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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被某種響動吵醒。霜合迷糊的睜開眼,瞧見窗外有一道黑影,她下意識的問了一聲“誰?”心想是銀屏,可是越看越覺得那人身形高大倒像是夜楓。

夜楓冷冷的聲音出現在窗外,“幸虧我從銀屏手中奪來,還能看的!”自窗外飛進個東西正落在床上,霜合問:“是什麽?”窗外已再無人聲,夜楓如夜中鬼魂去的無影無蹤。

霜合拾起身邊的那包東西,像是一本書,她走至書桌前,點起一盞燈,打開一看,落入眼簾的是滴血的紅,她吃驚地看着這個書封,伸手摸上去,粗糙不平,再湊攏一看,竟是一片片楓葉粘合而成,她心中一震,顧着手翻開,目光為之一凝。

翠綠欲滴的竹林深處,掩映着褐色的小木屋,屋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架古琴,桌邊一位白衣男子正在信手而談。霜合吃驚的看着這幅畫面,青城山上母親的小木屋,還有彭子謙,這幾乎就是她心底深處的眷戀,摸上小木屋,果然是粗糙的,一種褐色的樹葉,再摸了摸彭子謙那身飛楊在風中的白衣,卻是柔軟的,細看之下才發現是一種白色的花瓣。

以為下一頁也應該一樣,沒想到一翻開,卻還是震住了。

滿頁的金黃,也不知什麽樹葉能有這樣的金黃,她凝視着畫面中央正站起身子的女子,嘴角微揚,看着天空笑着,一手揚着麥穗,明顯還在唱着歌,身上的白衣裙潔白的像雲,整個畫面只要金黃和白色,金黃的是那時飛揚的心,潔白的是她。

這一瞬間,他竟然記的這樣的清晰,這樣的色彩,要費多少的功夫?她棒着畫面,呆看了良久,才緩緩翻開最後一頁,上面只有寥寥一句:“別忘記汴京的深秋!”沒有落款,沒有一句依依惜別的言語,他的禮物就是這樣幹脆卻震撼。

何止是汴京的深秋她無法忘懷,還有汴京的人,還有制作這本畫冊用心溫暖的他。

原本以為,這落下的花花葉葉,不過是化入塵土前的最後一瞬,也許,會被人無情的踩過,也許,會被痛惜的人深深埋藏,到最後,也不過還是化作春泥更護花,不曾想過,宅們還能如此豔麗多彩。

霜合走在滿山的紅葉裏,會怕自已不小心跺碎了這一地的紅。小心翼翼的踏過宅們,仿佛每一片都能變成美麗的圖畫,停留在心間。

“為什麽這麽高興?彭子謙坐在高高的樹幹上,低頭看着一臉歡雀的霜合。

霜合拾起一片紅葉,托在掌心細看,道:“只是未曾想過,一片如此普通的葉子也能讓人心情舒暢,如獲至寶!”

彭子謙盯着她手中的葉子看了一會兒,輕聲道:“故有紅葉題詩,成就美好姻緣一說,你不喜看這些典故,自然是不曉得。紅葉,本就是浪漫癡情的象征。”

“啊?”霜合輕呼了一聲,有些失神,想起滿是紅葉的書時,心裏似懵懂,似清晰,漸漸又覺袅無念頭,就像近旁溪裏的一片片紅葉,經過身旁時美麗一到那,卻只能随着流水遠逝。

“該回去了!彭子謙忽然落在她身邊,喚醒了她的思緒,她望着流水,點點頭,攤開手心,讓手裏的紅葉随風飄落在地,踏着滿山的紅葉跟在彭子謙的身後慢慢往回走去。

早起照鏡子,發現眼睛有些紅腫,大概是晚上看畫和填曲久了,沒有睡好。霜合嘆氣看着自已腫腫的眼皮,忽然憶起李榮曾說地窖裏有裘掌櫃千方百計儲存來的冰塊,這夏季過了,還留了些,恐怕是要化了,到了冬天才能再想辦法儲存。

她摸到地窖去,鑿了一小塊下來,用手絹包了,邊敷着邊往房間走,只有一只眼睛看路,又要留心有無人經過,一不小心冰塊滾落在地,她伸手去拾,卻被另一個人更快的拾起。

“是你!”霜合擡起頭,笑看着賀日新。

秋日的飒爽微風裏,賀日新嘴角帶笑,看着手中的一團東西,“這是什麽?”

霜合伸手接過,不好意思的指了指眼睛,“你看!”她将冰塊重新敷上,“想起那日在青城山上你也是用雪塊教我消腫,今日也有樣學樣了!”

賀日新笑看着她不說話,霜合眨眨眼睛,道:“你不惱我了?”

賀日新道:“你什麽時候惹我生過氣?”

霜合道:“可那日在你家裏,你明明突然很生氣,可我又不曉得是哪裏得罪了你!見你那般,我也不知道怎麽待下去……”她低下頭,看着腳尖,雙手揉着帕子,手心裏一片冰冷。

“有空一起喝杯荼嗎?”

“嗯?……恩!”她有些失神的看向他,他神色淡淡,仿佛在說着一句極其平常的話,可霜合卻因為他的這句話有些情緒激蕩。本以為是結局的事情,忽然中途出了些小狀況,怎能不有些怪怪的感覺呢!

賀日新道:“馬車就在外面!”

霜合點點頭,先一步往外走去,知道賀日新一直不快不慢的跟在身後,兩人卻一致奇怪的沉默着,好像離別,就是這樣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于是思考的時間一長,也就不知從何說起。

在賀日新的亭子裏,剛煮了一盞茶,賀日新熟撚地斟了兩杯茶,舉起茶杯道“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順風。”

霜合輕撚起茶杯,卻不急着喝,慢慢在手中轉着,嘆道:“你說你自已節儉就算了,怎麽送別的酒也請不起啊?”

賀日新盯了她一瞬,忽而失笑,轉頭喚道:“将我存的那壇女兒紅呈上來!”

女兒紅呈上,應霜合要求,上了兩只大碗,将酒灑上,竟是一亭芳香。霜合猛吸了一口氣,笑道:“以前總說跟着奇哥有肉吃,現在還要加一句,跟着賀大哥有酒喝!沒想到,你這清風朗月,只知烹荼賞花的地兒,除了那日的果釀,還有這樣的好酒!本想為難你一下,沒為難到,但也不虧!”

賀日新道:“這酒是別人送的,因不喜飲酒,一直也沒喝。你如此喜歡,倒是開對了!”

一碗酒過,唇齒留香。霜合大舒了口氣,贊道:“好酒!”賀日新含笑看了看她,低頭淺飲了口。

霜合大喝了幾杯,沉默一瞬,忽道:“我快走了,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賀日新楞了一瞬,端着酒杯的手指驀地有些發緊,随即淺淺笑道:“不過是一些不舍的話,咱們也不需同常人一般客套話,你心裏知道我會挂念你也就是了。外間景色更多,你該一一領略的!”

霜合沉默着不說話,盯着酒杯,對他的話很不滿意。賀日新道:“出了汴京,你會去金陵是嗎?我記得我去過一次,吳鄉軟語,清風送香。也是個醉人的地方。”

霜合繼續沉默着,賀日新仿若未覺,一直談笑自若:“下雪的塞北很美,一片荒涼裏,潔白的雪花漂浮在空中,潤化在褐色的土地裏,若是恰逢一輛馬車急駛而去,就真像是畫裏的了。對了你去過西域嗎?”

“賀大哥!”霜合打斷了他的話,明亮的雙眼直視着他,“為什麽你知道子謙哥哥要帶我去金陵了,卻還是不說一句舍不得我的話呢?明明……你知道我那麽狡猾,卻還是容許我一笑而過。我寧願你責備我,怒叱我,也不要你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要求!”

賀日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也沉默了下來,良久,方沉聲道:“難道你希望我挑破嗎?那樣你會做出與現在不一樣的選擇嗎?”

霜合低下了頭,輕聲道:“謝謝你一直沒有用你的犧牲來感動我,給我壓力,反而卻一直讓我感受到溫暖,其實這樣的溫暖已經是一種幸福了。霜合欠你實在良多!”

看着她低落下去的情緒,賀日新伸手将桌上的一塊芙蓉糕遞給她,一面微笑道“這世上沒有什麽欠與不欠。你做出跟随彭子謙離開的決定是順應自已的心,我對你好也只是順應自已的心,明友間不該就是這樣嗎?”

霜合愣楞地瞧着他手中的芙蓉糕,笑了笑,接過來咬了一口,滿口的香甜,就如他給她的感覺,不多不少,只有恰到其分。将口中的芙蓉糕慢慢咽了下去,她擡頭笑道:“就如你說的,一切順應你的心,說不說是你的權力,聽不聽是我的權力。人生有幾個這樣的午後,我今日坐在這裏對自己說過的話沒有過後悔,就算今後離得再遠,想起今日嘴角也會帶着笑。那麽你呢?想起今日的自已也會一直笑的嗎?”

賀日新拂去手指間的糕屑,擡頭望了望亭外的陽光,忽然失笑道:“你這是逼迫我麽?”

霜合眨着狡黠的雙眼盯着他,靜靜等待,他嘴角邊的笑意消失,看了霜合一會兒道:“我不希望我想要的成為你自由來去的枷鎖,那樣,我寧願被愛燒傷是我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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