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金的死并不全是意外。
秦然眼神好,他看見了信封上那張牙舞爪的名字,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小魚尖叫了一聲,付顏諾傷心過度加憤怒,竟是暈了過去。
一片漆黑。
世界是黑白無聲的。付顏諾低頭盯着腳下的斑馬線,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灰色的人像。奇怪的是耳邊只能聽到持續回響的蟬的鳴叫聲,付顏諾終于想起這是高考完的午後。
在這個黑白的世界裏,樹葉與太陽靜止黯淡下來,她冷漠地看着撲向自己父母的考生,發現那都是曾經欺負嘲笑過自己的人。她悄悄握緊了自己的書包帶子。
幹脆,都消失好了。
一個陰暗的念頭從心底浮出,甫一發芽便瘋狂生長,她眼睜睜地看着周圍的人頭破血流,一個一個倒在地上,家屬們呼喊的聲音消于無形,他們痛苦悲恸的神情讓付顏諾躁動的心慢慢安靜下來,她心裏充滿了奇異的溫柔與孤獨,一步一步走向對面那團濃郁的黑霧中。
“小諾。”
不是蟬鳴聲。
安靜的世界出現了一個悅耳的聲音,付顏諾頓住腳步。
來人有一雙溫柔悲傷的眼睛,他的面容模模糊糊,而這雙眼睛……也只有這雙眼睛,付顏諾不會認錯。
“秦然……”她喃喃道。
“是我,我在。”
付顏諾怔怔地看向那雙眼睛,熟悉的事物讓她自從出現在這裏後便濃烈起來的冷漠淡去了很多,她忽然回過神來,扭頭去看那些頭破血流的人,她流了眼淚。愧疚而不甘的感情終于出現在那顆麻木的心髒裏,她蹲了下來,肩膀劇烈聳動:“為什麽……為什麽只有我被這樣對待……為什麽她們可以這麽幸福?!”
“……”有手輕輕地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你看。”
她擡起頭。
從指尖相握處開始,世界開始一點一點有了色彩,樹葉與櫻花,行人與太陽,燦爛而熱烈。
“櫻花很好,你也很好。”
我喜歡你。
付顏諾醒過來時聽見客廳裏放着一首歌,歌手正缱绻柔婉地唱到:“love made me think of you,under a trillion stars……”
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公寓。
這個房間看起來并不屬于一個女孩,房間裏有一個通到天花板上的書架,放着許許多多付顏諾叫不出名的書與一些模型,她甚至在其中一格看見了自制的QY專輯。
窗簾已經被拉開,熱烈的陽光灑了進來,可以看見窗外花園裏的花開得正盛。
付顏諾看着窗外看了很久,暖風吹過花朵,那些嬌弱的小生命輕輕擺動,她甚至覺得自己聞見了花香味。
好像也不那麽想死了。
付顏諾什麽也不想想,她只是放空了腦袋,靜靜地倚在床頭,注視着那一片陽光下的花園。
秦然端着毛巾與熱水進來時正好看見付顏諾倚在床頭的模樣,遭遇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女孩毫無表情,臉色蒼白猶如百合花,她的眼珠漆黑濕潤,仿佛對進來的是誰也懶得再去關注了,又或者說,是誰都對她無所謂了。她只是努力地将自己的視線投放到窗外,顯示出拒絕與外界交流的樣子。
“這裏是我的公寓,早些年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便買下了這裏。”秦然放下毛巾,主動說道,他也不在乎有沒有聽衆,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家裏基本每個角落都是我一手打造的,花園裏的花也是我種下的,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他笑起來,絲毫不在意得不到回應,他擰幹了熱毛巾,仔細地看了看見付顏諾的表情,将毛巾放進了她的手裏,說道:“小魚要上班賺錢吃飯,我想你換個環境可能比較好,于是你便來了。花園,喜歡嗎?”
“很美。”就在秦然以為付顏諾不會開口時,她卻突然說道,長長的頭發垂下來,秦然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說:“很美,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活下去總是好的,活下去才能讓溫澤淵堕入地獄,付顏諾沒有選擇,她身處的早就已經是地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孤家寡人,再無所畏懼了。
秦然嘆了一口氣。
關上房門,他目光冰冷地看着桌上的那些文件。溫澤淵,他咀嚼着這個名字,殘忍一笑。
他一向就是這樣,記不住最好,記住了,就別想獲得他所希望的以外的後果。
付顏諾只在床上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看似正常地起來了。她甚至比秦然起得還早,她冷靜地煎了雞蛋與培根,面包機裏也烤上了面包,下樓時她也沒忘記丢掉廚房垃圾。
秦然醒來看見主卧的門開着被子齊整才發現付顏諾走了。
他心裏咯噔了一聲,尤其在看到被收拾得井井有條與熱騰騰的早餐時,如果程昱在場,一定會掏出手機記錄下好友的表情,理由是此人成精許久,從未見過這麽慌張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