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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三年間, 花言也沒和元钰碰過幾次面,兩人有聯系還是通過海洛。說起來,元钰和海洛兩人現在倒是悄沒生息的, 這讓花言有點擔憂,這就像是暴風雨前夕的寧靜,讓人窒息感十足。

舒樂不知道怎麽找到元钰,于是她準備去找海洛問一問。如果元钰心中的恨意滔天, 那麽自己只能痛下殺手了。

舒樂心中出現了一種前無所有的責任感, 好似這天下蒼生都是她肩上的負擔, 都是她的責任所在。

她離開後花言抱着枕頭躺在床上, 阖上門窗的屋子裏沒有什麽光亮, 暗沉的環境讓他有點暈眩, 好似幼時記憶中的魔族又回來了。紛争戰亂, 沒有禮義廉恥, 沒有道德枷鎖, 所有的人,不管什麽族類都好,都在随心所欲的放肆狂歡。

魔族重欲也是凡人诟病的一個原因, 為此,花言花了千年的時間教會魔人如何去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在魔域之中花了許多精力布下勾|引魔人欲|望的結界,讓他們學會自我克制, 可不是為了這一天的毀滅。

花言有點自暴自棄的想,管他天下蒼生, 和他有什麽關系呢。又想花白死前可是把魔族托付給了他。

這麽些年下來,他都已經不清楚,自己對魔族的情感究竟是因為不想讓花白失望,還是因為自己真的将這些人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花白與他說過, 強者應該照顧弱者,而不是剝削這些弱者。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麽做的。可是有的時候他也會累,尤其是自己分明在為了這些弱者着想考慮,甚至付出了許多的時候,這些弱者不僅不知感恩,還想趁他病,要他命。

他剛掌管魔族的時候,如果不是自己足夠強,可能早就被那些人給吃了吧。

花言也習慣了,只是他并不是一個自我犧牲式的人,早些年脾氣也大,現在倒是無所謂了。自己做點什麽問心無愧就好,管那些人怎麽想他呢。

仙樂進來給花言送補藥的時候就看花言坐在床上發呆,雖然他見過很多次花言入定的樣子,但沒有見過花言這樣。他的表情像是看空了一切,又很不舍。

仙樂心頭一跳,咬了咬唇,将補藥端到花言面前。

花言回過神,接過藥什麽也沒問直接喝了。這藥并不如它棕色的外表那樣難喝,入口有點澀,過後還有回甘。

“我剛剛不是故意沖你發脾氣的。”仙樂小聲道,“我就是覺得你沒有必要為了凡人犧牲自己,你現在都已經夠累了,為什麽要勉強呢,那些凡人修士都不知道你為他們做的事情,也不會感激你,除了我們,誰會在意你的死活!”

花言瞧他越說越委屈的樣子,輕笑了一聲,“我也沒讓你們在意我的死活啊。”

仙樂聞言氣得瞪着花言,花言本來只是想逗逗他,并不想真的惹惱了他,“好了,是我錯了,我多管閑事,現在遭了報應了。”花言攤攤手,“現在只能躺在這裏認你為所欲為。”

這話說得有些缱绻,仙樂臉頰一紅,害羞得低下腦袋。

“仙樂,你想過要回去嗎?”

花言問道,誰知仙樂像是被觸碰到了尾巴的貓,瞬間擡起了腦袋。

“我不回去!”仙樂撅着嘴道,“我來魔族這麽長時間,魔族的人對我很好,你對我也很好,大祭司……嗯,對我也算不錯吧。所以我不想回去。”

花言納悶的看着他,“可是海洋才是你出生長大的地方。”

“是這樣,但是我不想回去。族長的心裏只有怎麽讓我們回到大海,奪回對大海的掌控權,可是她并沒有問過我們究竟想不想回到大海中去。雖然深海裏的環境不好,還讓我們變得逐漸醜陋,但是深海裏很安全,沒有吃魚的鯊魚,也沒有龐大的鯨魚。不用為了争奪領地搶來搶去。”仙樂揪着衣服上的結,“魔族有這麽多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穿的,我不想回去。”

“你這樣,海洛會傷心的。”

“我知道族長會傷心,但是我不想在族長的安排下度過我剩下的生命。我也明白我有和族人們站在一起的職責,但是現在還沒有到那一天不是嗎?等到我不得不走的時候,我就會離開的。”

花言望着仙樂,他白淨的臉上揚着一種他很久沒有見過的東西了——朝氣。

為自己而活的蓬勃朝氣。

花言嘆了口氣,“行吧,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花言沒有趕他走,仙樂很高興,他端着空碗出了門,一出門,那張笑容燦爛的臉瞬間熄滅了光彩。

仙樂沉默的走在長廊上,秋日的涼風吹在他的身上撩起他的衣袍,讓他看上去格外的瘦弱纖細。他舉着托盤的手忍不住的顫抖,腦子裏都是方才海洛與他說的話。

他賭氣離開後,海洛來過一趟。海洛是他的族長,他身上有海洛留下的印記,無論他在哪,海洛總能通過印記找到他。

海洛知道了花言受傷的消息,她給了仙樂一把匕首,讓仙樂司機殺了花言。

“花言是不會允許我們将那些厲鬼放入人間的,十三年前的那天你也看到了,他為了救那些凡人攔下了我的海水。那麽現在他也會為了那些凡人殺了你,殺了我們。”

仙樂顫抖得接過海洛的匕首,那把匕首像是一根骨頭打磨出來的,質感粗糙,但是尖口出很鋒利。

“仙樂,我讓你呆在他的身邊是讓你取得他的信任,不是讓你和他培養感情的。你是我鲛人族的孩子,我死了以後你就是鲛人族的族長,你要擔起你的責任。”

仙樂很痛苦的想,為什麽他要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他不想殺花言,但是他不能背叛海洛,背叛鲛人族。

——

舒樂再次來到海邊,腥鹹的海風拂面,她想起自己曾經在這裏留下的詛咒,彎下身伸手撈了把海水,接觸詛咒的咒語随着海水蕩漾下去,不久之後,整個海面又恢複了平靜。

在海風重新掀起之前,海洛浮出海面。潮濕的頭發粘黏在她瑩白的皮膚上,腥紅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望着舒樂,像是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舒樂蹲在礁石上,裙子鋪了一地。

“娘娘……”海洛出聲喚道,她甜膩膩的嗓音和之前相較起來确實有了不一樣的地方,舒樂聽了只覺得心軟。

什麽都沒有說自己的心就已經偏了。

舒樂深深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是沒有辦法和海洛正常溝通了,她這麽個撒嬌的法,自己只會一味的心軟。

要是燕回舟也能像她這樣會撒嬌就好了。

或者……自己向海洛取取經,學習一下怎麽撒嬌?

不知道燕回舟吃不吃這一套呢。

“我來是想問問你,你知道元钰在哪嗎?”

海洛的表情有一絲的不自然,她眨巴了下眼睛,無辜的看着舒樂。

“娘娘是這個世界的神,娘娘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呢?”

舒樂看着她,慢慢擰起眉頭,這個踢皮球式的回答舒樂非常讨厭。海洛一定知道元钰在哪,只是她不想告訴自己罷了。

舒樂嘆了口氣,她站起身子,“海洛,我知道十三年前,你的族人的冤魂消散時你心中的怨氣還沒有消散,但是我還是得說,哪怕我再怎麽寵你,我也不會親眼看着你危害人間。”

海洛的眼中的光彩微微閃動,她揚起腦袋看着舒樂,“然後呢?娘娘會殺了我嗎?”

舒樂喉嚨哽了哽,心硬道:“會,我會殺了你。”

海洛挑唇而笑,像是舒樂說了句玩笑話,她壓根不放在心上似的。

“好啊,我很想死在娘娘的手上。這樣,娘娘就會永遠記得,她曾經養了只小鲛人,名字叫‘海洛’。娘娘是永生不死的,所以娘娘會記着我生生世世,對嗎?”

舒樂撇開臉沒有直視海洛的眼睛,她的眼睛和聲音都太具有蠱惑力,讓舒樂忍不住的心軟,讓自己的底線一退再退。

這就是傳說中的“慈母多敗兒”嗎?這心情實在是複雜的很……

“我再問你一次,元钰人在哪兒。”

舒樂這次的語氣有點重,态度也很強硬,海洛聞聲後有點害怕的挺直了肩膀,咬緊了下唇。

“就算娘娘現在找到她,你也阻止不了她了。”海洛沉聲道,聲音中帶着一絲絲畏懼舒樂的顫抖,“娘娘,您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吧,求求您了。”

舒樂擰緊的眉頭無法放下,她看見遠處的海面上掀起了海浪,天上的雲朵慢慢變得低沉,天地間的光彩在消散,風像是被召了過來似的,迅速又兇猛。

一道大浪撲過來,直直地砸在海洛身上,她沒有躲開,生生挨了這一下,委屈的看着舒樂,像是想要舒樂為她找回公道似的。

“海洛,你和她走得太遠了……”

“從我親手将族人推入深淵的那刻起,我就沒有想過要再回頭。我鲛人族的血不能白流,我的仇恨和元钰一樣滔天,我和她的區別無非就是我還活着,她已經死了。我的族人還在痛苦掙紮,她的同門早已化成厲鬼。娘娘,現在的我和她都沒有退路可言,您現在殺了我也可以,我已經安排好一切,只是可惜看不到結局而已。”

海浪一道賽過一道,狂風像是脫缰的馬,舒樂的發髻被吹得淩亂不堪,羅裙随風亂舞,這個世間即将分崩離析,她已經來不及阻止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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