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鈎上吊不許變,說謊的人要脫吞千根針。小時候唱過的童謠回響在耳邊,付顏諾輕輕哼了兩聲,兒時的嬉笑聲還殘留在記憶裏。
一個年長的男人皺眉看着她,再次擡頭看了看手表,提醒道:“時間到了,該走了。”
付顏諾應了一聲,她拖着一個小小的行李箱,不到半個月瘦了一圈的身體微微地往前傾着,仿佛随時都能倒下去,但她的眼睛出奇得明亮,看上去有些驚人,好像是什麽事物支撐驅使着這具身體。
她回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了陰沉的天空與小雨,身後都是來去匆匆的行人,沒有那雙熟悉的眼睛。
付顏諾放下心來,她無聲說了句“再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雨水漸漸聚集起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蟬鳴陣陣的午後。
孤身一人。
不同的是,這次她心裏住着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她的盔甲。
秦然接到小魚的電話時并不驚慌,他早就知道付顏諾暗地裏買好了機票。她曾經說過想去江南,想去散散心,秦然也明白這個地方發生了太多令她難過的事情,他表示理解。
只是她的不辭而別到底還是有些讓人難受的。一想起來她孤身一人擠在人潮中,秦然的心還是揪了一下,他想和她一起,如果她哪怕提起來過一次,秦然就會立即放下手中工作,一直陪伴着她。
可正因為付顏諾不是這樣的人,她并不自私,她是個優秀的大人。但秦然真的希望她這次能自私一次。
他告訴了小魚付顏諾訂下的機票,讓小魚不要擔心。
挂了電話,秦然決定加快工作進度,等手頭的工作結束,他就準備飛過去尋找她,告訴她關于自己的一切,告訴她自己的心情,告訴她,自己想要愛她,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燦爛。
程昱看了一眼這人嘴角的笑容,實在是無可奈何。他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手機,随手打開了牆上的顯示屏。
“……插播一條緊急新聞,航班次為A309的客機因不明原因而起火爆炸,墜毀在xx海域,現正在組織搜救隊進行搜救……”
程昱啧啧啧地感嘆了幾句,搖頭道:“唉真是人禍不可避免啊……還能搜救出人麽這不得成灰了哥們兒你怎麽了????”
他吓了一跳,看見秦然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下去,幾乎是撲了過去:“怎麽了?”
秦然手中的鋼筆早将文件劃出長長的痕跡,甚至因為用力過大,紙都從中撕裂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電視裏正在放飛機墜毀的影像,那架飛機,那架載着他一生愛情的飛機,拖曳着長長的火焰,在滿天流火裏墜入深深的大海。
秦然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被埋在了深深的大海。他感受不到跳動,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希望。
“程昱……”他開了口,嗓子突然啞了,他猶如夢游一般輕輕說道:“她剛才說的……是哪一個航班?”
程昱不敢不答,他回想了一會兒,又掏出手機刷了刷微博話題,有些遲疑地說道:“A309……你有什麽東西……在上面?”
A309。
在這趟飛往江南的航班上,有一個他想要珍愛一輩子的人。還有漫無邊際的,他的愛。
付顏諾。
我最終還是,失去了你。
一個星期後。
程昱處理完如山的文件,捶了捶後背,坐久了肌肉僵硬,他禁不住長嘆了一聲。
一個星期了,秦然已經足足有一個星期沒有出現在公司裏,公司上上下下站在都是程昱管着,平日懶散慣了,一時忙起來竟有些不習慣。
程昱想起來好友心如死灰的模樣,因為他不流淚的樣子太過可怕,程昱連安慰都不知道怎麽安慰了。
小魚卻是在第一天不顧秦然的頹靡,反複同他确認付顏諾的航班,最後才終于相信了似的大哭出聲。
程昱見不得她哭。更何況她哭起來雙眼紅腫,可憐兮兮的樣子太容易讓人心軟,程昱一心軟便承包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一天三次敲秦然的門送飯。
秦然卻一次都沒出來過。他房門緊閉,任憑程昱是勸慰還是激将,房間內都靜悄悄的,絲毫不領情。
第四天的時候,小魚抹着眼淚同程昱一起敲響了秦然的房門,小魚強忍悲痛地貼在門邊上說道:“秦然你出來吧,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你得吃飯,有了力氣我們才能去找……去找小諾啊……”她哽咽了一下,說道:“我不相信……我們要去現場的,我要親眼看見……你出來吧。”
就在程昱拉住了小魚不讓她說下去的時候,多日沒有動靜的門鎖卻輕輕響了一聲,胡子拉碴的秦然出現了。
他目不斜視地穿過兩人去了浴室,很快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小魚與程昱對視了一眼,卻聽見突然響起的沖水聲裏夾雜了幾聲困獸般的怒吼,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秦然生來金貴。然而人在命運面前,卻那麽渺小。
愛情使人忘記時間,同樣,秦然害怕時間會讓自己忘記愛情。他害怕死亡。
但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付顏諾。因為他愛她,要比自己知道的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