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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幽蘭若瞥了眼這小丫頭,比她還大兩歲,心性從沒有一刻能定下。

“嗯!作畫,你們都出去為我護法,三天之內不要打擾我。”幽蘭若示意瑕非将小盒子放在桌子上。其實即便是今世,她也不是第一次作畫。

她第一次作畫,是看見月海心後,為她的絕世容顏所驚豔,立即吩咐搜尋來這一套畫具。可惜只作了半幅,月海心就癡戀上岐王爺,沒空給她當模特。

修禹和瑕非對視一眼,壓下心頭的好奇,退了出去。

幽蘭若打開畫盒,上邊一張畫了一半的素面平攤開,也許,她該抽空去看看月海心了。

、【36】絕代傾城

數年來,晟京城中如日中天的四大勢力和他們地位一般,遙遠而神秘,晟京城的百姓卻早已不再對四大勢力有八卦好奇心。

原因無兩,公主府的八卦永遠是芳公主近來去那一座小寺廟參拜的神佛,過年不變,列王府的八卦永遠是二郡主最近又出了什麽糗,初聽還有幾分興致,聽多了也乏味。而岐王府岐王爺近來是迷上一個青樓女子,但自從接進了府內,便銷聲匿跡了,世人便想八怪而不得。

至于安王府,便如門前的石獅子,永遠蟄伏而安靜。貴府的那位世子雖然生得金尊玉貴,但太不親民,這些年,從未出現在大衆的視野,連一點八卦星子也找不到,已經足以讓世人遺忘了。

近來這位不親民到快被遺忘的世子,卻突然引起了世人的熱議,一波又一波,一波勝一波。

茶樓酒肆街頭巷尾,幾乎每一個談論的話題都是圍繞着這位世子的。

譬如今天軒世子的丹青又流傳出幾幅,底本被擡到多少黃金一幅,為誰所得,抄本在哪裏可以買到,多少銀子一幅?哎呀,等不及看軒世子今日又是什麽姿勢了。

譬如今天去安王府說媒的有多少人,都是什麽身份地位,此家小姐歷史傳聞,哦,安王府的門檻今天換了幾次呢?

譬如今天又哪家小姐奉上一顆癡心,碎了一地芳心,軒世子的絕世風姿讓她們傾倒,卻不提供撲倒,讓人求之不得,只能在家輾轉反側!甚是狠心吶。

譬如今天安王府附近的民居坐地起價,又被哄擡到什麽價位,哪些幸運兒得以遷居以期近水樓臺先得月?哦,今天軒世子出府了嗎?得以瞻仰絕世天顏的都有誰?

素來最沉默低調的世子,讓世人除了談論他究竟有多低調再找不到別的話題,如今一朝流傳數幅寫真丹青,世人驚見高坐雲端不染塵埃的軒世子,那絕世的風姿,足以傾倒晟京城的男女老少。

誠然軒世子依舊沒再傳出其他的消息,但就這一幅幅丹青寫真,已足夠世人談論很長一段時間了。

外邊雖然傳得沸沸揚揚的安王府軒世子,此時淡定的坐在書房翻着棋譜,博弈者,心空明而神思聚,除卻手中棋子眼中棋盤,萬物皆為虛化,唯有此道,方立永恒。

陸情軒不明白,昨日與芳姑姑對弈自己為何慘敗。

他的對面,是拍案而笑了一個時辰的莫讓。

“玉,玉啊,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個妙用,啧啧,你看看這一幅幅,一個簡潔的剪影便能引人發狂,這晟京城此刻為你傾倒的小姐不計其數……”莫讓艱難的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

他身前堆疊的是一摞宣紙,每一張紙上都是一幅畫,畫着陸情軒,或立或卧,或躺或靠,有回眸莞爾,嘴角半含着未露的笑,有月色底下,立于花枝前憂郁的沉思,有抱胸閑閑倚在廊柱上眼角飛揚的神态,有臨湖自照,人影兩觀的驚豔旖旎……

陸情軒冷沉如水的眸光終于從棋譜上移開,冷冷的瞥了眼笑得張狂的莫讓,莫讓立即一個激靈,強忍着收起大笑。只是那緊繃的面部,表示他憋笑憋得很辛苦。

“底本大多已經收回了,”莫讓将十幾張丹青遞至陸情軒面前,“只是還有一兩幅,打聽不出在何人手中,至于副本,滿大街都是,”一指桌案上的一摞紙,“這個我就無法幫你銷毀幹淨了。”

莫讓絕對不承認,他主動搶下這個差事是想看某人笑話,并且絕不承認某人內心和表面一樣平靜。

陸情軒淡淡的瞥了眼莫讓獻寶似的遞過來的丹青寫真,沒有接,目光凝了一瞬,旋即落回棋譜上,吐出兩個字:“燒了。”

“噗通!”莫讓一頭栽在桌子上。

“燒了?這也太可惜了吧?”莫讓一臉肉疼的表情。且不說這些這些底本他費了多少工夫多少銀子弄到手,這些都是絕版,燒了後那個人絕不會再畫第二次。

陸情軒翻開下一頁,繼續研究下一個棋局。

“玉,這些畫作的畫風奇特,畫技新穎,這些暈染的方式更是奇妙,你确定不看一眼?”莫讓不死心道:“看一眼,保證你舍不得燒的!”最重要的是畫的可都是他本人,一幅幅躍然紙上的風采和真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點都不好奇?

陸情軒繼續翻開下一頁,這些棋局太幼稚了,聽說漠國新出了位博弈大師,有空可以去瞧瞧。

莫讓怨憤,這淡定得有點過了!心思一轉,莫讓笑了,“玉,這些化作都是出自相府幽三小姐之手,畫的都是你的日常起居的各種動作姿态,活靈活現,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清秀優雅,清新唯美……”最重要的是沒有将本人刻畫在心坎上,哪裏能揮筆出如此動人的寫真!難道不值得某人感動?

陸情軒眼簾微擡,淡淡掃了眼,惟妙惟肖勉強,栩栩如生太過,勉強畫了了個皮囊,神态半分沒有,他可不承認這是他。

眸光轉了轉,莫讓換了副口氣,“不過畫得逼真是一回事,将這些畫散播出去又是另一回事,現在你的肖像,晟京城可是人手一份,這幽三小姐,不曉得到底是怎麽想的,說沒有居心是不信的,就是不曉得居心為何。哎,”徒然一嘆,慨然道:“素來知道這位小姐不是良善之輩,這一出手,果然不凡啊。”

至少從能在數日內抛出這麽多畫作,掀起晟京城又一波風潮,就不容易。莫讓翻了翻桌案上的抄本肖像,雖然是抄本,臨摹的畫工卻不差,沒有一定的功力,描摹不出。幽蘭若在哪裏找出這麽多畫師畫出來的?

“居心?”聽聞莫讓拐着彎譏笑他被幽蘭若賣了的事實,陸情軒終于擡首,視線從棋譜上移開,平視前方,落在虛空處,旋即,眸底劃過一道凜冽的冷意,一股殺氣憑空而生,又立刻消失。

莫讓眨了眨眼睛,疑心自己看錯。

“這般手段,有幾分似曾相識之感。”良久,陸情軒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

曾記得,從前有位對手也是這般處置敵人的,他當時驚異于對方的手腕和膽略,沒想到再一次看見這樣的行事風格,是在一個女子身上,這個女子,曾是他的未婚妻。

陸情軒低頭,斂去眸底的情緒,視線再次認真的落到棋譜上。

他并沒有發現,研究棋譜的他,從第九頁翻到跳到第十一頁,再翻回到第六頁,此刻看的依然是莫讓一個時辰前進來時,正在困惑的第八頁。

莫讓瞟了眼比幽蘭若大作更吸引陸情軒的棋譜,不再說話,默默的抱了所有的畫紙悻悻然退出。

幽蘭若不是不能觸動陸情軒心底的柔軟,也不是觸動不深或者方式不對,只是陸情軒的心太堅定理智,那瞬間的觸動不能無法持久。她想征服陸情軒,仍然是任重而道遠啊。

雖然幽蘭若的抛出的手筆着實誇張,陸情軒的反應着實淡定,幽蘭若卻一點不以為意。

此刻,她悠閑的走親訪友,全然不曾理會晟京城中突然對她前未婚夫生出種種心思的重重女子。

晟京城四大勢力最單薄也最堅利的岐王府,全憑一個岐王爺支撐,在東洛國屹立數年無人敢小觑。幽蘭若第一次踏足四大勢力的領地,感覺,也不是很高不可攀。

至少,幽相府大門的門檻只比岐王府大門的門檻,矮三分而已。

“海心,當初你直斬不奏,一個人深入王府後院,我一直擔心你不能應付世家府邸的紛雜內務,現在看你過得舒心愉悅我便放心了。”幽蘭若欣慰的看着月海心,仿佛她的幸福便是她的幸福,全然沒有一分被欺騙或背叛的惱怒惱恨。

若說朝鳳樓是月海心的娘家,那麽她不聲不響的入住岐王府,無疑有私奔之嫌。而朝鳳樓确然是月海心娘家的,即便岐王爺向溫娘支付了昂貴的聘禮為她贖身,但沒有征得幽蘭若應允,月海心心中到底難安。

“我之前已經向無雙學習了在侯門深院的處事,加上王爺對我的偏愛,其實也不難應付,”月海心眉眼間溢滿溫柔的幸福,她感激的望一眼幽蘭若,“小姐,當初我害怕您反對阻止,所以未先行禀告,您,真的一點不怪我?”

最後一句,略帶了點疑惑的味道。

幽蘭若一笑,只要她們能幸福,她有什麽理由責怪,倘若不幸福,既然已經選擇,再責怪徒惹争執又有什麽意思?

“我為什麽要怪你呢?我現在做着比你更荒唐的事,又用什麽來責怪你為愛的執着?”幽蘭若無畏的笑了笑。

月海心嘆息,想到小姐和軒世子的波折,也不禁感慨,“小姐您如此做,将軒世子推上風尖浪口,不怕他惱了你嗎?”

“呵呵,他對我的惱不差這一分。”幽蘭若不在乎的笑笑,她遺憾的反倒是沒看到陸情軒的惱怒。

唔,想必很快就有見證了的人親來傳述,倒也不必遺憾太久。

------題外話------

有讀者覺得更新太少,素玉很感動也很慚愧,因為沒有存稿了,素玉也在上班,要保證質量,所以有點慢,素玉會努力争取加更,謝謝讀者們的支持。

、【37】幾多煩憂

月海心搖頭但笑不語,幽蘭若做出的事情确實更加荒唐,但不代表她對陸情軒的心思就勝于了她對岐王爺的心思。不過,慶幸,陸情軒也不是岐王爺。往後的緣法,也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兩人又東拉西扯閑聊了些近況,不多時,月海心突然露出疲倦的神态,她身後的小侍女伸了幾次腦袋,欲言又止的模樣,滿含着關切的眼神。

“可是昨夜沒休息好?”幽蘭若笑看着月海心,問得意味深長。

月海心一愣,随即臉頰飛紅,低垂了眼眸。後邊的小侍女終于忍不住上前,先告了個罪,言道:“幽小姐不知,主子是有喜了,懷孕期間嗜睡,是怎麽睡也睡不夠的。”

自家主子怎麽會和幽相府的三小姐是舊識小侍女不知道,但是如今她家主子已經不是從前的青樓女子,而是岐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而幽三小姐是安王府的棄婦,棄婦就算了,還和方侯府的大公子勾搭,這名聲,是怎麽念怎麽臭,良家婦女,着實該敬而遠之的人。

其實在東洛國大多數女子眼中,被男子退婚的女子,即便不殉死以明貞烈,也該抱死守節,終生不嫁,而堂而皇之地再尋良緣,那是萬萬不可取的。

聽聞這三分報喜三分趕人的話,幽蘭若瞥了眼小侍女,未作理會,轉身驚喜的看着低頭嬌羞的月海心,問了一句很傻的話,“真的嗎?”

月海心點點頭,不甚嬌羞的把頭又低了一分。

幽蘭若感慨,盯着月海心小腹的目光熠熠,她這輩子愛上陸情軒,是不用想了,但其實她是很喜歡孩子的,看着一個小生命誕生,成長,孩子純真的笑臉,那是多麽開心的事。

所以當初她才會創立了文夏書院,為天下無數的稚齡孩童提供一個遮風擋雨,成長之地。

“海心,就憑你這個速度,來時我心中縱還責怪你,此刻也全部消亡幹淨了。”幽蘭若忍不住湊近想摸一摸。

她剛伸出手,小侍女又是一臉想說不敢說的模樣,月海心笑嗔了她一眼,主動拉過幽蘭若的手放在腹部,“才兩個多月,還沒什麽動靜,離出生還早呢!”月海心笑得莞爾:“出生了,你就是他姨母,準備的見面禮可不能輕了。”

幽蘭若“撲哧”一聲笑得歡樂,“行啊,連你都開口了,我這姨母的見面禮可不能比親母的見面禮差了,以後會說話了,讓他喚我親母,喚你姨母,會走路了,先在我膝下承歡。”幽蘭若喜不自勝的細數,想到天下掉下個孩子心頭就舒暢。

“呵呵,你會待他如親子我是相信的,只怕将來會嬌慣了他。”月海心抿唇輕笑,神色對未來滿心憧憬的癡癡,眉眼間層疊的幸福底下卻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

這一抹憂傷沒有逃過幽蘭若的眼睛,微微一想,便也明了了,心底嗟嘆,口中出言安慰着:“當初你最大的心願是能伴随岐王爺左右,如今心願達成,也當欣慰,再多的奢求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凡事看開點,放寬心,你就是晟京城最幸福的女人。”

“呵呵。”被揭穿心事,月海心勉強的笑了笑。

岐王爺心中對她的情意她再清楚不過,每當他聽着她的琴聲看着她出神,那雙藏着深淵的眼角,似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她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幽蘭若隔得遠都能看到,她要用什麽來欺騙自己?

只是,她沒想到,王爺心中的那個人,竟然會是……

月海心心中一凜,回過神來正對上幽蘭若關切的目光,含笑道:“自是,現在大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這情路坎坷得近乎離奇,軒世子的心意比行事更莫測,卻不知道将來修出個什麽結果。”

幽蘭若見她不欲多說的神色,也不戳破,笑着與她再寒暄了一陣,便起身告辭,孕婦确實需要多休息,她可以不體諒月海心,卻不得不心疼她肚子裏的小寶貝,生出來後,可是她的小寶貝呢。

月海心在下人的服侍下進了內室,幽蘭若看着她上榻不消一刻就阖上眼睛傳出均勻的呼吸,果真是累極,轉身向府外行去。

月海心是她朝鳳樓的姑娘,即便夜奔他人,在外受了委屈,她也不能坐視不理。雖然她不可能插手岐王府的事,但要管,也不會就沒有法子了。

踏出岐王府,之前停在門外的幽相府馬車已經不見,就在同一位置,停着一輛更大更豪華更氣派的馬車,幽蘭若輕笑,比想象中還來的更快嘛。

“幽小姐素來豪爽,遭一回情海浮沉流離,怎麽突然變得婆媽了?”望一眼高挂的日頭,“我和楊小二饑腸辘辘的候着暖陽将花兒都照開了,您這才磨磨蹭蹭的踱出來,知道的覺得您和海心姑娘姐妹情分難分難舍,不知道還以為您流連岐王府,高樓廣廈,花木流水呢!”

幽蘭若望天,此時此刻此情此境,婁小公子能對着她這個苦情人噴出如此歹毒惡言,可見确然是等得不耐煩至極,那看在他們這麽誠意的份上,那就不太過計較了吧。

“哦?這時節開的都是喇叭花,婁小公子果然是仁者見仁啊,瞧着喇叭花,立馬學了其風韻神形,學以致用之神速,堪稱好學之典範!”唔,稍微計較還是可以的。

婁小公子一噎,恨恨的瞪了幽蘭若一眼,縮回車廂,金絲鑲邊的緋色車簾輕輕飄下,飄逸如他落在車廂外的最後一束墨發,爛漫如年輕的歲月握不住的風華。

幽蘭若嘴角勾起一抹上翹的弧度,優雅的走向馬車,走近馬車,車廂內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突兀的橫在幽蘭若身前,幽蘭若睜大了眼睛仔細的上下前後打量了一番,試圖從記憶中找出這雙手的主人。

奈何她是顏控不是手控,想不出這是哪位的玉手。

想不出,便直接看吧!幽蘭若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容明媚,眼波比笑容更明媚的清秀小童。

幽蘭若視線上移,車廂很大,偌大的空間只坐着兩個男人一個男孩,她目光在婁小公子身上頓了一頓,又移到男孩身上,再次移到婁小公子身上,婁小公子頓時不自在了,沒好氣道:“你這眼神瞅啊瞅幾個意思啊你?”

“哦,”幽蘭若哦了一聲,眼底滿是戲谑,“沒想到出門幾日,舊友家中紛紛添丁,驚喜,意外,至極!”

她口中蹦出一個詞,似模似樣的點一下頭,而婁小公子的臉色難看一分,終于,忍不住勃然怒吼:“我跟這小子才沒關系!你別血口噴人!”頭顱可斷,清白不可毀!

幽蘭若靠着車轍支起下巴,處處風流的輕狂少年橫空出世個私生子之類的來認親的戲碼,她期待很久了,思忖了一下,目光轉向車廂內的另一個男人——晟京首富楊家少主楊二少。

楊二少輕咳一聲,頗為遺憾的望一眼幽蘭若,“也不是我的。”

小男孩大約六七歲的年齡,大人言語裏的太極玩笑他怎麽看也看不懂,不過也不執着的去追尋,不懂便不懂罷,他比較好奇的是這位不算絕色的漂亮姐姐是不是今天要找的人。

“你是幽蘭若姐姐嗎?玉哥哥的心上人?我知道玉哥哥很喜歡一個人,一直想看看讓玉哥哥中意的人長什麽樣子呢!”

剛爬上馬車的幽蘭若微微愣神,話說童言無忌,童言也最真,這小子笑容明媚童聲清亮,果真讨喜!

“哦?現在看到了?”幽蘭若在婁小公子身旁坐下,笑着道。近了方看清,是個眉清目秀,錦衣華服,容貌精致,穿戴比容貌更精致的小家夥。這是陸情軒的弟弟?怎麽會和婁小公子楊小二一道?

陸情軒有個庶出的弟弟,幽蘭若曾經在宮宴上遠遠瞧見過,心思是有的,靈氣卻不如眼前的小子。

“嗯,看到了!”小家夥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很滿意!”

“哈!”幽蘭若失笑,“怎麽個滿意法?”

“嘻嘻,上天賜給一個人的禮物有限,容貌和才德是成反比的,”小家夥努力求表現的樣子,高談闊論道:“如果一個人的容貌美的極致,那麽才德大多登不得大雅之堂。稍微例外的,也有區分的根據。”

“嗯,譬如幽姐姐和承平姐姐,玉哥哥不喜歡容貌勝過幽姐姐的承平姐姐,必定是幽姐姐有勝過承平姐姐的地方。這勝過的地方,不是膚淺的容貌。玉哥哥不以貌擇妻,我當然就很滿意咯。”

說着,湊過來神秘兮兮道:“幽姐姐,悄悄告訴你,前些天祖母問我玉哥哥娶誰更合适,我說的是你哦。”

小家夥的言語質樸,卻是從心底暖上心尖,幽蘭若發自內心的愉悅升騰,頓時整個人都更加親切了,小家夥仰望的目光閃閃,他沒看錯人!

幽蘭若側身笑看着婁小公子,“這麽聰明的小家夥怎麽看怎麽不可能給你有關系了!”

、【38】浮一大白

婁小公子撇撇嘴,他媳婦都沒有,哪裏能先有兒子?當然,兄弟更不能有了!

幽蘭若真心好奇了,這聰明伶俐的小子是哪裏來的?

“他姓陸,排行十一。”楊二少摸摸嘴角特意蓄出來的小胡須,看着小男孩,亦是一臉得意的神情。

姓陸?十一?幽蘭若心中琢磨着,陸是國姓,握着東洛江山的這一氏族卻素來人丁不旺。一則争權奪勢,骨肉情薄,能相互扶持的手足甚少,有幸長成的更是稀有,二則,陸家歷代的掌權者于女色并不十分偏好,對待子嗣更是随意。

及至今上這一代,本來有幾位手足,但經歷了一場奪嫡風波後,就只有一個同族的安王,同父異母的妹妹芳公主,和一位上了年紀的皇兄。這位皇兄早年選擇避世,早早的割舍了紅塵牽挂,遠走天涯,多年後,音訊全無,生死不明。

芳公主無所出,安王只生了兩個兒子,那麽眼前這位定然是文德帝的小兒子了?幽蘭若恍然,倒真是難得!

也是這一瞬間,幽蘭若大腦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逝,快到難以抓住。

“怎麽?被驚倒了?”婁小公子睨着發呆的幽蘭若輕嗤一聲。

幽蘭若挑眉,雖然驚訝,還不至于驚倒。

“諾斓是那位傳說中懦弱無能,深居簡出的太子,你們知道嗎?”幽蘭若突然問道。

只是話音剛落,楊二少和婁小公子立即用十分震驚的眼神一齊看向她。那神色,仿佛對她的驚訝多過對諾斓。

兩道熾烈的目光逼視下,幽蘭若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讪讪道,“怎麽?我說錯什麽了?”

婁小公子搖搖頭,楊二少亦是搖搖頭。

幽蘭若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那種感覺更加怪異。

“諾斓哥哥?”出聲的是小十一,和大人在一起很費勁,因為他們總是說自己聽不懂的話題,但若是說聽得懂的話題,那就很輕松了。小十一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立刻勾起了話頭。

“諾斓哥哥是除了玉哥哥外最厲害的人,幽姐姐,你也是諾斓哥哥的朋友嗎?可是諾斓哥哥的朋友比玉哥哥還少诶。”小十一有點懷疑,玉哥哥的朋友普天之下也不超過三個,他只知道莫讓哥哥是玉哥哥的朋友。

而諾斓哥哥的朋友,絕對不超過一個,如果幽姐姐是諾斓哥哥唯一的朋友……

幽蘭若訝然,一個爆栗彈在小十一的腦門上,“小家夥,你所認為的朋友是什麽定義呢?兩個人認識,就一定是朋友嗎?”這顆小腦袋瓜子似乎比她想象得還有靈活,只是靈巧得過了。

小十一摸摸被彈的腦門,坐着的小身子不由自主向幽蘭若靠近了一分。

“當然不是吶,認識的人也可能是敵人。可是諾斓哥哥和別人不一樣,除了父……父親,”小十一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有點郁悶道:“諾斓哥哥都不和別人接觸的,幾乎沒有人認識他。我也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才見到這個哥哥的。諾斓哥哥,他,都沒有朋友。”說着,聲音更加郁悶的低下去。

幽蘭若默然,果真是龍生九子。

摸了摸小十一頭上的總角以作安慰,幽蘭若微微傾身,輕聲道:“人生于世,各有承負。有時候命運要用孤獨來鍛造我們的心性,将來我們才能承受更多的世情,實現常人無法企及的目标,到達大多數人只能仰望的高度。這叫責任,和偉大。你諾斓哥哥,天生是這樣的人,我們應該引以為豪,不是為他醞釀傷懷。”

小十一似懂非懂的盯着幽蘭若,那為兄弟難過的眸子,郁郁的神色漸漸褪去,再次恢複光明。

婁小公子和楊二少眼中的震驚加深,看幽蘭若仿佛看怪物一般。

“怎麽了?兩位常人?”幽蘭若斜了兩人一眼。

婁小公子收回視線,裝模作樣的深思,開始認真的考慮,從前經歷的磨難是否太少,以至于他的心性不足以承擔大任?

片刻後,婁小公子否定自己的猜測。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無雙給予他的磨難已經透支了他下八輩子承擔苦難的堅韌,這樣用八輩子堅韌堆出來的心性,普天之下,還有能比拟的?

楊二少心底暗罵,婁小公子此人就是一個坑!

“我們确然是常人,幽妹子口中那位非常人,只怕幽妹子還了解得不夠透徹,再多一點了解,就知道那位,非常,人!”楊二少斷字斷得非常巧妙,常人分開,重音加在“非常”二字。

幽蘭若“哦”了一聲,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什麽時候不學無術的楊二少也會玩文字游戲了?他想表達諾斓的不同尋常還是想表達諾斓不是人?

其實從某一個角度來說,那些不同尋常的人,也可以不必稱之為人,譬如下人、中人、上人、至人、神人、聖人……

“我才不要孤獨,我要想和誰做朋友就和誰做朋友,想要多少朋友就多少朋友,想娶誰就娶誰。”小十一天真的童聲堅定中含着莊嚴,似是起誓。

幽蘭若收回思緒,眼前這個小子,不過才六七歲吧,“你知道什麽是娶嗎?”

仿佛多年前,有個小男孩在她身旁說他要娶的人是她,她要嫁的人是他,聲音模糊了,身影模糊了,誓言模糊了,是否,可以權作不曾存在過?

面對幽蘭若的問話,小十一神奇的沒有立即開口,他眼神閃了閃,嘴角漸漸露出一抹笑。

幾乎是在這一抹笑剛浮出,楊二少立即變了臉色,眸底一剎那鋪開漫天的怒火,但他猶自壓抑,憤怒的低吼道:“陸十一,你親口答應,只要我帶你見到你玉哥哥的心上人,你就收起不該有的心思,現在想食言嗎?食言的男人會越長越醜的!”

幽蘭若大異,睜大了眼睛瞧着楊二少這一臉的怒火,他一向嬉笑怒罵,動真火倒不多見,還是對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有貓膩!

一時幽蘭若甚至無心追究自己被出賣,目光灼灼的轉向小十一,他是如何能惹得楊二少動怒的?

小十一的口氣十分不以為然,他笑眯眯道:“二表哥,其一,幽姐姐是玉哥哥從小定下的未婚妻,但玉哥哥卻主動要求和幽姐姐退婚,退婚這樣的事不應該是對心上人做的,所以幽姐姐是否是陸哥哥的心上人,還處于待定。其二,幽姐姐即便是玉哥哥的心上人,我答應你收起不該有的心思,但沒說收起該有的心思啊!”

“男未婚女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歡一個女子,想娶她為妻,将來為我陸家開枝散葉,這有什麽不對嗎?所以,根本沒有食言一說。再者,食言和男人長得美醜根本沒有關系,你又騙小孩,這是不對的,二表哥!”最後,一副對撒謊孩子的痛心疾首和深切無奈的諄諄教誨。

幽蘭若想笑,好個邏輯清晰思維敏捷能言善辯的狡猾小子!楊二少這回栽了,真栽了!

而婁小公子早已不客氣的拍手大笑起來。楊二少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幽蘭若将頭埋下,肩膀一抽一抽,顯然憋笑憋得很幸苦。

車廂內一時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一刻鐘後,馬車穩穩的停在朝鳳樓大門外,小十一一陣風似的的卷了下去。幽蘭若傻眼了,讷讷道:“小家夥喜歡誰?”

幽蘭若後知後覺,十一皇子是楊二少姑姑所出,她先前以為楊二少關心幼弟成長問題,但楊二少素來灑脫,楊家的家事他基本不關注。那麽問題就在十一皇子喜歡的那個女子身上了?

那個女子,能讓楊二少動怒……幽蘭若心底打了個寒顫,不會是落欣吧?

驚恐的眸子轉向婁小公子尋求答案,婁小公子聳聳肩,“不是無雙,放心吧。”

幽蘭若翻了個白眼,轉身出了車廂,遠遠看着小十一跑進了朝鳳樓,一蹦一跳的向裏邊去,也無人阻攔他,那熟絡勁兒,好似進的是自個兒家,幽蘭若眸光微轉,随即擡步跟上去。

朝鳳樓的三樓迎晖閣,是朝鳳樓最大的雅間,也是最豪華的,視角最佳,幽蘭若親自設計的雅間。

若無重大事宜,這裏基本是常年關閉。而此刻,迎晖閣可謂是高朋滿座。

“呵呵,可算回來了,連年節也不傳個消息回來,叫我們好生牽挂。”幽蘭若剛上樓,景尤憐立即迎了上來,口中似真似假的埋怨:“回來了第一個去看的還是海心,這厚此薄彼的叫我們等着的一大堆人可是心涼嗖嗖的。”

這一大堆人,确實很大。

幾乎晟京城內熟悉的好友都在了,難怪要開迎晖閣來招待了。

當先坐着的莫讓、醉一早在幽蘭若預料中,連裳、今随名譽上是朝鳳樓的人,在場也不意外,但最近正得意的四皇子和他的宿敵梁公子竟然也在,幽蘭若微微詫異。

但最為詫異的,是先她一步上來的小十一抱着的那個女子,鳳雅!

“呵呵,确實是我的不是,今日衆友皆為我而聚,當浮一大白!”幽蘭若眸光流轉,似月生輝。

、【39】只是無他

幽蘭若自罰三杯,也不管桌上的是什麽酒,倒滿三杯,一杯接一杯一幹而盡,豪爽之态另衆人嘆服。

紛紛稱贊幽小姐女中豪傑,風塵中的奇女子,嬌花叢中突生的木棉樹。對于其無心怠慢處,自動略過。

而幽蘭若喝完三杯就後悔了,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她狠狠瞪了眼醉一,随手就近提起的一壺是烈酒,獨屬于醉一的珍藏,醉一絕對的故意的!她敢斷定,迎晖閣三桌席面,十來個酒壺中,就這一壺是烈酒。醉一特意為她準備的烈酒!

這壺烈酒,一杯抵尋常美酒一壺。三杯下肚,幽蘭若已感覺到胃裏的灼熱蔓延。

醉一挨着莫讓坐着,與幽蘭若隔了五步距離,他舉起酒杯,對幽蘭若遙敬道:“佳節雖過,衆友不散,齊聚一堂,同賀幽小姐新春千喜!”

除夕之日,幽蘭若正與陸情軒漂泊在外,彼時她不耐陸情軒假意安撫的虛情,渾然不覺新年已至。待一輪刺殺逃亡脫險養傷,趕回晟京城已經是初六。前幾日埋頭作畫,待到今日,已經是正月十一。

幽蘭若微微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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