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淩并未立後,便将處理後宮諸事的權柄交托給了柏秣。
柏秣自那批秀女進宮之後,日日召來內庭查看侍寝記錄。
這日,她翻看記錄後,發現瑾淩近來這段時間時常去周貴人的宮裏,一想到瑾淩與別的女人纏綿于榻的畫面,她只覺得胸口有火在燒,讓她透不過氣來。
“啊”她一把将桌上的碗盞掃落,碗盞,酒杯碎了一地。
她一臉痛苦,眼角挂淚,似還不解氣,胡話地将一旁擺設的花瓶玉器盡數推倒,摔落。
自小伺候她的丫鬟翠兒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即便是花瓶的碎片濺落,劃破她的臉頰,她連擡手将臉上的血漬擦去都不敢。
柏秣看一次記錄,便要發一次脾氣。
她自在楚國之時便在柏秣身邊伺候,柏秣待字閨中之時,脾氣雖不像與各位貴族子弟周旋之時表現的那般明媚可親,可那時伺候她的宮人們做錯了事,她也只是厲聲呵斥一番,從來未有像現在這般歇斯底裏的時候。
她畏縮着瞥了一眼此時發了瘋似地砸東西的柏秣,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竟,像個妒婦一般。
殿中能摔的都摔了個精光,看着滿屋狼藉,柏秣終于洩了氣,一臉陰郁地看着正安排人收拾滿地碎片的翠兒,“吩咐下去,讓剛剛值班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今日之事若是洩露出去半分,當心自己的舌頭!”
翠兒低頭,“是”。
那些值班的宮人聞言,手腳麻利地在桌上原封不動地擺上一批與原來款式相同的擺設。
柏秣擡手攏了攏因剛才的瘋狂而略微有些淩亂,散開的發髻,“翠兒,扶本宮進去梳妝,稍後便請這位周貴人來本宮這裏用膳”
周貴人家世不顯,父親只是個沒有前途的小官。
因正值瑾淩秀女大選,她的父親為着自己的錦繡前程,便将模樣還算不錯的女兒送去了選秀,又花了不少金銀,才為女兒謀了一個貴人的位份。
周貴人模樣只算清秀,瑾淩素來又不喜美色,本以為自己再無出頭之日。
誰知,于那日禦花園中,她與瑾淩的驚鴻一瞥,竟不知是怎樣的氣運,才讓她得了瑾淩的青眼,得他垂憐,時時常有面聖。
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父親因這麽個關系在官場上如魚得水,好不風光。
只可憐周貴人表面看來受盡寵愛,背地裏卻處處遭人白眼,受人排擠,前朝後宮處處關連,父親無依無靠,在前朝還需多多仰仗各位大人,為着父親的前程,平日裏受了委屈,也不敢說與旁人,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裏咽,沒少背着人暗地裏抹眼淚。
柏秣與她素日裏并無交集,突然傳來話要見她,她就誠惶誠恐地去了。
柏秣上下打量着一身淡紫色月華裙逶迤身後,斜鬓上只簪着一枝淡紫色的水晶簪花,裝扮過份簡單的周貴人。
見她一臉羞怯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局促不安地揉着手中的手帕,小家子氣的模樣盡顯,眼底不經意地閃過一絲輕視。
不過轉瞬,她不動聲色地将那抹輕視掩去,見到她那雙像極了那日在楚國,太後生日宴會之上的那位身份不明婦人的眼睛,咬着牙,眼底露出一絲嫉恨。
周貴人匆匆一瞥雍容華貴的柏秣,垂着頭,聲若細蚊地行禮道,“參見貴妃娘娘”
未等她跪下,柏秣一臉熱情地奉承地拉起周貴人的手,“妹妹可真是生得惹人憐愛!”
“以後還是叫本宮姐姐吧,顯得親近些”
長期在宮中受人欺淩的周貴人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柏秣心中一暖,暖流上湧讓她紅了眼眶。
那日她進宮之時在芸芸的秀女之中,曾見過柏秣一面,那傾國傾城的樣貌,尊貴的羽國嫡公主的身份,自然是她無法與之比拟的。
那麽一位天仙一般的人物,突然間近在咫尺,如同一位姐姐一般對她柔聲細語,讓她放下心中的防備,點頭喚道:“姐姐”
柏秣扶着她的手在凳子上坐下,“姐姐也不知妹妹的口味,只有撿小廚房拿手的準備了,妹妹嘗嘗,可還吃得習慣?”
周貴人自一進殿就聞到一股濃郁醇香,香味如初春的暖陽,只裹着人打轉,聞着讓人渾身暖洋洋的,将冬眠的饞蟲勾出,令人食指大動。
她看了看一桌子的鮑魚翅肚,滾動着喉嚨,咽了咽口水。
與柏秣吃完午飯後,又寒暄一陣,周貴人方才起身告辭。
柏秣見她要走,順手從發鬓上取下一枝黃金牡丹步搖,一臉和善地将之插在周貴人的鬓間。
周貴人婉拒,“姐姐,這怕是不好……”
柏秣握住她的手道:“難為你喚本宮一聲姐姐,本宮也沒有什麽好送給妹妹的,就是這支金色的步搖是本宮還在閨中之時,父王贈予的,本宮見妹妹打扮實在樸素,節儉是好,可若是節儉過了頭,難免引起那些市儈小人的輕視,這支金色步搖雖是本宮戴過的,可平日裏也舍不得拿出來,攏共戴過不過幾次,還請妹妹不要嫌棄才是!”
周貴人擺着手道:“姐姐哪裏的話,姐姐送的東西我平日見都未見,自然是好的。”
此話倒不假,她在家雖也愛戴金銀首飾,可那等拙劣的做工,質地又不純的金銀哪裏能跟柏秣送的這支金步搖相提并論?
柏秣嘴角上揚,挂起好看的弧度,看着欣喜若狂的周貴人,笑道:“你喜歡就好”
席間她就注意到周貴人一直盯着自己鬓角的這支金色的步搖,眼裏流露出豔羨。
見識決定格局,東西再好也只是身外之物。
柏秣擡手為周貴人理着金色步搖垂下的金珠絡,笑得越發和善。
瑾淩不知,因自己的一時私心,竟害了一個花季少女的性命!
他原是見着這周貴人眉眼處長得有點像木子,便時常過去看看周貴人,一是他自己心裏對木子的補償,二則是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如此而已,可他卻不了解女人!
當一女人深愛着一男人時,他的一舉一動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值得深思的跡象,對于自己在意的得不到的東西有種莫名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