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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款款走到陸情軒身側,笑望着他,柔聲道:“你在和我開玩笑是不是?你是安王府的世子,誰敢笑話你呢?”

陸情軒退了半步,一直沒什麽焦距的視線,突然定在幽蘭若身上,“幽三小姐,請自重。”

驀然的,幽蘭若覺察到一件極為嚴重的事,陸情軒一直沒有正眼瞧過她,從進殿開始,或者從進入馬車開始,不,是從進入晟京的城門開始,他的目光就沒在落到過她的身上。

此時他這樣看着她,涼薄的目光含着絲絲冷意,冷得她直打寒顫,她聽他說道:“幽三小姐,你我身份懸殊,本不是門當戶對的良緣,我多次婉拒,你卻不懂知難而退,如今,也只有把話說開了。再相見,便作陌路吧。”

陌路?

幽蘭若死死的盯着陸情軒,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最終發現,什麽也看不出來。

他竟然絕情至斯!

她卻再次笑了,不再是優雅的淺笑和迷人的甜笑,而是帶着諷刺的冷笑,她冷冷的望着陸情軒,唇輕起:“陸情軒,你覺得人世無趣,想與我攜手,我将手交給你,你讓我信你,我信了。如今想放開,說一聲,就能潇灑轉身嗎?你未免太不把我幽蘭若當回事了!”

“你說在一起,我聽了你的,赤誠相待,不惜為你傾盡一腔真情,如今你想甩手離開。本小姐告訴你,不可能!”最後三個字,幽蘭若用着斬釘截鐵的語氣,和咬牙切齒的聲調,以及她此刻能拿出來的最恢弘的氣勢。

“陸情軒,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即便是你,即便是你不再喜歡我,我也不會讓你稱心如意,說不要就不要。既然得不到你的心,那麽就讓我得到你的人也可以。陸情軒,終有一日,我會讓你跪在我的腳下對我苦苦哀求。”

話落,幽蘭若拂袖,轉身對文德帝俯身一禮,躬身倒退着退出寝殿。文德帝父子各有各的思量,卻都不在幽蘭若的考慮範圍之內。

既然已經宣戰,又何必再多遮掩?一個行将就木,一個無能聲名遠播,誰能阻擋得了她?

阻她,是佛,她殺佛,是神,她屠神,是魔,她弑魔。

、【33】訣別溫柔

文德帝的心境是複雜的。在文德帝的一生中,最為遺憾的事大抵是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子嫁作他人棋,那個他人還是他的手足,并且,這個他人沒能給心愛的女人幸福。

在這沉重的遺憾底下,他用國事江山天下來麻痹自己轉移注意力,所幸耗費他全副精力的這些事他都做得很好。足以彌補他在情路上的失意受傷。

東洛國泰民安,百姓富足,陸氏江山如日中天,巍不可撼,他也算是一位功在社稷的明君了。

而在這些成就之後,讓他最為安慰的不是百姓,江山,或者他的聖明,而是眼前這個他一手教導出來的侄子。

這個侄子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他早已将他視為己出,他一直擔心這個侄子太過優秀,天下沒有人能配得上他。

而此刻,看着這位退出寝殿的女子,文德帝突然覺得,以往的擔憂都是多餘的。這位幽三小姐,這份膽魄,這份氣勢,已經夠資格站在陸情軒的身側了。

但随即,文德帝心底生出幾分怒氣,這位幽三小姐也太目中無人了,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侄子,她這麽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的威脅恐吓,當真狂妄至極!

只是,處置一個狂徒容易,再尋一個優秀侄子的良配卻不容易。生平第一次,文德帝良心發現,有些後悔,這回是不是玩得太過了?

“玉兒,不去看看?”文德帝望着寝殿外身影消失的虛空,神色複雜。

陸情軒搖搖頭,“随她吧。”

文德帝輕嘆一聲,似是惋惜,半晌贊道:“幽三小姐,倒是個難得的女子。”

這一聲,包含的意味不明。陸情軒卻沉默了,諾斓更是半句話沒有。

幽蘭若退出寝殿,轉身映入眼簾的便是朦朦胧胧的夜。夜色在八角宮燈晃晃悠悠的燈光下,既朦胧,又夢幻。

她突然想起,此時夜深,宮門在他們進入後早已關閉,她根本出不了宮。這麽退出來,陸情軒仿佛是聽之任之了,文德帝似乎也沒有降罪她的意思。這麽想着,轉了兩條穿廊,幽蘭若腳步頓住,随口喚來一個巡夜的守衛,問:“青雲殿在何處?”

衛兵一愣,大半夜的,這也不像是後宮主子侍女,一時摸不準她的身份,但如此堂而皇之,也肯定不會是刺客的。

幽蘭若的氣勢,一種天地臣服于腳下的淩然,即便不曾正名,走上金殿笑問一聲,“衆卿今日可有奏本?”,百官也會由衷的懷疑今日是不是走錯了朝堂。

小衛兵被幽蘭若的氣勢唬住,一擡手,乖乖指路,詳細講解,生怕說錯了或者漏了。

幽蘭若放開守衛,轉身朝青雲殿行去,本來計劃是今夜在青雲殿借宿,倒也無須因為半途發生點變故而改變計劃。

青雲殿中燈火輝煌,人影憧憧,穿梭忙碌,瞥見泰然走進來的幽蘭若,都是一愣,停下手中動作,随即驚駭的看向幽蘭若。

幽蘭若挑眉,據聞這是文德帝特地為陸情軒而設,陸情軒離京後便一直空置着,不過幾個時辰,竟然整理一新,一點看不出閑置的痕跡,仿佛它的主人一直不曾離開過。

掃了一眼驚呆的宮女侍婢,幽蘭若邁着優雅緩慢的步子向內室走去,理也不理神色各異的目光,她有些困了。

但很快,各種神色的目光整齊一致的變為驚恐,每一個宮女睜大眼睛盯着幽蘭若的一舉一動,眼底是驚恐至極。

“哐當!”

不知是誰砸碎了一個杯子。

衆人心底緊繃的弦也在“哐當”聲中斷裂。幽蘭若步伐穩妥的向內室行去,順便吩咐了一句:“清理碎瓷片的時候小心點別發出聲音吵到我,我要歇息了。”

“噗通!”

正欲搶上前阻攔幽蘭若的一名宮女一緊張踩到裙角,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滾了兩滾,正擋在幽蘭若身前,這下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了。

那宮女卻再也顧不得身上摔傷,急急爬起來攔下幽蘭若,焦急道:“姑娘,這裏進不得!”

幽蘭若不幾乎不曾在宮中走動,這些整日在青雲殿伺候的小宮女自然不認識。但見她穿的是宮外服飾,更無法從穿戴的的體制辨別她的身份。只是能在這個時間在宮中随意出入的女子,身份定然不同尋常。

但即便再不同尋常,青雲殿也不是能任由她進出的。

“不知姑娘要去何處,這邊婢子差人帶姑娘過去。”小宮女只當這宮外的姑娘是迷路誤闖進此地,她沒個人領帶,也不是現下有空追究的,只盼望快點讓她出去,莫要沖撞到軒世子。

幽蘭若眉頭皺了皺,退後一步,再次掃視一圈殿內擺設,不确定道:“這裏是青雲殿嗎?”她沿着侍衛指的方向過來,進殿時瞟了眼匾額中有個雲字,另外兩個字,卻不認識。

“嗯,姑娘,這裏正是青雲殿。”小宮女忙不疊的點頭。

幽蘭若呼出一口氣,“我來的,就是青雲殿。”繞開小宮女,繼續往裏走。

小宮女一愣,随即都露出驚恐的目光盯着幽蘭若。

青雲殿是軒世子的起居之所,軒世子的起居之所除卻必要的服侍丫頭,其他人一律不得進入。今夜是軒世子回來得甚急,她們臨時被調配過來整理宮殿,但也必須在軒世子進殿前全部退出。

猶記得三年前某大臣家的小女兒因為在禦花園邂逅軒世子,一見鐘情,偷偷跑到青雲殿來表衷腸,直接被當成刺客處置了,軒世子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一個嬌滴滴的貴女千金,又如何能行刺身懷絕技的軒世子?

但又有誰敢多問一句?

兩年前,明雅公主的伴讀以明雅公主的名譽前來青雲殿送點心,後來那位貴女被以下犯上的罪名論處,明雅公主識人不明,禁足三年,當值的青雲殿護衛宮女因玩忽職守全部杖責四十,活下來的,不足三分之一。

如果今夜軒世子回殿內發現有陌生女子,那阖宮的守衛和宮女……她們的下場,倏地,小宮女閉眼,突然不敢想象。

幽蘭若剛走出一步,一連串“噗通”聲頓起,一回身,頓時吓一跳,殿內的宮女有十來個,此刻全部整齊一致的跪倒在地,眼神凄切的望着她。

“請姑娘憐惜我等婢子,也請姑娘為自己以及家族多想一分,莫要犯下大過再追悔莫及啊。”先前閉眼攔在幽蘭若身前的宮女睜開眼,已經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

這位姑娘觀其氣質,可以斷定其出身不凡,未必是她們能得罪得起,但為阖宮的性命,她必須出言勸谏,若不幸惹怒貴人,那就是她命不好了。

幽蘭若揉揉額頭,小宮女的委婉讓她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她們是把她當成看上陸情軒自薦枕席的女人了。

微一沉吟,幽蘭若面不改色的道:“我是奉陛下聖旨前來青雲殿的,你們不必驚慌,收拾好了下去即可。”

得了這句話,跪在地上的一幹宮女侍婢互相對視一眼,默默的交流一陣眼神,最後聽話的退出。

陌生的貴女小姐無人引領,獨闖青雲殿,說是奉旨行事,誠然可信性不大,但是這一句話卻可以讓她們撇清幹系,試問身為宮女誰敢阻攔奉了聖旨的貴女千金?

若是假傳聖旨被拆穿,首當其沖的也是這位貴女,欺君罔上的罪名落下來,她們這些小泥鳅清算得可沒那麽仔細。

幽蘭若一掀錦被,鑽進了雲錦緞被,這座皇宮,水還真是深。上至文德帝,下至小宮女,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那位黑馬皇子,往後只怕會很頭疼啊!

這幾日先是被刺殺驚駭,又為躲避追殺耗費心力,又擔心陸情軒的傷勢,雖然在馬背上閉目一日夜,其實幽蘭若的精力已經耗費得将近枯竭。這一摸上床榻,閉上眼睛立刻睡了過去。

這是陸情軒的起居之所,這裏到處都是他的氣息,睡夢中,幽蘭若不自覺露出一絲滿足的神情。

當陸情軒回到內室,看到的便是月光下,幽蘭若心滿意足的神情。

這一抹發自內心的滿足,刺痛了陸情軒的眼。

“蘭若,對不起。”陸情軒走到榻前,凝視着熟睡的幽蘭若恬靜的睡顏。

如果幽蘭若此時睜開眼睛,便能看到陸情軒眼中的溫柔和痛苦,只是她睡得太熟,聽見細微的響聲,眼睛不過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見是陸情軒,便繼續安穩的睡過去了。

臨睡前,只嗡嗡的抱怨了兩句,“床太小。”接着又閉上眼睛。

陸情軒俯下身子細聽,不禁失笑,青雲殿他已經近十年沒住過,這裏的擺設皆是當年他還年幼時置下的。

笑罷,又是一陣感傷。

他說她的身份配不上他,其實從頭到尾,配不上的,都是他。

不管是情意,還是風骨,是他陸情軒配不上幽蘭若。

既然配不上,那就不再勉強了。今夜,也許是最後一次陪在她的身邊,看她的睡顏,這一刻,陸情軒不舍得閉眼。

、【34】終見聘禮

幽蘭若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摸了摸身側,微涼。

一閉眼,一睜眼,仿佛一瞬,又仿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幽蘭若呆呆的看着看着身側留出的半張床榻,昨夜熟悉的氣息,仿佛只是在夢中。或許,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在夢中了。

幽蘭若起身,立即有候在青雲殿外室的宮女侍婢湧進來伺候她穿衣洗漱。這群牆頭草,見幽蘭若能在青雲殿安睡一整晚,縱然沒等來軒世子,也知其身份不同尋常,哪裏再敢怠慢。

幽蘭若暗笑,從前她只喜歡錢財,如今看來,這封建社會權似乎比錢好使呢!

洗漱完畢,幽蘭若一問之下方知陸情軒昨夜已經出宮,心頭微微失望,看來那些溫柔,真的是在做夢了。

正此時,文德帝賜下的禦膳也送到了青雲殿,幽蘭若揣測了一下文德帝的心思态度,随即婉拒:“陛下厚賜,本不敢拒絕,但最近心力交瘁加之深受各種打擊,着實沒有什麽口腹之欲。請求先出宮回家告慰雙親。”

文德帝聽完禀告,點點頭,準了,命人送幽三小姐回府。

從皇宮回幽府,幽蘭若沒讓馬車走正門,繞了兩條街,讓侍衛将車停在幽府後門。

若是往常,幽蘭若溜出府門,連日連日的不歸家,她的嫡母必定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為她掩護。而她的父親知道了,更是會裝作她在府裏的模樣,并且讓所有人覺得她是乖乖呆在蘭馨苑的。

所以幽蘭若從來不擔心她出府會有什麽後果。那些後果,承擔不起的人,是絕不會讓其發生的。

而在幽蘭若回府後,或許他們會暗暗松一口氣,但依舊不會有什麽動作。

這一次,幽蘭若剛踏進蘭馨苑,修禹迎上來的第一句話還未唠叨完,竟然立刻有人來請她去前廳。

幽蘭若沉思了一瞬,向修禹問道:“最近爹爹的心情是不是特別好?”

修禹搖搖頭,剛從小丫頭的恭請中回過神,不明白小姐怎麽突然問這麽一句。相爺的心情,當然應該好,不好也得說好啊!

眨了眨眼睛,幽蘭若對傳話的小丫頭道:“知道了,我一會過去,你先下去吧。”

能在她剛回來茶都沒喝一口的時候就傳話過來,說明蘭馨苑一直有人盯着,随時禀告消息。她這個時間回來,讓幽瑜等之不及,會是什麽事呢?

幽相府的前廳此時頗為熱鬧,遠遠的,幽蘭若便聽見裏邊言笑聲不斷。轉過回廊,一道輕細帶着嬌羞的聲音突然響起,幽蘭若腳步一頓,竟似千金重。

那聲音道:“……夫君待女兒很好,雖然前些日子女兒和楊姐姐生了些誤會,夫君也沒有責怪,還安慰我們一個屋檐下,相親也難免有磕碰,同心就萬事好。女兒聽從夫君的教導,與楊姐姐和睦相處,楊姐姐亦有愧意,待我不似先前生疏……”

幽蘭若頓住,離開晟京城的數日裏,她漂泊在外,紛至沓來的消息她只當文字看過,櫻花念着,她聽着,一顆心都系在陸情軒身上。卻忘了那些消息背後隐含的意義。

月海心是她最得意也最放心不下的朝鳳樓第一人,她趁着她離開晟京城,火速移居岐王府,給岐王那個老男人做妾,她遠在千裏,失望之餘便任由了她。幽惜若是她的親妹妹,被父親當作攀附四皇子的工具送給四皇子做妾,她亦不及阻攔……

她們的命運,便由此注定。幽蘭若不曾想過改變每一個的命運,但她将來是否能接受每一個在乎的人,落至不幸的下場?

若她在晟京城,是否還能任由這兩個她在乎的女人去給男人做妾?幽蘭若突然,不想再想下去。

深吸一口氣,幽蘭若再次邁開腳步,有些事,已然發生,總得面臨所有樂意或不樂意的後果。

據報,當初四皇子同日迎進府中的側妃除了幽相府的嫡出小姐幽惜若,還有一位文德帝寵妃的內侄女,那位小姐,正是晟京首富新晉皇商楊家的嫡長女。算來是楊小二的親妹子,曾聞這是位彪悍潑辣的小姐,她那外柔內剛的嫡妹果真能應付得了嗎?

幽蘭若嘴角微勾,這位往日情系月海心為情所苦的四皇子,月海心前腳進了岐王府的大門,他後腳就迎了兩位側妃回府享齊人之福,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物,改天當好好會一會了。

踏進前廳,幽蘭若方看清廳內比她想象得還熱鬧三分。除了命人傳話的父親幽瑜,他旁邊還坐着嫡母徐氏,徐氏旁邊坐着歸門省親的妹妹幽惜若。唔,除了他們,廳內竟然還有方少傾,哎,除了方少傾,廳堂當中還擺了十幾個箱籠。

這陣仗,出乎意料得有些過了。

“女兒見過爹爹,未知客人也在,久等了!”幽蘭若微微俯身,算是一禮。

她一進來,适才言談甚歡的衆人目光皆望了過來,言笑聲卻逐漸降下乃至消失。

幽瑜淡淡的瞥她一眼,沒言聲,倒是徐氏先開口,笑盈盈的看着幽蘭若道:“很快就不是客人了,倒是無須再如此見外了。”笑眄一眼方少傾,視線又轉回來,“你兩個自幼感情最是要好的,不比別個,這些年少傾雖在外游學,蘭若還不忘時常去侯府老婦人跟前盡孝,這份情誼,可不是容易的。”

幽蘭若嘴角微抽了抽,這牽強附會得,真是太合情合理了!

瞥了眼方少傾,但見他一副悠閑自在樣,幽蘭若無聲吐氣,這個表兄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方老夫人從前對我們家照拂頗多,女兒不過是孝敬長輩,何值一提?”幽蘭若淺笑。

當初幽瑜剛入仕途時,方家正盛,趨炎附勢之處可謂不少,後來方家沒落,幽瑜的仕途一路通暢,節節高升,對從前的事雖不至諱莫如深,卻也不怎麽喜歡聽到人提的。幽蘭若此言,算是一語雙關。

另幽蘭若出乎意料的是,幽瑜并未變色,還頗為贊同的點點頭,“嗯,你這孩子雖然性子執拗,不過孝親這點,是誰也比不上的。”頓了頓,思索了一下,似乎終于做出決定,“蘭兒,當年你出生時,為父本欲将你許給方家,後來安王府仗勢強要将你定下,這許多年來,為父一直遺憾。”

聽及此言,幽蘭若心底微沉,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方少傾,繼續聽幽瑜裝模作樣的感慨:“不想天意早定,那安王府世子無故退婚,無禮無德,有眼無珠,他既主動提出退婚,你再選良配也算是合情合理。”

看着幽蘭若笑道:“這幾日我與你母親已經商量好,就開春就将你方賢侄的婚事落定,一則,你妹妹已經出嫁,你還在閨閣總歸不合适,二則,方老夫人的舊疾一直反反複複,正好可借此事沖沖喜,這算是大孝。”

耐着性子聽完幽瑜的絮絮叨叨,幽蘭若心底升騰起的怒火不待爆發,又已經降下。橫豎幽瑜是他的父親,總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更不能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不是?

幽蘭若上前,似才看到方少傾,輕笑道:“我聽說有客人拜訪,竟不知是少傾表兄,少傾表兄确實不算外人,我一直把皓皓當成親兄長,少傾表兄是皓皓的親大哥,自然也就是我的兄長了。”

“叮!”

方少傾手中的青瓷杯蓋落到青瓷茶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臉色,終于變了變。

不待他出聲,幽蘭若又笑了,“從前父親常說,皓皓天賦是極好的,總無人教導,他想教導,卻又沒有緣由,若是在我們幽府,這顆好苗子,定然能長出棟梁的形狀。”

轉身看向她的父親,笑得極其嫣然,“父親,女兒不知,原來您一直不曾忘記這個心願,如此倒也好,将皓皓招入我們家,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教導他呢。女兒一直知道皓皓是不介意入贅的,女兒也是樂意的,就是想您不知能否成全我們的小兒女情意,沒想到,父親大人如此開明大度。果真是,”一頓,似是十分欽佩,“宰相肚裏能撐船!”

幽瑜的臉色由紅到白,再到青到紫,最後完全黑了下來。他知曉女兒對安王府世子舊情難忘,卻沒想到她竟會以方皓作為擋箭牌。

這些年,真正論起來,方皓的的确确是幽蘭若最正牌的青梅竹馬,只是二人的情意,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将方皓搬出來攻擊方少傾,幽蘭若心中微有愧疚,不過只愧疚了三秒鐘,便心安理得了。方皓這些年胡作非為,若不是她罩着,等方少傾回來已經是一堆白骨了!誰更有資格當方皓的親人呢?只怕方老夫人也不會認為是方少傾的。

“如此,甚好。”方少傾終于出聲,只是這兩聲似乎是從牙齒縫裏蹦出來的,“我一直擔心表妹不肯收方家的聘禮,這下可以放心了,原來表妹也不是對別人就無心的。”

這話說得很有技巧,幽蘭若暗贊,這就是方少傾,今日的對手,果然不至辱沒她。

“收,怎麽不收?”幽蘭若淺淺笑道:“妹妹都已經出嫁,我這個姐姐還待嫁閨中,最期待的就是哪日出門,迎上有人送聘禮,怎麽還會将其拒之門外呢?”

------題外話------

親們,本想讓蘭若早點崛起,又想太過突兀,前邊一小節算是過度,蘭若要崛起了哦,有沒有很期待?

另外,做個統計,親們都是從哪裏看到本書的呢,寫明地方,留言有賞!(實在是被XX的推薦搞懵了,捂臉哭!)

、【35】準備出招

幽蘭若歡歡喜喜的将聘禮收下,在方少傾看來,他只是送了聘禮,在幽蘭若看來,她只是收了聘禮,在幽瑜看來,是幽家收了方家的聘禮,在徐氏看來,徐氏有些看不懂了,這婚事,到底能成嗎?

只是此時幽蘭若笑得越發燦爛,卻是不再多言,兩只眼盯着廳堂中央擺放着的數十只箱籠,放出的灼灼光芒似要透過箱籠看清裏面裝的何物。

幽蘭若從未收過聘禮,此刻确然對聘禮很有幾分興趣,不過想研究,卻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當即起身趕人:“勞煩少傾表兄親自上門一趟,當真感激,現下大事已成,少傾表兄可以功成身退了。”

“咳,”幽瑜剛舉起茶杯喝得半口茶,聽見女兒的話,頓時将那半口茶嗆入了肺中,徐氏趕緊為他順氣。

幽蘭若回身,随意瞥了眼。這一瞥之下,卻見自她進來後就一言不發的嫡妹幽惜若,此時正睜着一雙幽幽的眸子,沿着那視線,幽蘭若看過去,竟然是,方少傾!

再回頭,幽惜若已經收回目光,低垂下眼眸,幽蘭若暗暗心驚,這個嫡妹和她不親,她一直以來也未曾主意自家姐妹感情,但方少傾才回晟京多久,與幽惜若怎會有太多交集?

聯想到剛走到廳門口時聽到幽惜若自述的那段話…。

嫁出去的女兒豈能随時歸省,況且是嫁入皇族的女兒,況且是方家下聘的日子?這難道僅僅只是巧合?

如果說四皇子陸衷是為了昭顯對她妹妹幽惜若的寵愛,允她省親,那麽幽惜若選擇今日是為什麽,陸衷由她今日省親又是為什麽?

幽惜若适才那段話,看似告慰雙親,在方少傾面前說出,卻不太合儀,她一向是很有涵養很懂約束自己的,凡事都要仔細斟酌,斷然不會做出不合體制的事啊。

暗暗嘆息一聲,幽蘭若突然沒有興致再和方少傾鬥法了。不管輸的是哪一方,一旦選擇相鬥,就注定沒有贏的人。

“女兒昨夜整夜未安,此刻突感困倦,先行告退。”幽蘭若望着幽瑜,一副懶懶的神色。

幽瑜點點頭,道:“下去歇息吧。”

她昨夜在哪裏歇息的,睡得安不安的,幽瑜不曉得,也無從計較,今日原本沒想着她會出面,但聽到她終于回府的消息,轉念一想,不若趁方少傾在場,讓她出來會客,一則試探口風,二則若抗拒,正好讓方少傾來說服,不想她一口答應收下聘禮。

雖然她言與方皓情投意合,但這聘禮單子上課寫明了是方少傾聘幽蘭若,收下了,再無反悔餘地。

幽蘭若并不在意幽瑜的算盤,出了客廳,她徑直回到蘭馨苑,修禹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十分豐盛的午膳,此時才想起她拒絕了文德帝賜下的禦膳,可一直未曾進食,加之前幾天忙着照顧陸情軒,她已經多少天不曾用膳來着?

低頭默算了一陣,幽蘭若決定将疏忽腸胃這筆賬算到陸情軒頭上,以後得了胃病勢必要讓他負責的。

“小姐,你幾百年沒吃飯了?至于如此窮兇極‘餓’?”修禹一臉震驚的表情,“我又不會和你搶!”

幽蘭若淡定的瞥了眼誇張的修禹,淡定的的繼續以風卷殘雲之勢繼續掃蕩佳肴美馔,這些日子在外漂泊,确實沒什麽精力注意飲食,櫻花那個女人,對食物的要求是能果腹就行,這麽一算,又得在陸情軒頭上加一筆帳了。

作為商人,幽蘭若堅信有欠賬必須及時清算,即便本金一時半刻收不回,也得先付三層作為利息。

喝完最後一口湯,幽蘭若心底已經有了計較,擡頭對瑕非吩咐道:“瑕非,你去朝鳳樓将我的畫具取過來,幽相府收下方侯府聘禮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開,我必須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扔出下一個招數。”

瑕非呆了呆,尚自驚疑自家只喜吃喝玩樂的纨绔小姐突然進化,不但會跳舞還會作畫,且不管作畫的功夫是否能比拟跳舞的造詣,還是足夠讓她期待的,卻又聽見一則更驚悚的信息,頓時瞠目結舌起來:“小……小姐……您說什麽?您收了方家的聘禮?”

“嗯!”幽蘭若點頭,這很難以接受嗎?

“小姐,為什麽啊?您不是不喜歡少傾公子嗎?”瑕非糾結起來,不是覺得少傾公子不好,而是……

幽蘭若挑挑眉,不忍看這老實孩子暗自糾結,笑了笑神秘道:“這不是為我收的,是幫別人代收的。”

“啊!”瑕非訝異,“小姐是幫誰收的?少傾公子不是喜歡小姐嗎?我還以為他來給小姐下聘呢。”瑕非初來幽相府不久,但已經打聽清楚了府內的各位主子,除了自家小姐似乎沒有其他待嫁的主子了啊!

“呵呵,這個嘛,上天早已安排好,所謂命中注定,凡人就無須插手了。”幽蘭若笑得越發燦爛,“你趕緊去幫我取畫具吧,溫娘知道我放在何處的。”

瑕非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家小姐笑的不懷好意,那露出的皓齒也變成獠牙,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待瑕非踏出蘭馨苑,修禹立刻湊了上來:“小姐,你和軒世子也說命中注定,生辰神合,可你二人分分合合就沒長久過,指不定後頭的路還有多曲折,能不能走出一個結果來。這天命不靠譜到何種地步可想而知,我還是覺得您比天命更仁慈,更中意由您撮合的姻緣。您跟我說說您為少傾表公子找的良配是誰好吧?好吧?”

修禹睜着大眼睛眨啊眨,這一瞬間好奇滋生的求知心嘩嘩膨脹開來,隐有萬丈飛瀑一瀉而下收勢不住的勢态。

幽蘭若嘴角抽了抽,也就她敢這麽跟自己說話,朝着桌面努努嘴,“收拾餐桌,別多管閑事。”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向內室行去,吃飽了,她又想睡覺了。

修禹卻不想放過,餐桌什麽時候都能收拾,八卦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機會能撬出來,“小姐,莫不是您借用收聘禮來刺激軒世子?但是收了聘禮可得交個新娘子出去的,花轎臨門您打算讓誰替你坐進去?”

內室有些昏暗,幽蘭若腳步微頓,轉身盯着緊跟身後的修禹,陰測測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一指床頭後的菱花鏡,“有空過去看看出現在裏面的誰?”

修禹邁進內室的一只腳還未落地,在門檻上停了停,規規矩矩的縮了出來,幹笑一聲,“小姐,我去收拾餐桌……餐桌。”

多管閑事可以,把閑事管成了自己的事就不劃算了!修禹修了幾輩子的福,這一生找了這麽個省事的主子,她才不要再找個夫主來管前管後。

幽蘭若暗笑,邁步走到窗下,推開窗戶,冬日陽光頓時傾灑進來,照在身上,微暖中帶着微涼,一如初戀時微甜中帶着微苦,陸情軒強勢的氣息中處處透着對她的縱容。

如果陸情軒真能決絕的将她放下,她未必能做到這般厚顏的。她害怕,哪怕他心中還有一絲不舍,在她絕情之後他又舊情複燃,而她已轉身,他們往後要如何面對彼此。

幽蘭若擡手,寬大的廣袖劃下,露出一截皓腕,她張開掌心,陽光灑在手心,一握,看不見的掌心依舊是一片黑暗。這就是光和影,向往的永遠是光明,你能看到,卻不能握到,握住的,永遠是黑暗。

良久,身後響起腳步聲,幽蘭若回頭,瑕非捧着一個盒子乖巧的立在她身後三丈處,呆呆的看着她出神。

“拿過來了?”幽蘭若輕笑。

名聞天下的書畫大家華新華大師曾屈尊來幽相府當了兩年西席,她跟随華大師學習的卻只是書法,不曾學過繪畫。

只是前世因為想将記憶中的父親畫出來,所以去學了幾年的素描,素描期間又對油畫興了幾分興趣,林林總總的學了不少書畫課。不過皆是淺嘗辄止。

幽蘭若笑笑,雖是淺嘗辄止,此番也夠用了。

俗話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要贏。此番既然已經和陸情軒攤牌,那麽她就放手一搏吧。

不禁,內心頗為期待,屆時陸情軒會是什麽表情呢?

“小姐,彈琴可以怡情,寫字可以靜心,繪畫可是又費力又費神的事兒,您現在真要開筆作畫?有生以來第一次作畫?”修禹躲在瑕非身後伸出半個腦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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