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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見, 顧以真現下的氣色比起他們離開時要好上太多了,顧落知原本有些擔憂的心情這才漸漸放松下來。

顧以真擡腳走過來,景文宣見狀, 趕忙跑過去扶住顧以真。顧以真行至顧落知和景初維面前,規矩地行禮:“哥哥, 太傅大人,你們回來了。”

顧落知讓景文宣将顧以真扶起來:“外面冷, 我們進屋說話吧。”

景文宣立時點頭,四人進了屋子。

屋子裏燃着炭盆,很是暖和, 四人在桌邊坐下, 景文宣為顧落知和景初維端上了熱茶。

“大哥, 你和顧大人去湖廣辦事可還順利?”景文宣關切地問道。

景初維颔首:“順利, 遇上一些事情, 不過已經處理妥當。”他之後會同景文宣說一些湖廣的事,但現在不适合長篇大論,便暫且沒有開口。

聽了他的話, 景文宣和顧以真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而後景文宣又問起了接下來的安排:“那我們過幾日便回京城?”

景初維沒有回答,他擡眸看向顧落知,顧落知接收到景初維的目光, 于是她便問道:“真真的身子如何?可能上路?”

顧以真摸摸肚子,臉上的神色很是溫柔:“老大夫給我調養了一陣, 哥哥放心,我現在的身子很好,路上行得慢一些想來是無礙的。”

坐在一旁的景文宣點了點頭,他也想着早些回京城, 雖說路途上可能對顧以真的身子有些影響,但京中的吃穿用度都比這小村子裏好上許多,調養身子的藥材也多上許多,顧以真自然是在京中生産更好。自從顧以真有孕以來,他心中便時刻都緊張着,時時擔憂顧以真吃不好睡不好,這下顧落知和景初維回來,他們終于可以回京了。

顧落知想了想,道:“那我們後日便啓程回京。”留一日時間出來,讓将将趕路回來的侍衛們休息一日,同時也采買補充一些路上需要的物什。

三人自然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紛紛點頭答應。

冬日裏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他們終于要回家了。

過後,四人一同用過晚膳,而後顧落知和景初維便回了隔壁院子。

隔壁院子已經被打掃幹淨,屋中炭盆裏的火将整間屋子都烘得暖暖的。顧落知和景初維并沒有各自回房休息,兩人将窗戶打開,坐在窗邊的羅漢床上溫酒閑談。

“恐怕要上元節的時候我們才能回到京中。”顧落知一邊說着,一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隔水溫燙的酒味道清淡,正适合在這樣的夜色中飲用。

坐在矮幾對面的景初維聞言淺淺地笑了起來:“勉強也算得上幸運,沒有錯過這個年。”

顧落知用手撐着臉頰,側着腦袋看向漆黑的夜空:“回到京城,想來又是一陣不得安寧了。”她的眼神有些放空,很顯然她是在考慮某些事情。

景初維垂眸看向手中的酒杯,他覺得自己能猜到顧落知在思索什麽,不過在如此的氛圍中,他并不想和她讨論那些事情。就讓他們靜一靜吧,只單純地閑談、共飲,暫且不去管其他。

景初維擡眸看向顧落知,他頓了頓,開口提起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顧落知回過神來,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和景初維對視片刻後,她順着他的話題說了下去。

算了,先別想了,有些事情回到京城再說,現下就同他好好共飲一杯吧。

兩人聊了一會兒,顧落知再次轉頭看向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外面又開始下雪了,一陣風氣,偶有一些雪花被吹進屋子裏來。

顧落知擡手接住雪花,雪花很快便融化在了她溫暖的掌心中。

景初維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突然覺得做一片雪花也不錯,至少能夠融化在她的掌心裏。

小村子裏的孩子們很是喜歡顧以真和景文宣,聽說兩人要離開,都紛紛跑來同兩人告別。

小女孩也來了,她同顧以真和景文宣說完了話,而後便跑來找顧落知,她拉着顧落知就往外跑,跑到了兩人第一次相見的田坎邊。

顧落知看着跑得氣喘籲籲的小女孩,臉上露出了無奈之色,她蹲下-身體,讓兩人的視線能在同一高度:“你拉着我來到這兒,是有什麽話想同我說嗎?”

小女孩有些郁郁不快,她垂着嘴角,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們明日便要離開?”

顧落知沉默片刻,而後點頭道:“對,我們明日便要離開。”

其實她知道小女孩是舍不得他們,可是即便再如何不舍,他們都不可能留下。她也不能給她留下希望或是念想,因為女子同男子是不同的,她不可能進京趕考,她不可能出門做生意,她不可能自由自在地去很遠的地方……

想到這兒,顧落知心中難免有些惆悵,就在這時,小女孩又開口說道:“那我祝福你們能夠一路平安。”

顧落知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她擡起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多謝你。”

小女孩握住了顧落知的手指:“哥哥你可以再同我說一些京城裏的趣事嗎?”

“自然可以。”顧落知帶着小女孩一邊堆雪人,一邊說着京中的趣事,兩人在分別之前擁有了一段美好的回憶。

兩人不知道玩了多久,一直到老鈴醫路過,她們才停下來。

老鈴醫是來給顧以真送補藥的,順便再給顧以真診診脈。看見顧落知和小女孩一起玩耍,他樂呵呵地同兩人打了一聲招呼。

小女孩見顧落知似乎想同老鈴醫說說話,便和兩人道了一聲別,主動離開了。

顧落知擡手朝着老鈴醫行了一個禮:“多謝老丈這段時日費心照料舍妹。”

老鈴醫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你們給了診金,我自然應該将你妹妹醫好。”

他一邊說着,一邊仔細看着顧落知的臉:“嗯?你前段時日受過傷?這氣血看着有些虛呀。”

“老丈醫術了得,我前段時日确實受了傷,不過現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已經被看出來,便沒有什麽好否認的,顧落知朝着老鈴醫點了點頭。

“我給你開幾服藥調養調養吧,若不然以後到了冬日你可要折騰一番了。”老鈴醫說完就走,急匆匆地回去寫藥方。

顧落知被丢在了原地,和雪人大眼瞪小眼,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臉上不禁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色。

顧落知緩緩走到雪人面前,擡手将作為雪人鼻子的樹枝扶了扶,她看着雪人大大的笑臉,也忍不住跟着翹起了嘴角。

顧落知肩上的傷口差不多全好了,就不再需要乘坐馬車。她一不坐馬車,景初維也不坐了,于是這馬車便自然地讓給了顧以真。

因為顧及着顧以真的身子,一行人走得很慢,就這樣景文宣還很是惴惴不安,生怕顧以真出岔子。除了在顧以真面前以外,景文宣面上常常露出緊張、黯然的神色,見了這樣的神色,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狀态。

景初維沒有去管這樣的景文宣,倒是顧落知先看不下去了,她決定找個機會單獨同景文宣聊一聊。

這日,一行人在客棧落腳,趁着景文宣在客棧的院子裏為顧以真煎補藥的時候,顧落知搬着小凳子,坐在了景文宣身邊。

景文宣一見顧落知坐在自己身邊,他捏着小蒲扇的手頓時一緊:“顧大人,你這是?”

顧落知沒有看他,只将目光落在藥罐子上:“景文宣,這一路上你一直都陪在真真的身邊?”

景文宣連忙颔首:“是,我一直都陪在真真身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顧落知便擡眸看向他:“既然你一直陪着真真,就該知道她的身子沒有大礙。”

景文宣先是一愣,而後很快便明白過來顧落知想說什麽,他不禁懊惱地皺起了眉頭,沉默了好半晌,他才開口說道:“我知道真真的身子暫且沒有大礙,可我還是忍不住擔憂……”

顧落知并非不能理解景文宣的心情,而且這次他倒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想到這兒,顧落知的語氣柔和了一些:“這些時日你倒是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在真真面前表現出你的不安。”

驟然被誇獎,景文宣萬萬沒想到顧落知竟然說出這番話來,他愣怔了一瞬,而後立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擡手撓了撓臉頰:“這是自然的,我若是表現出來,真真也會跟着擔心,她最近心情不錯,我不想影響她。”

顧落知颔首表示贊同他這一點,不過其他的事情她并不贊同:“我知道你喜歡真真、珍惜真真,可她并不是一碰就碎的豆腐,她并不需要你時時刻刻地盯着,時時刻刻地緊張着。”

顧落知看着景文宣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她這才繼續說道:“回到京城後,你總不能一直陪在真真身邊,真真需要自己面對一些場面,到那時候,你豈不是更加緊張不安?”

“我先前确實說過,你以後會成為真真的丈夫,是該為她遮風擋雨,只是這‘遮風擋雨’并非不讓她經歷任何風雨,保護太過,緊張太過不是好事。景文宣,你該學會如何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顧落知心情平和地教導着景文宣,她希望景文宣能夠好好地将這番話聽進去。

景文宣沉思了好一會兒,他點了點頭,道:“顧大人說得對,我确實不該緊張太過。”

顧落知的話讓景文宣的情緒緩和了幾分,他站起身朝着顧落知拱手行禮:“多謝顧大人的開導。”

顧落知朝着景文宣擺了擺手,她可不需要他的感謝,只需要他真的做到:“藥差不多熬好了,趁熱端去給真真喝吧。”

“好。”景文宣用帕子包住罐柄,将煎好的補藥倒入了碗中,他朝着顧落知點了點頭,而後端着藥碗進了客棧。

顧落知看着景文宣的背影,似是感嘆地舒了一口氣,她并沒有跟着起身離開,而是坐在煎藥的紅泥小火爐前,靜靜地烤着火。

突然,一陣腳步聲靠近,來人拉過先前景文宣坐過的小凳子,順勢坐在了顧落知身邊,和她一同烤火。

顧落知立時便能猜到身邊的人是誰,她頭也不擡,開口說道:“太傅大人恐怕該給我一些月錢,這本該由你來教導景文宣,現下卻落在了我的身上。”

景初維漫不經心地将手伸到小爐子的上方,更近地感受着炭火的溫度:“以後都是一家人,便是由禦史大人來教導又有何妨。”

“呵,你這話若是讓朝中的各位同僚聽見,恐怕不知要鬧出多少事來。”雖是這麽說,但顧落知的語氣并不嚴肅。

景初維輕笑一聲:“這朝堂上何時消停過,禦史大人早該習慣了。”

顧落知頓了頓,而後不禁颔首:“太傅大人說得對。”

這朝堂上的紛紛擾擾确實沒有消停的時候,景家顧家聯姻的事情不過是将風浪掀得更大一些,總會漸漸小下來的。

和之前估計的差不多,正是上元節那一日顧落知他們回到了京城。此時的城中正值上元燈會,到處都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一進城,顧以真便想下車賞燈,景文宣因着街上人多原本并不贊同,可是他想起先前顧落知同他說的話,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他讓顧以真穿上厚實的披風,這才扶着顧以真下了馬車。

顧落知并不限制顧以真和景文宣的行動,她讓侍衛們跟着去了,在後面暗中保護兩人的安全。

景初維安靜地站在一旁,等顧落知将事宜安排妥當後,他才開口說道:“今日佳節,我們不妨也去逛一逛?”

他的雙眸牢牢地看着顧落知,執着地要等到顧落知肯定的答案。

顧落知和景初維對視了一會兒,而後她突然笑了起來:“好啊,我們也去賞賞花燈。”

聽到她的答案,景初維暗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街道兩旁全是花燈攤子,攤子上賣的花燈樣式繁多,光彩輝煌。顧落知和景初維一邊順着人潮向前,一邊欣賞着各色花燈。

走到一個小攤前時,攤主吆喝着,花燈不要錢,只送給猜對燈謎的人。顧落知立時來了興趣,她轉頭想對景初維說話,結果卻發現身邊的景初維不見了蹤影,兩人不知在什麽時候走散了。

發現這一點的瞬間,顧落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的失落之情。

這是不是某些預示?

顧落知忍不住胡思亂想了一下,不過她很快便收斂情緒,她随意找了一個燈謎,思考一會兒後就向攤主說出了答案。

“恭喜這位公子猜對了,這盞紅鯉花燈送給公子了。”攤主點燃花燈中的蠟燭,而後将紅鯉花燈遞給了顧落知。

“多謝。”顧落知提着花燈在原地站了半晌,良久身邊都沒有出現那人的聲音,她不禁在心中笑了笑自己,她決定不再等待。

顧落知擡步離開小攤前,她順着人潮繼續往前走。熱鬧的氛圍将她包圍住,她的心中卻越發平靜地想着另外的事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街角處,人才漸漸少了許多。

顧落知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她走到最後一個小攤前,而後立時轉身便往回走。當她将将轉過身去,她看見了距離自己幾步開外的人,那人手上也提着一盞花燈,不知道在後面跟了她多久,他見她望過來,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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