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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羽毛燒焦後的腥臭味,舒樂皺着眉頭捂住口鼻。

方才那塊“沼澤”已經消失,那些樹拔根逃去只留下翻得亂糟糟的土地,再被火這麽一燒,黑黢黢的一片,顯得有點荒蕪。

“我的天吶,這些樹都是什麽精怪,以前從沒見過!”

“對,居然能流出紅色的血,太惡心了。”

樹和灌木都沒人,衆人捂着口鼻踩着火将火熄滅,以防止這裏的動靜太大引來其他東西。只是燒完後的味道實在難聞,有人已經扶着膝蓋開始幹嘔起來了。

舒樂四處看了看,方才那課樹拔根的時候直接将拖下去的修士扔飛了出去,先是一片慌亂,現在也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了。

“嘔!!!”

一人扶着普通的樹吐了個稀裏嘩啦,有人聞聲看過去,剛想問他怎麽了,一看那場面也直接扶着膝蓋吐了起來。

“怎麽了?”刀野推開面前的幾人,只見方才被樹扔出的那人,下半身已經廢了,他兩條腿皆露出白骨,還有一些肉碎片挂在他的骨頭上,而兩只腳已經沒有了。他的腹部也露出一個洞,顯然金丹已經被樹妖掏走了。

那人暈死在那,毫無知覺,不知還活着沒有,讓看見這畫面的人十分的不好受。

刀野別過臉去,忍着心中的惡心,也不忍繼續看着畫面。這樣的人若是就這樣死了也就算了,活着在這兇險無比的地方終究也活不久,就算僥幸出去了,他也不一會活得開心。

“我們……”

所有人都靜默着,沒有人上前去查看他是否還活着,若是活着,他們要不要帶着他上路呢?帶着拖累隊伍,不帶着,萬一下一個是自己成了這樣,是不是也會被隊伍給抛棄了。

然而,下一瞬的變化讓衆人紛紛松了口氣。

那人下半身到小腹皆沒了,金丹自然也沒了,他之前的詛咒開始生效,臉上出現了白色的硬茬毛發。

“這!”幾個女修驚呼着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那白色的毛發慢慢覆蓋那張臉。

刀野也不再猶豫,上前一劍插在那人胸口上,結束了他悲慘的命運。

舒樂望着那結束了異變的身體,胸口一口濁氣吐不出去。她想用耳墜聯系燕回舟,可是燕回舟那裏毫無反應。

雖然此地兇險,但也是對毫無靈力的修士而言,燕回舟有靈力,她倒不是特別擔心。

“繼續趕路吧。”刀野嘆了口氣,然後折了一根樹枝,在衣服上撕了一條布下來裹住樹枝一頭,對着方才拿出酒的修士說:“再來點。”

聰明的修士也學着刀野折了樹枝撕下布條,粗糙的做了一個火把。

于是衆人用火把開路,本來前方也有幾棵類似的樹,遇到火後紛紛側開給他們讓路了。

舒樂走在這枝枝絆絆的路上,原來精致的裙擺已經被扯撕了好幾個豁口了。

她有點心疼,這衣服好看又好穿,就這麽破了還不知道要去哪裏買新的呢。

走進樹林之後便是山巒,他們繞着山下走,然後找到了一處溪水的地方,有幾個女修忍不住身上的髒亂跑到了水邊想洗洗臉。

刀野沒有拒絕她們的要求,于是衆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休息。

天也漸漸暗了,他們還沒有找到适合休息的地方。昨夜賴着結界處安全一些,可今日,他們已在結界之中了,甚至具體在哪裏,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啊!啊!啊!”

衆人剛坐下沒多久,便被這慘叫聲吓得立馬站了起來,确定聲音來自溪邊後紛紛跑了過去。

“這是怎麽了?”

幾個女修一見刀野,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

“刀道友,你快看看她。”

答話的女修抱着一個女修,這個女修的手和臉都開始潰爛,本來還能發出慘叫聲的她此時只能嗚咽着,更不敢哭,一哭疼得更厲害。

“是水的問題?”刀野問道。

“不、不知道,我們也用水了。”

舒樂上前握住那女修的手腕看了看,衆人沒有制止,畢竟前幾次都是她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救人他們的性命。

舒樂看了會兒,只在腐肉裏看到了些青色的東西。

“方才來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女修想了想,“她摔了一跤,沒了。”

舒樂低頭看了看地上,小溪邊的土地都很濕潤,多的是青苔,小草卻是沒有。

“是這些青苔。”舒樂蹲下身子,用蝴蝶/刀刨出一些泥,剃掉青苔後取了一些覆在了女修潰爛的手背上。“好些了嗎?”

那女修本來手背痛得火烤似的,這麽一覆如浸入清泉之中,她點了點頭,然後任由舒樂将那些濕泥覆在了她的臉上。

“湘姑娘,實在是多謝你。”

舒樂點點頭,“沒事。”

“湘姑娘,這一路上真的太感謝你了,這幾次要不都是你,我們真的可能在樹妖那就全軍覆沒了。”

這話一出,衆人七嘴八舌的感謝起舒樂起來,一下子舒樂在隊伍裏的地位和刀野平齊了。

舒樂沒應他們的感謝,也不需要他們的感謝。如果沒有他們,她現在應該在這個結界裏四處亂竄得找燕回舟。

她也可以扔下這些人,可是良心卻又有些不能夠。

夜晚降臨的時候,他們找了個偏僻些的山窪窪處,用劍挖了個洞鑽了進去休息。

舒樂坐在洞外守夜,刀野和她面對面坐着。

“湘姑娘結丹多久了?”

舒樂抱着膝蓋,伸手扣着裙子上的洞,道:“來魔界前結得丹。”

刀野聞言點了點頭,看着舒樂的眼神中帶着十分欣賞的意味。

“你年紀小小,面對這些場面卻能面不改色的思考問題,是許多修士不能夠得。”

舒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刀先生,你真的覺得是我思考出了問題所在,還是你們沒有辦法思考呢?”

舒樂這個反問讓刀野一愣,也讓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從進來之後,他們只是一味的前進,冒險。而遇到問題之後,他們內心的恐懼占據了腦子中的絕大多數東西,以至于他現在想想,他這一路上所有的決定都是靠着直覺,做得果斷又利索。

如果在中土,讓他立馬殺掉一個異變的人,他可能還會仔細得去想造成這人異變的原因是什麽,還能不能救了。

可是在結界裏,他只是覺得這個異變的人之後會給他們帶來威脅,于是就将他們都殺了。

這是本能的驅使——為了生存。

刀野這麽一想,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湘姑娘,聽君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說着他起身去找正陽派的幾個弟子商量事情去了。

舒樂百無聊賴得依着樹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

她伸手撥了撥耳墜子,心想,千裏共婵娟,天涯共此時。

月華之下,一只黑色的鸮俯身落在一棵高樹上,黑黝黝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舒樂不放。它和夜色融為了一體,站得又高,自認自己根本不會被發現。

而樹下的女子伸了個懶腰,擡首看着月亮,忽而側首緊緊地盯着鸮站得位置。

通過鸮觀察她的大祭司被她的敏銳給震出了些許寒意。大祭司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看着面前水盤中的畫面,有點委屈的對花言說:“魔尊,這女子還真是敏銳啊。”

花言輕笑一聲,伸手揮散了畫面,水盤裏的水波瀾了一下,随即變成了一盤普通的水。

“因為她的靈力還在。”

大祭司聞言詫異了。這結界不知是何時有的,但只要修士進去就會限制住修為,還從未有過特例。

“不僅是她,那個叫燕回舟的小孩也是呢。”

燕回舟身上有夜摩羅花的金印,聽到這大祭司還能理解,只是實在想不明白這叫湘寧的小丫頭是怎麽回事。

“還請魔尊解惑,這湘寧為何不受禁制呢?”

花言擡手撐住下巴,也望着天上的月亮,頗有點惆悵的說:“因為她的身上有天道的規則之力。”

大祭司聞言吓得下巴都要掉了。

擁有天道規則之力的人都是被天道選中的救世之人,通常結局都很慘烈。比如,千年前魔尊的師父……

花言輕扯嘴角,心中卻是無限悲憫。

他一閉上眼睛,腦海中皆是千年前的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素衣,笑起來卻比花兒明媚。

曾經他也從不幽谷裏走出來,是那女子一路護着他。他們也遇到過白毛兇獸,也經歷過會自己搬家的樹妖。

他也曾因為踩着青苔在溪水裏洗腳而爛了腳底,是那女子将他抱在懷裏給他一點點的塗上濕泥。

舒樂和她太像了,像到花言以為是她轉世回來了。

可是他又分明地知道這是不可能呢。她的身體化成了夜摩羅生長在不幽谷的一角,她的神魂消散在大地上,随風而去。為了她堅持的道,她什麽都沒留下。

舒樂就像是另一個她,也許有一天也會為了她的道而消散,但這些都與花言無關了。

他輕嘆一聲,将那些過往都從腦中抹去。再睜眼時,一雙紅眸還是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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