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托我問問,這門婚事,你可是情願的?
這晚,又是個不眠夜,江幸玖輾轉反側睡不踏實。
她琢磨了許久江昀律的話,覺着簫平笙這樣做,的确也沒有什麽偏頗。
這事,若是換了邢四郎,簫平笙也不會去給他頭上扣帽子。
雖說,讓邢大郎平白受牽連貶了官級,是有些不太厚道,但官場沉浮仕途艱難,人總是要替自己打算的。
至于簫蓮箬,等邢大郎放出來,簫平笙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好,邢家總會記他恩情,待簫蓮箬會更好的。
不管怎麽說,只要她在邢家過的好,就是了。
說服了自己,江幸玖黎明之際方才迷糊着睡着。
正睡得沉,就被清夏給搖着晃醒,小聲與她說道:
“姑娘,表小姐來了,您快起吧。”
江幸玖頭昏腦漲,揉了揉眼,茫然的「嗯」了一聲。
清夏抿唇,又重複了一遍,“表小姐,在外堂等着呢。”
江幸玖這才反應過來,姚夫人和姚婉娴昨日來了的,她連忙坐起身,踢了鞋子下榻。
清夏有條不紊地服侍她洗漱更衣,一邊小聲道:“奴婢聽說,姚家尚儒崇孔,詩書傳家,想必規矩森嚴,表小姐瞧着便舉止端莊氣度不凡,這番儀态帝都貴女都少有能出其右,想是自幼耳濡目染,也是極重規矩的。”
“也不知姑娘和大奶奶,能不能與她相處的自在。”
江幸玖雙臂伸平,由着她将裙衫套在身上,聞言輕聲失笑:
“你這丫頭也忒操心了,規矩森嚴,我江家在帝都亦是首屈一指的,我母親不嚴嗎?”
清夏抿嘴一笑,“咱們夫人亦是出自姚氏,管束府規自然也挑不出錯。奴婢是說,姑娘您啊,您是自在慣了的,大奶奶,就更不用說了。”
“奴婢跟着您慣了,這乍一瞧見表小姐這般的,走個路步子都要一比一的長,當着她的面,奴婢覺得一口氣都憋着不敢喘。”
江幸玖被她逗笑,坐在妝臺前,素手托腮看着她梳頭,口中調侃着:
“重規矩不是壞事,倒是我,把你跟明春帶壞了。”
“不過也不用怕,将軍府算得上是帝都城最沒個規矩的府邸了,婉娴日後嫁過來,每日瞧着我和大嫂,保管她遲早也有松了規矩的那天。”
清夏抿着嘴忍笑,沒再吭聲。
等到江幸玖梳妝更衣好,自內室出來,瞧見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的姚婉娴,卻也下意識的素手交疊,端正了姿态。
“表姐。”姚婉娴溫軟一笑,當先站起身禮了禮,“我不知你身子不舒服在歇着,還來打擾,真是不應該。”
江幸玖瞥了眼身後的清夏,清淺笑道,“無妨,只是睡得晚,又寐了一會兒罷了,快坐吧。”
兩人相對而坐,姚婉娴将桌上的紫檀雕花匣子推到她面前,笑語柔和:
“這是母親和我的一點心意,表姐不日便要出閣,就當是添妝的,你可莫要嫌棄。”
“怎麽會?”江幸玖頓時嗔了一聲,交代清夏将匣子收下去,又看着姚婉娴嘆了口氣,“跟我還見外什麽?”
姚婉娴腼腆的垂了垂眼,面頰上笑出兩個酒窩。
“沒有……”
“我先前去給姑母請過安,繼而想着到承熙院去,與大表嫂說說話,順帶看看祺哥兒,我去時她在忙,也沒好意思多呆,便來看看表姐。”
“我就要出閣了,的确得抓着時日多與你們說說話。不過,離得近,日後走動也方便的。”
江幸玖笑了一聲,又道,“婉娴,本來我今日,也是要去找你的,咱們雖是多年不見,但到底是表姐妹,情誼自然不會淡,有些話,我便直與你說了。”
姚婉娴莞爾一笑,語氣清柔,“是,有關二表哥的話?”
她這樣通透,江幸玖對上那雙澄明透徹的杏核眼兒,一時心下也好笑了。
“得,你來尋我,看來多半也是因着我二哥。”
姚婉娴面頰羞紅,捏着帕子垂下眼,聲音細弱蚊蠅。
“表姐先說,我若不明白,再問表姐。”
江幸玖也沒與她客氣,只屏退了清夏和姚婉娴的婢女冬霜。
屋裏只剩兩人,江幸玖方才徐徐開口。
“我二哥這個人呢,性子閑散不愛拘束,十分淡泊名利。但他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是極有才華的。”
“你們之間的婚約,一直也是長輩們口頭相應,并沒有太過約束,這些年彼此之間也不相見,他是個自在人,難免就替你也多想幾分。”
“所以托我來問問,這門婚事,你可是情願的?”
她話說的委婉,瞧着這麽規矩懂事的姑娘,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你有沒有心上人’這樣唐突的話。
姚婉娴聽罷,圓潤的大眼眨了眨,唇角處彎出粒小酒窩,模樣純稚清甜。
“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娴自幼便知,自己是要嫁到江家來的,既知自己已有歸宿,一心只想與郎君舉案齊眉,哪來的不情願呢?”
“何況,二表哥他,模樣與風度……自是無可挑剔。”
她說起江昀翰,面頰顯而易見的浮上紅霞,一副羞怯怯的嬌态。
“在此之前,我也聽父兄提起過,二表哥才高八鬥曾高中「榜眼」,他滿腹才華卻不追名逐利,風骨清絕不染塵世,于婉娴來說,是最好的郎君了。”
“姚家家風清簡,婉娴也沒有什麽大志向的,只想與郎君舉案齊眉,琴瑟和諧。”
江幸玖啞然,月眸微動,淺淺一笑「嗯」了一聲。
——也沒什麽可說的了,這就是一個自幼束縛在世俗規矩裏的後宅姑娘,別說是旁人,便是她自己都不允許自己衍生出離經叛道的想法。
——有婚約,便眼裏心裏只惦記自己的郎君,想來嫁了人,郎君也便是她的天,更是恪守本分循規蹈矩了。
——二哥,婉娴是真沒有別的想法,也真沒不情願,你還是老老實實成親,好好待人家吧。
表姐妹在皎月院中聊了一會兒,臨近午時,便相攜起身,往四海院去。
姚家母女來到府上,江夫人便格外注重待客之道,日後再想要各自在各自院中用膳,怕是就不能夠了。
彼時,帝都城外一百裏處的驿站,廂房內,簫平笙負手立在窗前,瞧見了徐徐停在驿站庭院裏的馬車。
他今日晨起才返回到這裏,已是等了大半日,再不來,他原是準備用過午膳便啓程的。
簫胡推門進來,站在門邊詢問,“将軍,人來了,是一同用膳,還是……”
“不了。”簫平笙回身打斷他,垂着眼在桌前坐下,“與他談完,咱們就啓程。”
簫胡低聲應是,沒等一會兒,廊外傳來腳步聲。
裹着深灰大氅的人跨進門,摘了帷帽,露出溫沉肅穆的眉眼。
簫平笙淡淡勾唇,瑞鳳眸裏笑意清幽。
“秦院判,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