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評論

瑾附醒來之時,四周昏暗無光,戴着幾公斤重的枷鎖,他掙紮着動了動,腳上的鐵鏈伶仃作響,丹田處原本源源不斷湧出的內力,如今竟好似一個幹枯流盡的泉眼一般,再無任何動靜。

鼻間盡是一股子黴味與馊味,像是幾天前打翻過一碗飯。

牢裏鋪的這堆草濕濕軟軟,身上更是有無數的小蟲在爬,将他當成了珍馐美味,肆意就餐,偏偏瑾附的雙手铐在枷鎖上,撓不能撓。

瑾附被磨得坐立不安。

這時,昏暗的光線中,可見度不過數米,瑾附能看見隔壁的牢房裏匍匐着一個人,這人發出一陣陣痛苦不堪的□□聲。

瑾附靜下心,細細地聽着,越聽越是熟悉,最終失聲喚道:“父王?”

那□□聲聞言而止,許久,方才啞聲回應道:“附兒,是你嗎?”

瑾附聽得瑾季聲音有氣無力,為不惹他憂思,便特意未提孫尚書叛變一事,只擔心地問道,“父王,您身體如何?”

瑾季自受了唐餘一掌後,便有一口瘀血郁結在胸,每呼吸一口氣,胸口處便鈍痛一次,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暫時死不了,附兒,當年雲疏的屍首與那塊玉佩你是埋在何處?”

瑾附未料到瑾季此時還有閑情問起陳年舊事,未加思索地答道:“您要我将她們好好安葬,我便吩咐人将她們帶回了封地,與我的母親葬在了一處”

“這件事可有人知曉?”

瑾附見瑾季如此問,失笑道:“父王糊塗,這天大般的事兒孩兒怎麽亂說?”頓了頓,思慮了一番,似覺不妥,皺眉道:“與秣妹妹倒是提了一提”

而後,像對自己說,又是對瑾季說道:“秣妹妹可是自己人!她怎麽會?!”

原來,柏秣留宿季王府的那晚,與柏秣纏綿于榻之時,瑾附向她說起,待到大業已成,要帶上她去到母親墓前叩拜,與她結為夫妻。

瑾附對柏秣一心一意,在她面前更是知無不言,毫無保留。

瑾季嘆着氣搖頭不已,若不是瑾淩借着瑾敏一事亂他心神,他怎麽輕易着瑾淩的道?

瑾淩第二次踏入地道中已是三日後。

木子已然清醒,手中捧着一本書看得入神,聽到腳步聲,只異常淡漠的擡眸看了瑾淩一眼,又黑又亮的那雙眼睛裏未見任何情緒波瀾。

瑾淩貴為天子,所到之處無不是阿谀逢迎,浸淫權力多年,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羽國處處看人臉色遭人白眼的少年了。

唯有木子,才敢對他不冷不淡。

瑾淩掀袍在木子對面坐下,将書從她手中奪下,“跟我去見兩個人”

木子心裏“咯噔”一下,像是平靜的湖裏被丢了一顆石子,漾着漣漪,亂得很。

提心吊膽地跟着瑾淩去到一座暗無天日的地牢,看見押在他們面前跪下的瑾季與瑾附,預想中的柏居與蕭旬并未被抓住,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暗黃的油燈下,昔日不可一世權傾朝野的季王兩鬓斑白,瘦骨嶙峋,不過幾天的時間,原本飽滿圓潤的臉頰此時像被紮破的皮球一樣,臉皮耷拉着,眼眶凸出,白得毫無血色,昏暗的燈光一照,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毫無生氣,光鮮的绫羅此時已被附滿了污垢,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他跪在地上,搖搖欲墜。

還是靠兒子瑾附的攙扶才能立得起。

縱使是這樣,瑾季看向瑾淩的眼裏也是不屈的。

“皇上來此是要羞辱于本王的嗎?”瑾季知道此時自己猶如喪家犬一般,凄然笑道。

見瑾季如此,瑾淩心中并無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意,反而頗為感慨道:“你衆有再多不是,終歸是朕的皇叔,朕幼時記得的皇叔是對父皇恭敬勤勉的君子,是對朕與皇姐和藹可親的長輩,也不知是何時何事讓你生了反叛之心!”

瑾季苦笑,“當年我與皇兄同為皇子之時,皇兄處處壓我一頭,論身份他是嫡子,我是妾侍所生,論才華他能文能武,最受父皇的寵愛,得他垂憐,我才在這後宮有了一席之地”

“就是他繼承大統之後,對我也是毫無芥蒂,許我富庶的封地,允我常駐宣城,賜我府邸,封我為王!”

“他許我的權勢越大,越是受人敬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就越是不服!皇兄他生而恣意,從他一出生,什麽都有了,權力,美人,只要他想要什麽都有了,而我呢?我的一切我得到的全是他賞的!他的施舍!”

“總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一般站在這天下的頂端,掌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予取予奪!”瑾季昂首指天道,一時情緒激憤,扯動了內傷,悶聲咳嗽不止,心口鈍痛不已,捂着胸口彎腰匍匐在地,喘得下氣不接,可即是如此,還是悶咳不斷,脹得臉色通紅,喉嚨裏一口腥甜之氣湧來,嘔出一口鮮血,癱在地上嗚咽□□不已,看得一旁的瑾附擔心得一直不停叫着“父王”。

見他如此,木子不見絲毫憐憫之色,冷笑一聲道:“狼子野心”

瑾季聞言嘴裏含着猩紅的鮮血,啞聲大笑:“公主說得對!本王就是狼子野心!男兒在世,若是這點野心都沒有,一生甘願屈居人下,只怕是在這世間白走一遭!”

“敏兒不過是這一切的犧牲品罷了”瑾季面露凄苦,“我本來也不想趕盡殺絕,怪就怪在雲疏,你們的母親太過聰明!她發覺瑾瑜的死是我買通了宮人在他的飯菜之中動了手腳,便四處聯絡瑾瑜的舊部,伺機而動!”

“皇上,你以為李丞相是什麽好人?!當年你的母親也曾求助與他,是他為了自保,袖手旁觀,他活得太過明白!若無勝算,在他計劃之外的事,他不肯為之冒一絲一毫的風險!也太沒野心!畢生不過是想做一個待價而沽的商人,若我有他這心機城府,這陌國還不是唾手可得?”

“也是你們命該絕,逃至羽國,落到了木越的手裏,木越生性狠辣,對你母親更是恨之入骨,你們又怎會有好果子吃?”瑾季搖頭苦笑不已。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