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霜合皺眉的聽着她一口吳鄉軟語,側過頭看向彭子謙,彭子謙那驚訝之色早已淡去,忙打斷了老妪的話,道:“你怎麽到了這裏?”
那老妪道:“哎!過厭了湖上漂泊生活,老漢說愛這裏山明水秀,便攜了我來這裏找活幹順帶住下來!沒想到在這裏遇見故人啦!”
彭子謙又想打斷她的話,卻被曹璨搶先了一步,道:“你說的夫人是?”
那老妪道:“不就是這位美麗的夫人!”她指了指臉色忽然蒼白起來的伊璧如,繼續道:“那日彭公子和夫人租借我的船劃去湖心賞月,直到天明才劃回來,豈不是恩愛非常?”
彭子謙眼中神色一閃,低頭咳嗽了一聲,伊璧如臉色由白轉紅,無力地笑了笑,卻也不作任何回應。
曹璨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二人,低頭飲了一杯茶,霜合瞪大了眼晴,臉上也紅了紅,似乎察覺到什麽,也不敢再問話,那老妪熱情的敘敘說了會兒,才走開繼續忙去了。
氣氛異常的詭異,空氣似乎凝結成了冰,壺中熱茶冒出的絲絲熱氣也緩和不了此時的冰凍。
伊璧如的臉由白轉紅又轉白,緊緊盯着眼前的一方杯子,臉色尤為難看,隐隐的還有些別的情緒,彭子謙應付走了那老妪便沒有再說話。
正巧在這時,小二上了菜,曹璨招呼着衆人吃菜,霜合隔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愣楞的開始夾菜,一頓飯吃的匆匆,伊璧如借口有事早早的走了,疾風掀起她的衣袂,步履竟然有些蹒跚無力。
彭子謙臉色亦是涼涼的,喝了幾口茶後,靜坐不語。
霜合向曹璨看去,曹璨會意的點點頭,輕拍下她的手,先行結了帳起身告辭。
霜合向彭子謙柔聲道:“子謙哥哥,走了這半天的路,累了麽?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彭子謙輕而淺的一笑,“我的身子哪有那麽矜貴了?那就回吧!”
青城的山上,夜涼如水,今夜點點星光,連竹林裏的一片葉子也沒有照亮,霜合倚在門邊,靜靜看着竹林裏的彭子謙。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出神的站在夜色裏,每當如此時,他心裏一定是相當的煩悶,或是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他從來都是一個兄長的角色,從不在霜合面前露出絲毫的難色,向來都是輕而淺的微笑,仿佛世間難事不過是擡擡手就能解決的。
可是霜合知道,這次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解決了!若是日間那老妪的話為真,那麽他和如姐在金陵……
山裏的夜帶着清冷的寒意,空氣中薄薄的水霧沾濕了頭發。彭子謙一身白衣,仿若纖塵不染,可他此時的心卻早已掉落萬丈紅塵,翻騰不出。
霜合踏着草尖上的露珠,小心翼冀的走近,見他猶在出神,竟然不知她已靠近,出聲柔聲道:“子謙哥哥……”
俊逸的臉在夜色裏緩緩轉過來,目光幽幽的落在她的臉上,“怎麽還不去睡!”
霜合合笑道:“你這個傷病人都還沒睡,我怎麽敢去睡?”待見到他神色,也笑不出來了,遂正色問道:“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問,如姐是如何在金陵找到你的?你們在金陵相處了數月,就沒什麽事情發生麽?”
彭子謙撇開了眼,轉頭看向黑沉未知的山林,“你想知道什麽?”
霜合靜默了片刻,大着膽子問出來:“今天那老妪說的,都是真的?你與如姐真的在舟舫之上共度了一夜?”
彭子謙似乎輕輕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霜合的心跳加快起來,下面的話,卻怎麽也不敢問出來,半晌後,彭子謙回過身來,深深的看着她,目光中有着她讀不懂的東西,他忽問:“問你一句話,我若與璧如在一起,是你所希望的嗎?”
霜合咬了咬下唇,微痛。他的目光更讓她的心裏刺痛,低頭默想良久,方擡頭含笑看向他:“在霜合心中,如姐勇敢美麗,和子謙哥哥很是相配!”
彭子謙點了點頭,道:“那我知道了。璧如在我心中也确然美麗勇敢,我實欠她良多!”
霜合微驚的看向他,舌頭打着結:“你們……真的……已經……”
彭子謙含笑不語,輕撫了下她的長發,道:“合妹妹,你若現在便叫她嫂子也不算早!”
“哈……”霜合驚喜的捂住嘴,一股沖動湧至胸口,突然跳了起來,撲向彭子謙,緊緊的抱着他,“子謙哥哥!如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我知道!”子謙緊緊的摟着她,任她在懷裏興奮的亂跳,心中一半酸澀,一半喜悅。
霜合興奮夠了,方從他身上退開,擡頭笑看着他,模樣有些傻傻的,彭子謙也笑看着她,今夜她的笑仿若兒時,明亮且無憂。
好像是那夜的月色照應在湖面上,也是那樣明亮,那時他正在船上,與伊璧如一時興起租來的船上,因貪看月色,一時忘記了時間。
眼前波光粼粼,好像是她映照在湖心的麗影,柔和美麗,沒有平日裏的倔強堅韌,甚至比尋常女子更顯柔弱無依。
漸漸地都喝多了些,幾壺酒都見了底。伊璧如一手支頤,雙頰酡紅,有不甚酒力之态,他一向知道她酒量出奇的好,不知為何,那夜她也醉了。他看着她低垂的側臉,美麗如初見,他與她之間,從小低頭不見擡頭見,眼神相觸時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那還是炎夏,雖是在夜晚,也覺得煩熱非常,兼之又喝了酒,他額上不禁出了一層細汗,伊璧如看見了,從懷裏掏出素白的手絹要為他擦拭,起身間腦袋有些暈,兼之船身不穩,一搖一晃間,她身子一軟,竟摔倒在他的懷裏,他本來下意識的扶住她的身子,手一觸碰到她,只覺軟羅輕紗下,她的肌膚溫軟細膩,心中不禁一蕩,素知她對他的感情,可他對霜合終究是割舍不下,她仰頭瞧着他,眼波如水,許是借着酒醉,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彭子謙也不禁有些迷醉,擁着她的手臂不禁緊了緊。伊璧如凝望了他半晌,忽然擡頭,紅潤的雙唇吻上了他,戰栗般的震動,讓他一時忘記了思考。
他對她的那一絲情竟被這一吻全然的引了出來,懷中溫香軟玉,他也不禁目眩神迷。伊璧如的臉越加的紅,依在他的懷裏,微閉着雙眼,他低頭看去,長長的睫毛像是一把扇子輕輕顫抖着,清麗出谷的容顏,肌膚勝雪,他呆看了許久,再難抑制心中激蕩,低頭吻在了她的額上,漸漸的往下,順着鼻尖停留在她的臉頰上,最終吻上了她的唇,深深的陷在她的甜美溫軟裏,從未有些渴望讓他無法自已,手臂漸漸地收攏起來。
小舟是特意為喜歡宿舟湖上的人建造的,因此小桌之旁正安放着一張軟榻。彭子謙抱起她輕放在軟榻上,順勢打下了窗戶,他久久的吻着她,輕撫她柔嫩的臉頰,慢慢的松開了她,她大大的喘氣,只目光深深的凝視着他,他留戀徘徊的吻着她的脖頸,好看的鎖骨,卻深知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可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低頭縮進了他的懷裏,手輕輕的解着他的衣衫,他身子一震,長嘆一聲,低頭含住了她的耳垂,停留在她鎖骨處的手從她菲薄的後領處滑入,她背上的肌膚柔嫩細滑,是他從未有過的觸覺,他輕輕解開了她束胸的帶子,順着腰部纖細的線條往上……他睜眼看着她的表情,開始了他從未有過的觸碰,也不知那夜怎麽會放縱自己如此的沉迷下去,許是那夜的月色太過迷人,許是那夜的酒太過醉人,可他想,更多的也許是那夜的獨處,讓他久藏心中的感情一觸即發,終如燎原之火,燃燒了他……
回想起那夜,總是那般的旖旎風光。那早已有些懵懂的情愫便有些蔓延開來了……
很多年後,霜合想起那天,仍覺得喜慶難言,因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的,至少她看到都是笑着的,仿佛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那只是個家宴,伊璧奇正式将皎皎收入房中,對于徐家人來說,便是等同于娶妻的大事了,因為對外來說是委屈了皎皎,那夜的喜宴極盡奢華的美麗,新娘子雲鬓高盤,低垂的容顏宛若開得最豔麗的桃花,嬌豔可人。
人都已落座,霜合來的最遲,卻一來就送了一份大大的禮物,“一對赤金龍鳳镯子,還有小孩的長命鎖,是我和阿璨送給你們的禮物!”她轉頭望着曹璨一笑,眉眼彎彎如同新月,落在彭子謙眼裏便是一陣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