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日子在宮中賞蓮時,對四皇子一見鐘情,為父已經試探過,四皇子亦對惜兒大有好感,”提起這個素來疼愛的女兒,幽瑜臉上怒氣緩解了幾分,幽蘭若心底卻是一沉,果然,聽幽瑜繼續道:“四皇子表示在惜兒及笄後即刻下聘,将惜兒納為側妃。”
側妃?幽蘭若心底恻然,這就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愛!
“爹爹,您已經官至相國,位極人臣,只要您謹慎處事,亦能保得我們一家,又何必讓惜妹妹去給人做妾?”幽蘭若眉頭緊緊的皺着。
當日賞蓮宮宴被她攪和一番,卻原來也沒改變什麽嗎?她記得當時怯生生躲在人群之後望着她的一雙熟悉的眼,幽惜若其實心中很有想法,她那樣做,應該是不願尊從父命接近四皇子吧。
可惜既定的結局,并不因為過程的改變而有所改變。該來的,始終會來。
“你懂什麽!”幽瑜呵斥一聲,不悅的看着幽蘭若,“惜兒比你有遠見多了。四皇子,會是她的良人。”
幽蘭若心底哂笑,良人嗎?皇室中人,就沒有可做女子良人的人!即便榮登九五至尊,也做不了女子的良人。若一朝敗亡,甚至牽連親眷,一家子都要受法伏誅。幽瑜他是怎麽認定四皇子會是最後贏家?
幽瑜似乎不欲再說,再喝了一盞茶後,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起身離去了。
幽瑜走後,瑕非上前詢問:“小姐,我們還出去嗎?”
“去!”幽蘭若斬釘截鐵道:“當然去!我已經好久沒去霧月樓了,這點小事怎麽能影響行程?”
“嗯!”瑕非似松了一口氣,“小姐,今随大師已經在朝鳳樓架起了火爐,就等着您過去了。”
咦?朝鳳樓?改地方了?幽蘭若不明所以,待要再問,卻見瑕非一臉神秘的樣子,當即壓下驚疑,待到朝鳳樓再去看個究竟。
“幽小姐,我從前有眼不識泰山,對您多有輕慢,如今一朝明悟,幽小姐乃深淵潛龍,高枝鳴鳳,雲後驕陽,心中後悔,希望幽小姐能不計前嫌,将我收歸門下,為您效犬馬之勞。”
這是幽蘭若走進朝鳳樓聽到的第一句話。
今随舉着一盞茶,态度誠摯,言語誠懇,姿态恭敬。
四周見證這一幕的或站或立或靠,數人圍觀。
醉一和景尤憐相攜站立,褪去往日眉目間終年懸挂的憂愁,景尤憐本就妩媚多姿的容顏上,寫滿了如水溫柔。醉一一改周身郁郁,一臉的志得意滿。
溫娘和京兆尹大人鄭不時坐在後面閑閑的品茶,時而往這邊一瞥,時而相視一笑,相交多年的好友隐隐現出鹣鲽情深的模樣。
婁小公子和秦無雙坐在另一張桌子上,一個懶洋洋趴着,一個端正正的坐着,竟然毫無違和感。不知是日子吉利還是怎麽,秦無雙身上的冷氣竟然比往日淡了幾分。
諾斓和若漣閑閑的站在樓梯上,不上不下,一臉興致的瞧着這處。
輕藍和連裳中規中矩的立在一旁,眼裏亦是精光閃閃,期待連連,灼灼的望着這邊。
站得最近的是落欣和楊二少,落欣似笑非笑的看一眼半跪行禮的今随,又看一眼他身後絞手帕的鳳雅,楊二少則一臉憤恨,眼神不善的盯着今随,似乎想把他撕碎了吃掉。
鳳雅眼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臉上有久等的焦急之色,無對以衆目睽睽的羞惱之色。
幽蘭若真是無言以對,這一圈人真是攢足了看戲的興頭!更讓她瞠目結舌的是,今随堂堂一代茶藝大師,淡薄名利,橫眉權貴,冷對王公,今日卻跪求歸附于一介商女,纡尊至如斯地步,真是難以置信啊難以置信!
但事已至此,難以置信也得相信。今随現居莫讓屬下,有沒有簽賣身契不清楚,但将其收歸旗下,無疑将莫讓得罪得很徹底。偏偏這群人瞞得滴水不漏,将她一個人蒙在鼓裏,連事先與莫讓通個氣也不得。
不過她也無須顧忌莫讓而錯失一個人才。
掃了一眼圍觀的群衆,幽蘭若輕咳一聲,真切的擺出一副位居人主的勢态,道:“爾于今有此覺悟,甚好甚好!正巧小姐我打算在雲澤開一間茶館,此事若交由你負責,我當甚為放心。”
“哐當!”茶杯滑落。
衆人相視一圈,雲澤?這是要發配邊疆?
鳳雅頓時紅了眼眶,眼睛裏轉圈的從眼珠子換成了水珠子。她淚意盈盈的黑眸将周遭看戲的人的都望了一遍,直望得衆人心底紛紛升起罪惡感,連純潔無暇的小白兔都欺負,簡直是十惡不赦啊!
衆人,一致的,低頭反思。
“小姐,我……我在聚賢莊常進常出的,對管理賬目很有心得,可以去雲澤的新茶館為您記賬的。”鳳雅把心一橫,對上幽蘭若的目光,展現了身為懷春少女大無畏的犧牲精神。
幽蘭若挑眉,饒有興致的欣賞着鳳雅滿滿的勇氣,嘴角勾了勾,退後一步抱臂道:“是嗎?那今随就不必去了,‘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嘛,一個小茶館怎麽能勞動我兩員大将?”
聞言,鳳雅眼眶裏蓄滿的水珠子頃刻便要掉下來了。
半跪着的今随适時出聲:“小姐何必與我們開玩笑?我來投靠您,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與鳳雅同進同出。又怎能甘願讓您将我們分開?”
幽蘭若再次退後一步,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矮身半跪的今随。
如今的人世,争權奪勢,追名逐利,物欲橫流。如果還有活的純粹的人,幽蘭若第一個想到的必然是霧月樓的茶藝大師今随。她不曾見過其人,單憑茶而已,她直覺只有不沾俗塵的人才能烹出如此純粹的茶。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即便為情受挾,他也無一絲委屈,即便矮身跪地,他周身依舊透出磊落的氣質。
幽蘭若遺憾,若莫讓在此,她必定是要當着他的面撬他牆角的。
“蘭花長在深谷,蓮花長在淤塘,你可知你今日的選擇将要放棄什麽?”幽蘭若正色問道。
“心安處即是吾所歸處,修身養性,在此處或者在彼處,于我并無分別。”今随答道。
鳳雅在朝鳳樓這樣的地方長大,無人袒護,無人引導,她竟然沒被污染,一顆心依舊純潔明亮,幽蘭若曾數次疑惑。如今看來,卻是專為等待今随的。這兩人一個純粹,一個無暇,正是絕配。
“既然如此,朝鳳樓就暫時為你僻一席容身之地,待你想走時,随時可離開。”幽蘭若腦袋微揚,卻在揚起的一瞬間,瞥見三樓倚欄而立的一雙璧人,月海心與岐王爺!
這一圈圍觀者沒有發現幽蘭若的異常,皆連連恭喜着鳳雅。今日之舉雖然冒險,但小姐心善,總算成功了。
幽蘭若嘴角抽了抽,這一圈成雙成對的,其實是在向她炫耀吧?轉身尋找瑕非的影子,卻見小丫頭盯着一塊錦帕睹物思人,遭了,這是全城熱戀的節奏嗎?
幽蘭若怎麽覺得紮眼?心底的寂寞成倍成倍的增長!
其實幽蘭若不知,莫讓早先也來湊熱鬧的,只是一望之下,受不住打擊撤退了。
莫讓去了東郊的別院尋找他的嬌花撫慰受挫的心靈。他看到那一朵嬌花,便不由自主的愈合生命裏所有的傷口,此時,他正望着她,含情脈脈,情意綿綿,“小語,我想你了。”
、【13】千裏追夫
當日幽蘭若放話一定要成為安王府的主母,但她心裏其實還沒有具體是實施計劃。
這幾日,經過反複斟酌,再三思量,幽蘭若覺得,她與陸情軒的症結,其實與外人無關,如果能搞定陸情軒,那一切都不成問題。
雖然陸情軒執着的堅守是一個很大的阻礙,但另一條路上的小麻煩太繁多,有句話是“擒賊先擒王”,說的就是劈開小阻擾,直搗黃龍攻破敵人的防備。這正是她喜歡的風格。
“櫻花,你說陸情軒看到我千裏追夫會不會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繼而以身相許?”幽蘭若挑開一截車簾,望着車外廣袤無垠的天空。
櫻花手執着馬鞭的手一頓,回頭瞥了眼幽蘭若,冷冷道:“千裏?那是兩日前的消息,陸情軒行蹤難定,也許明日我們抵達時又出現在八百裏外。等我們追上他的腳步,萬裏也不是沒有可能。”
幽蘭若仰天躺倒!
陸情軒這一次倒是不再藏匿行蹤,只是行蹤變換的速度太快了點。不過數日,已經有數個地方傳來陸情軒的消息。
出了晟京城,幽蘭若與櫻花一直趕路,每每探聽到陸情軒在上個地方出現,她們趕到時,他又已經離開,天涯閣傳回他在下個地方的消息。輾轉折騰,她們已經行了近七百裏路。
七百裏路啊!不過十來天,幽蘭若大多數時間都躺在馬車中,她一邊想着,陸情軒真如脫了缰的野馬,太能跑了!一邊慶幸,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将櫻花召了回來,否則這般苦差,修禹和瑕非是定然無法勝任的。
在追随陸情軒的腳步中,櫻花駕車的技術狠狠的提高了一把,這是幽蘭若最為欣慰的。但是再如何提高,馬車也只能是馬車,跟轎車沒法比。想着着苦逼的馬車漂移終于快結束了,幽蘭若心情突然大好。
“我們總是在得到陸情軒的消息後再出發,每一次都慢了一步。所以我想我們不能再根據天涯閣的消息決定下一個目的地。這幾日我将陸情軒所出現的地方,他做的事情,都仔細研究分析了,得出結論,他可能會經過漳州。”幽蘭若得意道,如果根據天涯閣的消息,她們百分之八十又會慢一步,但依據她的分析,她們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追上陸情軒的腳步。
這追夫路上,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櫻花,天涯閣的閣主。江湖第一女魔頭,人稱櫻花娘子,手中一把冷月彎刀,寒光如電,江湖上人人畏懼,聞風喪膽。
此刻,櫻花駕着馬車,低頭沉思,三日前幽蘭若分析出陸情軒極有可能在漳州出現,兩日前果然得到确切消息。她們提前出發,希望能追到陸情軒,別又慢一步。
每一次都慢上一步,的确讓人恨揪心。
“櫻花,我怎麽覺得你後背冒出一縷縷殺氣?”幽蘭若疑惑的聲音突然響起。
櫻花回身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恨恨道:“最好陸情軒在漳州乖乖的等着我們,否則,就永遠別讓我們追到他,因為,再追到他時,一定會切了他!”
女魔頭雖然被稱為邪魔歪道,但素來是言出必行的,幽蘭若打了個寒顫,櫻花娘子的模樣真是不像開玩笑,但也不能說永遠追不到的話啊!
默了一默,幽蘭若誠摯狀道:“櫻花啊,我聘你當護衛,工錢是一百兩一天。但我可沒讓你去切陸情軒,所以你在護衛我的期間去找陸情軒的茬純屬你個人私事,任職期間行個人私事,有什麽損傷,是不算工傷的哦。”眼睛閃閃,流轉着商人特有的精明。
櫻花咬牙,手一揮,手中馬鞭一抖,結實的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頓時蹄下生風,速度又提了一個檔次。
幽蘭若被慣性帶得往後傾倒,傾倒的過程中,不忘把剛才的話補充完整:“若再有人生意外,亦不負責養老費以及喪葬費的。”
櫻花手中的馬鞭虎虎生風,幽蘭若在馬車內東倒西歪,坐立不穩,心情卻甚為愉悅。
由于櫻花的盡職盡責,拼命趕車,二人當夜便趕到了漳州。這一回,她們沒有慢一步,慢的是半步。
“主子,軒世子在入夜時分自北門離開漳州。行蹤不定!”
聽着屬下的彙報,櫻花手中的馬鞭幾欲被捏碎,她面部肌肉狠狠的抽動了一下,手一揮,柔軟的馬鞭落在的地上,聲聲擊碎了三塊鋪地青磚。
幽蘭若望天,天空一片清朗,有星有月,星輝閃耀,銀月普照,她的心沉暗似墨,苦笑一聲,頹然的仰頭躺倒,心底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下來!”櫻花發洩了怒氣後,轉身看着馬車內的幽蘭若,怒喝一聲,道:“你是想着漏液行路還是想在馬車內過夜?睡馬車睡上瘾了姐可不管你,漏液行路你就自個兒駕車,姐要休息!”
幽蘭若臉上泛出濃濃的無奈,沒好氣道:“有你這樣對雇主說話的嗎?就不怕我不給……”
“工錢”兩個字戛然卡在幽蘭若的喉嚨中,因為櫻花微微轉了個角度,腰間的彎刀清晰的露在月光下,映入幽蘭若的眼簾,格外的醒目。
兩人當夜洗浴一番,将數日來的積塵洗淨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第二日簡單的用了早膳,備足了糧水等物,便急急地沿着陸情軒的方向繼續追趕。
許是老天太愛開玩笑,當日櫻花随口一句萬裏,老天竟然真讓她們追了八千裏也沒看到陸情軒的衣角。那時,已經是三個月後,夏季已經走完,秋天不知不覺的進入暮秋。
從蔥茏的夏日到枯萎的秋日,馬車外的蕭條時常讓幽蘭若觸景傷情。
她起初在馬車上被颠到神志恍惚,雙目渾濁,差點口吐白沫,後來漸漸習慣在疾行的馬車中呼呼大睡,反倒是馬車停下,她就感覺不真實。
雖然習慣了馬車的颠簸,但櫻花是個悶葫蘆,只盡職盡責的駕車趕路,根本不理會她寂寞難以排遣的苦楚。
醒着的時候,幽蘭若只能憤恨的想着,一語成谶,櫻花這烏鴉嘴當日怎麽不說五千裏,或者四千裏?那她們追趕的路程不是可以少一半?
哎,其實追上一萬裏,她們也未必能夠到陸情軒的衣角。情路漫漫啊漫漫!
“八千裏路雲和月,也沒見你抱怨一聲,怎麽突然的嘆氣?”不知何時,櫻花停下了馬車,翻出一個水囊,手中轉着兩個饅頭,她将一只饅頭扔向幽蘭若。
幽蘭若接過饅頭,望了眼天空,原來又到正午就餐時間!秋日的陽光已經不再熾烈,風和雲都很淡。
“我在想,陸情軒真是個敗家子,為了追他,我每天支付巨額工錢,心疼得都快滴出血來了!一百兩,”幽蘭若将白花花的饅頭狠狠的咬掉一口,“黃金啊!”
櫻花大大的翻了個白眼,一百兩黃金,她已經很便宜了好吧?
“不用顧左右而言它,你會心疼錢?幽小姐最享受的就是花錢的快感,花得越多,你越歡快!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櫻花冷哼一聲,眯眼打量車內斜躺着的女子,“我揣測,你是想三日前遇到的那位大俠吧?追了陸情軒三個月,激情也快用光了,碰巧遇上個俊俏美少年,正可以轉戰目标。”
幽蘭若挑眉,歡快的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饅頭的澱粉遇到唾液,生出幾分甜味,她頗為興致的盯着櫻花上下打量一番,無聲詢問,想那位大俠的人是她嗎?
櫻花冷笑一聲,回以不屑的目光,似無聲回答,自遇到那位大俠後整個人的氣場都活了幾分,難道不是?
作為殺手,還是殺手的最高領導者,觀察必須敏銳,櫻花怎麽會放過幽蘭若在三日前有氣無力的氣息突然變得精神抖擻?而且,這三天對吃得不耐煩的饅頭也咀嚼得津津有味怎麽看怎麽像是再次懷春的少女。
幽蘭若被看得很無語,她有這麽水性楊花?
三日前,她們距離株洲城還有半裏路時,幽蘭若睡得渾身酸軟,四肢無力。勉勉強強的掀開車簾一角,盯着櫻花的背影想了半晌,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麽能說話是犀利如腰間的冷月彎刀,不說話是,能悶成這樣。
這是傳說中的人格分裂?她哀嘆一聲,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想着其實這幾個月被荼毒的除了自己,還有櫻花鞭下的兩匹馬,不由閃過一絲心疼,“櫻花,我在想,我們每一次都慢一步,會不會是交通方式的問題?”
幽蘭若不明白,為什麽櫻花不選擇與她騎馬而行,兩匹汗血寶寶,用來拉車,真是屈才啊。三個月前,剛出晟京城時,她疑心過,後來放下了。
此時再次想起,卻無法釋懷。當日婁小公子送她踏燕,她就承諾要好好對待這匹良駒,櫻花要虐待自己的坐騎,偏偏還拉上踏燕!
“得了吧,幽小姐,我可不想時時擔心你從馬背上掉下來。”櫻花冷冷回了一句。
幽蘭若氣惱的看她一眼,反駁:“我的騎術還是很好的,你別小看人!”當初剛學會騎馬她就進行了一次遠行!
“不是騎術問題,你那弱質芊芊的體質,能堅持在馬背上三日已是極限,再多你準會病倒。養病耽擱時間。”櫻花難得善心解釋,卻是句句嫌棄,“而且,汗血寶馬适合奇襲,不适合長久作戰,若單騎未必比兩騎行得快。”
幽蘭若嘴一撇,這是嫌棄了人然後嫌棄馬?
馬不是主人最好的夥伴?
“哎,這一路踏燕真是幸苦了,待它功德圓滿,一定要好好犒勞才是。”幽蘭若瞥了眼拉車的愛馬,不無心疼道。
櫻花不屑的哼了一聲,“你若真心疼,它功德圓滿後便宰了吃肉吧!”
幽蘭若頓時驚得一坐而起,這是什麽邏輯?
“既報效了主人,以後也不用再受奔波之苦!”櫻花的聲線依舊很冷。
幽蘭若重重躺下,突然想起,陸情軒的冷則冷,對她卻處處透着溫柔。秦無雙雖然冷,凝聚的殺氣還只能吓吓人,櫻花即便一個眼神,透露的都是實質的殺意啊!
“罷了,屆時托人把它帶到西域大雪山,放生得了。”幽蘭若嘆了一聲,搖搖頭道。
“汗血寶馬的味道可是很美妙的!”櫻花頗為遺憾道。
幽蘭若眉一挑,“你的追風也是汗血寶馬,不若将它宰了我們一飽口福?”
“哼,我的追風豈是你的踏燕可比?”櫻花周身的氣息頓時降下幾個臺階,“追風伴我多年不說,立下的汗馬功勞可以堆成山了。更重要的是,千金易得,良駒難求!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好運?世界上聰明人不多,蠢到婁小公子那個地步的,也沒幾個!”
幽蘭若撇撇嘴,原來也是打着別人的主意不傷自己的道德,虛僞!
兩人就着良駒談論半晌,一時寂寞得以排遣,幽蘭若心情好了幾分。吩咐櫻花放慢速度,城裏人來人往,別沖撞了人。
櫻花回身冷睨一眼躺着說話的某人,這是懷疑她的禦術?不過手中還是自然的放慢了速度。
反正她們也不指望能在這一座城中追上陸情軒,慢慢耗呗。
只是世事總是難以預料,她們不想沖撞他人,卻實實在在的被他人沖撞了一回。
适時進城不到半刻鐘,拐過一條街,迎面而來一輛奢華的馬車帶着十足的沖勢飛速接近,櫻花眸光一冷,手中長鞭便要動作,幽蘭若只來得及張大嘴巴發出驚呼聲。
在幽蘭若的驚呼聲降降落下,櫻花的長鞭尚未舉起時,從天而降一名素衣墨發的年輕公子,落在她們車前的馬首上,手一揮袖一拂,對面的馬車連人帶馬帶車全部轉了個方向,
櫻花一時微怔,大約沒想過會有人代她出手,而幽蘭若,從馬車中爬出來睜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這就是傳說中的路見不平,行俠仗義……的大俠?
有武功的江湖人士都是這般出沒的?陸情軒這樣行事的嗎?
激動!澎湃!
、【14】江湖大俠
幽蘭若想起,彼時白衣黑發的少俠矗立在馬背上,風姿卓卓,一頭飄逸的黑發在風中飛舞,邪肆淩厲,寬肩窄腰的服飾裝束出一身凜然正氣,白色的衣袂未繡一針一線,端得是幹淨高潔!
衣袂在風中微微翻卷,卷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幽蘭若雙目灼灼,眼睛放出的光似要從背後看到他正面的風采。
忍不住的,幽蘭若驚呼出聲:“大俠!”
馬背上的少年氣息一滞,略轉身向車內瞟了一眼,旋即飛身離開,白衣如風,烈烈晨光中飛揚灑脫,眨眼間,已經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白影,再眨眼,消失無蹤,仿佛從不曾出現過。
留在幽蘭若腦海中的,只是那一回眸間,一雙閃耀如星的眸子,和嘴角露出的微微嘲諷的弧度,以及額上淡如雪山巅峰的碎冰在陽光下反射而出的明耀珠晖。飛舞的墨發遮去他半張臉,幽蘭若看不清他的長相,只是眸中射出的光華,未曾負了絕世的背影。
幽蘭若心底震撼,久久不平,待回過神來,不禁悵然,少俠行俠仗義得十分快意,但将別人的馬車掀翻,卻獨獨留下幽蘭若和櫻花善後,誠然有些不厚道。
幽蘭若如是想着,不過心底的激動和澎湃依舊不減,而櫻花則是很不耐的态度。依照女魔頭櫻花娘子的作風,她直接讓對方意外身亡即可,哪裏會留下後來這些麻煩!
解決了撞車風波,二人在株洲待了半日,又急急動身上路。
本來她們計劃在株洲待兩日,仔細分析一下陸情軒的下一步動作。急于離開,倒不是因為撞車事故怕人上門尋仇,而是幽蘭若腦中靈光一閃,直覺陸情軒下一個目的地一定的那個地方。
“櫻花,我發誓,陸情軒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可能性在那裏出現,我們連夜趕過去,也許還能在他之前到達!”幽蘭若讨好的望着櫻花,一臉誠摯的祈求,祈求她能答應漏液駕車趕路。
誠然這很不人道,但是能結束她們的萬裏征程,櫻花應該可以忍一忍的。
“幽小姐,這幾個月你分析的可能性從百分之五十遞進到百分之九十後,再依次個位增長,我都忍了,現在小數點後邊都加了三位數,你覺得你的分析還有可信性嗎?”櫻花無情的數落道。
幽蘭若汗顏,誠然,櫻花說的都是事實。這不都怪陸情軒嗎,比草原上的狼王還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
話雖如此,櫻花倒還是十分敬業的,數落完,仍然不辭辛苦的繼續趕路。
到了入夜,夜空漆黑不見五指,管道上有些淺淺的坑坑窪窪,不過憑借櫻花三個月來猛增的駕車技術,這些都不成問題。
而此時,幽蘭若難得大發善心,深深的覺得不能對雇傭工人太過分,譬如他們加班時,她應該适時慰問之類,找他們聊聊天,消遣一下寂寞的時光。
所以幽蘭若在黑暗中睜開明亮的大眼睛,掀開車簾一角,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櫻花,你覺得白天那位相救的俠士如何?”
“好管閑事,嫌命長的人!”櫻花評價得十分不客氣。
“但我覺得,身懷絕技,當一個俠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行俠仗義為己任,過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來去如風,不也很潇灑嗎?這樣的生活,難道不讓人羨慕?”幽蘭若憧憬道。
櫻花握着缰繩的手緊了緊,轉身深深的看了眼幽蘭若,黑夜中,其實幽蘭若看不清櫻花的神色,但是她直覺她又被鄙視了。
果然,沉默了一會兒,櫻花的聲音緩緩響起,“江湖,江湖啊,哪裏是你想象的這般理想。它比你想象的精彩,也比想象的更危險。大俠,殊不知這個稱呼一旦慣上,性命就随時都可能交代出去。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可能有仇敵,迎面遇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半分道理可講。”
幽蘭若托腮,陸情軒就是在這樣的血雨腥風裏颠沛流離漂泊數年?
沒聽到身後的有反應,櫻花以為幽蘭若被吓着了,不禁微微自責,這個女人看似強大,但是在冷兵器時代,她一個柔弱女子,真的是柔弱得很。
“不過,幽小姐,你素來對江湖不感興趣,怎麽突然來了興致讨論江湖和大俠?”櫻花冷淡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戲谑。
幽蘭若甩甩頭,還能什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嘛!
從前,她一生的志向都放在錢眼裏頭,深信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便櫻花這樣的人物,也能為錢驅使。當一門心思偶爾從門縫中漏出一點,瞧見被忽略的江湖世界,心生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從前聽說一句話,每一個熱血少年心中都有一個江湖夢。不過這個熱血少年指的都是溫室裏長成的嬌花。而在江湖裏摸爬滾打,從熱血變成冷血的人,是如何看待江湖恩義俠義仇怨的,我卻不知道。”
有道是“殺身成仁,舍生取義”這在士族階層奉為神明的格言,從無人去奉行,而據說這是确确實實江湖人的寫照,幽蘭若覺得世事真是難以理解。
櫻花十分納罕的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開口道:“我從前認識一個人,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他一直為此努力着,當他終于練成絕世武功,眼見夢想成真時……”
櫻花突然頓住,幽蘭若心底好奇,不禁急聲問道:“眼見夢想成真時如何?”
“被我殺了!”櫻花平靜道,“他是我殺的第一個人,作為我進入暗殺職業的考核任務。”
彼時她還是一個剛進入少年時期的孩子,卻已經練就了一身不弱的武功,接下這個任務,要麽一舉成名,要麽暴屍荒野。然後,她铤而走險,完成了許多成名殺手都無法完成的任務。
幽蘭若訝然,結局有些出乎意料。
“所以,選擇大俠路,都是沒有好結果的。我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選擇做殺手。”良久的沉默之後,櫻花總結道,“大俠有太多束縛,行事都要符合俠義的标準,殺手則可以随心所欲。”
幽蘭若贊同櫻花說的最後一句話,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未免太誇張,“殺手也有失手的時候,大俠也有成功的時候。以一個成功的殺手談論一個失敗的大俠,不具代表性。”
“哼,”櫻花冷冷的哼了一聲,道:“隔行如隔山,不管是大俠,還是殺手,都不是一個商賈能理解的。”
幽蘭若一噎,有那麽難以理解嗎?白天還見到一個大俠來着,此刻身側不是還有一個殺手?
眼珠子轉了轉,幽蘭若話題轉回最初,“不若用白日裏相救的那位俠士作比,你二人的身手,可有高下?”
“三百招內,他要不了我的命,一百招內我能取了他的命!”櫻花沉默了一下,如是說道。
幽蘭若訝異,櫻花的武功亦是絕頂,江湖上少有敵手,較之陸情軒應該不遑多讓,怎麽随便一個大俠,也是這個級別的?江湖上武功高絕的人都如大白菜?
“拂袖間掀翻三丈之外的馬車,沒有深厚的內力是做不到的,但以他的年紀,不太可能擁有如此高深的內力,許是得了什麽奇遇。不過,對敵經驗太弱了,将自己的後背留給陌生人,在他出現的三十秒裏,我有十次取他性命的機會。”櫻花不屑的聲音再次響起。
幽蘭若輕笑一聲,她怎麽忘了,這個女人以女子之身做到殺手界一把交椅,其好勝心自強,自古少有!
“嗯,”幽蘭若點點頭,順着她的話接到:“誠然你說的很對,用付出生命的代價來耍酷,是否是很多大俠的通病。救了人也不求回報,連一聲感謝的機會也不留給別人,這樣的原則真是太自我主義了。”
“我覺得,他不是耍酷,是被人追殺,逞能救了人之後連寒暄的時間也沒有,繼續逃命去了。”
“額,不是因為長得難看,所以不敢正面相視嗎?”
櫻花嘴角抽了抽,教育道:“俠士都是以容貌愈醜愈自豪,話本子裏的白面俠士,都是糊弄人的,走江湖的,風吹日曬雨淋,哪有不曬黑的?哪有不滄桑的?如果真是因為容貌問題,應該是因為長得太好看,所以不敢回頭。”
幽蘭若顫抖了一下,她沒有資本反駁櫻花的這番論斷,因為她不是江湖人。心底真誠的升起一個想法,陸情軒還是不要當大俠了。
當夜的談話,到此結束。
思及此,抱着饅頭的幽蘭若啃得愈發帶勁,“櫻花,我們下午就能抵達江州吧?”
“傍晚!”櫻花回道:“我很好奇,你為何如此确定陸情軒會到江州?往日你的分析出來兩日內,必定能得到天涯閣的驗證,這一次,都進了江州邊界,也沒得到陸情軒的消息。”
“前些天偶然間聽來一則傳聞,江州萬家擺擂臺選婿,吸引了許多江湖人士前去,你還記得嗎?”幽蘭若含糊着出聲。
櫻花點點頭,她自然記得。比武招親嘛,江湖第一世家大約全府上下都沉迷話本子,行事如此奇葩!
“既然有如此多的江湖俠士聚集,怎麽也要去開開眼見啊!陸情軒知我喜歡看熱鬧,怎麽會忍心不出現?”幽蘭若将最後一口饅頭吞咽下肚,拍了拍手,“走吧,吃飽了上路。”
卻不知這一番解釋頓時換來櫻花的怒目相視,還不是水性楊花!幽蘭若讪笑兩聲,縮回車中,
江州,自古江湖人士聚集之地。這裏綿延着一條寬廣的清江,亦是交通要塞,商賈來往頻繁處。
但因處在東洛邊境,法律的管制極其松散。可以說,這裏沒有律法。
在如此混亂的地域,矗立着三大勢力,江湖第一世家,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