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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謙書院結業大禮。

因着荀潛回建康的消息傳出,前來參加大禮的人頓時多了數倍,辛虧當初書院搬遷時,選址的地方是個前朝世家的大宅子,據說主人一家全都被判以死刑,遂這地方便空了出來,交由朝廷保管。

因為是建作書院,所以買宅子時,官府特別寬容,花的銀兩也特別的少。

宅子夠大,買下時也未做很大的改動,只是将後院的廂房改為了學堂。

裏頭的亭臺山水,都保留原樣,看着倒也別致。

“我也不知他去哪兒了,一早便不見人影。”

将冠帽摘下,放置桌上。

劉唐思考片刻,搖頭。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思到處亂跑。”

王崇之無奈,捏了捏鼻梁。

家中早就有了為他議親的打算,這些日子建康中各色女郎的畫卷均堆在了他的書房,看得他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能出來喘口氣,沒想到攤上個不省心的祖宗。

“總歸還在這書院中,王兄可否通知夫子一聲,我現就去找找。”

“這樣也好,若是找不到便罷了,倒是你,可要早些回來。”

語氣中的“随他去吧”聽得劉唐真真無奈。

想來真是氣急了,即便溫和如王家郎君,也忍不住破了功。

謝詣打了個噴嚏,手一抖,剛弄好的東西又散了架。

“啧,又要重來。”

手上動作倒是絲毫不停。

後院空無一人,大家都集中在前面的庭院,劉唐循着小路慢慢的走,面上瞧不見絲毫的着急。

她今日穿着書院統一發放的服飾,藍色為主,白色為輔,烏發紮成男子發髻,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

鼻梁挺直,雙眸深邃有神,雖然臉側的線條略顯柔和,少了幾分男子的英氣,但也因此在建康的學子中間掀起了一陣以此為美的熱潮,紛紛買粉撲面,力求達到像她這樣的狀态。

一時間,建康脂粉告罄。

為此,謝詣嘲笑了好久。

到了一面圍牆邊,劉唐停下,拿石子敲擊牆面兩次,那邊未有人回應。

無奈之下,她只好從旁邊的叢中搬出梯子,靠着牆,然後穩穩的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消失已久的人就在圍牆的另一邊,靠着牆,低着頭,手中不知道在擺弄些什麽。

“好了嗎?”

頭頂上突兀的傳來這樣一句,吓得謝詣差點将手中的東西抛出去,胸腔劇烈的跳動幾下後,才慢慢的平複下來。

手忙腳亂的将東西藏好,這才擡頭看向上面。

“你怎麽來了?”

劉唐長長的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瞬間理解了王崇之的想法。

“結業大禮要開始了,外面在到處找人呢。”

“等會兒。”

對劉唐而言高不可攀的牆頭,在謝詣看來不過是小菜一碟,輕松的翻過了牆。

等到劉唐小心的踏着步子從梯子上下來,他已經整理好了鬓發。

“走吧。”

“等等!”

他想到懷中揣着那個小物什,連忙叫住人。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下一個呼吸,人就到了屋頂。

腳下是足夠承受人重量的瓦片,稍一動身便會傳來清脆的響聲。

屋頂的風很大,吹得人的衣衫鼓起,從側邊望去,像只展翅高飛的鷹,稍一松動,便能翺翔于天。

劉唐小心的坐下,生怕一不小心腳下踏空,摔了下去,反觀旁邊的人早已輕松的躺了下去,翹着腿,俊朗眉眼好笑的望着她的囧樣。

書院發放的外衫被他鋪在身下,這個人倒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怎麽樣,從這裏看的風景不錯吧。”

她這才注意到從這裏能一直看到建康的城門和城牆,連着建康大片的住宅都清晰可見,宛如一個天然的觀景臺般,将一切都收于眼中。

見他眼睛發亮,謝詣這才得意的将東西拿出來。

“這個給你。”

耳畔突然傳來聲音。

“當初雲卿結業時我也送了,想着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是個用細柳葉編成的小玩意。

她怔然,接過東西,手指輕輕捏着,摩挲着上頭柳葉細密的紋路。

“多謝,我很喜歡這只蚱蜢。”

“是翠鳥!”

他氣急敗壞的開口,随之而來的便是深深的挫敗感。

難道做的有這麽不像嗎……

掩于衣衫下的手指上都是被柳葉割傷的劃痕,深深淺淺的都有,有的已經結痂了,有的還翻着嫩肉。

聽到他這般辯解,她面上讪笑,連忙道歉。

“今日匆忙,未準備禮物,不過這個,”她晃了晃手中的小蚱蜢,笑道,“我必定好生保管。”

對方不滿的哼了聲。

“我謝三郎有什麽是需要你送的……”話音剛落,突然覺得自己吃了虧,趕緊改口,“那你可要好好想想送我什麽。”

完全沒了平日裏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好,一定。”

到前院時,結業大禮已經開始了,不過尚未輪到他們。

瞥見他們兩人,王崇之從庭院的另一邊走過來,将手中冠帽遞給他們,随即囑咐道。

“夫子特意将你們安排在最後,等會兒才能輪到。”

建康四郎中三位郎君聚集在一起,惹得周遭的女郎們激動的盯着他們,暗暗的羞紅了臉。甚至有些大膽的,還沖這邊喊着心上郎君。

不過這三人早就習慣了這個場面,只要人不沖上來,自然沒有半分困擾。

劉唐接過冠帽帶上,因為綁着髻,前後平衡有些把握不好。

他一直搗鼓的模樣,謝詣見得心煩,索性接手了這頂冠帽。

“不準動。”

手下的人果真一動不動,他随即将冠帽穩穩的按在了他的頭上,順利的将發髻套在其中。

劉唐直面着謝詣,如今他已比她高,須得微微仰頭才行。

醇厚的松香從面前人的身上傳來,就像前日他們共同喝的那壺清茶,心神恍然中,已是唇齒留香。

劉唐頗有些滄桑之意,不知不覺中,他們竟都到了結業的年紀。

等她重回建康,說不定好友已娶妻生子,膝下歡樂衆多。

想着那副場景,她的眼底溫暖了些。

從冠帽上垂下的絲帶,順着臉的弧線,謝詣手一抖,将它綁成了個同心結。

咳,手滑了……

面前的人毫無知覺,見他收回了手,還以為弄好了。

擡起臉,向着他笑了笑。

明眸皓齒,攝人心魄。

謝詣一時間怔愣在原地,腦中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的場景。

明明他什麽都未曾看到,可恍惚朦胧間,又好似看到了些什麽。

最後上臺的只有劉唐和謝詣。

荀潛暗地裏瞪了他們倆一眼,謝詣冷着一張臉,不甘示弱的看回去。

說實話,謝詣僵着的那張臉還挺鎮宅的。

荀潛被他噎了個正着,只能悻悻的轉身,換了張面孔,喜逐顏開的對着臺下衆人。

她看着這一幕,只覺得不忍直視,沖謝詣使了個眼色。

今日結業,你就不能笑一笑。

有什麽好笑的。

說着,不知為何,他的面色又沉了幾分。

“我宣布,明謙書院謝詣、劉唐正式結業!”

臺下掌聲歡呼聲陣陣,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王晗鐘拿帕拭了拭眼中不存在的淚,欣慰萬分:“終于結業了。”

王崇之看了她一眼,好笑:“他們結業同你有什麽關系?”

女郎貌美如花,幽怨的望着自家兄長:“結業了……就可以上門提親了。”

這句話将他炸了個措手不及,瞠目結舌:“你竟還未放棄,我原本以為——”

“兄長以為是兄長以為,小妹可從未想過別的。”

她挑了挑細長的黛眉,随着年歲長開的面容明媚豔麗,一派勢在必得的模樣。

王崇之面色複雜的看着她,他本以為這些年她未再找過劉唐,便是失了興趣,哪曾想她竟一直等着人結業,好把人拐騙回家。

我的妹妹這是在玩什麽?

總感覺有點對不起劉兄……

荀潛面對着他們兩人,神色間頗為感傷感慨。

他拿着戒尺,率先在謝詣的冠帽上拍了下。

在南燕,學子結業時必定要由師長用戒尺敲打冠帽,做一個結束,以示從此往後不必再接受此番行為。

輪到劉唐時,荀潛仔細的看着這位他最為滿意的學生,如今已是建康城中美名譽滿的郎君名士。

回想當初雪天書院門前初見時的場景,那時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個小人兒,如今竟長成到了這般模樣。

只覺得往昔如今,歷歷在目。

将湧到眼眶的那股熱意壓下去,荀潛拿起戒尺,在他的冠帽上輕輕的拍打了下。

“夫子……”

荀潛做了個不必多說的表情,看着他們,良久後才點頭。

“從今往後,你們定要——”

“三郎,不好了,出事了!”

外頭突然傳來吵嚷聲,打斷了荀潛準備好的話。

他皺眉,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

人群紛紛往兩邊靠,中間分出一條道來,一個身穿謝府家丁服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還未到臺前,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那聲音聽得周圍的人都心下一顫。

那人往前爬了幾步,擡起頭哭着看向臺上正在舉行結業大禮,一臉茫然的謝詣,聲音悲慘凄厲。

“大郎……大郎他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客官,看的時候手抖一抖,不小心收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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