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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頂尖的裝備。

啧啧看着同伴一一從千重峰降下,修堯再次對幽蘭若的未蔔先知心悅誠服。

瑕非一甩套在身上的奇怪布條,其實說布條,遠比布條寬很多,有些像橫幅,不過到底是什麽東西她此刻是沒空研究的,将布條扔在地上,瑕非飛快的奔向馬車,“修堯大哥,小姐沒事吧?”

“沒事,睡得很好。”看修堯一臉氣定神閑,瑕非狐疑的爬進車廂,果然見到幽蘭若安穩的睡顏,這才微松了口氣。

掀開車簾看向修堯,一邊後怕的拍拍胸口,一邊跟他商量道:“修堯大哥,這些天一直趕路,小姐只怕早已累及,如今見了軒世子又受一番刺激,我們還是不要打擾讓她好好休息吧。”

修堯贊同的點點頭,“也好,九龍雲車是聚數百名家工匠打造,用料和技藝都是當今天下最頂級的,即便行于山路也如履平地,小姐盡可在車內安睡。只是我們該往哪個方向出發呢?小姐先前也未有吩咐。”

在修堯看來,剛滅了千重峰的門,在人家山腳下光明正大的休憩是絕不可取的。

瑕非明白他的顧慮,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回晟京?晟京城最近局勢不穩,最好還是由小姐回去親自坐鎮比較好。”

修堯贊同的點頭,這個想法和他不謀而合。議定後,一行人立即沿着來時的路啓程出發。

其實他們也沒多忌諱死者亡靈,或者漏網之魚尋仇滋擾,若如此,反而能将之一網打盡。只是,他們生怕幽蘭若一時興起,再來一次高空蹦極,他們的小心髒,承受不住。

盯着幽蘭若安靜的睡顏,瑕非微不可擦的嘆息一聲。就如此刻的行車,小姐用盡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價改造身下卧具,只為能躺得更舒暢一點,但是命運總是盡可能的去殘酷,小姐能改造身下的馬車,卻改變不了車下的崎岖道路。

縱然感覺不到颠簸,又要如何诓騙自己,行走的道路,暢通無阻?

命運啊,是誰都改變不了的。用看不見的姿态,奴役着天地萬物。

瑕非嘆息完,在車內儲物格裏找出兩張簾子,懸挂在車廂兩側遮擋日光。幽蘭若睡覺時不喜強光。此時日落西山的最後一幕,天際流雲染光,緞織成霞,絕豔而唯美,但若是睡覺,這一刻的光,又怎麽會被喜歡呢?

隊伍行了不過一個時辰,天幕徹底沉下,一行人找了栖息的大樹,稍作休整,分配輪流值守,修堯忘了眼車廂,決定還是不喚醒幽蘭若,對瑕非道:“小姐估計明天早上才會醒,你就在車廂內陪她吧。”

“嗯。”瑕非點點頭,值夜的事兒,她确實插不上手。

只是,第二日從清晨一直到正午,修堯先是過兩刻鐘望一眼車廂,後來變成過一刻鐘望兩眼車廂,到一刻鐘望了三眼的時候,修堯終于忍不住出聲詢問,“瑕非,小姐睡了快一日一夜,真的沒事嗎?”

瑕非揭開簾子露出個小腦袋,肯定道:“小姐睡得很香,嘴角偶爾還微微上翹,看來是夢到開心的事兒舍不得醒呢。”

修堯眉梢微微糾結,女人,真是看不懂,明明才被男人甩了,能安眠已是神奇,還能做美夢。

瑕非細心的整理好車簾,避免冷風吹進來,一回頭,正對上幽蘭若惺忪的睡眼微睜,詫異道:“小姐,您醒了?”

幽蘭若眯了眯眼睛,揭開厚布窗簾,一縷強光瞬間從車窗照射進來,刺的眼角生疼。

幽蘭若呆呆的望着車外倒退的花木鳥獸,大腦有一瞬間的停滞,一只膽大的山雀落在車廂上,不知死活的叽叽喳喳,修堯的金鱗捆仙索卷起一道風,正要飛襲過來,幽蘭若突然揚聲道:“停車!”

車外駕車的侍衛應聲而停,修堯一夾馬腹,驅馬到車前,驚喜的望着車廂,“小姐,您終于醒了!”

幽蘭若視線停在落于車窗的山雀,靜靜的盯着。她沒有回答修堯的廢話,只是盯着山雀的眼睛,漸漸變得空洞。

“我們,一直在行車?”幽蘭若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眸底,甚至染上了一種叫恐懼的東西。

瑕非微愣,不曉得小姐這是怎麽了,但還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幽蘭若突然閉眼,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她哆嗦着唇艱難吐出一句話:“回千重峰,立刻!”

這道命令一下,瑕非修堯還有一幹護衛皆是心頭惴惴,他們的小姐素來是雲淡風輕姿态優雅,即便被心愛之人再三抛棄,也未有一分焦灼失态,而此刻,他們沒有得到她的許可便往回京的方向行進,她竟然暴怒至此……

行車不過一個時辰,夜幕便徹底籠罩,但沒有人說停下休息,因為幽蘭若的雙目睜大,死死的望着千重峰的方向,一眨不眨。

睜了一夜,幽蘭若眼睛微微酸疼,在晨曦第一道清光灑下時,他們終于再次回到千重峰下,馬車還未停穩,幽蘭若便急急跳下,下令道:“所有人,立刻沿着千重峰山腳下搜尋三裏之內的可疑痕跡。”

修堯一驚,所有人?那小姐的安危呢?在這荒山野嶺?

在幽蘭若淩厲的眸光逼視下,修堯帶着三隊護衛執行她詭異莫名的命令,終于在日影西移的第二刻鐘,發現了千重峰三裏內的唯一一處可疑痕跡——千重峰後崖下,看似大型野獸出沒撕咬搏鬥後,留下的數灘血跡。

修堯将草叢中發現的玉佩遞給幽蘭若,語音中是深深的自責和不忍:“小姐,并沒有找到殘肢斷臂,從另一個角度來想,也許是好消息。”

怔怔的看着紫龍嘯天珮,幽蘭若只覺得頭暈目眩,一時站立不穩。瑕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小姐,一塊玉佩和一點血跡而已,軒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幽蘭若突然閉眼,那一年陡然聽說他在大荒原被困生死陣,生死未蔔,她深恨自己力量太弱,無法救他于危難。所以她不惜一切的發展地下勢力。到如今,她以為她已經很強大,原來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在眼前遇害嗎?

她怎麽會強大?還是一直以來的驕傲自滿?

如果真的強大,怎麽會特特的趕來滅掉星矢會社在東洛的總部将之扼殺在尚未萌芽時?即便歌無歡親來又如何,她便與他在東洛國土上拉開戰争,正面一戰,又有何懼?

如果真的強大,她怎麽會容忍陸情軒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棄她?他放棄她,若她痛苦,他的痛苦就是她的十倍。她阻止不得,便只能讓自己少痛苦一點,告訴自己,其實陸情軒真的很潇灑很潇灑,不會為她心痛的。

如果真的強大,他們早已相依相偎,相攜紅塵,哪裏還有這麽多的艱難坎坷?

這一刻,幽蘭若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麽叫肝膽俱裂!

“歌無歡,如果陸情軒有什麽不測,我幽蘭若,定要踏平你的星矢會社,讓你們,所有人給他陪葬!”

------題外話------

小龍:雖然很想放個技能讓若若和陸陸大團圓,但是游戲規則說不能開挂。

小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49】狂蟒之災

幽蘭若的豪言壯語聲線不高,卻異常堅定。聽在衆人耳中,心頭皆是一顫。龍虎相争,先傷的,必定是池魚,這正是幽蘭若一直避免與星矢會社正面沖突的原因,如今,她終于不再顧忌,決定放手一搏了嗎?

瑕非只覺得小心髒最近接受的打擊太多,顫啊顫的,都帶上餘震了。看周遭的靜止的樹木都覺得在顫抖。

與修堯對視一眼,瑕非硬着頭皮上前代表衆人說出心聲:“小姐,此地有兇獸出沒,實在不宜久留,不如您先上千重峰暫避,讓庚丁和甲午兩隊去繼續搜尋,可好?”

下千重峰時,他們将屍體和樓閣一把火燒了幹淨,瑕非開始後悔,早知道只燒屍體,不燒樓閣了。老實說,星矢會社區區一個分據點,房子建的美輪美奂,手筆真不小,放火的時候,她就覺得有點心疼。但是為免星矢會社卷土重來,只能忍痛燒掉。

幽蘭若握着紫龍嘯天珮,握緊,又攤開,再握緊,再攤開。

先前在千重峰上,陸情軒飛身離去,她感覺到紫龍嘯天珮就在不遠處,說明陸情軒也隐在暗處,未曾走遠,後來沉睡時,她感覺到紫龍嘯天珮一直在遠離,以為是陸情軒離開了。她睡着,突然不想醒,想看一下,他可以離開多遠。

但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一直在遠離千重峰,而紫龍嘯天珮竟似乎是靜止在某處,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沒想到,果真出了事。

她怎麽如此大意,歌無歡的手下怎麽會有弱兵,陸情軒武功再好,又怎麽能以一人之力對戰十八人組成的精妙戰陣而不受傷?她明明是來救他的啊,怎麽會為一時意氣就離開了呢?

幽蘭若神色悲怆,眸底溢出苦痛。她怔怔的望着周遭草木,隆冬時節,深山裏的草木枝葉落去一半,殘留一半,挂在枝頭,招搖得人心倉皇。幽蘭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對着四周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喊道:“陸情軒!”

“陸情軒!”

“陸情軒!”

“陸情軒!”

……

回應她的,只有無盡的回音。

和身後無盡擔憂的眸光。

幽蘭若怔怔的盯着紫龍嘯天珮,先前相隔千裏,她也能感應到它的異動,可是此刻握在手中,感應消失,紫龍嘯天珮竟再無半絲動靜。半透明的石頭中,紫龍安靜卷曲,周身的龍鱗偶爾反射出一縷金光,但紫龍周身的雲霧,似乎更淡薄了一些。

瞥了眼三丈外的一塊山岩,山岩表面光滑平坦,幽蘭若舉步朝山岩走去。她沒指望喊一聲,陸情軒便能出來,只是,喊出這一聲,可讓心底的郁結散開不少罷了。

将紫龍嘯天珮立于山岩上,幽蘭若閉眼,松手,再睜眼,盯着向左倒下的紫龍嘯天珮,口氣輕松得仿若玩笑,“剛才我默默祈禱,希望紫龍嘯天珮能為我指引方向,去尋找陸情軒。若陸情軒安然無事,便安立不倒,若陸情軒在哪一方,便向哪一方倒下,如今倒向東方,”回身笑道:“你們說,我該選擇哪一個方向呢?”

瑕非嘴角抽了抽,看着紫龍嘯天珮橢圓的底部,嘴角動了動,沒言聲。她不曉得小姐什麽時候開始迷信,對于素來不迷信鬼神的人,有朝一日有求于鬼神的不得不信,誰也不知道是真信還是假信。

修堯擡手撫去腦門上豆大的冷汗,再次提議道:“小姐,您先上千重峰暫避,令庚丁留下護衛您的安全,我帶領其餘人分四方搜尋吧!”

幽蘭若搖搖頭,撿起紫龍嘯天珮揣進懷裏,“與其相信神佛會眷顧賜福,我更相信神佛随時随地想降下磨難,紫龍嘯天珮倒向東方,那麽我就向西方尋找。你們分別向東、南、北搜尋。”

修堯不敢置信的望着幽蘭若,嚴重懷疑自己剛才幻聽了,結巴道:“小……小姐……您的意思是,一個人獨身去尋軒世子?”

這深山中,還有可疑的大型野獸出沒,小姐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啊!

幽蘭若點點頭,“以傳信香為訊,誰找到陸情軒,便點燃傳信香。其餘人立刻趕過去。”

前世的她便經常野外冒險,行走在各種原始森林險峻山脈中,在今世雖無前世的高科技裝備,她身陷大荒原時,也曾一個人獨身穿越橫跨四國的橫山山脈,照樣游刃有餘,區區的天祁山,又何足挂齒?

修堯還欲再議,幽蘭若揮手打斷,決然道:“就這麽決定,現在出發。”

說罷,向西大步邁開。不理會身後的不贊同和擔憂,她懶散性格不過是僞裝,但凡有決定,她一向是這麽獨裁的。

在深山行走,幽蘭若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每遇到有岔路口,她便從懷中摸出紫龍嘯天珮,仿照先前的方法,玉佩向哪邊倒,她便選擇另外一個方向。在将以玉佩選取方向十來次之後,天幕漸黑。

回頭望一眼東方,千重峰雲霧缭繞的峰尖還在視線內,幽蘭若估算了一下,此處距離千重峰不超過十裏,因為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搜尋痕跡,所以她的速度放得十分緩慢。而且走的也不完全是直線,若是現在往回趕,應該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千重峰。

但是三隊護衛都未點燃傳信香,說明他們沒有陸情軒的下落,她有必要回去嗎?

一邊思忖着,一邊擡眼瞅天色,幽蘭若決定先不回去吧,她做這樣的選擇,其實是有深意的。

她雖生得高貴,養成一身傲氣,但不得不承認,上天給她鋪就的道路總是比別人坎坷。若前邊的路能崎岖九分,上天一定不會讓它只崎岖八分。她和陸情軒兩情相悅,相悅有多深,前路的險阻就有多艱險。

這是歷經這麽多磨難後,幽蘭若總結出來的心得。

所以她選擇獨身一人前行,與其再畏懼躲避前方的磨難,不如昂首挺胸的坦然面對。

山脈後最後一絲天光越來越弱,幽蘭若正昂首挺胸的行走空寂的深山老林,突然一頓,四周似乎,寂靜得有點詭異。駐足凝聽,竟然連一片樹葉的震動的聲音也無,幽蘭若心中一凜,一股不祥的感覺驀地萦繞心頭揮之不去。

她的死亡,她經歷過,他的死亡,她也經歷過,這世間還有什麽更讓她害怕的呢?

幽蘭若旋即一笑,甩甩頭,将莫名升起的不祥之感甩出腦袋。若能找到陸情軒,不祥便不祥吧。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是比陸情軒真的遭遇不測更可怕的呢?

放下疑慮,幽蘭若不禁失笑,深山夜行,難道還能有吉祥的感覺嗎?邁開腳步,繼續前行,只是剛行過三步,她後腦勺驀地一冷,下意識的回頭,一股腥風迎面撲來,接着,幽蘭若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幽蘭若沒有想象中的害怕和畏懼,面對危險,她素來是淡定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身闖深山,又何妨臨危不懼?

她淡定的想着,已經陷入了絕境中的絕境,這賊老天還有什麽招數沒能使出來?

若這一回它真的黔驢技窮了,那麽,當她醒來時,睜開眼睛是否就能看到陸情軒了?

想完,幽蘭若安心惬意的睡了過去。

天祁山脈,層林遮掩的某一處山洞底部,陸情軒苦笑着搖搖頭,有朝一日,他竟然會淪落至此嗎?

從千重峰跳下,他當然不會傻到真的跳崖,以他的輕功,連着上下三五個來回完全是小菜一碟。只是先去對戰星矢會社的護山戰陣,他耗去太多真元,掉落一半高度時,他已恢複理智運功穩住身形,卻仍舊在離地面還有二十丈的高度真氣不濟,力竭落下。

真的是力竭嗎?也許不是,若再運一運力,也許能運出殘存的真元。不過想着,二十丈的高度,也不算高,摔下去不至于喪命,頂多是*受點苦痛,正好緩解心底的傷痛。

然後他重重的砸在地面,濺起層層泥土,他的小腿咯在一塊山岩上,腿骨毫無意外的碎裂成片。

陸情軒突然撿起身邊一塊石子狠狠的砸向山洞石壁,“嘭”的一聲回響在狹窄的山洞裏,石子撞上石壁後碎成更小的石子,灑落在山洞角落。

以他的本事,即便腿骨碎裂,在深山老林也可來去自如,卻沒想到,剛站起來,就與一條巨蟒遇個正着,他真元枯竭,腿骨受傷,行動不便,如何是對手?才歷情傷,又落蛇口,真真時運不濟!

好在用師門秘法龜息假死,騙過巨蟒,卻未料到巨蟒并未立即将他吞入腹中,反而将他帶到此處。

陸情軒苦嘆着再次運氣,真元恢複不到一層。巨蟒将他帶回,不知何故又離開巢穴。他想逃脫,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只是,山洞中并無可攀附之物,以掌力拍擊洞壁獲得推力,耗費的真元更多更快,若真元耗完,還未出洞,那他只能……

爬了!

被巨蟒擄回來時,他記得這山洞似乎挺長的……

苦笑這搖搖頭,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否則巨蟒回到巢穴,逃脫的機會更小。

不再猶豫,陸情軒揮手拍擊洞壁,巨大的力道反彈,帶着他的身子向前方飛出一丈,緊接着又拍出數掌,飄逸的身形飛速向上,朝着洞外飛去。

爬就爬吧,為了生存,草根都吃過,還怕丢儀态風度?他又不是那些金殿禦階下的老古董,行事中規中矩,一堆教條束縛,簡直是自找麻煩!

若果真的葬身蛇腹,別說收屍的人,連報訊回去的人都沒有,從此他陸情軒就真正的銷聲匿跡于天地,他不能死得這麽窩囊!

最重要的是,他心裏還有個人,讓他牽挂。

、【50】同生共死

路有多長,只有用雙腳丈量過,才能真正的清楚明白。

巨蟒身長三丈,所居住的洞穴彎彎繞繞起起伏伏竟然有數千丈深,着實令人驚異。

陸情軒一邊哀嘆着時運不濟,流年不利,一邊用雙手丈量蟒蛇的巢穴深遠,在看到前方微亮的洞口,心底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憑借剩餘的真元,若無意外,應該可以飛出山洞,不必用爬了。只要出了山洞,以他現在的真元,那巨蟒就奈何不得他了。

只是生活中所有的事,都喜歡出點意外,讓人措手不及。

眼看就可躍出山洞,一條水桶粗細的蛇尾在亮光下悠悠一擺,陸情軒向身後洞壁拍出的手掌硬生生轉了個方向,向身前洞壁拍下,身子堪堪倒退回洞內兩丈。

若再慢一步,收勢不住定會撞上巨蟒,他剛剛從洞穴底部千辛萬苦的飛出來,真元即将耗盡,在山洞內定然不是巨蟒的對手。可別費盡力氣,最後卻是迫不及待的自己送到巨蟒蛇口下,那就太悲催了。

陸情軒屏氣凝神靜聽一會兒,巨蟒一直在洞口來回游蕩,似乎暫無進洞的意思。他想了想,随即輕手輕腳的向山洞最後一個拐角爬去。

探頭一望,卻見洞口離此處不過二十餘丈,巨蟒此刻正守在十餘丈處,巨大的身軀盤成一圈,尾部時不時向左擺動一下,又向右擺動一下。巨大的蛇頭背對着陸情軒的方向盯着身前新獵捕的獵物。

那獵物是一個人,陸情軒眸光縮了縮,巨蟒立起的身軀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他只能看見那和他一般時運不濟的倒黴鬼的兩條腿,腿纖細修長,似乎是個女人,腳下的鞋子已經不見,大約是被獵回的路上弄丢的,腳踝處有一灘血跡,呈鮮紅色,看來不久前這還是一個活人,此刻是人是鬼,卻無從探究了。

陸情軒眼眸冷了冷,此刻自己尚且自顧不暇,為一個不知生死的同類去冒險,稍不注意就可能搭上自己的命,他沒那麽高尚的情操!

而且,巨蟒進食後會有一段休眠時間,他可趁着這段時間恢複真元,或者無聲逃離,這于他的逃生,都大大有益。

誰都不想冷漠,當世事太過沉重,沉重到僅憑人的身軀承受不住時,許多時候,便不得不選擇冷漠。選擇冷漠,也不是就可以減輕生命的承負,只是在承受不住時,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罷了。

無聲後退,陸情軒冷冷窺視,決定不作理會,趕緊恢複真元要緊。

正此時,巨蟒的碩大的身軀又開始游動,它一離開,先前遮擋的獵物立刻呈現在視線所及處,陸情軒後退的動作一滞,眸底的冷冽瞬間變成驚駭,他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張朝思暮想,熟悉到刻入骨髓,融入靈魂的容顏。

那張容顏上沾了塵土,光潔的額頭上貼了亮片碎草葉,束發的玉釵不知所蹤,發髻散下來,青絲披散遮了半邊臉頰,鵝黃色的襦裙沾滿污漬,染就怪異的圖案,她整個人顯得髒兮兮的,放佛難民窟裏拎出來的,但他一眼就将她認了出來。

突兀的,陸情軒心似被人用鐵杵狠狠的拍擊了一下,痛得他險些窒息。随即,他眸底燃氣熊熊烈火。

烈火底下,是慌亂的恐懼,他無法想象十丈外躺着的若是幽蘭若的屍體,他要如何踏出洞外。恐懼催生出更深的怒意,陸情軒眼底的怒火高高燃起,足有滔天之勢。

此刻,他再無法冷眼旁邊坐視不理?

即便是幽蘭若的屍體,他也不可能容忍巨蟒侵犯。若她已死,他便拼盡一條性命,斬了巨蟒,為她報仇吧。

幽蘭若其實早已經醒了,巨蟒将她擄回來扔在地上的那一刻,地上冰冷的溫度傳遞到身上,刺骨的冷意讓她瞬間恢複意識。

她瞧瞧睜開頭發覆蓋的右眼,透過發絲觀察周圍環境,這裏是一個寬闊的山洞,洞壁光滑,連苔藓也沒長一片,地面和洞壁一樣光滑無物,她心底微沉,這說明她什麽武器也借助不得。雖然有兩塊小石子鋪在地上,對巨蟒也未必有攻擊力,反而會咯得她身子疼,但是半枚攻擊物也沒有,她覺得安全感這個詞從她的詞典徹底消失了。

身前的巨蟒長達三丈,身上的鱗片翻着幽幽綠光,看一眼,心底碜一分。幽蘭若腦中飛速的翻閱前世的叢林逃生法則。

巨蟒屬蛇類,生活在熱帶雨林或亞熱帶森林,雜食,可吞食與體積相等或稍重的食物。攻擊敵人時,以身體纏住對方,至血液流動停止。飽食後,可數周不食。

幽蘭若心底再次沉下一分,蛇類冬天是要冬眠的,抛開東洛氣候整個兒處于溫帶不說,這條巨蟒在冬天出來捕食,在接近零度的氣溫裏行動自如,這,委實詭異!

幽蘭若閉上眼睛,單眼睜開太久,有些酸。她洩氣的發現,此刻的危機完全無解。

藏在身上的傳信香已經弄丢了,即便在,也沒時間點燃,更沒時間去等救援。

怎麽辦呢?

幽蘭若心底升起一股焦灼,難道真要葬身蛇腹?

到了黃泉路上,遇見父親,難道要告訴他,他的女兒本事足以橫行天下,卻栽在一條畜生口中?

不行,那太窩囊了!

更重要的是,她還沒見到陸情軒,還不知道他的生死。

幽蘭若暗暗焦急的不行,正此時,忽覺又是一股腥風襲來,不用睜眼也知道,定然是巨蟒張開血盆大口當頭罩下來了。

那嘶嘶嘶近在耳際的蛇信聽得幽蘭若毛骨悚然,這一刻,她竟然不想睜開眼睛。

憶起前世和狐朋狗友背着最先進的裝備,走在熱帶雨林中,讨論起新上映的《狂蟒之災》,她記得當時大家一致将影片誇張的特寫批了個狗血淋頭,然後豪情壯志的祈求上帝,在前方放一條森蚺吧,我們餓了想吃蛇肉!

最後踏出森林時走出了一百米還在一步三回頭的遺憾,森蚺呢森蚺呢?上帝瞌睡了嗎?

幽蘭若心底不禁苦嘆不止,上帝不是瞌睡,只是業務比較繁忙,辦事效率有點低,低到将信徒上一輩子的祈禱放在下輩子實現而已。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臂緩緩改變方位,幽蘭若一邊回憶着剛才打量的山洞大致形狀,計算着從什麽角度翻身,以何種軌跡可以避過巨蟒的第一回擊,争取第二回擊到來時的下個動作,她沒有武功,前世的格鬥技巧未必能抵多大用,但不能完全不用不是?坐以待斃是很蠢的行為,殊死一搏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另一邊,她思忖着如果逃生失敗,要不要給下輩子想個一個願望,立馬祈禱。

另外,這個願望不能太長,因為她不确定被吞進蛇腹後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祈禱,并且,這個願望的力度必須足夠,不能浪費。

感覺腥臭的氣息越來越近,幽蘭若全身都在蓄力,正蓄勢待發之時,一聲滿含驚懼和焦急的驚呼陡然在山洞內響起。

“蘭若!”

聲波擴散開,蕩在洞壁又彈回來,一聲聲回音,似不真切。

聽聞驚呼,幽蘭若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乎是下意識的睜開眼睛,這個聲音讓她魂牽夢萦,但她不至于在瀕臨死亡的就分不清是真是幻。

幽蘭若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陸情軒會出現,随即心頭湧上狂喜,接着又是喜憂參半,一瞬後,又恢複了滿心的喜悅。

短短的一剎那,她的心境經歷了巨大的變換,也正是這一刻,她忘記了躲避巨蟒的攻擊,眸底清晰的倒映着巨蟒的血盆大口,越來越近,蛇口中尖細的牙齒泛着幽光,仿佛下一瞬,便要紮進獵物的血肉中。

這一刻,生死只在一瞬!

千鈞一發之際,幽蘭若睜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巨蟒猙獰的蛇頭,此刻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殊死搏鬥的先機,面臨葬身蛇腹的危險,她竟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下一瞬,幽蘭若看見距離面門不過一寸的血盆大口,在“嘭”的一聲後,蛇身飛速遠離。她被一個溫暖的身軀帶着在地上一滾,頓時與巨蟒拉開了六丈距離。

熟悉的氣息纏繞過來,劫後餘生的幽蘭若一時有想哭的沖動,卻最終被強烈的歡喜死死壓下。

“陸情軒,這回耶和華的辦事效率竟猛然提高這麽多,”幽蘭若微擡頭驚喜的望着覆在身上的男子,歡喜道:“你知道嗎,一個時辰前,我想也許睜開眼睛你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時辰後,我睜開眼睛,竟然真的就看見你了,哈哈!”

愉悅的歡呼聲似山澗清泉嘩嘩滌蕩,陸情軒心底無奈的苦笑一聲,幽蘭若前一句是什麽意思他不太懂,後一句的意思他大致是明了的。高高在上的天神,對于凡人的願望,在凡人臨死前,總是特別慷慨大方的。

正如一個吝啬的財主,在欠債人最後一次借債時的豪邁,待欠債人一命嗚呼後持着欠條收割欠債人死亡帶來的最大利益。

“你高興得太早了。”陸情軒的聲線一如既往的清冷鎮靜,方才的焦灼急迫,仿佛并未存在過。

幽蘭若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忽然感覺身上一輕,陸情軒的身軀以一個美麗而詭異的弧度離開自己,緩緩升起,他的腰間,纏繞着巨蟒粗壯的蛇尾。似是攔腰斷成兩截,上半截利索的抽出随身軟劍舞出一連串劍花,緊密的圈在巨蟒蛇頭上方,下半截一條腿自然的彎曲,一條腿自然的垂下。

一眼,幽蘭若瞬間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

天殺的,他的右腿又骨折了。

天殺的,她怎麽沒吸取上次的教訓好好給他補補鈣?

天殺的,他們這次難道要雙雙葬身蛇腹?

所謂生不同衾死同穴?要不要這麽悲催?真是欲哭無淚!

陸情軒雖然被巨蟒纏住,但手中怡情劍靈活得舞出各種劍招,刺啦啦擊在巨蟒的身上,劍光流轉,絢爛奪目,眼花缭亂,煞是好看。

可惜攻擊力從來不因為好看便有所加持,沒有真元灌注,怡情劍鋒利無匹的劍刃只是削掉了巨蟒幾片鱗甲,對皮糙肉厚的巨蟒來說,實在是不痛不癢。

不過巨蟒一時半會兒也未能有下一步動作,大約是感覺獵物拿着的鐵器太礙眼,巨蟒尾部突然用力一甩,然後一松,陸情軒頓時被抛在半空,懸空的身子無從借力,還未穩住,巨蟒的尾部又再次卷來,巨大的力道似帶攜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陸情軒慌忙出掌,一掌拍下,接着反彈的力道向後退開,剛退開半丈,蛇尾緊随襲來,陸情軒眸光微冷,手中軟劍灌注全部力道,向前刺出。

“铛!”

巨蟒尾部一卷,避過直直刺過去的軟劍,一拍,陸情軒直覺手部發麻,虎口裂開,怡情劍被震飛掉落在三丈外。

正此時,陸情軒後退的勢能散盡,跌落在地。

巨蟒嘶嘶吐着蛇信似乎是戰勝的歡快,自得的靠近陸情軒張開巨口,幽蘭若大驚,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向陸情軒沖過去。

只是沖到一半,巨蟒背着身尾部一掃,她頓時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山洞石壁上,又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兩處都是堅硬的岩石,幽蘭若只感覺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裂了,每一寸肌膚都疼得難以忍受,連動一下都困難,更別提戰鬥力了!

扭轉蛇頭,巨蟒似乎感覺這個獵物更好享用,蛇頭上鬥大雙眼幽光一閃,抛開好不容易制服的陸情軒,向幽蘭若游過去。

陸情軒大驚失色,幽蘭若砸上的洞壁和自己身後的洞壁正好相對,他們兩現在隔着一個山洞!山洞內光滑無物,怡情劍在三丈外,自己腿腳不便,追趕不及,巨蟒張開的血盆大口就要咬上幽蘭若的脖子……

陸情軒的心髒狠狠的跳動着,他能感覺到心跳的節奏,卻忽覺此刻天地,萬籁寂靜。

陸情軒閉眼,灌注全身真元在右手,一掌擊出,擊在擡起的左臂上,臂膀應聲斷裂,飛出,直直砸在六丈外巨蟒的大腦袋上。

來不及止血,趁着巨蟒身軀微滞被血腥吸引的瞬間,陸情軒飛身躍起,搶過幽蘭若飛速向山洞內部滾下去。

、【51】生死相随

【51】

山洞是斜向下延伸,在重力勢能的作用下,幽蘭若和陸情軒頓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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