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璨失笑道:“哪裏有什麽神仙道術?是你自個不上心,也不知坐了多少次這輛馬車了,竟還不知這是個有後門的!”說着,擁着霜合坐到了一側,露出了後門的車壁,伸手将簾布揮開,竟有個開合的門鎖,原來這馬車還有這麽個功效啊!
霜合恍然大悟,曹璨笑道:“剛才若我不出去,你就打算落荒而逃了?”
“才不是落荒而逃……”霜合一瞥眼間,卻瞧見他眼底的笑,立時明白過來,一拳打在了他胸口上,“原來你一早就到了,還在車裏聽了許久,是不是?你成心看我笑話!”
他握住她的拳頭,伸手一拉,将她箍在了懷中,在她耳邊低笑道:“方才見你一派鎮定,臉不紅心不跳的,還以為你不會害羞,這時怎麽就惱了?”霜合耳根子一下子紅了個透,當着別人的面自然是無妨,可卻叫她在他的面前仍舊鎮定怎麽可能?何況,她也不過是猜着,那麽着應該是那個樣子,但實際是怎麽她也着實不曉得。
他低下頭去,正瞧見她紅了個透的臉,心中驀然一動,箍着她的手緊了緊,俯身吻在她的額角,順着臉頰慢慢吻至耳垂,一口含住她的耳垂,慢慢吮着。
突然頸上微痛,她原本迷迷糊糊的神智漸漸回溯,推了推他道:“你幹甚?”不想聲音竟如此細小如蟻,甚至帶了一絲嚅糯,聽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曹璨頓了頓,卻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唇舌繼續在她鎖骨處留戀,霜合幡然醒悟自己這話雖真真切切是推拒,但在他聽來卻是欲迎還拒的,他在她頸窩處悶悶的說:“你既借我馬車示威,想來是極喜歡這輛馬車的,而方才也确實沒怎麽,如果不在這裏做點什麽,豈不是對不住你的喜愛!那神仙方術倒是沒學什麽,聽說裏面一門雙修,我倒是很有興趣的拜學了一番,我們不如來試驗試驗?”
霜合悶哼了一聲,道:“你現在倒是越來越愛找這樣的借口來親近,我信你才怪!”
“真的麽?”曹璨停住正欲探進她前襟的手,擡頭看向她,眼中帶着笑道:“那你是希望我不找借口,對你明說?”
“……”霜合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子,猛地推開他,整理好衣襟,危坐一旁,道:“我倆終歸沒成親,做這檔事,終歸不好!嗯!終歸不好!”
曹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悠哉道:“不知是誰在青城的山洞的欲對我不軌?”
正巧馬車停在了別院外,霜合逃也似的奔了進去,這等事他說出來臉不紅心不跳,真真是令人佩服,霜合卻少不得要扭捏一陣,于是徑直奔回了房去。曹璨一路走得悠哉,心卻漸漸沉重下來,并沒有去敲霜合的房門,站在倚水亭畔,默默站了一會兒,方回了房。
霜合站在窗前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回屋關門的聲音,一滴晶瑩的淚毫無預兆的滑下臉頰,連着心的一絲刺痛墜落于地。
翌日一早,曹璨回宮複職,臨行前,面色微有些沉重,想必這幾日為了他兩人的事,他已疲于奔走,可依然不放棄一絲希望。
霜合也不願閑着,到福滿樓裏去轉了一圈。李榮見到她眼晴亮了幾亮,見她終于停下腳步時,欲說些什麽,可臉上一紅,終歸有些不敢說出來。
霜合看了看他,手指輕輕轉着茶杯,頓了頓,擡眼道:“可是要與我說些什麽?我見你今年已福福滿樓經營地紅火非常,裏裏外外煥然一新,說起來我倒是慚愧的很,這些日子你着實辛苦了!若有什麽新的想法如是好的,盡管去做就是了!”
李榮默了半晌,道:“就怕姑娘覺得不好,李榮這想法确實大膽了些,也覺得有些愧對姑娘!”
霜合這時神色方緊了緊,“什麽事?”
李榮道:“先讓姑娘聽個曲子吧!”說完,也不等霜合答話,便拍了拍手,兩人坐席一旁的一曼輕紗之後,緩緩走出一個纖細曼妙的身影,懷抱琵琶坐于椅上,霜合側了頭去看,不知李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青羅軟煙之後,女子的身影仿佛含蕊凝露,單單一望便覺讓人心傷,琵琶曲調哀怨的聲音陪着她略帶沙啞的噪音低低的從帷帳後傳出,霜合留神聽了聽,不過是敘說男子負心女子癡情的故事,倒是被這個女子演繹的情濃而不膩,含愁而不哀痛,還真是 ……有點意思。
見霜合略略點了下頭,李榮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待女子一曲唱罷,也就說道:“當然不能與姑娘的歌聲相媲美,倒也不差。若茜,出來見見姑娘!”
惟幔輕開,女子清麗的容顏出現在霜合眼前,一色茜紗長裙将她窈窕修長的身子籠罩在霧色裏,新月般的眉毛朝着霜合輕輕一挑,只略略福了福身子,低垂的睫毛下玉容冰冷。
霜合凝視着她微微有些詫異,李榮已忍不住開口道:“半月前,我在酒樓前看到她時,她已氣息奄奄趴伏在地上,好了後,問什麽也不答,最後被我追問的過了,才道是歌舞坊裏逃出的歌伎,閑來無事時,我聽她愛獨自在窗前哼着一首歌,不想卻心中一動,已知福滿樓已到一個限制,再也無法往上做大,不如……不如……”他說了幾個不如,但還是有些擔憂的看着霜合的神色,沒有說出口。
“不如開個歌舞坊?”霜合代他說完,眼暗卻不由自主的瞟了瞟靜靜站在一旁的女子,剛剛李榮說起來她的來歷,她像是在聽着別人的故事,神色沒有一點動容,她的周身仿若有微風浮動,帶得裙角翩飛如仙。
“是!正是!”李榮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
霜合不動神色的移回目光,手指輕輕敲擊了下桌面,道:“嗯,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聽聞你家小兒今日要上學堂了,恐怕先生的學費也不低吧?何況你妻子又為你添了個女兒,你有這樣的想法我倒是也不意外。再者這地方也不過是幾間客房,一間後院,酒水生意也賺得不多,你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可我不惜那舞,倒獨愛一個歌,聽聞最近汴京流行一種長短句,比唐詩更為細膩,比樂坊更為纏錦哀婉,士人都愛寫這種句子,便有曲牌而來,我們不如跟着這個風下去,打造一個汴京城裏獨一無二的聽歌作詞之地。”
見霜合同意了,李榮也放下不少心,又聽她的意見更覺幹勁十足,于是道:“歌伎方面,可以招攬像若茜這般的,也可以招攬那些面貌姣好,聲音也好的窮苦女孩,我們也像發放夥計薪酬一般每月定時給她們勞資,也不必姑娘從客人那裏所得了!只是這名字得改一改了!”
霜合手指點着桌子,點頭想了一會兒,若是像玉歌坊這樣的名字也太過一般了,目光流轉間,見到站在一側正兀自無神的女子,微微一笑問道:“若茜,你覺得取個什麽名宇好呢?”說着,李榮也拿期待的目光看向若茜。
若茜清冷的眸子淡過兩人,目光幽幽的不知飄向了何處,從容答道:“陌上歌!”
唔!陌上歌!霜合心尖上一動,沉吟了幾下,目光越加驚奇的看向若茜,她眉宇間出塵的氣息的怎會只是個普通落難歌女?但霜合不是個愛探聽他人秘密的人,得了這個名字,只覺得異常的高興。
李榮呵呵笑道:“若茜姑娘真真了不得,這樣的名字叫我李榮想一世都想不出!”
若茜卻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對于別人的誇贊她似乎沒有多大的喜悅,笑意不過是個禮貌,霜合深為折服,越覺這個女子的不尋常,于是笑道:“姑娘坐吧!不必如此拘禮!”
若茜擡眼看了看她,就勢坐了,道:“你要與我說什麽?” 霜合愣了愣,想不到她還有個晶瑩剔透的心,也不拐彎抹角,問:“姑娘以後有何打算?可有什麽旁的去處?”
若茜搖了搖頭,似乎輕嘆了一聲,“沒有!陌上歌裏若有我住處,我便也懶待再走!”
霜合自是歡喜,連日來終于有了旁的事叫她忙碌,手裏那厚厚的一卷曲譜終于有了可以發揮的地方。于是喜滋滋的與李榮讨論起來,若茜靜坐一旁,只淡淡的瞅着他們,不喜說話,也不愛笑,倒是霜合偶爾問她的意見時,才略略說幾句。
霜合覺得她是性子使然,也順着她去,李榮也對她多是照顧,後來霜合漸漸地覺得,她雖外表冷淡疏離,其實随時都在注意他人的想法,她的心實際上是包了一團冰卻仍在冒着熱氣,但神色一直郁郁,霜合想,在她的身後,必定又是一段悲歡離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