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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不只是B-30潛水艦,其他所有派遣出去探索的潛水艦,以及留在陸地上的主艦,甚至是地球上的相關緊急部門,都接收到了這樣一段影像:

視野中,先是重複的海水,就如這些天每日見到的一樣,毫無變化。

漸漸地,随着潛入深度的變化,海水的顏色也變深了,由湛藍變為墨藍。

在接近建模預測地點時,水的顏色更深了,近乎黑色的藍,厚重的有些壓抑,兩邊崎岖的岩石讓通道變得狹窄,豁然開朗之時,是一幅如夢似幻的場景——

沉重的海水中,是瑩白色接近半透明的柔軟,足足有一人高,它們随着海水的蕩漾而舒展着自己長而卷的葉子。每株植物大概有三到四片大葉子,簇擁着中間鼓鼓囊囊的夾子。

它們三三兩兩的生長在一起,淡淡的光讓植株周圍的海水都變得輕盈了些,金色的小光點也因此重新展現,三三兩兩的墜落在白色的植株上,充滿了仙氣。

多美的植物啊,晶瑩剔透,似這深海之中的水晶。

大家看到這兒時,不由得發出了感慨。或許當時探索小隊的人也是如此認為,鏡頭有些偏離中心,這是成員們在互相交談,導致防護服頭盔的微錄影設備沒有處在最佳位置。

上帝總愛這樣開玩笑,當你探尋期望已久的東西時,你以為那是光芒,殊不知前進一步,卻是暗黑的地獄。

上一秒或許成員們還沉浸在找到植物的欣喜中,下一秒卻是自己的隊友一個個倒下。

視野中的場景并無任何變化,新發現的植物還是那樣晶瑩,閃爍着潔白的光芒。海水也一如往常般靜谧,悠悠蕩漾。

就在這樣的寧靜中,這隊成員永遠的留在了海底。

影像的最後,是幽深的海水,直到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倒下了,直到他們的軀殼被海水腐蝕。

衆人看完,一陣無言。

視頻中的沉默與絕望透過電子顯示屏,在人群之中蔓延。

寧靜的場面比熱烈的場面更令人絕望。

就像是,在花團錦簇的仙境無聲的迎來死亡,比之在困境中掙紮着死亡更令人恐懼。

因為前者,你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生命的流逝,後者你起碼還掙紮過去尋求生的希望。

“抱歉,我沒有預設到如此。”徐晉的聲音是打破沉默的利劍,清冷的劃過。

看到那些熟悉人的死亡,他的眼中劃過痛苦與一絲悔恨。

原來有時候成功也是一種負罪。他是成功的建模出了植物存在的地點,可正是這份“成功”,葬送了這些人的生命。

“徐教授,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你應該做的,你成功的建模了區域模型,大大縮短了我們的探索時間。節約物資,就是在這未知的宇宙中拯救其他人的生命。”丁淼沉沉開口,寬厚的手掌拍在徐晉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心裏卻是低低嘆了口氣,不管在某些方面怎麽成功,徐教授也與我們無二,都還只是少年心性罷了。

徐晉自是明白,雖然有些邁不過心中的坎,還是一遍遍模拟着當時的場景,試圖找尋出衆人死亡的原因。

葉然看着徐晉堅定的側臉,心中湧起絲絲點點的心疼,她嘆了口氣,面向衆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呢?”

該怎麽辦呢?這個問題不僅萦繞在B-30潛水艦上衆人心頭上,也是所有艦上目睹這一影像過後其他人的疑問。

“可惜珈藍星海水腐蝕性太高,我們現有科技水平所制造出的探測機器人根本無法活動……”成天佑一臉苦惱,撓着自己的黑發。

“是啊……要不我們可以在主艦上操作探測活動,就不會有生命危險。”林秋想到剛剛影像中毫無知覺就死去的隊員,話語有些顫抖,她怎麽覺着,這次比上次看似兇險的探索更危險呢?

寧彧看着葉然的關心眼神,心頭一緊,他抿抿唇,盡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們必須盡快找出隊員死亡的原因。資源不允許我們沒有進展,我們得盡快采集到海底的植物。但生命也是無比珍貴的,要避免無用的傷亡。現在,除了維持潛水艦運行的成員,其他所有成員都進入分析狀态,模拟場景,找出危險源頭。”

艦上的衆人臉色嚴肅,葉然也收回了視線,開始自己手上的分析模拟。

這時,主艦也發來訊息,與寧彧的判斷一樣——集中所有人力尋找危險來源。

一時間,幾乎所有成員都在進行分析活動,包括地球上新成立的緊急聯絡部門,聚集的各位精英們也加入了該項工作。

時間一天天過去,資源日益消耗,卻仍然沒有找到危險的源頭。

那段影像,還是那麽寧靜那麽美麗,充滿了神秘的危險。

此刻,在地球上,另一重大發現引爆了本就緊張的學界——之前一名數據監測員提交的差值報告原因分析完畢,竟是多年前一艘神秘航行艦空間躍遷的結果。

根據模型演變,這艘神秘航行艦的路線竟與如今探索的線路一致,在銀河系空間躍遷,到達虛彌星,再是如今探索隊所在的珈藍星,最後是離珈藍星兩百光年的希爾星。

路線的重合使諸位科學家們大膽猜想,希爾星上也一定存在着植物!

根據先前的演算,只要湊齊珈藍星和希爾星的植物,地球上植物繁衍基因的缺失已經足以彌補,也就是說,地球有望恢複綠色,有望再次實現資源的再生與利用!

幾十年內,地球上的有限資源已經不足再進行如此大規模的宇宙探索,這次航行,承載着近一百年的希望。

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之中,一定要在短時間內采集到珈藍星海底的植物,這樣才能有足夠的資源儲備去希爾星進行植物采集。

但始終沒有找到危險源頭,如何造成之前探索隊員死亡尚未可知。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取得成功?

聯邦議會、法院以及軍隊三方的統一給出了回答:用身體的血肉鑄就一條路。

既然找不到能夠解決根本的方法,那就使用人海戰術,讓後來的隊員踏着前人的屍體,一步步走向那片海底植物。

商議出結果的那天,新晉總統,也就是徐晉的父親,在聯邦議會辦公室內點燃了一支煙。

煙霧缭繞之中,是他看不清表情的臉,他的目光,晦暗不明的盯着辦公桌上的一張照片,那是徐晉很小的時候和他一起在游樂場照得。

父子相似的臉上挂着笑容,是過去美好的記憶。

煙燃燒了生命,變成一段段灰燼,掉落在桌子上,有火花在指尖跳躍,徐父卻絲毫沒有感受到痛意——

父子關系好不容易緩和,卻又是迎來如此的局面嗎?也許,再也見不到了吧。但這是不可避免的路途啊,早在踏入宇宙之時,便沒有了回頭路。不僅是對于探索隊員而言,也是對于地球而言。花團錦簇的地球聯邦,沒有可再生的植物能源,已經面臨着資源耗盡的局面,這也是為什麽一直以來,聯邦都不惜花費重金,從事植物繁衍、再生的真相……

百年後,地球究竟是因為資源耗盡而逐漸沒落,還是因為尋找到可持續繁衍的植物而綻放新的生機,全靠這次探索了。

只希望能夠順利歸來吧……

各潛水艦上的隊員們得知聯邦決定後,并沒有什麽異議。

應該有什麽異議呢?能夠進行太空探索的人,都是社會上的精英階層,或多或少都接觸過地球的核心秘密,大家心照不宣,都想去呵護孕育自己的家園。

而且,聯邦又怎會沒有準備呢?早在出發之前,就借訓練之名,為所有人打上了思想鋼印。這對日常生活并無影響,只是在探索中面臨抉擇時,所有人必将選擇有助于尋求植物的路線。現在,是思想鋼印奏效的時候了——

所有人,毫無異議的接受主艦的“死亡”排列,根據對聯邦的有用程度,被分為三六九等,等級序列最低的就先去“送死”。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分析也還在繼續,大家也有些許期望,或許,在輪到自己的序列之前,能夠借前人之死就能得到危險究竟源于何方?不必輪到自己也去鑄就那條道路?

然而,葉然或許看不到了,因為寧彧葉然一行人的序列很快就到了。

徐晉申請一同前往,自是被拒絕并被鎖在潛水艦的休息艙內。

葉然和林秋等人走出潛水艦,那炫目的海水此刻卻化為了催命符,林秋嘆了口氣:“當初還和你一起看這美麗的海水,可是我就算再喜歡,也不想葬身于此啊。”

“誰都不想死,但又必須要去。”葉然回首望了眼停在不遠處的潛水艦,眼中有些不舍。

寧彧見到葉然如此舉動,心中有些隐秘的喜悅,生不能在一起,死能夠埋葬同一處,也挺浪漫的,不是嗎?

衆人緩慢地行進着……

朝着地球的希望,朝着死亡的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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