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璨笑着拉住她的手,輕聲道:“無論以後發生什麽,我都與你同在!你以前跟我提過,你母親嫁給你父親也不是一帆風順,他們最後是用了什麽法子來着?”
“瞞天過海!”霜合心中一驚,擡頭緊緊盯着他,道:“你是說……”
曹璨鄭重的點了點頭,道:“我們不妨也效仿一番!”
霜合道:“唉!此一時彼一時,人事環境都不一而同,我們又何嘗能辦到?”
曹璨想了一會兒,方鄭重答道:“功名利祿皆是身外之物,除卻這些,我依舊可以上戰場灑熱血。事情非到絕境,将來也未可知,又怎知我們沒有另一番機遇呢?”
霜合笑道:“聽你如此說來,我倒也跟你走的心安理得了!到時候你莫要後悔,反正我是不會認賬的!”
曹璨拉起她,深深的凝視着她,道:“我是不會後悔的,小狐貍,你也要永遠在我身邊!”霜合眼眶有些濕,嘴角卻溢出了笑意,輕輕颔首,曹璨臉上也綻出笑容,拉着她的手直看了好一會兒,霜合扭頭看看月色,道:“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兩人就着月色各自回屋,此時萬簌俱靜,夜已深沉,只有新房裏的一對紅燭高懸,燭火搖曳。
次日,伊璧奇、皎皎兩夫妻出外游玩,徐光溥自個兒給自己放了假,将鋪子裏的事情都交給了伊璧如,霜合睡到大中午的起來,梳洗了出去,發現府裏的人走了個大半,只有曹璨和彭子謙坐在一株桂花樹下下棋,他們身邊沒有丫環仆人伺候,兩人一黑一白,都是聚精會神的注視着棋盤,一副深思模樣。
霜合悄悄走過去,彭子謙擡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看着棋盤,手執一顆白子久久未落,曹璨聽到響動,回頭朝她粲然一笑,拍了拍身邊的石凳,道:“坐這吧!”霜合點點頭應言坐下。
此時彭子謙已落下一子,很快吃掉了一片黑子,曹璨倒是并不着急,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彭子謙眉頭又在緊皺。霜合定睛一看,只見曹璨的黑子已有直搗黃龍的趨勢,雖被彭子謙吃掉幾片險要的位置,但是并不能改變根本,照這個趨勢來看,曹璨大有穩贏的勝算。
白子被步步緊逼,已無退路,霜合眉頭緊皺,曹璨捏着黑子卻不忙放下,忽轉頭看向霜合,問:“你覺得我這顆子該落在哪裏?”
霜合想了想,轉頭問:“我說落在哪裏就落在哪裏嗎?”曹璨笑了笑,卻不答話,霜合嘆了口氣,複看向棋盤,眼角的餘光瞥到彭子謙也正看向她,她低頭想了會兒,臉上露出一個不偏不倚的笑意,道:“我看這盤子謙哥哥輸定了,你落在這裏不就可以了!”她伸指指了指,詢問的看向曹璨,曹璨含笑道:“好!聽你的!”
黑子落下,白子已無回天之力,彭子謙笑道:“曹兄布局精妙,在下佩服,這盤棋下到這兒倒也罷了!想不到我倆比劍你贏了,如今下棋還是你贏!曹兄萬事皆順,不得不讓人心生嫉妒!”
曹璨亦笑道:“我還是那句話,我倆的勝負又豈是一盤棋一把劍能比出來的?”
彭子謙深深的看了曹璨一眼,轉頭看向霜合,道:“你如姐應該還在鋪子裏忙,我們今天中午就出去吃吧,等下順道去鋪子裏叫上璧如!”
霜合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連忙答應了,彭子謙站起身子,道:“我回去換件衣服!”曹璨看着他走遠,又低頭看向棋盤,道:“其實這盤棋并沒有下完!”霜合也低頭看去,忽然“咦”了一聲,這盤棋的精妙她剛剛并未完全看懂,雖然曹璨的黑子已直搗黃龍,可是他的的後方已被彭子謙的白子悄悄包圍占據,這盤棋若果真再下下去,勝負之分還是個未知數,可彭子謙卻并沒有繼續下下去的意圖,只是默認輸了這盤棋。
霜合嘆息一聲,心中便已了然,曹璨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轉頭笑道:“阿璨!子謙哥哥是成全我們啦!”曹璨愛憐的撫摸了下她的臉,道:“看出來了!”霜合又是一笑,可笑容卻有些倉皇無力。
伊璧如果然還在鋪子裏忙碌,見幾人結伴而來,便知來意,忙将手中的活交代出去,“你們坐坐,我這就可以走了!”
彭子謙點頭,略坐了一會兒,還是站起來走到內堂幫着料理,伊璧如見他進來,略有些詫異,但想霜合和曹璨均在外面,也就淡笑釋然了。她将貨物放上櫃子,墊高了腳卻有些夠不到,險些摔了一跤,幸好被彭子謙扶住身子,他緊張道:“小心!這些事放到這裏給他們做就是了!你以後少操點心在這鋪子裏!”
伊璧如方覺得有些不對勁,也顧不上貨物了,只愣愣的瞧着他,彭子謙笑道:“我臉上有什麽嗎?你怎麽這樣瞧着我?我們該走了!”伊璧如回過神忙點了點頭,彭子謙替她将亂了的頭發掠向耳後,很自然的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伊璧如心中一動,目光發愣的瞧着他牽住的手,彭子謙走出兩步察覺她未動,又轉過了頭來,問:“怎麽了?”伊璧如仰頭笑道:“我們……就這樣出去嗎?”彭子謙道:“當然不是,出了門,我自然便放開你的手!”
伊璧如心中又黯然下去,卻聽彭子謙又道:“免得霜合他們笑話我們!”伊璧如一雙秋水明眸瞬間點亮,驚喜的瞧着他,他卻只是瞧着她笑,也不說話,伊璧如羞斂道:“那我們出去吧,也不必拉着,免得合妹妹突然進來了!”
話音未落,就聽霜合在外面叫道:“磨磨蹭蹭,唧唧歪歪的在幹什麽啊?你們兩個再躲在裏面不出來,我可就進來了……”
“這丫頭!”彭子謙好氣又好笑,伊璧如推他出去,出門前忙斂住了一臉笑意。
席間,彭子謙叫了一壺酒,與曹璨把酒暢飲,好得似乎是多年不見的兄弟,把霜合和伊璧如都似忘了,霜合看得好氣又好笑,前一刻還劍撥弩張,恨不得處之而後快,哪有好得這麽快的?簡直是比女人變臉還快!
伊璧如雖也有些無語,但好在心情好,不與二人計較,反倒是殷勤添酒。
彭子謙輕撫着杯沿,嘆道:“想不到我二人也有一日會坐下來把酒言歡!”
曹璨道:“國家興亡,本就不是我倆之錯,世事沉浮間,本就沒有對錯,有的只是立場,彭兄,以你的才幹,若能抛棄過往,前往汴京,何嘗不能有所作為?”
彭子謙道:“宋朝能人甚多,我不過是燕雀之志,如此才德居于蜀中已是足夠!曹兄将門之後,确乃鴻鹄也!必有一日如大鵬展翅,飛行萬裏雲霄!”
“好啦,好啦,什麽燕雀什麽鴻鹄的,還不都是天上飛的鳥,我只知道你們再不吃菜,菜都涼了!”霜合狠狠的打斷他們,逼迫二人吃菜。
兩人相視一笑,低頭不語。旁邊伊璧如也是一笑,霜合瞪了她一眼,道:“他們可以笑,你不可以笑!”
伊璧如很無辜的說:“為什麽他們可以笑,我不可以!”
霜合道:“他們打趣我,我可以忍了,但是我又沒管着你,你就不能笑話我!”
伊璧如誇張的說:“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啊?管家婆,以後娶你的人耳朵有的受罪了!”
“才不呢!”霜合扭頭開始吃飯,不理她了,可嘴角卻壓抑不住的笑。
不一日,霜合見彭子謙正在收拾行囊,問道:“子謙哥哥,你要去哪裏?”
彭子謙回身笑道:“去金陵。”
霜合不安的問:“怎麽又去?”
彭子謙不由笑道:“只是去故地重游,與你如姐一塊去的,我也打算結束魚岩幫,當初建立它的意義已經不複存在,如今将它解了,倒也是恰是适合!”
霜合眨了眨了眼,道:“真的麽?那麽大山書,宇墨哥哥他們呢?”
彭子謙道:“他們已自有自己的去向,我不必再為他們擔心。倒是宇墨北歸後,總是悶悶不樂,若他還沒離去,你有空多去看望他!”
霜合點了點頭,道:“你們要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彭子謙道:“不一定,也許會呆上一年半載就回,也許會雲游天下,我與她皆是想往外走去!”霜合鼻頭酸了酸,好像那個要離開的人是她不是彭子謙,好像是自己要嫁遠門了,那樣傷心難過,彭子謙拍拍她的臉,心裏也是一陣抽痛,但是,卻是非離去不可了。
日近中午,霜合洗淨雙手做羹湯,雖然那手藝十年如一日的差,但還是如往常一般在廚房裏忙活開來,往日在這竹林木屋生活的點點滴滴都回溯在心頭,一起嬉笑打鬧,一起挨寒受凍,一起……眼淚忍不住打在正在糅合的面粉上,他們都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各自長了一雙翅膀,要飛離這個兒時的家……
彭子謙站在廚房外,看着她低垂的頭,微微抽動的肩膀,長長的嘆了口氣,目光中深深的不舍,可他還是選擇了放手,放任她獨自去飛向自己的天空和人生,姑姑交代的任務,他完成的還算好吧?那個男人有結實的肩膀和溫暖的雙手,霜合再也不用孤單和害怕了,在沒有他的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