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裏想着事,腳步便不由得慢下來,賀日新耐心的停下腳步等她,等她走進了又繼續往前走去,霜合瞧着他的背影,發覺他最近的空閑時間越來越多了,以前雖然也常見面,但是感覺的出他很忙,只是他的閑暇時的狀态總是表現的很悠閑讓人不覺得他忙,可現在是分明覺得他很閑,好像是再用不同的方式打發漫長的時間。
比如這條石子路已經翻新過來,那天來時蔡見他守着工匠一點點的翻新,既要做的古樸野趣也要嶄新如洗。
“你在想什麽?”
當她再次停住腳步時,他不由得停下來問她,她幾次望着他都不知如何說才好,想了半天,問:“你的生意一定是出了不小的問題,對不對?之前你對我說的,不過是安慰我!是我連累了你!要是你以後把家當都花完了,我家裏雖簡陋還是可以讓你住的!”
賀日新忍不住笑了笑,盯着她眼睛道:“如此說來,我的下半生都要依靠你了!你的錢夠養活我嗎?”
霜合表情極其認真地道,“現在還不夠,但是我會努力掙,将來就夠了,況且看你食量也不會很大,勉強還是可以的!”
賀日新搖搖頭,回頭往前走去,“我把這園子賣了,積蓄還是夠我過下半生的!”
“如此……你便是拒絕我養你了?”霜合有些內疚的說,“可是夜楓、銀屏這些人呢?他們将來該何去何從?我覺得……若是賀大哥你為了自己退出的輕松對于他們就太不公平了,這些日子我看得出來,你是想結束自己的生意了。銀屏他們都對你太死心塌地,不會離開你的!”
賀日新停住腳步,仰頭看着天空,也看不見此時是什麽表情,霜合只聽得他嘆息了一聲,有些苦澀的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寧願你什麽都不知道。這樣我心裏也會好受許多,你不用問我為什麽?我不要你的報答,你也不要再思索如何報答我,讓彭子謙帶着你遠遠地離開汴京吧,你有許多關心你的親人、朋友,還有……死心塌地喜歡你的曹璨,你不會寂寞!我們……就這樣吧!”說完,他便快步離去,再不會顧着身後的霜合是不是跟得上,很快,一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外。
霜合愣愣地站在石子路上,大熱的天卻覺得手腳冰涼,也許是竹林太過涼爽了,賀日新離去的那麽決絕,一點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前一刻還是溫潤君子至誠好友,下一刻卻如陌生人般道別,到底是那句話得罪了他?霜合頭腦發木的細細思索了一遍,還是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賀日新不是這樣改變如此大的人,也許他只是不想她內疚難過,所以才這樣決絕離去,所以對她說了許多重話?
她離去了,不再來了,他心裏便會好過了嗎?此時站在這林子中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中滋長,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竟頭一次牽絆了她的心。
主人撇下她離去,她要獨自一人轉身走出園子,天底下只怕沒什麽比這個更尴尬的事了,躲在暗地裏的銀屏該是笑慘了吧?這樣狼狽的她,他們這些暗影都該是高興的。
管家還是很有禮貌的送她出去了,走出大門的那一剎那,心裏有些心酸和不舍,也許她真是欠了他很多,他難道不知道,他不讓她還,只會讓她覺得更內疚嗎?
走在回程的大街上,霜合心情持續郁郁,一面思索着自己與他的點滴,一面忍不住無奈的嘆氣。
“霜合!”一個近日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正在出神的霜合一時沒有察覺,等轉過身,身畔已停了一輛寶馬香車,車子的主人正掀開車簾,探下頭來。
霜合毫無表情的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轉身走去,被霜合冰一樣的眼神盯了一眼,曹璨嚴重的喜色慢慢消散,一臉陰郁的說:“上車!”
還是那麽霸道不講理,霜合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車上的人跳下了馬車,一把拽住她姜她拉進了街邊的小巷子裏,這裏無人來,安靜得很,曹璨将她按在牆壁上,俯下臉,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說:“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就是用這樣的表情對我?”
“曹璨,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厭。當我不想見到你的時候,你偏偏要走進我的眼簾。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像是憑空消失無影無蹤,任我如何找你都找不到。在青城,我給你寫信約你在城牆角下見面時這樣,現在在汴京,我恐懼無阻想要依靠你時你還是不在!甚至每次都連只言片語都無,這樣的你,還要我如何對你笑?”
曹璨看着她泛着淚光卻依然冷冰冰的眼神,顫聲道,“你出了什麽事?”
霜合撇過臉,道:“晚了,我現在什麽也不想跟你說!曹大公子,我惹不起您還躲不起你嗎?請不要将我的心當做戲耍,一次如此,兩次如此,我真怕有第三次,我的心會摔得更重!”
“哈哈……”曹璨苦笑道:“因為我的兩次失約,就讓你對我不信任了嗎?在你心裏,我曹璨到底是什麽位置?”他一拳打在牆上,震得牆壁連同霜合的心都是一顫,“你如此想我,真是太傷我的心了!也許從頭到尾都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我就不該出現在你面前!”
霜合看向他,許久不見,發現他很是憔悴,眼中布滿血絲,可她現在已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他的事,曾經還被那句“只要對外說你是我的女人,他們就不敢動你”小小感動了一下,可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依舊不再身邊,說心裏不寒怎麽可能?
她也有自已的驕傲自尊,而不是在他身邊盼望他時刻能想起的女子,于是她很傲氣的擡頭狠狠看了他一眼,決絕的轉身離去。
曹璨依舊保持着剛剛的動作站在牆角邊,目光定定,只有抽動的嘴角證明了他此刻的心情激動。
沒想到,他們終于的一次見面,這麽快便結束了,霜合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跑着回去的,只為了讓自已無法思考,突然之間,周遭的人和事突然變成了一堆亂麻,理也理不請,她心裏早已不是晴空萬裏,就如陰雨天,眼前霧蒙蒙的。
當滿山的楓葉變成滴血的紅,北國的秋季也來了。不同于南方的連綿夜雨,空山滴翠,這裏的秋風飒爽,顏色鮮亮而明快。
霜合坐在窗前看了很久,獨自一人,默對着滿城的車水馬龍。很久之後,她憶起不日便要離開汴京,想了想,回過頭來,看向侍在床邊靜靜看書的彭子謙,他的身子已好了許多,大夫說只要用心調理不久便會康複。
“子謙哥哥,我出去一會兒!”她的聲音很輕,恐怕會驚擾什麽似的。
彭子謙緩緩擡頭看向她,含笑點頭,“早去早回!”也未問她要去何處。
霜合答應了一聲,走出了房門,倚在門外,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下樓走出了酒樓。
立在寬敞的大街,一時間不知是向左還是向右,略想了想,向左走去。不一會兒,行到了秦王府外。她在門外踟蹰了一會兒,卻沒有叫人進去通傳只讓人帶了個信進去,說是不日便要遠去念在情誼不錯的份上,臨行前還是在福滿樓小酌幾杯。
離開秦王府,便是真的有此漫無目的了。她頓住腳步,擡頭看着面前天大的“曹府”二宇,心裏一陣酸一陣苦,看着這樣的高門大宅,她望而卻步,不是那麽沒有自倍和勇氣的人,可就是不願進去,這裏她還沒來過,就當是來過一回了吧。畢竟,她和曹璨不會有結果,既然無望何必再多牽挂,斷的幹幹淨淨豈不是好?這一別便後會無期。
她再度轉身,覺得自已在這汴京真的混得很爛,除了一個趙蓮可以道別竟是再也找不到別人可以道別了嗎?不知不覺走到了賀日新的府邸,心想他雖然冷淡的那麽莫名其妙,但她至少還是得禮貌的到個別不是嗎?她還未敲門,門已開了,沒想到會是銀屏來開的門,開口一句就是:“主人說不想見你!”他們這此暗影真的無處不在啊。
霜合楞了楞,微笑道:“就幫我傳個話吧!我要走了,感謝賀大哥這些日子來的照顧,沒想到分別在即,卻不能當面道別,若是霜合卻是有什麽得罪他的地方,請他原諒,這一別恐怕無期再聚!”
她沒有等待銀屏的回答便轉身離去,只在轉身的剎那間瞧見銀屏陡然震驚的神色和看着她的有些複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