。

“周兄大贊,愧不敢當。”

“本局比賽,明謙書院勝。”

那藍衣郎君竟是明謙書院二年段的學生。

兩人相視,繼而一笑。

這邊,王崇之帶着自家堂妹穿過人群,順帶回一大波女郎羞澀的眼神和塞到他身上的帕子,同謝詣碰了面。

王晗鐘看見這個讨厭鬼就來氣,瞪了王崇之一眼,像在質疑他為什麽帶她來見這人。

“好了好了,你就別氣了,謝詣也沒做什麽惹你的事。”

“誰說他沒做!”王晗鐘想起上午的事,白皙的面上飛起一抹紅霞,很快又壓了下來,“他在劉郎面前說我壞話,還說我——”

“說你什麽?”

“沒什麽。”

王晗鐘硬生生的将到口的話給咽了下去。

謝詣涼涼的望了她一眼,似乎早就料到她不會将話說出來。

看見他的眼神,王晗鐘氣火難平,但偏生又要壓着,只能拽着王崇之的胳膊。

“二哥,我可是花了五百兩,買你贏得這次名士大講的頭籌,你可千萬別輸了。”

王崇之笑着摸摸她的頭,似是洞知她心中所想。

“好,那你給劉唐壓了多少啊?”

王晗鐘支支吾吾的,猶豫了半晌才開口:“我告訴你,二哥你可千萬不能告知祖母與母親。”

其實花了多少銀兩她倒是不在乎,但就怕到時候家中調查劉唐,影響了他的學業和她給他的印象。

“好。”

“兩千兩。”

王崇之氣笑,總算感受到了什麽叫做“交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妹妹還沒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向着外拐。

“金子,不是銀子。”

這下,就連謝詣都忍不住高看了她一眼。

兩千兩金子,對于王家整個世家而言或許沒什麽,但對王晗鐘這樣的女郎而言,可能就是從小攢到大的私房錢了。

她還真敢賭。

若是劉唐輸了,豈不是血本無歸。

作者有話要說: 謝詣:你為了個女人冷落我!

劉唐:……

謝詣:你還不說話!

王晗鐘:理你幹什麽,謝郎本來就是在和我說話。

謝詣:王崇之,管好你妹妹。

王崇之:妹啊,咱們回家吧。

謝詣:就是就是。

劉唐:乖,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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