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熙變得冷漠而不耐，傭人不小心發出太大的聲響雖說不會招來怒罵，那也是楊熙努力克制的成果，他心裏一日比一日更甚的怒氣，還沒燒死別人就先把自己燒得不輕了。
“那孩子，其實一直都是個活潑同情心旺盛的人。別看嘴上狠，心腸軟得不行。”楊雲松坐在楊諾對面，偌大的房間只開了一盞護眼臺燈，他絮叨着天下父親一致的話題。楊諾并不嫌煩，她甚至有些羨慕。如果父親還在，如果自己更有能力一些，也許父親也能和舅舅差不多一樣身板還挺直着，舅舅的白發還少，比舅舅大不了多少的父親去世時卻是滿頭白發，時間并不曾愛戴過他。
楊諾對楊雲松話中提起的楊熙并不怎麽感興趣，她發現兩個楊熙從性格上來看根本是不同的兩個人，也不知道舅舅是眼睛長到哪兒去了，愣是覺得楊熙沒毛病。
不過她一個外人，再怎麽樣也比不過人家父子的了解程度。
“舅舅。”見楊雲松暫停了一下楊熙的話題，楊諾趕緊擺出一副有重大事情要談的表情，正襟危坐的模樣也忍不住讓楊雲松不好開口接着談兒子。
“說吧，小諾，只要是我知道的。”楊雲松看懂了她的表情，只沖她溫和地笑了笑。
楊諾也不再猶豫，直接省去客套話，單槍直入地說道：“我想問問我母親的事。”
楊雲松臉色一變。
楊諾選擇直接問楊雲松其實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一是這些時日她好歹也同楊雲松交流了不少，還是有血緣關系的人，看在她母親是他親姐姐的份上，想楊雲松就算不回答今後也不會對她有什麽影響。二是自己調查總會在某一天傳到舅舅耳裏，自己手裏也沒有幾個資源，産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就難辦多了。所以直接問吧，楊諾得出一個結論，簡潔明了還能火速得到答案。
楊雲松沒想到楊諾會直接提出來，他噎了一下，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甚至一時不知道從何而答。
他看着倚靠在暖黃色燈光裏的女孩兒，一錯眼仿佛看到曾經長發及腰，笑如春花的二姐。
“楊葉，你如果執意要嫁給他，那麽我們家就當沒你這個女兒！”楊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楊母則擔憂地看着素日裏溫和乖巧的女兒仿佛變了個人，通紅着眼圈頂了一句：“那我寧願選擇跟他走！”
“混賬東西！”楊父氣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楊母則趕緊扶住他，不贊同地對楊葉搖了搖頭，楊葉則含着淚，頭也不回地摔門走了。
楊雲松剛從學校回來，他是家裏的末子，嘴巴甜，又被上頭的哥哥姐姐們寵着，往日裏回家哪次不是老遠都被接他的家人們接住了，這次卻是一個人沒有，惹得楊少爺嘟嘟囔囔，卻見樓上書房的門哐當一聲，他二姐頭也不回地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眼睛還通紅着，吓了楊少爺一跳，他也懶得上樓問候，丢下書包拔腿就追了上去。
喜歡逗弄小孩的大人們最喜歡的一個挑撥離間的問題就是，爸爸媽媽你最喜歡誰呀？楊雲松誰也沒選，他露着牙還沒張齊的嘴，流着口水含含糊糊道：“要姐姐。”
抱着他的小女孩笑起來，細心地給他擦幹淨口水，扮鬼臉逗他笑。
楊葉是二姐姐，楊家一共四個孩子，老大男孩，中間兩個姐妹，再往下就是楊雲松了。
家裏父母都忙，楊家是世家，大哥扛着責任，也忙，三姐跟楊雲松差不多的年紀，哪裏有耐心照顧他，自己把自己收拾好就已經不錯了。唯獨二姐楊葉，是從楊雲松一出生就照顧着他了。連家裏的保姆都說楊葉會照顧人，楊雲松一開始學會的不是爸爸媽媽，他學會的是“姐姐。”
“姐——”楊雲松是校短跑隊的，速度自然不是吹的，幾步攆了上去，楊葉起先還埋着頭跑，後來聽着楊雲松撕心裂肺的喊聲，到底還是慢了下來。
很小的時候楊雲松個子長得慢，他看着始終需要自己擡頭看的姐姐，心裏很是焦急。他看着電視上保護人的英雄都那麽高大，他急于快些長大長高，好保護自己溫溫柔柔說話都輕聲細語的二姐姐。
楊雲松低頭看着被自己捉住肩膀的楊葉，他現在已經很高了，楊葉甚至離到他的下巴還很有一段兒距離，曾經看起來遙不可及的二姐，仿佛一瞬間就被時光追逐上了。
楊雲松輕輕地嘆了口氣……二姐也有了許許多多不能和自己共享的話，自己也同樣有許多不能說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二姐究竟遭遇了什麽，才能瘦了這麽多。
“姐，你和爸吵架了？”楊雲松試探地問道，卻先看見楊葉哭得通紅的鼻尖，便忍不住渾身上下摸了半天，只好将外套卷起來，露出裏面的襯衣：“用這個擦眼淚吧姐，我跑得急沒拿書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