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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勢力皆有出面恭賀。

婁小公子和楊二少第一個來看熱鬧。

兩人對着她的新造型研究半天,贊嘆了一番,感嘆了一番,惋惜了一番,最後楊二少玩笑道:“唔,真沒認出來,執掌朝鳳樓的幽小姐竟然會是安王府退婚的相府千金幽三小姐,真是難以置信。一代女英豪竟然和被安王府退婚的棄婦是同一人,這則消息,一經傳出,必然掀起軒然大波啊!”頓了頓,一臉深意的盯着幽蘭若:“月妹子,你藏得可真夠深的。”

“呵呵,确然,幽小姐出生閨閣,胸懷天下,自金苑玉樓一飛沖天,暢游廣袤天地,這份氣度,我等男兒也是不及。”婁小公子這回倒是真心贊嘆的。

“呵呵,兩位謬贊了。”幽蘭若輕笑了兩聲,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婁小公子與楊二少與她相交甚深,怎能看不出這幅送客的神态,當即拱手告辭。

兩人雖然心底還有諸多疑問,也知此時不是提出的時機。但不說點東西,又覺得憋得慌。楊二少當先憋不住,“我看這丫頭還在為情所困。你說陸情軒是怎麽想的,他到底喜歡幽小姐還是不喜歡幽小姐?”

“喜歡吧。”婁小公子回答道。

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看那個女人的目光是不一樣的。陸情軒看幽蘭若的目光,和他看秦無雙是一樣的。這點他可以确定。

旋即,婁小公子低嘆一聲,接出下半句:“喜歡是喜歡,只是此幽非彼幽。”

這兩人關系關系複雜,往後的情路難測,婁小公子第一次為別人的道路感懷。

“此幽非彼幽?不都是一個人嗎?難道說陸情軒半年前退婚還有別的緣故?”

“這個緣故,似乎一直沒露出來過,何來別的一說……”

幽蘭若收回視線,那兩人的聲音遠去,她的耳力已經聽不分明了。

此幽非彼幽?

幽蘭若一直篤信,所有的真相都有浮出水面的一天。但是此刻她突然沒有耐性等時間來剖白一起。她很想問一下陸情軒,那個緣故是什麽?

真的是當初他所說的,被未婚妻所負,心灰意冷?她不相信沒有別的緣由!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九年前,他離開晟京城又是為什麽?他離開前将她寫給他的信和禮物悉數焚燒,又是為什麽?

幽蘭若靜靜的坐在蘭馨苑的廊檐下,目光是天山湖底澄澈幹淨的靜寂,今天晟京城的顯貴名士據說都聚集到幽相府的前院了。也不知道幽瑜是用什麽方法将這些人請來,但幽蘭若不想去會客。

因為她要等的人沒有來,陸情軒沒有來。

“小姐,修堯打探到,軒世子三日前已經秘密離開晟京城。”修禹擔憂的看着自家小姐,這幾天小姐太不正常了。

幽蘭若猛然起身,漂亮的眸子眯成一條縫,又走了?

“呵呵,真好!”幽蘭若攏了攏衣袖,寬大的廣袖垂地,這是她丞相爹爹為她準備的及笄禮服。

“修禹,你說,我想要一件東西,別人不給,我該怎麽辦?”幽蘭若似笑非笑的問道。

修禹搖搖頭,小姐的心思目前很難測,這樣的笑容前,她不敢造次,還是沉默比較明智。

幽蘭若也沒想要修禹回答,過了一會兒,她眼中現出灼灼光華,堅定的聲音響起:“那就只能我用自己的手段得到了!”

陸情軒既然不給她機會,那就別怪她不留情面!

泥菩薩還有三分脾氣,更何況是自幼被驕縱出來的世家千金?沒有人知道曾經那位讓人聞風喪膽的驕縱小姐有多狠辣,連幽蘭若自己也差點忘記。

但深藏在血液的天性怎會泯滅得掉?

不過是埋得深了點,竟然能迷惑世人的眼嗎?

“陸情軒,新仇舊恨,咱們一起算。我楚憶夏還沒有懼過的人,咱們就好好玩一玩,看誰玩得過誰!”

楚憶夏,生于商賈世家,家族累積的財富能買十個地球,她的驕傲,不是誰都能消受得起的。

------題外話------

卷二完,明天奉上兩節番外

、【番外】前緣3

【3】

從明天開始,學習認字!做一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孩子。這是今年幽蘭若最後一個想法,想完後就睡着了。

明天是元春呢。

辰南,東洛國第一才女,第十三次喚醒打瞌睡的幽家三小姐。

“女先生,昨夜守歲錯了睡覺的時辰,一夜未能入眠,請諒解些。”說罷幽蘭若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聽到幽三小姐編出的第十三個理由,辰南已經不再像聽到第三個理由的時候那般錯愕,淡定的翻了一頁書,繼續剛才的訓導。果然,辰南将将說完第三句話,略擡頭,入眼的又是幽三小姐甜美的睡姿。

辰南輕輕搖了搖頭,辰家世代書香,雖稱不上望族,好歹也是個名門。暫不論她是正正經經的辰家嫡系一脈的小姐,以她如今的才學,給一個侍郎家的庶出女子延作西席,委實屈才。若是這學生稍有點資質,也算點安慰。但現在,她不敢想太多了,這學生能堅持個把時辰不瞌睡就是她的萬幸了!

誠然學生在有老師講課的課堂上睡覺需要一種勇氣,而老師在有學生睡覺的課堂上講課更需要一種勇氣。

幽蘭若在步出課堂時,聽到先生微不可聞的輕嘆,換位思考了下,得出了這個結論。

其實這真不怪幽蘭若,實在是,女先生的課,太乏味了!前世她從未上過課,她的一半知識來源于自個兒的琢磨探索以及父親的解惑,另一半純粹興趣所致偶爾實踐一下,慢慢積累成的常識。

為一個喜歡的人做自己沒興趣的事,太勉強了!秉着以後心情差的時候不至于将委屈揪出來遷怒自己喜歡的人的原則,幽蘭若決定不委屈自己。她拿起課本翻了翻,這個時空的字和華夏的繁體字有些相似,卻更繁複。她前世的啓蒙文字并不是漢字,後來對華夏歷史感興趣,學的也僅僅是簡體字,這些東西對于她來說無疑是天書。

幽蘭若嘆了口氣,那些天罡倫常道德禮儀她可以不學,她有自己的思想,認字是必須學的,她不想當文盲。而想起陸情軒的嘲笑……寫字也是必須學的!

第二天,辰南沒有再來,幽瑜延請了大書法家華新華大師來教幽蘭若寫字。

幽蘭若拿起手中的毛筆,仔細的聽着華大師的指點,如何握筆,如何用力,如何端正坐姿,這比昨天聽的教學陳述實用多了,幽蘭若想着。對于有些畫工底子和不凡的藝術品鑒能力以及超凡的記憶能力的她,這些都很簡單。

對于大才女的西席延請,加上華大師的調換,其中的曲折幽蘭若不盡知,幽瑜一個小小的侍郎,幽家淺薄的根基,是做不到的。

應當是未來安王妃的名頭起了不小作用,衆所周知歷來安王府的主母尊比皇後,沒人膽敢小瞧。這些彎彎繞繞幽蘭若現在沒空理會,她在練字。但是對于自己幾句話的吩咐,有如此效用,她還是很滿意。這個身份似乎也挺好用的。

日影西斜,一天一晃而過。

幽蘭若拿起今天寫的最後一篇字,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對折了裝在信封裏,吐出一口濁氣,起身向幽瑜的書房跑去。

世人皆說皇家無真情,安王府世子卻是個例外。他深得帝寵,自幼常居于宮中,由文德帝親自教導,跟随帝君出入朝堂金殿禁宮寝殿,這是連太子都沒有的殊榮。也正是殊榮,惹了漫天的嫉妒,皇子們嫉妒,後妃嫉妒,宮人們嫉妒。偏偏文德帝将他護得嚴嚴實實,誰也奈何不得。

不過這也是明面上,暗地裏激流洶湧含沙射影數不勝數。這讓陸情軒幼時有些自閉,皇子們不與他玩耍,宮人們也不敢與他說話,指不定新認識個人是誰誰派來的細作,整座皇宮中他唯一相信的只有皇帝伯父。

陸情軒的自閉是文德帝未能料到的。他是真心疼這個孩子,安王夫婦不睦,不是在吵架就是在醞釀吵架的氛圍,十天有八天是記不得自己還有個兒子的,他實在看不下去,便把陸情軒接到身邊養着。

皇宮中的明槍暗箭競争之慘烈每個皇帝都明白,卻也無奈的。為了保護陸情軒,文德帝每天上朝下朝除了宮妃侍寝時間幾乎都帶着陸情軒,用行動告訴衆人,他對這個孩子的重視,讓所有人不敢打陸情軒的主意。

這是一個帝王的保護,但這保護也有一個文德帝始料未及的弊端。他發現陸情軒天資極好,聰穎好學過目不忘,對于他教育的帝王之術皆能明悟透徹舉一反三融會貫通,只是,除了在自己身邊時,陸情軒一點沒有孩子應該有的童性,他的性子,太沉悶了。

所幸的是,文德帝及時糾正,三年前,陸情軒大病一場,定了個娃娃親之後稍微有了點生氣,再後來他讓莫相的嫡子與陸情軒一塊玩耍,陸情軒這才開朗了點。

文德帝心底嘆息。宮中暗裏流言蜚語頗多,最不像話的有說安王世子其實是安王妃進宮私會了皇帝懷上的,陸情軒其實是皇帝的私生子,安王正是知道了此事與安王妃不睦,不喜嫡子。對皇帝更是敢怒不敢言,可憐堂堂王爺綠雲罩頂卻只能啞巴吃黃連。

對于流言文德帝一笑置之,當然,他心底其實頗有幾分希望這流言是真的。

安王妃,曾經晟京城第一貴女,他的親表妹,他很早就對她情根暗種,當年若不是太後阻擾,他甚至有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打算。

但是他的表妹喜歡的是與他情同手足的安王。若是表妹未嫁時,他還能争一争,現在他只能将那一份愛戀留着心底最深處掩埋。一個帝王的尊嚴,不允許他染指臣妻,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亵渎心愛的女子。

至于陸情軒,這麽聰明的孩子,是自己的多好啊!如果安王夫婦願意過繼,他是樂意之至的。自然,安王就陸情軒一個嫡子,文德帝兒子卻有很多兒子,過繼根本不可能。不過即便不過繼,陸情軒也把他當作父親甚于把安王當作父親,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也無妨。

對于此文德帝很是得意。他喜歡的女子當了安王的娘子,安王喜歡的兒子當了他兒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只是最近陸情軒一下朝就躲進自己的小殿中,都不跟自己親近撒嬌了,這讓正痛快的文德帝突然産生幾分危機感。今天他早早的下了朝,處理了幾件重要的朝務,把瑣事後宮皆丢一旁,特特的來和這個孩子聯絡一下感情。

當初為了就近照顧,直接在帝寝殿旁的閣子裏辟出了青雲殿讓陸情軒居住,文德帝沒走幾步就到了青雲殿。他伸手推門,竟然沒推開,殿門從裏面上了鎖拴,這是文德帝沒料到的,當下心底沉了沉。

“伯父!”文德帝還沒出聲,聽見外面聲響的陸情軒已經打開門乖巧站着,只是臉微有些紅。

文德帝壓下心底的驚疑,踏步進殿,有些不悅道:“玉兒長大了,躲在一旁都不跟伯父親近了?”

“哪有啊?”陸情軒微窘,乖巧的跟在他伯父身後,不過又想起一件事,遂興奮的問道:“我長大了?伯父,我真的長大了嗎?”

文德帝沒理陸情軒的問題,一把将他抱座在腿上,凝視着他:“說說,是不是哪個膽敢欺負了你?伯父為你做主!”

這下陸情軒從臉上到脖頸都似覆上了胭脂,躲在青雲殿肯定是有緣由的,但這緣由,絕對不能老實交代給伯父啊!陸情軒不着痕跡的瞟了眼案桌下,剛才聽到腳步聲,他立刻将小本子藏起來,應該是藏好了的。

文德帝得知陸情軒在八歲的時候看十八歲才能看的東西,确切會是個什麽反應,陸情軒不知道,但清楚一定不是對自己有利的反應,所以他不敢去驗證,只能把頭垂低一點,再垂低一點。

瞧着陸情軒如此怪異,文德帝心底大疑,但一時也未琢磨出什麽。要知道陸情軒從三四歲就喜形不露于色,沉穩堪比他這三四十歲的老狐貍。

略過陸情軒垂下的頭,文德帝倏然瞥見個物什,是兩塊琉璃石疊在一起的擺件,“前些日子聽說你親自去藏珍閣挑選寶貝,翻了半天翻了塊琉璃石,就是做這個?”

這是一整塊暗灰色的半透明琉璃石切開打磨成的兩塊薄片,用紫檀木圍城邊框,做成架子,這個孩子一向不喜這些擺件的,文德帝拿過來翻了翻,這才看清兩塊琉璃石中間夾着一張小紙條,這上面的字……

“你把朕的琉璃石這麽糟蹋就是收藏這麽張小紙條?”文德帝不敢置信,這上面的字,恕他品鑒能力有限,真是不堪入目啊,“誰的字?”

誠然,這也不是什麽好的話題,不過較之之前的話題還是好些,因為這回丢臉是被牽累的,所以他老實的出賣了他的小未婚妻:“那天宮宴蘭若扔給我的。”

文德帝聞言,頓時一股複雜的情緒從丹田升至胸腔,堵得他難受!他算明白了,這些天的反常,原來都是這小子情窦初開的,一時“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和“吾家女郎将出嫁”的不舍他體會了個徹底!

想到自己辛苦一把屎一把尿養出來就跟自己親近的侄子,心一下就飛到別人身上了,這叫他氣怒啊!遂咬牙:“哪個蘭若?”若是他對陸情軒的疼愛稍微少一點,他一定會殺了這個叫蘭若的人。

聽到伯父含着怒氣的聲音,陸情軒知曉伯父是誤會了,他調整了一下心神,才擡頭解釋:“是幽瑜的三女兒。”

不是宮女?這答案領文德帝意外。不過想起那字,不由怒然,“這幽瑜怎麽教女兒的!”由字觀人,這幽三小姐怎麽配得上自己的寶貝侄子啊。

“我警告過幽瑜了。”陸情軒眼底閃過一絲冷酷,是幽瑜的女兒,更是他的準王妃,他不容任何人輕待她。

他其實想将她放在身邊寵愛憐惜,但是人生總是太多無奈,他必須和她成親後才能将她放在身邊,而現在他太小,長大了才能成親。想到此,陸情軒立刻從他伯父的腿上跳下來。

文德帝被陸情軒突兀的動作驚了一下,陸情軒有些讪讪,他還是沒好意思和他伯父讨論關于“長大”的的話題,遂從案桌下的盒子裏翻出一摞紙,獻寶似的遞給他的伯父:“我讓辰南和華新去幽府了。這是她每天寫的最後一張字帖,不過一個月,很有進步吧?”

想起這些天幽瑜下朝時刻意磨蹭滞留,原來是為他女兒傳書的,文德帝翻了翻這一摞字,琉璃石中的小紙條如果不叫字,那這最後一張字帖已經可以叫字了,算是入門了。

雖然資質比他最笨的兒子還要低些,不過也不能一口吃出一個胖子。陸情軒臉上那得意的神色叫文德帝心中好笑,這個小子對自己可從沒有傲慢自得的時候,看來是對那個幽蘭若小丫頭上了心了!

“那辰南也算個才女,對那小丫頭還算滿意嗎?”文德帝想了想下次的宮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空得讓皇後将那丫頭宣進宮來瞧瞧。

“辰南不過一個西席,要她滿意作甚,我滿意就好了!”

陸情軒的回答有些急,老成精的文德帝自然發覺有問題,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這個孩子,哎,孩子嘛,都不大會說謊,連這個最讓他自傲的侄子也不例外。

面對伯父審視的目光,陸情軒還太嫩,只得老實交待道:“辰南第一天上課,蘭若打了四十七次瞌睡,找了四十七個毫不雷同的瞌睡理由,辰南都羅列了呈給我。”

說着瞄了一眼被驚倒的目瞪口呆的伯父,他看到那張紙也被驚了好半天,“我讓辰南繼續去幽府作西席,教蘭若的姐妹,哪天蘭若有興致聽她的課她再接着教。不過蘭若這個月一直跟着華新學認字寫字,沒去聽過辰南的課。”

文德帝半天無語,他以為他對陸情軒已經縱容的無法無天了,如今見到陸情軒對未婚妻的縱容,算是長見識了!

陸情軒眨巴眨巴清澈的眸子,裏子面子都沒了,算是全豁出去了,也不怕伯父不疼不癢的指責。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文德帝的指責,陸情軒啾了啾伯父的面色,只見他盯着琉璃石中的紙條,又似透過琉璃石看向無盡的虛空。

文德帝将那一摞字帖扔給陸情軒,問:“那一摞字都比這紙條上寫的好,還這麽寶貝這做什麽?”

見伯父沒生氣,陸情軒小心翼翼的收起那些字帖,想起幽蘭若,他眼中帶着幾分無奈幾分寵溺,“自勉!看到這字,就能想到這個丫頭很笨,連字都寫不好,将來也不會多出息了,夫妻一體,那只有我再強些來補她的短了!”

話落,引得文德帝一陣大笑,一個孩子,還真像那麽回事!“朕本擔心你為女色所耽,但你卻是因女色而更勤勉,倒叫我沒了言語。如今你年紀尚幼,但須謹記你今日所悟,将來必有大用!”

文德帝大笑着離開。七分欣慰,三分自嘲。這個孩子骨子裏還是安王的兒子啊!

說起來,幽蘭若與陸情軒的娃娃親還是文德帝一口決斷的。

當年陸情軒病重得只留下一口氣,皇宮禦醫京城大小大夫看遍了,都束手無策,有戎國一術士前來診斷,道陸情軒患的不是普通的疾病,是天降惡疾。扯什麽貴氣太過,凡身受不住。

唯一能解除的方法是找一個生辰八字與陸情軒相配的女子和他成親,鑒于陸情軒年齡幼小,定親亦可。該術士推斷出準确的生辰八字,文德帝旋即發皇榜,四處尋找那時出生的女子。

無巧不成書,侍郎幽瑜的三女兒正是那時出生的。

然,陸情軒身為安王府的嫡長子,他的妻子便是安王府未來的主母,安王府的主母豈是人人都能當得?安王妃當即與安王意見不合鬧了起來。

文德帝想雖然身份低微了點,但是為了陸情軒的性命着想,又有何妨?兒子都沒了,還在意兒媳的身份做什麽?當下怒斥了安王,做主讓幽瑜帶着三女兒到安王府去。

說來也奇,幽三小姐一到王府,陸情軒的急症竟然有消退的跡象。安王爺看了看幽三小姐,還算眉清目秀的一個小女孩,勉勉強強的應下了文德帝賜婚的美意。

這賜婚,也得講究,由頭不可少,說陸情軒生病,少了幽家小姐肯定不行,少不得另尋個天神托夢之類的。

文德帝回頭看一眼殿內的孩子,笑笑,當神棍果然有報應,最愛的侄子不知不覺就被人拐跑了。

——我是歲月的分割線——

幽蘭若一心學習做王妃,陸情軒一心等待着長大娶幽蘭若,這一對攜着天命由家長包辦的婚姻也許會是一個很美滿的結局。

但是一切美好的構想仿佛都只能是構想,紙上的藍圖再美好,他們走的終究是現實的路。

幽蘭若未曾料想過到那顆曾歷盡滄桑的心真的還能有人挑的動,陸情軒也未曾料想過他會放棄已進駐心底的女子,那麽美的親事,他竟然親手去毀了!

這一番曲折的開頭,卻來源于一件喜事。

陸情軒由皇帝帶着教養,雖然自個兒十分出息懂事,但是作為一國之君本就事務繁雜,十二分的用心照顧孩子也總有一分的疏忽。

而陸情軒的生辰就是一件經常疏忽的事,兩歲到八歲,陸情軒的生辰一次也未設宴慶祝。這不怪文德帝,若不是有內務府,他連自己的生辰都記不得,只因作為皇帝,他真的太忙了。而陸情軒,對自己的生辰也不大在意。

陸情軒九歲的生辰,終于由安王記起,将他接回王府打算慶賀一番。

這個生辰宴,設在哪裏,由誰設,講究不大。文德帝固然憂國憂民,提倡節儉,為愛侄設個宴還是無妨的,況且他忽略了陸情軒七個生辰,每每想起就是一番揪心的愧疚。

但是安王提前三天親自來皇宮要人,文德帝縱然此回先記起了陸情軒的生辰,準備大辦特辦,為難了一番後,也只得放人,誰讓他不是親爹!

如果文德帝能預見這一番生辰宴帶來的變故,就是安王把邊境的三十萬大軍全帶來,他也不會交人的。每每想起這一遭,他覺得這是他平生最大的憾事,沒有之一。

宮人将陸情軒領出來,文德帝對着安王從飲食到服飾到興趣到理想事無巨細的囑咐,安王的臉由紅變黃變綠變青變紫,最後黑到不能黑,文德帝還沒囑咐完。

陸情軒望了望漸隐的落日,覺得太小題大作了,回王府呆不過七天他就會回來的,不過伯父将自己的事記得如此清楚,他還是很感動。

最後,落日淹沒在彩霞中,彩霞又散開,天幕籠罩中,陸情軒和自己的父親在文德帝戀戀不舍的目光中離開皇宮。

回到王府,陸情軒搬着手指計算時辰,印象中,父王和母妃從來沒有超過三十六個時辰不吵架。在第十八個時辰的初刻,母妃的院中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陸情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踏步出去,今天是他九歲的生辰,前院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大門也應該迎客了,他還是先去勸架吧。

到了小院門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只有正屋瓷器破碎的聲音,他跟着這聲音走到門口……。

那一剎那,安王粗犷的聲音停止了,安王妃婉轉的聲音停止了,瓷器破碎清冽的聲音停止了,只餘下門外清風吹拂,而陸情軒聽不到風動花葉的聲音,他覺得這個世界的聲音似乎都停止了。

那麽寂靜,空靈,仿佛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只有他一顆心髒在跳動,而很快,這顆心髒也不會再跳動了。

眼前窗紗是藕色,珠簾是赤色,盆景是綠色,白雲在浮動,藍天一片澄澈,陸情軒的眼中,什麽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一瞬間都鍍上了一層濃厚的灰色,最後,變成黑色,黑的可怕…。

“兒子?”安王驚醒後向着他走了一步。

那黑色的世界,砰地一聲裂成無盡的碎片。陸情軒退後一步,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他穩住身子,退下臺階,退出院門,在父母無盡擔憂的目光中,轉身,飛快的跑出安王府。

原來,這就是父王母後一直吵架的起因!幽府,蘭馨苑,幽蘭若正在犯愁。

兩歲定親後她的待遇往上調了一截,五歲宮宴後她的待遇又往上調了一截,這已經超出她嫡姐的待遇許多,但她還是很窮,基數太低翻個幾倍影響真的不大。這都怪她爹為官太清廉,把家裏搞得一窮二白,連累她也一窮二白!

她今年五歲,自定親見過安王妃之後,她每一個生辰都會收到安王府送來的賀禮,一年比一年的貴重。今兒個陸情軒生辰,陸情軒是第一次辦生辰宴,她不送個禮物過去實在說不過去。

但除了安王妃每年送的生辰禮,她委實沒有能拿出手的寶貝。将安王妃送的禮物再送過他兒子……

愁啊!

在幽蘭若快被頭頂的愁雲窒息而死時,一個震驚的消息将她解救出來——安王府世子失蹤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幽蘭若高興瘋了,壽星不見了就不用送壽禮了,真是太棒了。

而在三天後,禦林軍、京畿衛、九門提督衛、各衙官役全部出動,将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安王府小世子,幽蘭若笑不出來了。

這個兆頭委實像未婚夫罹難她要作寡婦的兆頭,這在她羽翼未豐的年紀,太要不得了!繞着蘭馨苑走了三圈後,幽蘭若決定出府去打探消息。

晟京城郊,瀝水旁邊,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載着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小侍女。

“小姐,我們這樣出來讓老爺知道了,一定會遭殃的!”尤其在小姐的靠山下落不明的時刻!這是微雨不敢說出來的。

三天前陸情軒自安王府跑出來後直直進了皇宮,一炷香後離開皇宮,彼時皇帝正在上朝。下朝後安王夫婦與皇帝進了禦書房,随後禦書房傳出雷霆之怒。

一刻鐘後聖旨下,禦林軍、京畿衛、全京城的官差衙役全部出動尋找一個九歲的孩子,但,陸情軒至今下落不明。

幽蘭若歪着頭問微雨:“你說陸情軒是不是攜款私逃?”微雨吓了一跳,險險抓住車幔沒讓自己掉下去,小姐輕易不說話,一說話能吓死人!“小姐,堂堂軒世子,身份尊貴無比,為什麽要逃啊?”

“不是逃難道是奔?”幽蘭若眨巴眼睛,自己是又被甩了?

奔?微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即道:“小姐別胡思亂想,軒世子不想與你成親,直接退親就是,又怎麽會私奔呢?都說是罪大惡極無法無天的歹人劫持了軒世子,現在陛下和王爺他們都在想法子營救呢!”

話畢,微雨不知道這是在安慰小姐還是吓小姐,似乎後者更嚴重啊!都怪她和小姐呆久了,思路有些混亂。

幽蘭若揚起頭,眼睛眯成一條縫,她的思想停在微雨的前半句話上。直接退親就是?是這樣嗎?呵!

幽蘭若跳下車,向水邊走去,微雨頓時吓得六神無主,一個不小心翻下車來,顧不得地上石子咯的手疼,爬起來趕緊去拉幽蘭若,聲音直顫:“小姐,您千萬不要想不開啊!您還有老爺,老爺如今這麽疼您,就算軒世子不要您,您也不能輕生啊!”

看着微雨急切的樣子,幽蘭若腦中有一絲短路,半晌,嘴角抽了抽,“我只是想折一支蘆葦。你這是做什麽呢?”搖了搖頭,“一身的泥,去水邊洗幹淨了再上車。”說着也不理她,徑直去折了一彎頗有生氣的蘆葦後回到車上。

她摸出荷包裏的一張字帖,這一張字帖與以前的那些都不同,上面寫着一首詩:

《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從之,道阻且長。

溯回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游從之,道阻且跻。

溯回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再水之涘。

溯游從之,道阻且右。

溯回從之,宛在水中沚。

幽蘭若自年宴後開始習字,經過半年的努力,她的字拿出去再不會丢人了。這半年她每天都将當日寫的最後一張字讓父親帶給陸情軒。但是陸情軒從沒回過她只言片語。

中間有個小插曲,她氣憤陸情軒的冷淡,打算不再讓幽瑜送字。結果下朝後,陸情軒留下幽瑜,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刻鐘沒說一句話,幽瑜被一個九歲小娃看的心裏直發毛,以後每天都必須要幽蘭若寫一張字他交給陸情軒。

幽蘭若郁悶幽瑜的懦弱,更郁悶陸情軒還是沒有只言片語。只是以後她不再單純的寫字,時常寫一些酸詩逗陸情軒。不得不承認,這讓她寫情書的本事狠狠的提高了一把。當然,她不會承認這是在給陸情軒寫情書,她純粹是逗樂的!

這首《蒹葭》,是寫了一個月的“問世間情為何物”、“願得一心人”、“但願君心似我心”“錦瑟無端五十弦”、“瘦影自憐秋水照”“衣帶漸寬終不悔”之類的無果後,打算下一劑猛藥,但是寫出來後一直猶豫着沒送出去。

古詩中相思者,蒹葭也!無出其右者。

微雨整理幹淨泥土後上車看見自家小姐看着一截蘆葦發呆,忍不住目光有些擔憂。她旁觀者清,小姐對安王府小世子用的心可不算少!

幽蘭若收起神色沒搭理她,掀開車簾對車夫道:“去莫相府!”

一個時辰後,一輛小馬車穩當的停在莫相府門口。

微雨手中握着一截蘆葦和小姐的信箋,想着小姐的話真是不可思議,不過再不可思議,她還是得照做,誰讓她是小姐?

剛踏上臺階,已有門房上來詢問,微雨微微一禮:“幽侍郎家三公子拜訪莫讓少爺。”門房接過微雨遞上的名帖,幽侍郎家的公子他不清楚,不過這名帖确實是幽府的,“請稍等,我這就去禀報。”

莫讓翹着腿對着陽光仔細瞅着這張幽家的名帖,臉上挂着吊兒郎當的笑:“這幽三小姐不笨啊,竟能猜到你在我這裏。這事,也需要一個交待,一會兒人來了好好說。”

旁邊陸情軒半蹲着,面無表情,手中的紙一張一張投進火中。似是祭奠,只是此番老早過了清明,重陽還差些時候,在莫相府做這一番舉動委實無禮。

莫讓沒有計較,因為他知道,陸情軒是在祭奠,祭奠他和幽蘭若将将萌芽的愛情。幽蘭若用了多少情他不知道,但是陸情軒,是認真的,九歲的陸情軒,愛了六歲的幽蘭若,是愛,很愛。

可惜上天總是看不慣這等好事,生生如此折磨世人。

“請問莫讓公子是?”

陸情軒僵硬的身子動了動,微擡眸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不是幽蘭若。

“我就是,你是幽瑜的三兒子?”莫讓睜着眼瞎掰,幽瑜看着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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