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和感覺不到自己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他很痛，但是連咬緊後槽牙的力氣都沒有。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的師父，會是以這樣的目的将自己撿了回來。
趙元和覺得如論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有多痛, 都比不上現在的心痛。
他呵呵一笑，然後集中自己所有的意識去運轉自己的靈力。如月能控制住他的身體，但是控制不住他的意識。
身體中的靈力逆向運行，如月也發覺到了他的反抗, 輕笑一聲。
“乖徒弟, 不要掙紮了, 為師養了你這麽多年, 該是時候孝敬師父的了。”
趙元和滿口都是血, 想說話但是喉嚨中都被血堵塞住, 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如月并不将趙元和的反抗放在眼裏, 倒是眼前的這個燕回舟讓他頭疼不已。他早就聽聞燕回舟的修為境界到了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地步, 但是沒有想到他居然即将大乘。
這讓如月說不出的嫉妒和羨慕。他花了上千年的時間等待着, 等不到天道的寬恕，怎麽這個人就行？
如果可以，他更想要得要燕回舟的身體。
燕回舟顧不得自己的威壓會不會傷到別人, 直接一股腦兒的将威壓放出去，直直得沖向如月。如月也是始料不及，那威壓如千斤之重, 讓他承受不住的單膝跪地，也就是這時候趙元和抓住了機會, 逆轉的靈力橫七豎八的沖向自己的各大靈脈。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的血，整個身子開始抽出起來。
如月見狀氣得一掌拍在趙元和的身上，他自斷靈脈，就算得到這副身體也是個廢物, 倒不如完全廢了。
“元和！”
“師兄！”
正陽派的弟子争先恐後得上千，想要救趙元和，可是如月的那一章打斷了趙元和的心脈，他已經藥石枉然。
趙元和又吐了幾口血，看着如月。
“我可真希望您當初沒将我帶回來……”
趙元和看見如月看他的眼神，冷漠中帶着嫌棄和憤怒。在今天之前，他從沒在自己尊敬的師父眼中看到過這些情緒。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師父只是有些冷漠，但是對自己的關懷從不少于旁的師兄弟的師父們。沒有想到，原來所有的關懷背後都是有着目的的。
趙元和覺得自己累透了，他的出生就失去父母，而後落入歹人的手中，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疼愛他的師父，為的卻是他的身體。
他覺得自己好冷，冷透了，從心髒開始。
他想，如果自己從沒被如月撿回來，自己現在還是一個沒有自我的殺人如麻的兵器。但是這樣也挺好，至少死得時候不會有痛苦。
如果他從不曾識字，也就不會羨慕兄友弟恭；如果他不曾念書，也不會知道尊師重道；如果他從沒得到過關懷，也不會貪戀他人的溫柔。
終究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如今，我将這命還給你，從此你我不再是師徒。”
所有人都驚嘆的看着趙元和身上的師徒契消散掉。師徒契一旦成，除非師父廢掉徒弟主動解契，否則是不可能去除的。
而趙元和自己解掉了契。
趙元和無論是在修煉還是在陣法上都天賦極高，他是正陽派創派以來的驕傲，所以他能解掉契似乎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一直以來都知道如何解契，卻一直乖乖的作着如月的好徒弟，換而言之，在方才之前，他都沒有對如月這個師父死心。
對于趙元和的離去，大家都很心痛，但是場面根本讓他們來不及痛心。厲鬼的憤怒使得防禦結界出現了裂縫，而如月顯然是不打算和他們一起合作對敵了。
“不好，是海嘯！”
有人驚叫道。但是這裏是中城，怎麽會有海嘯？
所有人擡頭，之間天上揚起滔天的海浪，在海浪之上是一條通身黝黑的蛟。它在海水之中游蕩着，海水受他的指揮越揚越高，這道水幕若是砸下來，整個中土都要被蕩滌一空。
“是魔尊花言！他是不要魔族了嗎！”
燕回舟心中焦急，花言出現在這裏，舒樂呢？為什麽他到現在沒有看到舒樂？舒樂是歸位了嗎？
海嘯聲滔天，厲鬼嘶吼，防禦結界不堪一擊，很快就破裂開，厲鬼從裂縫中鑽入，它們毫無差別的攻擊着在場的修士。
燕回舟用靈力劈散幾個厲鬼，就已經覺得吃力，更不要說那些修為低的弟子們。很快在場的人就倒下一片。
燕回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很想救身邊的人，但是他無能無力，他感覺到自己能力的渺小。哪怕自己現在是個化神期，但是在這樣的場面下，他還是無能為力。
“元钰！你真的要殺光所有的修士你才能息怒嗎！”
燕回舟話音剛落，那些厲鬼都停止了自己的攻擊，他們像是等候命令似的靜止住了。而不一會兒，天上那道水幕砸下，所有人驚恐萬分，但是并不如大家預期的哪有，那道水幕聽話的低伏在半空中，一只只鲛人從水中鑽出。
剎那間，所有的厲鬼行動起來湧向一個人！
如月始料未及，他的護身結界足夠堅韌，在厲鬼的圍攻下還讓他有餘力撕碎了十幾只鬼。但是那十萬厲鬼，源源不斷。
哪怕如月的所做作為已經背棄修門的規矩，但是在場的修士還是不能見死不救，大家都奮力的砍着那些鬼，可是于事無補。
實在是太多，且太強了。
如月被厲鬼團團圍住，無數厲鬼纏住他的四肢，将他固定住，讓他動彈不得。這模樣像是即将要審判他。
當他被架起的那刻，厲鬼只圍繞着他打轉，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将他團住，像是鑄成了一個囚籠。
元钰姍姍來遲，她一身白衣，腳踏蒼蕪劍，神情冷漠。
“闊別千年，沒想到你為了逃避天道，居然做出奪舍的事情。”元钰看着如月，嘲諷道。
海洛跳出水幕，鲛尾化成人腿，海水化作衣衫。她一步一步走到厲鬼化成的囚籠前。
“沒想到千年過去了，你還是一樣的卑鄙無恥。”
如月輕笑一聲，“什麽叫卑鄙無恥？海洛，你倒是半點長進也沒有。你以為聯合元钰就能殺掉我嗎？你真是天真。”
海洛惡狠狠地盯着他，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今日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殺了面前這個人。
“羅聖，千年前你害我初元派滿門性命，今日，我來找你了！”
元钰的話着實讓人詫異且震驚，哪怕有些人不知道，但是正陽派的弟子哪有不知道的？羅聖是他們正陽派的創始人，是帶着正陽派逐步走到第一大派的掌門人！而如月曾經是羅聖掌門的親傳弟子的大徒弟！
這層身份被揭穿，各種辛密誰人猜測不到。
“那又如何？”羅聖被揭露了身份也并不在意，他能從千年前的修魔大戰中活過來，今日自然也有方法再逃一劫。
“又如何？羅聖，你簡直枉為人！你騙我，害得我鲛人一族慘死那麽多的族人。你為了天下第一派殺光初元派弟子嫁禍魔族，你處心積慮的想要飛升成神，但是天道因你震怒！是你害得那麽多的修士死在了天道的餘怒下！你就是個罪人！”
羅聖聞言哈哈大笑。
“我怎麽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我的大名在史冊上可是功績豐厚的偉人！”
“哼！今日，你就受死吧！”
海洛笑得猙獰，她原本只想報複這些修士，沒想到居然會有意外的收貨。這個所有悲劇的肇事人他居然換了一個身體活得好好地！
“笑話，你們要是能殺了我，千年前我就死了。海洛你忘了，你吃的第一個人不就是我嗎？”
海洛面目猙獰，她的憤怒讓她的面容上出現了大半鱗片，看上去可怖而惡心。
所有修士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元钰他們現在正忙着向羅聖讨債，但是他們又怕她們讨完了債，還是要将劍口對準他們。
而且那些厲鬼該何去何從？他們這些修士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花言幻化成人形走到燕回舟的身邊，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在燕回舟的眼裏有種外強中幹的感覺。
“怎麽不見舒樂？”
燕回舟詫異，“她沒有回魔族嗎？”
“她不是來找你了嗎？”
燕回舟想，可能她是回天上去了。可是燃燈不是說，自己獻祭給舒樂，她才能覺醒神格嗎？為什麽自己現在并沒有什麽事情呢？
“昨夜她走了，我今日還沒有見到她。”
花言看着燕回舟，卻見他額間金印深邃，靈力充沛，隐隐有進階的趨勢。
“燕回舟，你……”
花言話還沒說完，元钰那邊便發生了變故。衆多厲鬼撕扯着羅聖現在的身體，可是他卻哈哈大笑着，毫不在意。厲鬼們越是暴燥，他似乎越是得意自己的成果。
“不好，他是要以身飼靈，然後控制住這些厲鬼！”
燕回舟不懂，“我們怎麽阻止？”
“阻止不了了。”花言瞳孔震縮，他手一甩，甩出一根銀色的□□，這是燕回舟第一次看見他使用兵器，“殺吧，能殺多少是多少。”
聞言，所有修士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力看着那些失控的厲鬼，它們現在比方才還要可怕。所有的灰白色厲鬼在經歷了羅聖的獻祭後，慢慢的變成了淡粉色，像是血霧一樣飄散開來，然後迅速得向元钰她們攻去。
元钰她自己也是始料不及，根本沒有料到羅聖會用以身飼靈的方式來換取這些厲鬼的控制權。原本她只需對付羅聖一個，現在是千千萬萬的曾經她的弟子的魂魄來對付她！
這和千年前的那一夜有什麽分別！
元钰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羅聖，你又一次用我的弟子來對付我，我和你不死不休！”
剎那間，元钰所有的靈力四射開來，蒼蕪劍所過之處，哀鴻不斷，皆是她的憤怒與哀傷。
燕回舟殺了不少厲鬼，也受了傷。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候了，而他身邊的人也和他一樣，他們都在苦苦支撐。
金夫人、顧前輩、扶風、忘塵、許宗君……
每一個人都在盡自己所能的挽回着。
燕回舟用劍劈開面前的一只厲鬼，身後還有無數的厲鬼。哪怕他們修士人多，可是很多都是修為根本夠不上的築基期，一只厲鬼就能殺掉百來個。在這麽下去，所有人都只有被耗死的份。
燕回舟想到了舒樂，他在殺這些厲鬼的時候，想得也都是舒樂。
羅聖以身飼靈換得了對這些厲鬼的掌控權，那麽他是不是也可以嘗試着？
“花言！你說這些厲鬼要怎麽去喂養！”
花言大駭，他急忙道：“你別亂來！還沒有到這一步呢！”
“但是也來不及了！”燕回舟臉都是冰冷的，他的身體也是，而更多的人倒在地上，身體失去了溫度。
他想好了，舒樂歸位後他的存在就失去了價值，與其這樣，不如為這個世界的太平犧牲。
“快告訴我！”
花言見他堅決的模樣，只好将獻祭的咒法說給他聽。
燕回舟得了咒法起身一躍，投身進入厲鬼最多的地方。可就在他要投身進入的那一剎那，他被人抓着肩膀攔了下來。
燕回舟回頭望去，是燃燈。
他有一絲失落得跟着燃燈落回地面。
“燕回舟，舒樂将自己的靈力給你不是讓你這樣做無謂的犧牲的！”
燕回舟怔怔得看着燃燈，耳朵嗡鳴。
“你說什麽？”
他的大腦反應有些慢，難怪自己的靈力不消反漲，他還以為是雙修功法的緣故。
“舒樂現在在哪？”
燃燈望着他，神情有些不忍，但還是開口告訴他道：“舒樂放棄了自己的神格，現在已經歸于天地。你可以理解為她和你融為了一體。”
燕回舟雙耳都是鳴聲，頭腦一片昏暗，像是聽不懂燃燈的話一樣。
“你在騙人……”
燃燈騙他，雙修是為了幫舒樂将靈力都給自己。燃燈一開始不是想要自己的命嗎？為什麽他要幫助舒樂騙自己！
“燕回舟，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選擇你。是這個世界它選擇了你……”
舒樂告訴他出現了一個戀愛系統的時候，燃燈就詫異了，而後慢慢的他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是這個世界接受了燕回舟身為神的身份，所以他在舒樂腦海中所造的“系統”迎合了燕回舟潛意識裏暗戀舒樂的想法，改變了舒樂的任務。
他想要舒樂愛他，整個世界都在幫他。
燃燈不得不妥協于現實。
他除了幫着舒樂哄燕回舟，其他的事情他也做不了。而且出家人不能說謊，他也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挽救一下舒樂的。
可惜他的計劃失敗。
世界選擇了燕回舟，舒樂亦是如此。在蒼生的面前，舒樂一直都将自己看的很輕，她選擇了一條對世界好，但是對自己對燕回舟都殘忍的路。
厲鬼擦着燃燈的面而過，燃燈扔出佛珠，金光四射，所過之處，厲鬼慘叫聲不斷。
“燕回舟，你要成神，這個世界才不會崩塌，你要成神，你才不會辜負舒樂的期望。你不死，她就一直在！”
說着燃燈躍入那道光中，所有的厲鬼如飛蛾撲火用上前去，衆人揚起頭顱看着，燃燈一人飼靈，萬佛之祖，怨氣再大的厲鬼在他的佛光下也消散了。
摯友不在，這世上孤寂難耐。
燃燈長嘆一聲。
燕回舟兩道淚痕蜿蜒在臉龐上，他難以相信的看着這一幕。
舒樂走了，燃燈也随她走了。
只留下他。
金光消散而去，厲鬼無所蹤跡，天光微微綻開，露出幾抹光彩。
扶風喘息一口氣，手上的鲛人淚卻有了意識一般自行飛到燕回舟的身邊。燕回舟茫然的看着鲛人淚，他留下的淚水一滴滴彙聚在一起重新包裹那顆藍色的鲛人淚。
“燕回舟，你別哭。”
風動，燕回舟聽到了舒樂的聲音。他睜大眼睛看着這顆珠子，期待着它會發生什麽變化。
然而什麽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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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