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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兩人相對無言,明明是有很多話說.可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冬琴那般堅強的女子.即使在攬月閣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從不會躲起來哭泣,只用一雙清醒的眼睛看盡身邊的冷暖浮華,可此時,她看着霜合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滿滿的快要隘出來了,霜合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緊緊的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在微微的顫抖着,嘴唇顫抖了幾次,有破碎的嗓音從她的嘴裏發出:“他……他死了……”

霜合道:“怎麽回事?你說楊公子他……”冬琴點了點頭.咬着唇,道:“我親眼見到他被推下湖去,生死未蔔!”霜合定了定神,道:“是……邱老板?”

冬琴緩緩點頭,眼中珠淚的點點,仿佛不願想起那噩夢的點滴,霜合實不願逼她,但還是想知道事情的經過。

原來那日夫妻二人起的晚了,并不打算上岸做生意。外面已經人聲喧嘩,冬琴一臉打起簾子正準備梳洗,恰好被岸上的邱老板看到,于是禍從中來。那邱老板本是個閑散商人,但與人合夥開有歌舞坊,明裏暗裏做了不少事,這搜羅美貌女子,也是尋常最習慣的事,他一眼看到冬琴出色的樣貌,便覺得奇貨可居,與楊公子交涉一番後被教訓了一番從此不敢再提。便另叫人謀害了楊公子,将冬琴強行帶走。

冬琴哽咽道:“都說紅顏禍水,我本是不信。卻不想竟真的害了相公性命!”

霜合細想了想,安慰她道:“楊公子時常客居船上,必是會水的……”冬琴道:“我也想過,只是他從未提過此事,我倆正新婚燕爾,也從未說過這些事,從那後,我便再也無機會逃脫了。”

霜合将手裏的絹子遞給她.見她抹了抹眼淚.可臉上珠淚依舊不斷,拍了拍她的手,忽問:“此時禦前表演,看得出你是用心的,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冬琴眼中露了恨意,切切道:“我也想過未夫君報仇就那樣殺了姓邱的。可是一路上我被看管的很嚴,死過幾回,都被救活了。後來我知道了他的野心極大,于是心裏默默盤算了一番,我會讓他比死還難受……”

霜合身上起了一股冷意,卻仍為冬琴默默傷着,過了好久才道:“如今你遇見了我。我必不會讓你繼續受苦下去,燕王一時半會兒未必會放你.但終歸不會為難你的。我與他……還算是相知之人,你好好待着,幹萬別敢傻事!姑邱的那裏,我們自然有辦法對付,至于楊公子落湖之地,我也會叫曹璨派人幫忙去找,吉人自有天相,你二人終歸會有團圓的一天的!”

冬琴垂着淚,點點頭道:“這些日子我也想過很多,若是可以走,我會立馬動身回去,我定要親眼見到他是生是死!”霜合看着她的神色,想要勸解,可又覺得說什麽都是無益,只得默默陪她坐着。

冬琴将臉上的眼淚擦淨,緩了緩神.道:“其實,我們的樣貌第一個禍害的人就是自己。我以前還不肯承認,若不是這張臉,父親會将我賣入青樓嗎?若不是這張臉,紅姨會買我嗎?”

見她已有些自怨自艾,霜合握緊了她的手,怕她想歪了走出什麽傻事,忙道:“可是,你又有沒有想過?若不是你的這張臉.紅姨會視你如珠如寶嗎?若不是這張臉,你在攬月閣裏的日子會過的那麽舒坦嗎?”

冬琴被說的愣住,過了一會兒,忽然苦笑了出來,道:“有好處也有壞處。”她重新注視着霜合,道,“還好,你聽進了我的話。現在看你去曹大少爺在一起,真的很好。”

霜合臉不由得一紅,“才不是因為你的話……”

冬琴臉上難得的露了一絲戲谑來,道:“不是因為這個,那是因為什麽?是曹公子的緊追不休嗎?”“冬琴!”霜合忍不住喚道,冬琴看着她笑了一會兒,臉色忽又變得暗淡了下來,霜合也忙斂了笑,這個時候,她不應該觸及到冬琴的傷心事。

冬琴幽幽的嘆了口氣.道:“你終究是比我幸運的!”

霜合忙道:“萬事不能這麽下結論!”

冬琴盯着她的眼睛,好笑道:“你是說你還是說我?”霜合神色頓住,不知該說些什麽,冬琴也自己話說錯了,也不再言語。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冬琴道:“我該走了!現在的我們,終究是不自由的人了。”

霜合點頭,不含的又囑咐了兩句,便起先下車讓她出來,一擡眼見到銀屏,忽又想起一事,回頭在冬琴耳邊低聲囑咐道:“那太子太傅的女兒王錦蕙是未來的燕王妃,性子不好,若是知道你恐怕會出亂子,你自己要多小心!”冬琴眉頭一蹙,點了點頭。

霜合方下了車,銀屏接過冬琴,将她帶走了。霜合默視她們良久才緩緩回頭,曹璨站在她身邊,也在出神。霜合道:“我們回去吧!”曹璨轉身看着她,将她冰冷的手包襄在自己的手掌裏,“你不問我什麽嗎?”

霜合道:“見到銀屏出來,我已猜到了大半。懶得問,也不必問了,朝廷中事,權利鬥争,都是遠非我們能力所及的。燕王的心思,到如今,我也才了解到的确是深不可測,若是沒了我,他可以将自己的心思寄托到與趙光義相鬥,我也算是覺得不那麽愧疚。只是要苦了冬琴,對了……”

曹璨點頭道:“知道,我會盡快派人去找!至于燕王這邊,我們的确是能力有限!”

霜合招頭看着他,有一片枯葉從頭頂的襯技上落下,恰好飄落在他的扇頭,他的眼裏有深深的眷戀,霜合忽然覺得好累,只想靠在他的肩頭,将自己上半生的疲憊都停靠,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幸好你是曹璨,不是高高在上,心中裝滿權力的人,也不是随波逐流的販夫走車,可以讓我仰望,讓我休憩。”

曹璨眼中洋滿着笑意,将她一把抱起,笑道:“也幸好你是小孤貍,不是嬌弱的千金小姐,可以陪我縱馬馳騁,遨游塞外!”她被放置在了馬車裏,曹璨打開箱子,将一床薄氈敢出給她搭在腿上,方道:“我們回去吧!”霜合笑着點頭,看着他鑽出車廂,“駕”地一聲叱喝,馬車滾滾向前駛去。

隆隆寒冬,一切景物都該是蕭索的,卻因為下雪變得格外美麗。銀裝素裹的北國冬天,終于迎來了春節。這是霜合第一次在外面過節,沒有家人的陪伴,顯得格外孤獨,曹璨頭天晚上陪了她一夜,第二天也不得不趕回家中,由于霜合固執的不肯一同前去,曹璨只得答應她一吃過晚飯立即趕來。霜合不是不渴望那一室的熱鬧和溫暖,可是她害怕,一旦她去了,曹家的熱鬧與溫暖會被凍結。

曹璨走了後,書房裏鴉雀無聲,仆人們都放了假各自回家去了,她獨自一人溫了一壺酒,将爐子移到書桌邊上來,報着焚燒一室的危險也要這片溫暖。

她将自己的歌本放在左側,将趙德昭送給她的《白苎辭》孤本放在右側,才抄錄了幾首,稍微靜下心時,又覺手腳冰瓊,不得不放了筆,在火上烤着手,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紅彤彤的,可嘴角卻沒一絲喜色。

出了半響的神,她所幸放下筆,将手中的東西收進了櫃子裏,再在衣拒裏敢出一件貉皮毛鬥篷披上,腳上換上了一雙棉靴,那是她持意命人做的,她是最怕冷的人,即使平日裏再鬧騰,冬天一到還是乖乖的躲在屋裏不敢出去。

出了門,往福滿樓走去,路過酒輔時打了一壇子酒,剛提上酒,就笑自己傻氣,福滿樓裏什麽沒有?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幕然間停住腳步,路上行人匆匆,莫不是要回家過節,城門處也必往常熱鬧百倍,她緩緩的走過城門,卻不知往哪兒走去。李榮當然是要會家過節的,百姓們也鮮少會在外面吃飯,那麽鋪子一定是關着的,她這時又往哪裏去呢?

雖說沒去處,她但想就轉一圈就回去吧,不知不覺還是走到了福滿樓,大門果然是緊閉的,門上挂了兩串紅燈籠,彰顯着喜氣。霜合停在門外,看了一會兒,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去時的情節,恍惚間已經快要一年,時間過得真快啊!

“吱呀!”一聲,門忽然開了一絲縫,裏面有人單眼瞧了瞧,就聽見門打開的聲音,李榮從裏走了出來,見了霜合笑道:“高姑娘你來啦!怎麽不進去呢?我就聽見門外有動靜嘛!不就是您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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