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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灼同老太太說的是他會去同莊嬷嬷和莊家說, 但其實他沒說。如今春禾早不是莊家的人了,她被調去哪兒當差,身契又送往哪兒去, 都同莊家毫無幹系。

不但如此, 傅灼還命常拓去查了莊家這些年來經手的所有賬目。他想摸一摸莊家的底, 看看他們這些年到底有沒有貪拿太多東西。

府裏的奴仆,尤其是這種有些臉面的世家奴, 仗着主家的勢外頭做點小買賣, 或是賺點中間的差價錢, 其實不是什麽大問題。只要不做得過分,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行了, 未必會計較。但凡事也得有個度,過了那個度就不行,主家持家若不嚴, 遲早能叫這些惡奴搬空家底。

從前從來沒在意過這些, 如今被提了醒, 傅灼便也想着,先拿莊家開刀, 殺雞儆猴。若之後府上旁人能警醒些、收斂些, 便既往不咎。若敲打過了, 他們仍手腳不幹不淨, 那也不必再客氣。

差事交代下去後,傅灼沒回書房, 而是去了內院。從前因家中沒有女主人,內院都是空置的, 他也從不踏足內院半步。但自從親事定下後, 傅灼就讓人把內院給收拾了出來。該添置的都添置了, 如今這裏也像個家,什麽都有了。想着再過些日子等成了親,他将同自己喜歡的女人在這裏過上一輩子,光是想想都覺得餘生幾十年都值得期待。

傅灼在這裏坐了會兒,差不多快到休息的時辰時,他才重又回到書房去。

辦完這件差事,聖上給傅灼放了幾天假,所以這幾天傅灼既不必日日五更早起上朝,也不必日日去衙門裏點卯。但他次日一早還是早早起來了,洗漱完又用過朝食後,傅灼便帶着春禾的身契往穗園去了。

秋穗春禾也才起床沒多久,傅灼到時,她們姐妹二人正在用飯。見傅灼來,二人忙起了身。

秋穗想着,他這會兒過來,應該是拿到春禾身契了,不然他不會這麽急急的一大早趕過來。

顯然是有過來邀功的意思,所以,秋穗便問:“你昨晚回去就跟老太太說了?她老人家同意了?那她老人家有沒有問什麽,或是懷疑什麽?”秋穗還是不想老太太知道莊家同香珺的事的,本來沒求到她老人家跟前去叫她給春禾做主,就是為了不叫她添堵。

如今若是因為要身契之事而将那事洩露了,秋穗會覺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做了。春禾忍着惡心多同莊家周旋了那些日子不說,也怕老人家大熱天的會傷了身子。

傅灼先沒說話,只是把春禾的身契拿出來交到了秋穗手上,然後才說:“放心吧,她老人家什麽都不知道,只當是你們姐妹要好,想着要日日呆一處。老太太還說,若不是祝娘子如今是莊家人,而莊家又是她的陪房,不好只放了祝娘子一人從良,她也是要看在你同祝娘子姐妹情深的份上給祝娘子放了良的。如今身契交到你手中,日後祝娘子的去留,老太太說叫你來定奪。”

老太太的意思是,春禾給了秋穗後,若再由秋穗放她從良,那麽莊家那邊也不好說什麽。畢竟,春禾的身契又不是她老人家還回來的。府上五夫人給的恩典,莊家也只有感激謝恩的份,萬不好叫五夫人待他們莊家一視同仁,一并給放了良。

秋穗一聽就聽出了她老人家的意思,立馬高興着贊道:“還是老太太高的。”老人家別看平時看着軟弱好欺,且耳根子又軟,但其實她也耳聰目明,心如明鏡,心裏是有大智慧在的。如今徹底把春禾交到她手中,日後若由她放了春禾母子自由身,莊家自然不好多說什麽。

傅灼自然也早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他點頭道:“她心裏是真心裝着你們的。”

秋穗拿了身契看了眼後,又遞給春禾。春禾雙手接過時,早已熱淚盈眶。

她是前世積了多大的德,這輩子才能遇上這麽多真心對她好的人。有秋穗,有五郎主,還有老太太……這世上也不盡是負她之人的,也有愛她之人。所以,她又有什麽理由還一直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呢?她更應該好好的活,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

“多謝老太太。”春禾抱着自己的身契,突然跪了下來。

她這一跪是謝老太太的恩典的,所以傅灼同秋穗誰也沒攔着。就憑老人家對她的這份心意,也合該春禾這樣跪她一場。

秋穗之前想的是,先瞞着老太太她想贖春禾的意思,先把春禾的身契要過來,等過些日子再給她贖身。但如今,既老太太都有給春禾放良的意思了,她又何必再多拘着人呢?

所以,等傅灼一走,只姐妹二人在時,秋穗立刻當着春禾的面撕了她的身契。

“傅郎應該會去衙門幫姐姐消籍,姐姐不必擔心。如今再撕了這張身契,姐姐自此便同我一樣,是真正有着自由之身的良民了。日後你不再是奴籍,如今嘉哥兒又跟着你入了祝家族譜,他日後自然也是良民之身的。姐姐一個人好好養着嘉哥兒,我瞧嘉哥兒眉眼清秀,日後定大有作為。”

近些日子好事一樁連着一樁,春禾簡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看着秋穗,她激動的握住秋穗手道:“妹妹,此生能遇上你,真是我三生有幸。此後餘生,若你有任何差遣,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前春禾還身在奴籍時,不敢稱秋穗一聲妹妹,如今賤籍已毀,她總算又再次恢複了之前對秋穗的稱謂。

秋穗也很高興,她忙說:“姐姐,你言重了。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以後我爹娘就是你爹娘,嘉哥兒我還要認他做幹兒子呢。”

春禾眼中熱淚從未止住過,聽秋穗這樣說,她哭着點頭。

正是三伏天,這幾日又悶又熱,常常什麽也不幹,只幹做着就能出一身的汗。但秋穗幾個卻幹勁十足,家裏閑不住,幾乎日日出門去各大酒樓裏嘗菜。

今日去到春風樓,三人要了個二樓靠窗的位置。這個位置背陰處,加上不遠處擱置了個冰鑒降溫,倒算涼爽。

臨窗而坐,秋穗俯瞰着窗外街上熙攘的人群,她忽然想到了一年前。當時,她同哥哥、晴娘,還有傅郎,逛完街後一道出來吃飯,也是今日這樣的光景。

夜色初上,他們安安靜靜閑歇着,悠悠品着茶嘗着菜。另隔着水面幽幽傳來不知哪家花樓姑娘彈奏的琵琶聲,一時之間,宛若墜入仙境般。

但梁晴芳左右望望,呆了會兒後,卻皺眉說:“俗!真俗!”

這盛京的酒樓大多都是這樣的,吹拉彈唱,再安排歌舞伎表演歌舞,幾乎是每家酒樓都會安排的演出。去過一兩家見識一番這樣的場面倒還好,這幾日下來她們少說也去了十好幾家,幾乎家家這樣,不免就覺得落入俗套了。

秋穗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笑着說:“我發現這盛京的大酒樓最大的特色就是極盡繁華和熱鬧,都以能請得當紅行首落座吹彈而為豪。這樣的歡樂場子,多半是為男人們酒樂尋歡安排的。我想過了,我們日後的酒樓,什麽都可以有,唯一不能有的就是這樣的熱鬧。”太嘈雜太膚淺了。

春禾突然眼睛一亮,腦中冒出了個點子來:“二位娘子覺得……若我們日後開一個只接待女客的酒樓如何?若男客想入也行,但必須得是跟着自家夫人一道來才能入席,只單獨來的男客,或是成群結隊來的老爺們兒,咱們一概不接,只打發他們外頭吃去。這樣一來,像咱們這樣出來并無聽曲瞧熱鬧之意,只想小姐妹幾個簡單聚聚的人,定會覺得不錯。”

梁晴芳同秋穗二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道:“我倒覺得不錯。”這樣标新立異有了,名聲應該很快能打出去。另外,只接待女客清流,也就少了許多污糟事兒。

本來開酒樓麽,就是要以菜色聞名的,歌舞曲兒只是鑲邊的活兒。

秋穗當即便下了決定:“姐姐這主意極好,咱們且先記下來,回去後再按着這個思路細細想想,看看能不能在這個基礎上再有什麽深入的想法。”

另兩人都說好,突然,外頭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和哭鬧聲。

三人相互望了望,突然覺得不對勁,立刻就起身朝包廂門外去。

隔壁的包廂門大開着,一個瞧着只有十四五的年輕女孩兒正被幾個錦衣華服卻形容猥瑣的男人圍着。那女孩的頭發已經散落下來,正雙手合抱住胸口,可憐兮兮挨坐在牆根下,拼命沖那幾個男人搖頭。

“我是良家女,我不是歌舞樓裏賣藝的,求各位郎君放過我。”

其中為首的一個道:“要的就是你這種所謂身家清白的良家女,你說你是良家女,可你方才分明有在勾引我。如今我被你勾引上了,你卻不想玩兒了?哪裏有這麽好的事兒。”

那女孩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端了酒菜送上來的,我不小心碰到了您的衣裳,可我也同您道歉了。求您放過我吧,我真的是良民。”

那為首的男人這會兒背對着秋穗幾個,秋穗三人只能瞧見他一個圓圓的後腦勺,別的什麽都看不見,只聽他冷哼了一聲,肅道:“我管你是不是良民,總之今日是你勾搭小爺我在先的,你現在想抽身而出,不可能。”說罷就伸過了手去,一把扼住那女孩兒衣領。

而這時,酒樓裏的掌櫃過來了。

秋穗見狀,才方因沖動正要沖過去的步子,又及時收住了。京中富貴雲集,能來這裏消遣,且還敢這麽橫、敢欺辱良家女的,顯然身份非富即貴。出門在外,能少一事秋穗不想多一事。所以,既有掌櫃來擺平,她也就沒冒頭。

但那掌櫃卻叫秋穗等人失望了,他來不是為那女孩兒抱不平的,他是來火上澆油的。

“怎麽回事?”掌櫃的一來就沖那女孩兒發火,“你怎麽得罪了貴客?”

秋穗:“……”火大。梁晴芳二人也亦覺如此。

那女孩兒哭着說:“郝掌櫃,您明察秋毫啊,我是過來送茶水的,可這位公子卻說我勾引他,想羞辱我。我真的沒有勾引他,我沒有。”她哭的傷心欲絕,幾乎肝腸寸斷。

秋穗極力忍住脾氣,她努力保持着冷靜,然後悄悄側首過去附在喜鵲耳邊說了幾句。喜鵲見狀,立刻颔首悄悄從側手邊退了下去。秋穗是讓喜鵲去京兆府衙門報案了,此事既然酒樓裏的掌櫃不能主持公道,那麽就由京兆府衙門來斷此案。

只是……此去京兆府,一來一回路上也得耽擱一炷香左右的時間,這會兒這邊形勢緊張,秋穗也怕不能撐到那時候。

正當秋穗走神時,那掌櫃還在繼續說:“意柳啊,你母親病了,父親又早早不在了,如今你要一人照顧三個弟妹,你哪裏能有這麽多錢呢?你說你,沒日沒夜的在我這兒幹,一個月又能賺幾個錢。倒不如陪這裴家三公子一晚上,說不定裴三公子一高興,随手一施舍,你同弟弟妹妹們一輩子就都不愁了。”

意柳傷心欲絕:“當初就是因為不願堕入煙花柳巷之地,才到的春風樓來當差。若我如今真委身了貴人,那我成什麽了?我雖沒讀過什麽書,但我娘也告訴我,好好做一個良民才是正經,千萬莫要動歪念,否則一輩子都再難回頭了。”

那位始終沒能露出正臉來的所謂裴三公子,似乎是不耐煩了,一個窩心腳便朝意柳胸口踹去。

“少在這裏跟爺裝蒜,爺見過的女人比你走過的橋都多,你是個什麽貨色,爺一眼就看出來了。我還告訴你,今日爺就是瞧上你了,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說罷,他又朝意柳伸出魔爪。

秋穗實在看不下去了,朝一旁武麗娘使了個眼色。武麗娘早等不及了,見得了主家娘子指示後,立刻就沖了過去。她用力一把推開那裴三郎,将孤苦無依又可憐兮兮的意柳護在了身後。

武麗娘當年也被那高家六郎禍害過,她家從前是開武館的,後來因為高家的迫害,不但武館關了門,家中父兄也皆都遭了難。這些年來,她一直苦尋報仇的機會,終于等到了傅提刑。

所以,在傅提刑整頓了高家,她徹底報了弑父殺兄之仇後,此生再無別願,便一心想報答傅提刑的恩情。傅提刑原是不想買她為奴的,但估計是看中了她曾是武館館主女兒的身份,身上很是有些功夫,所以便買了她下來,安排她在餘家娘子身邊侍奉。

她曾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她不願再在另外一個女孩兒身上看到。所以,這次沖出去,擋在遇難女孩兒跟前,她是義無反顧的。

裴家……在盛京城中,那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便是京兆府衙門裏來了人,也得待他裴三郎客客氣氣。真是沒想到,如今竟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竟敢與他為敵。

裴紹汝上下打量着跟前的武麗娘,見她雖兇悍,但卻很有幾分姿色,于是才将升起的怒火又瞬間熄滅。他笑着,形容越發輕浮起來。

“這哪裏來的妩媚動人的小娘子,郝掌櫃,從前怎麽不見這位娘子?”但又仿佛不是在問郝掌櫃,因為他很快又自話自說了道,“怎麽,你想救她?”他擡手指着武麗娘身後的意柳,輕蔑一笑,繼而繼續道,“想救她可以,那今晚你得陪大爺共度良宵。”

武麗娘是有幾分剛強在身上的,她只身一人,早豁出命去了,并不畏強權。

她朝裴朝汝呸了聲,吐了他口水道:“我今日就是死,也不會委身于你。不但我不會任你欺辱,今日這位妹妹,我也還是就要救了。”

還從沒人敢對裴紹汝這樣過,他愣了一愣,轉而反應過來後,立刻怒火中燒。

他擡手就要去打武麗娘,武麗娘當然不會原地不動呆着任他打。所以,她抱着意柳翻了個身,很巧妙的就躲開了。

遠離了裴紹汝後,武麗娘立即對身後的意柳道:“你快走,這裏我來應付。”

意柳當然不肯,擔心說:“姐姐如今得罪了盛京最大的權貴纨绔,日後可如何在盛京立足?”

武麗娘冷哼一聲道:“我今日既敢沖上來,就沒想過會得什麽好下場。妹妹,你還年輕,日後日子還長着,可莫要因為今日之事而懊惱難堪。你沒有任何錯,錯的,都是這些狗男人。”

意柳眼眶含淚望着武麗娘,又感動又感激。

那邊裴紹汝擡起了手,示意他身後跟着的那些家奴全上。秋穗見狀,立即站了出來。

“裴三公子今日是決定了要強搶民女了嗎?”秋穗原是不想站出來抛頭露面的,但事到此刻,她是不站出來不行了。那個叫意柳的女孩兒她想救,麗娘她更是不願她吃苦受罪。

聽說他姓裴,又行三,秋穗差不離已經猜到他身份了。左右早有舊仇在先,如今也不必顧慮是不是會得罪人結仇了。

當初哥哥同傅郎半道為人所截殺,那背後的兇手,正是裴家。

而就算先不論這私怨,論朝政上的事的話,如今宮裏大皇子乃裴家已故女宸妃所出,二皇子則由當朝貴妃所出。聖上至今尚未立下儲君,所以,二位皇子身後的外祖家,裴家和傅家,自然也少不了明中暗中的争鬥。

她是餘家娘子,也是日後傅家的五夫人,這樣的一個身份,也就不怕再同裴家結仇了。

秋穗一現身,那邊的裴紹汝早望呆住了。很顯然,秋穗是要比意柳和武麗娘漂亮很多的。

秋穗無視他眼中猥瑣的亵渎,只冷漠着自顧自說着道理,道:“那位意柳就是良民,律法有定,強搶良民女者,當仗打三十。裴公子雖身份尊貴,但天子犯法也當與庶民同罪,這是高祖皇帝在位時定下的律法,難道,裴公子膽敢無視皇權麽?”所謂的“天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不過是民不舉官不究罷了。

若真履行了這條律法,當初在葉臺,那高家六郎就不會猖狂至此。但這樣的事也的确可大可小,高六郎猖獗、目無王法,不過是他欺辱的那些人都是些無根的普通百姓罷了。而如今,若是秋穗抓住了這條律法,又擡出了高祖帝、搬出了皇權,那她就是占理的。屆時,便是京兆尹來了想和稀泥,只要她抓着律法堅持要斷裴家的罪,京兆府也得按律法辦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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