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高陽關時,府邸裏的芙蕖開得正豔,打點事宜的小吏正滿臉哈着笑介紹府內格局,州縣概況,走到池邊時又将晚宴的菜單講了一通。
曹璨揉着太陽穴,三言兩語将他打發了去,轉頭見霜合正立在池邊,垂頭不知看着什麽,悄悄走過去,從後面環住了她,“在想什麽?這裏可還滿意?”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頸間,不禁想起昨夜在帳篷裏……臉紅了紅,看看周圍不知何時已沒了人,才對他的親密舉動放下心來,“他們什麽時候走了?”
曹璨低低笑了笑,将她身子轉過來,“我們的家當然自己去探索最有意思!”說着,便拉起她的手,一路看過去。
最後霜合選了一座滿是桃李的院子作為正屋,卻不免被曹璨戲谑了一下:“唔,你是想與我桃李滿天下麽?”氣得霜合掄起拳頭打他,最後又不免被他壓在一林桃樹下反修理了半響,對他,不是沒有一絲歉疚,但一仰頭便能瞧見他滿是笑意的雙眼,心不知怎麽的就滿滿的,別無所求了。
大宋的武将官職級別分明,最高的是樞密院,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諸軍,其次便是三衙,即殿前都指揮使司、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司和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司,分統全國禁軍和廂軍,再往下便是曹璨現在所處的帥臣級別,一個都監掌管的不過是所管轄的州城軍士的屯駐、訓練、軍器和差役等事物,但若遇上契丹犯境,曹璨的作用便大了。
雖只是個正五品的小官,但看得出皇帝的明降反升之意,也有牽制京師樞密的用意,說到底,他就是想把軍隊的主權牢牢的握在手中,一切都逃不開他的掌握。
一切都安定下來了,曹璨帶着她應付了幾次宴席,便已正式接管了這裏的軍務,頭幾日他叫文吏将所有文案、州志、縣志都拿來過了一遍,之後便每日往軍營裏跑,整天整天的不見人。
在這樣忙碌的日子裏,霜合也沒閑着,他忙他的,她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既然當了人家的夫人,府裏上上下下的事她都要管,她和曹璨都不是那麽奢侈的人,府裏的下人精簡了一半,只留下幾個端茶遞水、炒菜做飯、打掃庭院的人,府裏的園林本已很好,她略做了些休整,看着更加好了些,這才略歇了下來。
這時,曹璨也不再那麽忙碌,見她終于閑了下來,晚飯後便将她拉至了身邊,笑問:“這幾日我回來後也總不見你的人,說說,忙了些什麽?”
“嗯……”霜合凝神道:“我發現那個團練使給我們府裏塞了好幾個漂亮丫鬟,我正不厭其煩的将她們一一弄走呢!”
曹璨目光灼灼的瞧着她,似笑非笑的說:“胡說,周團練使是個老實懼內的人,怎麽會給我塞幾個漂亮丫鬟?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我背後使了什麽壞!”
霜合摟着他脖子,笑道:“是啦是啦,我忙着給你飯裏茶裏下藥,叫你這輩子都只愛我一個人,什麽都聽我的!”
曹璨失笑道:“那我不成了懼內的了?”拉她起身,“帶我去看看你的成果!”霜合笑着挽着他的胳膊,帶他上了一座樓,頂樓是個亭子的樣式,四面都可見到漫天的星鬥,矮榻之旁設有琴架,霜合坐在琴架邊,手指扶上琴弦,試着音色問:“你想聽什麽曲子?”
曹璨笑倚在她身邊,“你彈什麽我便聽什麽!”
霜合手指頓了頓,偏着頭看他,“我好像沒給你唱過這首,我娘譜的實心曲!”
曹璨愣了愣,眼中的笑意更加濃:“哦?我倒是要聽聽!”
霜合低頭看着琴弦,嘴角便揚着一抹笑,手指輕彈,一段清揚的樂曲響起,伴着她和美的歌聲:“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從相見,便相思,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從相思,便相憶,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動君心,冀君賞,願作天池雙鴛鴦,一朝飛去青雲上……”
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不需要遇上幾段戀情,我只需遇上一個對的便已足夠,願做天池雙鴛鴦。
在這裏的生活簡單而恬淡,數月都沒什麽特別的事發生,卻在秋後的一日發生了一件惡事。
距離城鎮一公裏外的深山中,有一山寨,平時官匪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他們也不過劫點商人的財務,也沒鬧出大的人命。卻不知怎麽了,突然洗劫了一座村莊,不少老人和小孩都死在屠刀之下。
其實曹璨早就想鏟除這般匪徒,但礙于他們所占地勢極為險要,一直遲遲沒有下手,出了這事後,便已摩拳擦掌恨意濃濃。
這日午後,霜合照例在軍營裏陪他,平時他在外練兵,她便在帳營裏準備茶水,看起來雖然無趣枯燥,可是這樣的日子卻是她夢寐以求的,真正實現了時,做得怎會不開心,添置茶水後無事時也會去看士兵操練,雖然軍營裏不允許女子進出,但她卻是曹璨默許了的,士兵們也很樂意她來,以前累了時,不過是自己去舀碗水蹲在樹蔭底下喝,有了這位都監夫人,不僅可以及時喝到水,而且還是夫人親自添置的味道好極的茶水。
她與曹璨,一個柔和,一個嚴厲,配合的倒是天衣無縫。
曹璨有時在帳蓬裏研究陣型和軍書時也常常拉她到身邊一起讨論,霜合以前從未正式接觸過這些,聽他講解時,卻覺得尤為有趣,他看起來也是成心讓她多學一些東西,霜合有時便笑問他:“難道你要我也去帶兵打仗不成?”他只是笑了笑,說:“你多學些也是有好處的,我不在時,你便可自己保護自己,這些戰役上的典故其實有時也可以用到朝廷争鬥之上!”當時,霜合只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裏卻是一片暖意。
因圍剿山匪之事,他這日一直呆在帳裏研究她圖,一會兒又在沙盤上模拟戰役,霜合燒了一壺茶添上,見他站在沙盤前,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帥旗出神,久久也不落下,便好奇的走到他身邊,低頭看去。
只見今日這沙盤完全是按照山寨周圍地勢所塑,山寨插了一個旗幟正在一處山坡之上,而這山坡之前卻是一道低窪的關隘,兩旁高山聳立,中間只餘了這一條道進出,竟是個易守難攻之她。
她瞧了瞧,覺得這裏難怪一直沒有攻破,原來是這麽個險峻的地形,見曹璨已走至桌後坐下,便将剛泡好的茶給他端來,他喝了一口,霜合正要接過,手上卻被他一拉,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攬過,順勢坐在了他腿上,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擱,便摟住了她的腰。
霜合臉上羞窘,卻不好發作得,營帳外就是他的軍隊,她至少也得顧忌着些,掙紮了兩下,發現完全沒用,也只得任由他抱着。卻許久不見得他有絲毫動靜,轉過頭去,他的雙目卻是直勾勾的盯着案頭上的地圖,眉頭微蹙,沉默不語。霜合這樣靜靜地端詳着他,發現他倒真是很好看的,平日與他吵鬧慣了,倒未曾細瞧,此時凝神細思的摸樣竟能讓人怦然心動。
許是察覺了她灼灼的目光,他終于收回目光,定定然瞧在她臉上,微微一笑,道:“你這樣規規矩矩的任由我抱着,倒叫我安心不少!”
“哼!”她扭過臉去,“你還是快些放我下來吧!”
曹璨沉默了一會兒,忽問:“你還記得魏滅蜀漢的那次戰役麽?”
霜合心中咯噔一下,魏滅蜀漢,當然是知道,因為西蜀滅亡一事,她總對這些戰役上了一份心,經曹璨一提,她便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于是道:“你示說的魏軍大将鄧艾偷渡陰平之事?”見曹璨點了點頭,忽然低頭看見桌上的地圖,有些了悟曹璨為什麽忽然提起這次戰役。
偷渡陰平可以說是魏滅葛漢的一次決定性戰役,自古以來,劍門都是蜀國的最為奇險的防線,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是也,想從劍門入蜀簡直難如登天。當時,蜀派大将姜維守劍門,而魏員大将鄧艾面臨的便是這一難題。可結果是,鄧艾以絕少的兵力大破蜀軍,通過刮門,進入了蜀地。
想到這,霜合自然也曉得曹璨打得什麽主意,忙握住了他的手,皺眉道:“雖然鄧艾最後勝利度過劍門,可你知道,這是一個奇險,以前我看這場戰役時,也覺得鄧艾智謀超人,勇猛無敵,可若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卻覺得每一步都心驚膽戰,若說這裏面沒有一點幸運的成分在,我是不信的,你一定要走這一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