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
她于是搖頭說道:“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珠釵不能給你。”
她本身對這些首飾并不很看重,雖當初第一眼看到就覺得這珠釵十分精妙好看,也不禁心生了歡喜之情,但若有人這般特意追上前來讨要還一副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的模樣,她或許還是有可能會答應用這一支珠釵換取更多的好處。只可惜,這珠釵非尋常之物,奶娘曾說此乃駱夢雪當年出嫁時駱老夫人親自請這天下最好的匠人花費了三個多月精制而成,乃是駱夢雪所有陪嫁中最貴重,也是駱夢雪生前最珍愛之物,并在離世前親手交給了沈思曼。
這般一來,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将這珠釵讓給別人,即便是對方提出多大的好處來交換。
她總不能占據了人家女兒的身體之後,還将人家最珍愛的有着諸多特殊意義的珠釵也給了別人吧,況且她現在并不缺什麽,更況且,她自己也是十分的喜歡這釵子。
再再則,她對那不知誰家小姐的這個千挑萬選不中意卻看上別人頭上的東西進行無禮讨要也就罷了竟還一副高貴冷豔自以為是好像只要她開口別人就必然會巴巴的點頭答應并雙手奉上的行為,一點好感都沒有。
那人并沒有任何失望或是驚詫之色,顯然自己也認為她不會這麽輕易就答應了,但他領命而來,若不能完成任務回頭該如何跟主子交代?
所以他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勢,又說道:“姑娘先別急着拒絕,我家小姐對你的珠釵确實是十分喜歡,也絕不會白要了你的東西,你若是有任何要求,或是有什麽為難事,相信我家主子都會幫你完成。”
沈思曼本來都打算要撥轉馬頭不理會此人的直接離開了,聽到這話便動作一頓,再次看向眼前之人,目光帶上了另一層的審視,淡淡的,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似感嘆又似不确定的疑問。
那人一聽這,再繼續說道:“姑娘放心,我家主子乃是這京城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絕不會做出任何有**份之事,姑娘有什麽要求請盡管開口。”
“什麽事都能辦到?”
“這……”這般肯定的問題讓他不禁有些遲疑,然後說道,“姑娘不妨說說你有何要求。”
“不知你主子是哪位?”
這個問題又讓他遲疑了一下,下意識擡頭來看她,看到她坐在馬背之上似乎從剛才到現在就沒有動彈過,連神情目光都沒有任何改變,他忽然覺得有點忐忑,一點不确定以及還有更多的疑慮。
這姑娘怎麽看着,似乎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她的為難事或要求恐怕不會簡單,他還是不要将話說得太滿。不過轉念一想,想到自家主子好歹也是這京城乃至放眼整個南菱都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一般的為難事哪裏能為難到他絲毫?
如此一想,他就又放心了,略一思襯便說道:“我家主子乃是右相大人。”
沈思曼聞言頓時挑眉,先前也是有猜測能有這般身手以及舉止的侍衛,那背後的主子應該不會是什麽尋常人物,卻也沒想到竟會這麽湊巧的正好碰上了那傳說中的南菱右相,那文韬武略智勇雙全被認為能與風玄玥并肩,那與左相府十分不善的右相,殷離。
若是他,一般的事還真不能讓他為難的,可惜她目前唯一想要處理的那件事,他也做不到。若說合作什麽的,她一點不稀罕,已經有個風玄玥在讓她頭疼了,她不想再跟另一個危險人物扯上關系。
沈思曼微挑起的眉梢又平緩,神情之淡漠讓對面人不禁抽了嘴角,然後在看到她一言不發甚至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便撥轉了馬頭欲要這麽離開的時候,眼眶霍然瞪大了些,連連追上前去,喚道:“姑娘,你……”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聲音清清冷冷的傳過來,“這珠釵乃我母親遺留,是當年她出嫁時我外祖母親自設計并請了當時天下最好的工匠精制而成,豈能給了別人?哦對了,我叫沈思曼,如果殷小姐實在喜歡這珠釵,不妨去南方拜見我外祖,詢問可否将這珠釵轉送給她,或者,她如果有那特殊本事,去往黃泉問我母親讨要,也是可以的。”
話語順着風飄來,音未落她人就已經轉過拐角失去了蹤影,那右相府的侍衛呆呆站在原地,嘴微張,眼大睜,鼻翼嗡動,已是傻了。
然後他忽的一激靈清醒反應過來,迅速轉身朝着來路比剛才追上來時還要更快的速度折返了回去。
沈思曼并不理會這些,甚至也沒有将這件事太過放在心上,只當這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轉身就将其抛諸了腦後,最多也就稍微念叨了下那她先前倒是曾聽說過,十分溫婉娴淑,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不精通,乃南菱第一才女且容顏秀麗深得京城諸王公貴子們歡喜,并競相追捧的殷家小姐,那是右相大人十分疼愛且也是唯一的親妹妹,叫殷……什麽?
她想了下沒想出那日随耳聽到的名字,便又是抛到腦後不管,倒是伸手摸了下頭上那一支竟被殷小姐慧眼看中還叫人追上來讨要的珠釵,臉色淡漠神情莫測,這一刻卻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大概一刻半鐘後,夢竹院內,沈思曼看着面前奶娘,目光從她脖子上的那一圈纏繞的紗布上掃過,又看向旁邊低垂着腦袋撅嘴玩手指的李春兒,最後再次轉向落到奶娘的面上,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春兒繼續玩手指,奶娘則與她目光相對,目光神色皆都十分的平靜,仿若此刻面對着小姐那隐有質問的目光的人并不是她,也沒從那其中感覺到任何壓力以及因此而産生的些許忐忑無措,若無其事的說道:“讓小姐擔心了,其實并沒什麽要緊的,事情也不像小姐你想的那樣,其實說起來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一時沒注意弄傷了自己。”
沈思曼的目光又從她脖子上那一圈紗布上掃過,聲音微冷了幾分,道:“這借口能讓人相信嗎?”
“小姐……”
“春兒相信嗎?”
正低頭玩手指玩得專心的春兒聽到自己的名字當即擡起頭來,“呃”一聲茫然的眨眼,一副“你說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并在沈思曼的清涼注視下将眼珠子溜向了別的地方。
她當然是不相信的,可娘親什麽都不說,她也沒任何辦法啊!其實她挺想罔顧娘親的再三叮囑去附和小姐的這個問題,可無奈攝于娘親的淫威,她不敢呀!
所以只好,裝傻,反正我本來就是什麽都不知道!
奶娘見此也是不禁無奈,有些事情她不能說,不僅僅因為這是二爺所吩咐,更因為她如何能告訴小姐,她其實根本就不是當今左相的女兒?夫人那麽多年在沈家忍氣吞聲,不就是為了想要給小姐一個名正言順的最金貴身份?她若說了出來,她該如何應對小姐接下去的關于她親爹的詢問?小姐若将此事宣揚,讓別人知道了此事,那夫人這麽多年的委屈豈不白受?小姐有該如何面對天下人對她的指控?又該如何面對天下人對夫人的指控?
只要她不說,只要此事不被捅破,那小姐就永遠都會是沈家最金貴最無可替代的千金小姐,除非有一天,二爺他……
“奶娘,你這傷究竟是怎麽回事?今日你獨自一人留在我母親的墳前,莫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她的思緒被就此打斷,擡頭看着眼前小姐那微涼,已有黑霧缭繞的眼眸,她扯了扯嘴角,忽然就跪了下去。
沈思曼當即朝着旁邊一讓,讓開她的跪拜,低頭凝視着她秀眉緩緩的皺了起來。秀兒也是因此而怔愣,轉頭來有些愕然看着突然跪下的母親,然後也在她旁邊跟着跪了下去。
她自出生起就是在這個地方,是跟着小姐一起長大的,隐約中記得,好像在很小的時候,小姐的性子并不軟綿,反而甚是鬧騰,總帶着她一起出去外面或是進宮裏去折騰。後來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小姐忽然間把自己關在了房裏很久沒再出門,之後也一直不願再見人甚至不願跟人說話,久而久之便性子內向,膽小而軟弱。她就時常跟在小姐身邊,遇到任何膽敢欺負小姐的混賬,不管對方身份如何,是主是仆她都會毫不客氣的出手,然後便是前段日子那事情一出,小姐竟是又變了另一個模樣。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在陪伴在小姐身側的,親眼看着她那一次的轉變,盡管很小時候的事情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但知道确實曾有那麽回事,以至于小姐這一次的性情大變,都沒有讓她太感覺到驚訝和不可思議。
這麽多年來,這樣的相伴,與其說她是小姐的丫鬟,倒不如幹脆說是姐妹,再加上她母親又是小姐的奶娘還是夫人貼身丫鬟,那關系就像是她和小姐,于是自然的就更加親近,再加上無論夫人還是小姐都甚是寬厚,所以她這個丫鬟,長這麽大曾多次對小姐做出不恭敬的舉止,卻從來都沒有對小姐下跪過,也沒有看到娘親對小姐下跪過。
現在看到了,忽然就覺得震驚,然後她自己也不知不覺的跟着這麽做了。
心裏有些茫然又忽然有點害怕,害怕來自于對娘親的不解,她為何要這麽做?她在隐瞞着什麽?今天她一個人留在夫人的墳前,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太多疑問從腦海閃現,她看看身旁母親,又擡頭看小姐的臉色,然後咬着嘴唇糾結了眉心。
沈思曼的臉上依然是沒什麽表情的,只看着跪在腳邊的奶娘,目光微微發冷。
而奶娘,她跪了下來,祈求着說道:“我不敢對小姐有任何的不敬不忠,也絕不願做任何傷害你,對你不利的事,只是今日之事,我真不能與你說,也請小姐放心,并不會損害到你,這傷,也确實是我自己弄的,只求小姐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說着,俯身便磕下了頭。
沈思曼聽着她這一番話,不禁目光微微閃爍,而後忽然伸手,在她腦袋磕地前将她拉了起來。
她想不出能懷疑奶娘的理由,而關于她為何會受傷這事,她既然這般為難着不說,就随她自己的意思,算了吧。
奶娘被拉着站了起來,連忙就擡頭來看她的臉色,神色中還有些深切的擔憂,擔憂小姐是否有誤會。可她擡頭,也并不能夠從沈思曼的臉上看出什麽來,不禁便抓緊了她的手,張嘴輕喚道:“小姐,我……”
沈思曼搖了搖頭,說道:“你既不想說,那就算了,今日奔波勞累,你又受了傷,不如先去休息。”
“小姐,若是可以,我不願隐瞞你任何事情,只是此事……”
“我知道,我不會怪你的。春兒,扶你娘回房去歇着,今日她的所有活計就全部交由你去忙碌了。”
春兒聞言馬上就從地上跳了起來,跟個沒事人樣的笑彎了眉眼,對沈思曼行禮應聲之後就扶了她母親出去。
沈思曼站着看她們走出門外,然後也轉身進了卧房。
另一邊,右相殷離聽完了屬下的回報,便是臉色陰沉,明顯的不高興,他旁邊坐在旁邊,正柔柔說着:“原來那竟是沈二小姐,我都沒有認出來。以前也是與她有過幾面之緣,雖不過是點頭的交情甚至連話都沒怎麽說過,但今日所見之沈二小姐與以前簡直是大變了模樣,一直聽說那傳言,看來也并不虛假。”
殷離轉頭來看她,說道:“難得你中意了那珠釵,回頭我再去問她讨要來給你。”
她聞言捂嘴輕笑,說道:“哥哥你可是堂堂右相,怎麽竟能做出這般事情?我也是不知你竟讓阿福追了上去要那珠釵,不然定是要阻止你的。再說,現在又知道了那是沈夫人的遺留之物,如何還能再去開口讨要?別說沈二小姐定是不會答應,便是她親手送了上來,我也不好意思收了。”
“你不是很喜歡嗎?今日難得出門,逛了這麽許久也就中意那一樣。”
她搖了搖頭,随之便岔開了話題,說道:“哥哥你今日沒事要忙嗎?竟是陪我逛了這麽大半日,若有事我們便回去吧,你的正事要緊。”
他身子往後靠了些,淡然說道:“無妨,這幾日也沒什麽要緊事,尤其現在,睿親王回了京城,有些事也不必我去理會了。”
說到睿親王,這殷小姐的兩頰之上驀然飄起兩抹紅暈,随之卻又一點點退去,神色中一點點癡怨和失落。
009 您又不是外人
那天旁晚時分,左相府內又是擺開了香案祭臺,奉上駱夢雪的靈位,再行祭拜。
這祭拜,十分鄭重且隆重,沈仲文親***香請了駱夢雪回家,随之沈思曼上前跪拜,盧氏緊随其後,左相府所有夫人公子小姐們跪了墳頭之後又跪靈位,恭恭敬敬的,不敢有絲毫折扣的行禮祭拜。
在之後,是沈思曼自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第二次與左相府的那一群人同處正堂并同桌用餐,那其中的氣氛自然的十分古怪,所幸她最擅長的其中一項本事就是不動聲色若無其事面無表情無動于衷,這整一個吃飯的過程她就沒拿正眼瞧過任何人,也沒有改變一下臉上的淡漠表情,更甚至,她都不屑于跟他們說上一句話,白白的浪費口水。
這晚餐便在沉默中度過,倒是難得的竟沒有人在此刻出言或挑釁或尖酸或是陰陽怪氣,盡管沈思曼眼光的餘光都看到隔了兩個位置的沈思瑜将手收到桌下的時候将那桌布都蹂躏得不堪入目,可愣是沒有此刻來觸這黴頭。
畢竟,今日乃大夫人忌日,現在更是剛祭拜過後,誰來觸犯沈思曼,不管有理還是沒理,那都是錯的,除非……
她悄然伸手,扯了下身旁母親的一片袖角。
盧氏不着痕跡的将袖子抽了回來,側目看到沈思曼就在以沈仲文相隔的另一邊旁若無人的用餐,動作不快吃得卻不慢還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做到,那舉止有着一種另類的,與衆不同的優雅,十分好看,當然這落在盧氏的眼裏,是絕對也不會讓她感覺到任何賞心悅目的。
她又不着痕跡的看了眼沈仲文,才帶着那麽點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惹了她不快的開口,說道:“思曼,今日乃是你娘的忌日,你去了她墳前祭拜回來途中卻竟與睿王殿下離開,說是游玩去了,這怕是有點不太好。”
這話音未落,便是“砰”一聲,碗底與桌面相撞的聲音,頓時将所有低頭吃飯實則耳朵早已豎起的衆人都驚得擡頭來看,看到沈思曼一臉的漫不經心,更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抱歉,手滑了一下。”然後緊接着她又說道,“不過我也确實已經吃飽,就不再相陪,各位慢慢用膳。”
說着,她直接從座椅上站起,理一下因為久坐而形成的衣服褶皺,離開飯桌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兩步又停下,側頭看向盧氏,道:“關于你說的那件事,當初在現場你為何不說卻要等到現在來提醒說不好?”
“我……”
盧氏當即臉色幽幽似受了大委屈,放下了碗筷猶自嗫嚅,沈仲文也是驀然臉色一沉,将碗筷重重的望桌上一頓,怒道:“你這是什麽态度?分明是你自己有錯在先,竟還敢反口來頂撞?還懂不懂規矩!”
沈思曼目光清冷,絲毫不為之所動,淡漠說道:“我一向都是沒規矩的,不過我倒是聽說我娘親生前就十分的喜歡睿王殿下,也十分期待我與睿王殿下的那一場婚約,所以她應該會很樂意看到我與睿王殿下一同去游玩,并不會因為今天是她的忌日而有絲毫不快。”
說完她直接轉身離開,留身後一屋子或惱怒或看戲或幸災樂禍的人,從陳姨娘和沈思倩身旁經過的時候,她還看到她們對着她笑,笑得真心的愉悅。
自前些日子那件事之後,這母女兩就對沈思曼充滿了感激,并對沈仲文徹底的絕望,還對盧氏母女有着滿腔的無處發洩的憤恨,以至于有那麽一次,沈思曼親眼看到沈思倩偷偷的将那盧氏所生還年僅六歲的左相府六小姐沈思彤推入到了水池中,那六小姐被府中侍衛撈上來的時候都已經沒了氣息,後來好不容易才終于又救活了過來。
沈思曼對這個行為并不贊同,但也不會出手去阻止,不過站在旁邊冷眼相看,然後涼漠轉身,別人的生死與她何幹?況且那所謂的六妹妹無論性子還是言行舉止都不怎麽讓她喜歡,處處透露着一種非善茬的氣質。
盡管沈思曼自認為她自己也不是什麽善類,并且還不很喜歡那太過善良的人,但孩子必須得除外,而且站在相對的立場上,她也不可能會喜歡那麽一個六歲的小妹妹。
她一路直行回了夢竹院,而這個時候,另一邊的風玄玥才剛從皇宮離開,一路疾行回到了睿親王府,臉色的前所未有的沉凝,眼眸之中黑霧深深,顯然這一趟皇宮之行并不愉悅,甚至連尋常也完全談不上,而是深凝的沉重的,讓習慣于嬉笑玩鬧的他都沉凝了神情眸色。
他一路疾行回到了睿王府,翻身下馬直入府中,半刻也不在前院停留而是去了書房,随從緊跟在他身後,不敢出言打攪,并在身後連連揮對府中那些不明狀況的侍衛們打招呼,讓那本是要上前來說晚膳準備好了請主子去用膳的下屬都不禁停下了腳步,然後與身邊同伴們面面相觑,随之又悄然退下。
書房門開啓,又迅速的“砰”一聲關上,所帶起的風将身後随從的發絲都順着兩側往後飄飛了起來,他腳步一頓後轉身就在站在了門外左側,院中有隐隐人掠動所發出的聲響。
遠處牆角有人探出了腦袋,無聲的朝着這邊打手勢,那站在書房門前的人伸手,朝頭頂的天指了指,那牆角的人當即臉色一變,又悄無聲息的縮回腦袋消失不見了。
當日晚上,風玄玥連夜出府,在宵禁城門關閉前策馬飛奔出了京城。
也差不多的那個時候,沈思曼已熟睡,有黑影如幽魂鬼魅輕飄飄飛入了左相府,并熟門熟路的進入到了夢竹院內。
房門悄然開啓,就守在門外榻上的春兒仍在熟睡沒有絲毫察覺,有黑影從那開啓的小小縫隙中一閃而入,房門則再一次無聲無息的關閉恢複了原樣,房內,那人一步步朝着那床的位置走去,黑暗中也沒有使方向偏移一點,更沒有磕碰到桌椅等物,一步邁出,落地無聲,很快就到了床前并恰到好處的停下腳步。
他站在床前,周圍一片黑暗,他融入在這一片黑暗中難以分辨,只隐約中似有個影子靜靜站在那兒,無聲無息也無任何動作,簡直就像是那鬼魅一般,讓人看着都不禁心中發毛。
他好像在凝視着床上熟睡的人,黑暗也阻擋不了他的視線,目光輕輕從她的身上掃過,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夠,周身散發的氣息溫和輕柔乃至好似還有那麽點慈愛歡喜的味道,如在看着什麽人間至寶,讓他忍不住的歡喜憐愛。
就這麽靜靜看着,忍不住就看得有些癡了,情不自禁的又走前一步與她更加靠近,無意識伸手似要摸摸她的臉。
手掌與那他在黑暗中看着都覺得瑩白如玉的臉逐漸貼近,眼看着就要相觸,本是在熟睡的沈思曼卻在此時忽然睜開了眼睛,蓋在被子下的手也迅速探出,有一抹白光在黑暗中倏然掃過,其迅速将空氣都割裂出了“嗚嗚”之聲,朝這深夜闖入到她閨房裏來的不速之客殺了過去。
他在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便一驚回神,迎面而來的淩厲殺氣刺得他肌膚有點疼,他又是心中一凜迅速往後退了出去,而就在他往後退的這個時候,有“嗤”的一聲,他罩在頭上的鬥篷被如此淩厲的氣息靠近竟是霍然裂開了一個口子。
腳步不停繼續後退,面對着床的方向他已看到她從床上跳起正朝他追殺過來,他不驚不怒反而有些歡喜以及那一點淡淡的失落和遺憾,然後“砰”一聲撞開了這房間的窗戶,退出到了房外。
沈思曼緊随其後追殺出來,而那窗戶被撞開的聲音也驚醒了房外守着的春兒,也是翻身跳下到了房門前擡手就敲了起來,緊張喊着:“小姐,出什麽事了?”
她詢問的這個時候,眼角餘光瞥到窗外有白影一閃,不由一怔再一驚,她明明記得睡前又将窗戶關閉,怎麽現在竟是敞開的?而且剛才從窗外飄過的那白影是怎麽回事?
如此一想,她當即朝着那敞開的窗戶撲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一白影晃悠悠站在暗黑的院子裏,讓她差點沒驚呼出聲,以為是某個鬼魂,莫不是夫人?今天可不正是她的忌日!
不過她再仔細看的時候,便又松了口氣,随之緊張的迅速上前,驚詫道:“小姐,您怎麽突然出來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這站在院中的白影正是追了那不速之客出來的沈思曼,然而只追到這裏不過幾步路而已她就發現她已追不上那黑衣人,那人的速度太快,快得她不過眨一下眼他就已經到了幾丈之外,再一晃眼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抹奇異清香在空中,亦是很快就消散了。
屋內亮起了燈光,偏房的門“吱呀”一聲開啓,奶娘從屋內拿着個燈盞走了出來,看到站在院子裏的沈思曼以及春兒不由一驚,連忙走了過來緊張問道:“小姐,發生什麽事了?”
她剛才聽到響動被驚醒過來,随後又聽到了院子裏春兒的聲音,連忙點燈走了出來,看到小姐只穿了中衣站在院中,連鞋子都沒有穿,不由又驚又擔憂。
沈思曼轉過頭來看她,說道:“剛才有個人潛入我房中。”
“什麽?”奶娘更是驚駭,忙拉着她的手問道,“小姐可有受傷?”
沈思曼搖了搖頭,又轉頭看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說道:“那人并沒有傷害我,我也沒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任何惡意,還在我醒來後就迅速離開,我緊跟着追出來卻只看到他消失在黑夜中。”
奶娘一怔,臉上迅速劃過點異樣神色,可惜沈思曼此刻在看着那邊蒙蒙夜色,并沒有注意到這個臉色變換。
臉色微變之後又恢複平靜,她拉了沈思曼就往屋裏走,說道:“既然對小姐沒有惡意,那也不必多計較了,回頭讓人加緊守衛,小姐你快進屋裏去,這赤足站在外面可千萬別着涼了。”
沈思曼被拉回到了屋裏,進門前她又朝着那方向看了眼,神色中隐有思慮疑惑。
那邊屋頂上,又悄無聲息的浮現了一個黑影,月色朦胧照在他身上添幾分清幽飄忽,站在那兒靜靜看着這燈光蒙蒙之處。
這之後的後半夜倒是十分平靜,再沒有發生什麽意外事件,第二天,沈思曼一如既往的睡到半上午起床,洗漱之後簡單吃了早餐便出了門,左相府的門衛們已經對二小姐幾乎天天出門這件事習以為常,在看到她又出門的時候沒有半點驚奇反應。
或許,如果有一天,沈思曼竟沒有出門去,他們可能反而會感覺奇怪并忍不住擔心那麽一下,二小姐可否是生病了?身子不舒服了?或者是從別的道早已經出去了?
比如後門,比如……牆頭。
沈思曼出了左相府,拐兩個彎,忽然就停下了腳步,側頭去看那鬼鬼崇崇從牆頭爬下來的人,認出了這是她幾次前往睿王府時候都曾見到過的其中之一,只是不知他今日這一副鬼鬼崇崇出現在左相府附近的姿态,是為何。
他從牆頭爬下,到了沈思曼面前站定,眼巴巴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好像是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到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類似于驚訝的神色,不過很快他就撇着嘴角垮了臉,有些不甘不願的将一封信雙手恭敬的遞到她面前,說道:“二小姐,這是我家主子交代定要親手交給您的。”
風玄玥給她的信?
目光落在那信封上,看到了那幾個鐵畫銀鈎的“小曼曼親啓”,在覺得他的字真是與他本人風格極不相襯怎麽竟能好看成這樣的同時,也為他那寫于信封上的對她的稱呼而落了黑線三條。這信看起來十分的正式,還以他的私印封了口,然而所有的正式嚴謹卻都被那個稱呼破壞殆盡。
她伸手,接過信,撕開封口,抽出信紙,随手那麽一抖将折疊整齊的信紙抖開,這一連串動作做來幹脆利落得很,落在人眼中簡直就像是展示了一場藝術般總覺得十分好看,又看到她低頭閱讀,面無表情中忽挑了下眉梢,神色中也終于多了絲驚詫,擡頭來詢問道:“風玄玥出京去了?”
此刻她神色中那一抹驚詫十分十分的淺淡,那睿王府中人看着卻忽然覺得人生都圓滿了,原來二小姐并不是只會面無表情的,他可以回去跟小夥伴們說一說,就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去吧!
随之他躬身,姿态比剛才将信呈上時還要恭敬,也絲毫沒有要去糾正她對他家主子的稱呼問題,更不覺得她的直呼其名是對主子的大不敬,更不敬的事情她都做過了,眼前這麽一點算得了什麽?
“回二小姐的話,主子昨日連夜出京辦事去了,離開前急急寫了這一封信說務必要親自交到您的手上,還說在他離京的這段日子裏,府中所有人皆都要聽從二小姐您的吩咐。”
睿王府中所有人都要聽從她的吩咐?這算個什麽事?她是該為他對她的信任表示一下受寵若驚還是為他的自信贊一個?
她揚了下手中信紙,問道:“你知道這信中寫了些什麽嗎?”
“不知。”
“那你還敢聽從我的吩咐?”
“這是主子的吩咐,那小的們也定當相信主子的判斷,即便是您讓我們去送死,也絕無反對的理由。”
聽着這話,沈思曼不禁眯了眼,她其實是不會去很信任身邊人的,不管上司還是下屬,前世的事實也曾一再的證明她的正确,然而現在看着此人鄭重其事的說出這麽一句話來,她也不禁心中微微泛出了些異樣的心緒。
她緩緩将手中信紙重新折疊,好像在思考着什麽,然後說道:“風玄玥離開京城本是與我沒有任何關系,他卻來了這麽一出,真是十分奇怪,睿王府的事情何時輪得到我來管了?再說,我為何要管?”
那人擡頭來看她,好像對她的這句話感到十分的詫異,半饷眨了眨眼睛,說道:“二小姐您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您又不是外人,怎麽還會管不來府中之事呢?再說,就憑您與我家主子的關系,主子不在府中,您也多少可以代替照顧一下的,不然府中上下幾百口人沒了主子,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沈思曼當即涼涼瞥了過去,剛才還覺得這人忠心主上心思坦蕩甚是不錯,然聽他這麽兩句話說下來,頃刻間那種感覺就煙消雲散,覺得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屬。
她何時在睿王府不是外人了?何時跟風玄玥的關系好到可以代替他指使他府中下屬仆從了?還府中上下幾百口人沒了主子都不知如何是好?
她神态清冷,眉心微凝,小眼神陰測測的,若是風玄玥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她定然又要狠狠揮拳送他去死了!
010 惡婆娘
沈思曼本以為風玄玥不過是出個門,不出兩日就會回來,卻沒想到她一直等了十天,那人竟始終毫無動靜,似乎真的就這麽放心将睿王府中人都交給她去理會,短時間內都不打算回來了。
她當然不會真的去理會那睿王府中的事情,不過那家夥好歹也算是她目前的合作夥伴,現在卻多日沒有出現這實在是有些不應該,而且少了他時常到眼前來聒噪,她雖沒表現但也內心裏竟似隐約有了那麽點不習慣。
這一點異樣心思被她直接忽略,詢問了他那群下屬們他究竟何時才回京城來,然面對着她的詢問,那群頗有點他們家主子風格的下屬們卻每一個都搖頭說不知道主子什麽時候回來,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去幹什麽,只說事情辦好了,再加上主子也想回來的時候,他自然就會回來了。
這算是什麽狗屁回答!
她目光涼涼的,然後直接轉身出了睿王府,壓根就沒想過要真的來管着府中事,至于說什麽府中幾百口人沒了主子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更是一個笑話好麽!另外關于那封信上的內容,她也只選擇了讓她看着順眼的那一部分去看,其餘的一概忽略。
在這十天裏,她視察了她的商鋪,并又另外開業了一家酒樓和一家青樓,生意甚是紅火,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銀錢在“嘩啦啦”往她口袋裏流入。她也出城去往了那即便是朝中也少有人知道的秘密營地一次,将那改進又重新鍛造的槍支再一次試驗。
這一次比上次可是好多了,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