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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紫花地丁

不過瑞王妃派頭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殺害主人的兇手——翠灣堅信兇手仍藏在瑞王府裏。

吃過晚飯後,她們有一小段休息時間,等天黑透了,“浪費”銀錢的蠟燭大批量點着後,她們還要繼續“上課。”

這次不是由阿桃當老師,而是瑞王妃本人來給她們授課。

奇怪的,瑞王妃講課的時候不給她們發課本,而且授課形式也不像是要強迫她們記住什麽東西,反而更像是吃飽飯後大家聚在一起的閑聊。

她,堂堂王妃,和她們一介奴婢,閑聊!

“思想品德課由我本人親自給你們上課。”美麗高貴的瑞王妃講起話來軟綿綿的,聲音非常動聽。

因為她們全都是被她買來的奴婢,所以沒有一個人敢在她講話的時候跑神,大家全都努力打起精神仔細傾聽。

裴卿穿着細麻布的衣衫,通身上下沒有半件飾品,然而她窈窕的身段和清麗的臉龐就是最好的裝飾。

她緩緩掃視過新買來的女仆們,每一個人都感覺自己在被她的目光鼓勵,她輕柔的說:“你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來歷,說說吧,我想聽聽你們來昔縣前都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罪。”

努力集中精神聽她講話的女孩子們都愣了。

雖然“思想品德課”這個陌生的詞令她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王妃娘娘在開始講課後,不是教給她們書本上的什麽知識,而是讓她們先訴苦,這點就令她們相當忐忑了。

這裏是瑞王府 ,藩王的府邸,她們侍奉的主人是一位高貴的王妃,從沒聽說過哪位主人買仆人回來,是會先聽她們倒苦水的,這位王妃到底有什麽用意?

難道以後服侍她需要吃很多的苦受很多得罪,所以她想先試試她們有沒有那份耐力?

大家都沒有說話。

裴卿坐在臺上,很容易就能分辨底下這群女孩子臉上顯露出來的情緒。

突然,她把視線落在一個清秀的女孩子臉上,這個女孩子看上去比其他人更緊張、更忐忑,似乎周圍随時會沖出一個惡徒傷害她似的。

“就你吧,”裴卿指了指她,“你叫什麽名字。”

清秀女孩直挺挺對的站了起來,硬邦邦的回答:“翠灣。”

裴卿微微擡手對她隔空一按:“坐下說話。”

翠灣僵直的落座。

只聽瑞王妃問她:“給大家講一件你印象最深的令你憤怒卻無可奈何的事情吧。”

盡管瑞王妃态度十分和軟,但翠灣知道,她不能推脫她的要求。

翠灣不得不面色緊繃的回答:“十歲之前我沒吃過一頓飽飯,無論家裏收再多的糧食,我娘也不讓我吃飽,我是家裏最大的一個,下面有五個弟弟——他們偶爾會有一頓飽飯,但我沒有。”

然後她就被賣給了主人,從那之後她才嘗到了吃飽飯是什麽滋味。

然而那麽好那麽好的主人,卻被這座府邸的某個人害死了!再也不能回來了!

翠灣幹巴巴的說完,就陷入了沉默。

而其他女孩子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她們無非是看她一眼,露出感同身受的眼神,卻也不會做的更多了。

有了她做開頭,裴卿順勢一個個點名,終于一個個撬開了她們的嘴巴。

“我爹當着我和妹妹的面,把我娘腿打斷了,然後就把我們賣了。”

“我……我後娘總是拿烙鐵燙我……所以我爹才賣的我。”

“我成了寡婦因為以後沒有孩子,族裏吃絕戶……做主把我賣了,把我夫君的房子和十畝地都占了。”

“我本來是秀才家的女兒,還有一門好親事,鄰居勾引我還帶我私奔,走半道把我的盤纏首飾都搶走,還把我賣了。”

課堂空氣突然安靜,大家全都同情的看向那個所托非人的女孩,但女孩臉上一片木然,講自己對的事就像是講一個民間故事。

頓了頓後,在裴卿的鼓勵下,她們才繼續了下去。

“為給弟弟娶媳婦,把我賣了……”

“家裏遭災過不下去,把我賣了……”

“後爹想弄我,我娘才賣的我……”

她們的不幸多種多樣,落得的下場卻完全一致——被人牙子買下,然後賣到了昔縣瑞王府。

在女孩子們說話的時候,裴卿一直安靜的聽着,但她的視線沒有錯過她們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等所有人都說完之後,課堂上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

從剛吃飽飯時短暫的安然,到後來的不知所措,到現在的淚流滿面,每個人都把自己不想認命卻又不得不認命的傷口給露出來。

裴卿注意到,只有那個叫翠灣的女孩子沒說自己為什麽被賣。

看到每一張臉上的淚痕和委屈後,她緩緩開口道:“那麽你們知道是什麽導致了你們的不幸嗎?”

臺下有人小小的嗚咽:“是命。”

裴卿點點頭:“是命也不是命。”

女孩子們還在擦眼淚,就聽到臺上的瑞王妃說:“你們錯就錯在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總是被別人将不幸強加在自己頭上。”

臺下的女孩子們淚流的更多了。

裴卿一個個看過去,溫柔而堅定的說:“但是到了昔縣之後,你們自己可以左右自己的命運,我将是你們最後一任主人,你們将會受到良好的教育,學會精湛的技藝,還會掌握許多人的命運,只要你們努力工作,我保證日後你們想要什麽就可以得到什麽,你們會有屬于自己的宅子,屬于自己的財産,屬于自己的田地 。”

臺下鴉雀無聲,女孩們驚呆了,全都忘記了自己的眼淚。

翠灣充滿疑慮的瞪着瑞王妃,發現這位王妃和她所見過的所有貴人都不一樣,她不敲打下人,也沒有恩威并施,她直接給好處!

——她不怕這樣會把所有奴婢慣壞了嗎?

聽聽她說的話,她居然說身為女仆的她們也會有田地?

她要不是在說胡話,就是在騙她們,大家不可能會相信的!

翠灣拒絕相信。

然而當她把視線轉向周圍,卻發現周圍的女孩子們似乎全都相信了。

她們慌亂的擦幹眼淚,看向瑞王妃的眼神充滿火熱,不像是看一個主人,倒像是再看一位神仙。

翠灣對周圍人的反應十分不屑,在她看來,瑞王妃滿口謊言,只會說漂亮話——其實她完全不用說這麽多“漂亮話”,只需要給她們飯吃就夠了,難道她們還能反抗她?

這時翠灣聽到背後有兩個女孩子在咬耳朵。

“我要是有自己的宅子,肯定特別舒服。”

“我要是有自己的地,肯定不會再餓肚子。”

……

翠灣皺起了眉頭,這些人怎麽回事,才這麽短的時間,就已經對瑞王妃口服心服了,她們怎麽那麽好騙?

就在這個時候,她被點名了。

端坐臺上的裴卿看着她,微笑道:“翠灣,你肯定聽全了大家的話,你能為我們今天的課程做個總結嗎?”

翠灣瞠目結舌,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問:“我?”

*

一直到被安排去大通鋪休息的時候,大家都還羨慕的圍着翠灣,全都認為她得了王妃娘娘的青眼,以後肯定能扶搖直上。

翠灣的回應是一句不說的沉默。

半夜,等所有人睡下後,翠灣悄悄的爬了起來。

想着主人的她睡不着。

她想去找到主人的屍身,好好給他蓋個墳。

起碼不能叫主人的人頭再被風吹雨淋。

翠灣會一點功夫,但不是很高,她很擔心自己怎麽摸到城頭上。

然而王府裏巡邏的人似乎沒看到她,昔縣簡陋的城頭上又沒有什麽人,她輕而易舉便把主人的頭取了下來,簡單的不可思議。

天很黑,翠灣抱着主人的頭往外跑了許久直到就着月光跑到一處小山崗,在一片似乎是新砍伐出來的木樁子旁邊停下,她才彎腰挖坑把主人的頭埋了進去。

眼淚不停的自她的面頰滾落,想到那個嬉笑怒罵的主人再也不能回來,她感覺自己的心被撕開那麽疼。

一直到殘月将墜,翠灣才擦幹眼淚,跪下磕了幾個頭,仔細辨認并牢記主人的墳頭位置,而後才回了昔縣。

城牆太矮,她不費什麽事就翻了過去,躲開夜間巡邏的團練,她穿過洞開的王府大門溜了進去。

是的,據說瑞王府白天黑夜都不會關門,任何想要向王府求助的人都可以随時進門。

這又是一個令翠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感覺瑞王妃這個人有點不像一個內宅女子——怎麽想怎麽覺得,她像個菩薩。

可是如果瑞王妃真是菩薩的話,她的主人又怎麽會死在瑞王府裏呢?

躺回大通鋪的時候,翠灣全身都松了下來,她馬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裴卿聽完了陳侍衛的禀報,并不以為意:“好的,我記住這個人了,她叫翠灣,我知道。”

陳侍衛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的,但這時也不得不提醒她:“主母,這個翠灣或許跟那天晚上的刺客頗有關系,不抓起來的話,屬下怕您會有危險。”

裴卿認真的聽完了她的話,忽而輕笑道:“她再危險難道還會比那個白毛更危險?這不是有你和李侍衛麽。”

陳侍衛登時閉嘴,心裏卻打定主意要把這件事禀告給他家主上。

下水道、公廁和浴池都蓋好後,裴卿決定給阿季和阿月派更重的任務。

她查詢了一下系統,查到了肥皂的配方。

穿越前她可不會特意去記這種東西,好在有系統。

如果要做肥皂的話,需要燒制大量的草木灰,還需要很多石灰水,她打算把這兩件事分別交給她們去做,只有找到原料,才能把配方變為實物。

當然,做肥皂使用的豬油,現在王府裏并不缺。

筆尖在紙上移動,裴卿不想費錢從系統裏兌換《肥皂工藝流程》,于是自己把配方抄寫了下來,畢竟也沒幾個字,不是什麽大部頭,她閑暇之餘就能寫兩份。

在她寫字的時候,李逸來了。

他有不經通報就能見她的資格。

伴随着李逸的是陣陣花香。

裴卿一擡頭,就看到他修長手指正把一束淡紫色的野花放在她桌上。

“這是什麽花?”她驚訝而喜悅的問,随手放下筆。

李逸随口回答:“紫花地丁。”

裴卿拿過花,纖細指尖掠過花瓣,若有所思的道:“這聽上去似乎是一味藥材。”

“紫花地丁性寒涼,可清熱解毒涼血消腫,”李逸便給她講解,“瘡疔腫毒和蛇蟲咬傷都可用。”

裴卿對他的回答非常滿意。

“李侍衛,我發現你懂得好多哦。”她稱贊一句,低頭撥弄花瓣。

李逸悄悄的盯着她看,只見面色粉嫩的少女手持花束,唇邊一絲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紅唇雪膚人比花嬌。

“昔縣附近的山林裏有不少藥材,”他順着她的意思道,“王妃如果想認識一下,我可以帶你去。”

果然,裴卿眼眸明亮的看了過來,話語中充滿了贊嘆:“還是李侍衛懂我,我正想在昔縣種藥材來着。”

李逸耳根一熱,吸了口氣才把熱度壓了下去,他淡淡道:“好說。”

裴卿欣賞的看了他一眼,很快站起身:“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帶我去。”

随着系統功能日漸恢複,以後想要兌換萬界商品,就需要用到她自己領地上出産的特色産品,如果昔縣附近真的有好多草藥的話,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一類可以和萬界交易的特色商品,至少比肥皂有價值的多。

因為萬界之中,有些植物只會在特定地區生長,其他世界不可能有,那個人的領地裏若是出現了這種植物,等于是奇貨可居,完全可以坐地起價。

李逸只得站了起來,他的視線随着裴卿移動到門口,忽而對着她的背影說:“地方不是很近,王妃要不要騎馬?”

裴卿驚訝的回過頭來,發絲掠過肩頭,有兩根還貼住了面頰。

“昔縣居然有馬?”她詫異極了,昔縣這麽窮,連牛都沒幾頭,居然會有馬?

李逸似乎笑了笑,因為他的面巾動了動,他說:“當然,王爺給王妃留下了幾匹馬,現在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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