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見到了曹珝,他正坐在角落裏獨酌,沒有瞧見曹璨,不知怎麽竟松了口氣,朝曹珝打量過去,只見他眉目英挺,臉龐較曹璨俊秀,但是一看便知是兄弟,他的冷是從心裏透出的,不像曹璨時常不自覺的扮冷臉。
忽然想起昨日見的曹璨的馬車,停留在秦王府外與郡主談話的只怕不是曹璨,而是這個最終的始作俑者,他可真夠狠得啊!就郡主那麽個小身子板,他也真下得去手,也真忍得下心看她追了一截馬車。
“怎麽一個人喝?”她老實不客氣的走過去坐下,給自己添了一杯。
曹珝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端起一杯酒道:“敬你,兩個傻子!”目光觸及到她脖子處的怪異,略帶了一絲疑惑。
霜合忽略掉他眼裏的疑惑,笑看着他,“是你傻,我可不傻。那麽個美人,要是我,早就抱回家了!”
他獨自一人喝了那杯,繼續添了一杯,“我大哥那麽個人物,全汴京女孩心中的戰神,怎麽也不見你牽回家?”
霜合第一次在談話中吃了憋,這人不僅看起來冷,說話更冷,她不禁打氣了十二分精神,“可惜……在我心中不是!我心裏戰無不勝的是我爹!”
“我大哥聽到這話,只怕要傷心死!”
霜合冷冷瞥了他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不在屋裏陪郡主,卻跑到這兒來喝悶酒,真是孺子不可教!”
他冷冷看了霜合一眼,“是她傻,非要把我扯進來!這爛攤子都鬧到老頭子那裏去了,你說我可要怎麽辦?”
“她傻?當初你為何要救她性命?雖然我不知道當時是個什麽情況,可這卻足以讓她為你傾心,為你死心塌地的,你何不當初狠狠心,今天就少了這麽個麻煩!”
曹珝沉默了下來,眼中閃過不知名的情緒,“我讨厭女人纏着我,聽大哥說你鬼主意多得很,你有辦法打發嗎?”
霜合搖了搖手指,“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娶了她!”
曹珝冷笑起來,搖着頭,閉目坐回椅子,這個座位是專為聽曲子而設,座椅皆是有靠背的,曹珝那樣子倒真像是累極了,不再做聲。
霜合打算暫時放過他,擡頭看了眼二樓,起身往樓上走去。
輕輕推開趙蓮的房門,裏面很安靜,仿佛還未睡醒,正要關上門,卻聽裏面一道虛弱的聲音說:“高姑娘嗎?我有話與你說!”
霜合走了進去,躺在床上的趙蓮已睜開眼看着帳頂,“對不起,我的确有順着曹大哥的意思故意在你面前刺激你來着。可那些話我對你說的,字字都是真的,只是沒有道明我心裏的那個人不是曹大哥,而是曹珝。”
霜合坐到她身邊,柔聲道:“我都知道了,不會怪你的!”
趙蓮側過頭來看向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微弱的笑,“高姑娘,你真好!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曹大哥!”
霜合不自在的嗔了她一眼,“你說的他那麽好,幹嘛死守着曹珝,不如嫁給曹璨好了!”
處在病中的趙蓮卻忽然促狹一笑:“他是高姑娘你的,我可不要!”目光忽又暗淡了下來,“即使別人再好,我亦只要阿珝一人……”
霜合看着她眼中的光彩,心想,這一定是個很長的故事,即使不長,也是最難忘懷的。
“是他将我從死亡裏拉出來,我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是他,我曾在心中發誓,為了他,我一定會好起來,要能走能跳,能說能笑,即使不能變作如你一般活蹦亂跳的小狐貍,也要做一只行動自如的小白兔!”
霜合拍拍她的手,給予幾分安慰,她無力的笑了笑,轉頭看向霜合:“我不想回那個王府,我能在你這兒多住些日子嗎?”
“只要秦王不把我這兒拆了就成!”
“他不會注意到我,他現在眼裏只有他的符夫人!”她臉色又再冰冷,霜合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伸手端過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蓮子粥,“這樣不是很好嗎?好起來才有力氣去争取想要的,折磨自己是最最笨的做法。”
霜合扶着她起身,她勉強吃了幾口,忽抓住霜合的手腕,愣愣的滴下淚來,“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可以走進他的心裏,就是眼裏有一刻有我也好,可自從我病好,他就連正眼也不願瞧我一下了。那為什麽要給我希望,讓我活下去?他竟然狠心我在曹府外站一天,也不願出府一見……”
霜合朝天翻了一記白眼,“于是你聽了曹璨的馊主意?”
“不!曹大哥只是想幫我,可是阿珝是那樣一個冷熱不侵的人,竟然親自來秦王府與我說清楚,那天聽到他來,我本來很高興的,可是……”
不用趙蓮說下去,霜合也知道那天的事後來演變成了什麽樣!如果不是曹珝那些絕情的話,也許她的病就不會複發,也許還是一個讓人一見傾心,我見猶憐的冰美人。霜合就奇怪了,只要是男人,就難有不動心的,更何況聽趙蓮言語,她在病中時應該與曹珝相處良久,即使不會日久生情也該有點感情,哪至于這麽絕情?
難道……他已心有所屬?
如果曹珝是一個一心一意,癡情不悔的人,這樣才有道理啊?拒絕一個美人的追求,可比拒絕一百兩黃金難多了。
霜合不敢将這猜想說出來,那樣只會讓趙蓮更加難過,只是曹珝那樣的個性,只怕也難以對哪個女子動心,如果真有,那個女子是不是比趙蓮更好上很多呢?
世人常說,女子心海底針,有時男子的心更如海底針,怎麽打撈都是撈不着的。
趙蓮困極了時,才淺淺睡去,霜合輕輕站起,看得出來,她即使在夢中也是睡不安穩的。靜靜看着她的睡顏,想了一瞬,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趙蓮的眉輕輕皺了起來,半響後,又緩緩舒展開來,唇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霜合出去的時候,輕輕帶上了門,眼裏的閃着淡淡的狡黠的笑意。回身時,看到樓下的一支燭火仍舊泛着暈黃的光,桌邊只有一人獨酌。
“心病還須心藥醫啊!”不知何時,徐光溥走到了她身邊,“霜合你這次的做法真不愧是得了我這舉世聞名的神醫的真傳!”
霜合冷笑一聲,轉身回房去,“我可是憑自個兒的本事,與徐叔叔你無半分關系!這次很多藥材你都失入囊中了吧?明天再更你分賬!”
徐光溥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底下借酒消愁愁更愁的人,慶幸自己未曾被這樣的煩心事困擾過,四下已無人影,他也沒有久待,睡覺好啊!轉身回房去,忽想起霜合剛說啥來着,哦,分賬,他得趕緊去處理下,不然明天連骨頭渣都吃不到。
庭院裏的杜鵑開得很好,春意正濃,趙蓮一身素白衣衫,獨自在涼亭裏,霜合遙遙看着她纖弱的身子,微颦的細眉,只覺她整個人都籠罩在煙裏霧中,見過如水般柔美的江南女子,還未曾見過這般味道獨特汴京少女。
“身子才好,就出來吹風!”見霜合走進亭子,趙蓮笑道:“是你叫我不要總悶在屋中,要是錯過今年的春色,我才會後悔萬分!”
霜合點頭贊許她的狀态,“過幾日去游湖吧!我要你用自己的這雙手劃到湖心!”
趙蓮的眼睛不再如以往一樣沒有內容的迷茫,漸漸有了光彩浮動,點了點頭道:“把你的曲譜給我一份,無事時也可幫你整理整理……”趙蓮的話忽然頓住了,霜合不用回頭也知道誰站在了亭子之外,她盯着趙蓮的眼睛,說道:“你先去琴室吧,待會兒我把曲譜拿來,記得你會彈琵琶,我想試試剛剛譜的那曲,用琵琶彈奏是什麽效果!”
趙蓮神色不自在的收回目光,起伏的胸口證明她此時內心并不平靜,可她還是鎮定地看着霜合,看着她的眼睛,含着微微笑意點了點去,“我先去琴室,你快些來!”她起身走出涼亭,含笑向着曹珝福了福身子,“曹二公子!”曹珝愣了楞,好半響才回過神,連忙行了個禮,“不敢,臣參見郡主!”
趙蓮微微點了點頭,向前走去,路過他身側時,也未曾轉頭看他一眼。
曹珝納悶地走進涼亭,看向霜合,霜合無視他的目光,端起身側的一盆杜鵑,“我得把這春色擡進郡主屋裏去!”
曹璨正從月門進來,站在廊下,笑看着這邊,霜合一副不必管我的模樣從他身邊走過上了樓,曹珝看了看曹璨,抄着手道:“也好,省得煩心!”
曹璨頗不樂觀的,悲哀的看着他弟弟,“省得煩心?這才叫煩心的開始!”說笑一句,走至涼亭裏坐下,正色道:“秦王已在問了,只怕接她回去就是近日,她現在的身子我們倒是不必擔憂了,怕就怕她在這裏的事情洩露,接她出去時費點心。”
曹珝點頭,左右看了看,嘆口氣拍了拍曹璨的肩膀,“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