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吧,她如今是老姑娘,但她不好面子呀
江昀傑是拗不過簫平笙,也不敢拗。
可這些東西如燙手山芋,帶回府,免不了被江逢時和江夫人一通訓斥。
等他木着臉從四海院離開,江逢時負手看着桌上的珍稀補品,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江夫人神情變化不定,艱難開口。
“老爺,這簫家三郎,到底想幹什麽?”
之前病重的時候,不顧禮制,提出臨終前想見阿玖。
現在,又送這些禦賜補品來,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江逢時沉了口氣,回身看江夫人,斟字酌句地道。
“論起來,咱們跟簫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簫家那兩個孩子與我們江家幾個孩子,都算是一路長大的,這簫平笙若對阿玖……”
江夫人聽都聽不下去,愁的眉頭都蹙緊了。
“不要提不要提!這事兒我想都不曾想,即便真是,也不行。簫家男兒都是怎麽死的?你莫不是忘了?”
江逢時蹙眉,他當然沒忘。
江夫人是生怕他斷不了這念想,絮絮叨叨地開始念叨。
“那簫家大郎埋在沙場上了,大郎媳婦兒悲痛欲絕,愣是小産了,熬了沒兩個月,受不住那苦,懸梁自盡的呀!”
“這誰知道蕭平笙日後會不會落得與簫家大郎一樣的下場?不成,絕對不成!”
江逢時把話咽了回去,暗自搖了搖頭。
不能怪他江家不通情達理,實在是,他家阿玖本就嬌養纖弱,合該嫁個安詳平和的門第去。
簫平笙是領兵打仗的,夫人說的,自然也不是沒道理。
何況,若是阿玖能對蕭平笙生出情誼,那是早些年就能看出來的,既然至今沒有不對勁的地方,說明她視蕭平笙為兄長。
這親事,的确不妥。
皎月院;
江幸玖知道簫平笙送她禦賜補品的事兒,是又過了兩日後。
彼時,她總算病去一身輕,使明春和清夏在廊下擺了搖椅和瓜果,尋個正午日光正暖時,惬意的躺在搖椅上看書曬日頭。
不過半個時辰,江夫人就來了。
小桌上的黃銅小鼎雕刻着空谷幽蘭,镂空小蓋裏袅袅青煙盤旋而上,然後蕩着漣漪一圈圈飄散。
江夫人看着斜倚在搖椅上慵懶清麗的女兒,淺淺嘆了口氣。
“母親這兩日仔細考慮過,對比帝都任何一個門庭,秦家各方各面都是不輸的,他家祖孫代代傳承醫術,四郎雖說體弱,可聽聞他終日潛心讀書,既是準備參加科考,那絕不會是第二個蘇二郎。”
“阿玖,前些年在宴席上,你也是見過秦四郎的吧?母親覺得,他只是瞧着細嫩白淨些,倒也看不出久病纏身的羸弱,是不是?”
江幸玖眼睫如輕盈蝶翼,随着她收回落在書上的視線,微微掀起。
“我若說我對這位秦四郎有印象,母親難道不會怪我不知規矩?”
出席宴席是一碼事,除非宮宴上,否則各府設宴,本就是男女不同席的,哪有閨中小姐偷偷溜去看男賓的?
江夫人略略尴尬,舉着帕子掩了掩唇,幹脆直言道。
“母親讓人取畫像來,你看看再說,別急着就這麽撇過去了。”
說着,就要回身喚杜嬷嬷。
江幸玖面露無奈,低低打斷她。
“母親,您還備什麽畫像?您當是皇室裏公主們選驸馬呢?我不必看,只秦家四郎身子不健朗這一條,我便不願,那還不如尋個門第低的,又健朗的。”
江夫人默了默,舉在半空的手落下來,與江幸玖六分相似的眉眼間,神情溫婉認真。
她盯着江幸玖仔細看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麽,撫掌道。
“成,那母親跟你父親商議一下,咱們也不拘于什麽門第約束了,你大哥也不在,勉強讓你二哥頂個樁,跟你三哥兩個,一文一武,咱們在西城門邊擺擂臺……”
江幸玖無言以對,哭笑不得地傾身上前,一把将書合上。
“我的好母親,您要給您女兒比武招親吶?您還嫌我的名聲在帝都不夠響的?”
就「克夫」這兩個字,鑲在「江家九姑娘」的名頭上,就算是真比武招親,到時候沒人來,豈不是更丢人了?
她倒是無所謂,就怕母親再氣出個好歹來。
江夫人頓時氣笑,拍了拍胸口,握着帕子在半空來回揮舞。
“那怎麽着?我如花似玉的女兒,擱在整個帝都,那是要出身有出身,品性美貌與才情樣樣不輸她們,回頭許個如意郎君,怎麽就這麽難呢?!”
“哦!門第不挑了,那模樣好歹得周正吧?那文的武的總得拿得出手一樣吧?擺擂臺怎麽了?擺擂臺我那是看得起他們了,不然以為我江家九姑娘,真就被那些長舌婦給吓怕了?我就是……”
江幸玖頭疼扶額,嘆息一聲打斷她。
“母親!您冷靜一下。”
江夫人大口喘着氣,“我冷靜得很!”
江幸玖櫻唇微抿,也沒跟她犟嘴,語聲平淡地道。
“大召國往前數多少年,那擺擂臺的都是嫁不出去又好面子的老姑娘,我嫁不出去嗎?我是老姑娘嗎?”
江夫人月眸瞪圓,“自然不是!阿玖,你怎麽能這麽說自個兒?”
這語氣铿锵有力抑揚頓挫的,總讓人聽出幾分竭力反駁某些既定事實地意味。
江幸玖默默無言,“……”
成吧,她現今是老姑娘,也是嫁不出去。
但是,她不好面子呀!
她如果真好面子的話,當初滿帝都都傳她「克夫」,她早得氣出個好歹來。
她江幸玖就吃了不好面子的福氣,一輩子的願望也只是想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輕輕松松,樂樂呵呵的。
要她自己說,嫁不嫁人都無所謂,如果嫁人需要添這麽些麻煩,那她還不如出家做姑子去。
她年紀的确不小了,蘇二郎死的那年,她剛好及笄,今年,已是十七了。
這在大召國,已是邁入老姑娘的門欄了。
最近發生的兩樁事,不管是臨終相見,還是殷勤送藥,的确是挺讓人不得不心生遐想。
只是,她跟蕭平笙?
江幸玖下意識搖了搖頭……
眼下,礙于江家的面子和父母的心思,她是必須得嫁人了。
于是,幹脆道。
“不就是選個郎君嫁了嗎?母親不用急,我自己來選就是了。”
江夫人眨了眨眼,音兒都拐了彎兒。
“你自己選?你自己怎麽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