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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那位母親品性不凡,實乃女子之典範。引為後事之師,之師。”說着,聲音低下去。

東洛國婁府的女主人是個人人不恥的禍水,頂着一品诰命的封銜,在先夫靈堂上和小叔子勾搭成奸,頭七剛過就與小叔子堂而皇之的出雙入對,恩愛日濃,多年來罵名不斷,兩人全然不聞不問,我行我素。

每每梁禦史要對某事口誅筆伐,總能從婁家起興,一件事,衍生萬處錯。誠然典範,确實女子婦德反面教材的典範。

幽蘭若對世人加諸的罵名不以為然,卻也知是封建思想害人不淺,争論無益,除卻心下感慨,也從未明言見解。

陸玉似笑非笑的盯着幽蘭若看了看,又似笑非笑道:“幸好,我并無兄弟手足。”

幽蘭若一臉黑線,頭上飛過一群烏鴉。

她氣鼓鼓的看着陸玉,須臾,失笑的搖搖頭。陸玉看似正人君子,也緊緊是看似!他們不過半斤八兩。

“玉郎,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也許是誤會,你難道不曾去問過她嗎?”踱步在靜夜的街頭,想起舊事,幽蘭若仍然無法釋懷。

“月兒,我已經失去她了,不想再失去你。”陸玉嗓音清淡。

也是,這種事,怎麽問得出口?幽蘭若心底微嘆,世人都有驕傲,哪肯為情俯首,便是她,也不能盡然。

但還是不無憂慮道:“可是,玉郎,你畢竟是有婚約在身的,萬一那個女人跳出來,那我……,”話音頓住,她問陸玉道:“你會怎麽做?”

她已經吃過一次大虧,不想再被折騰。她有信心料理自己的瑣事,免除後顧之憂,希望陸玉也能。倘若不能,那她該出手時,也不會束手束腳。

“月兒,這些年你什麽風浪沒經歷過,爾虞我詐,波雲詭谲,腳下履着刀尖不能後退,身側盡是火海熊熊燃燒,你不是依舊游刃有餘?她一個閨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怎麽能是你的對手?”陸玉淡笑。

誠然這番話并無堅定立場,但幽蘭若還是被逗樂了,“這标準答案你從哪兒抄來的?我一直擔心你與莫大少為伍會收不住心思,現在想來,莫大少是跟着你學壞的吧?”

陸玉不置可否,自嘲一笑:“其實,你的擔憂都是多餘的。我跟在她身後數年,對她的性子再清楚不過。她知道你我之事,是絕不會對你為難的。”

“哦?”幽蘭若眨眨眼,“性子這麽綿軟?”

那還不如那位狠辣的端木郡主夠看了。撇開心腸,至少氣場還是很難得的。

陸玉腳步微頓,臉色古怪的瞥了她一眼,“她多半會從對面走過來給我一巴掌,然後昂着小腦袋從我身邊擦過,頭也不回的離去。”唔,也許一巴掌不夠,還會再揣上幾腳。

幽蘭若囧!東洛國奉行着男尊女卑,史書和文人都不會允許女子放肆無禮,欺到男子頭上。陸玉的那位未婚人竟然若能如此彪悍,若非情敵,可真應好好結交一番!

“這麽看來,她斷然不會比端木郡主差了。”幽蘭若噓唏,心下神往。

“呵!”陸玉輕笑,他不喜幽蘭若将她與端木晴相提并論,卻也未在反駁。

而幽蘭若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既然端木晴與你并無情意,與我也無過節,那她為何暗害我?”若沒記錯,端木晴說她奪了她的愛人,那位神秘愛人姓陸,她才會以為是陸玉。

她素來潔身自好,注重清譽,識得的男子中就陸玉此姓而已,不對,還有四皇子也姓陸,但四皇子衷情的是月海心啊……

“也許是想讨某人歡心吧,”陸玉冷笑,“月兒,你不露聲色就招惹了一個大麻煩擺在家中呢。”

幽蘭若沉默,看來這段時間的風波不斷,禍事連連,皆是因為這個大麻煩了。這個大麻煩姓陸。

陸玉顯然對此無意透露更多,她只能回去好好自我反省一下了。

------題外話------

陸玉深邃盯着幽蘭若的小臉看了半晌,應了一個字:“好。”

(素玉:嘿嘿,陸公子你看什麽呢!)

陸公子:确定月兒這張臉确實還能再結得新歡。

(……)

、【53】關于聘禮

回到續香閣,已是夜深,瑕非竟然不在,想來是被引去朝鳳樓了。幽蘭若只能自己動手,草草收拾一番,與陸玉一道歇下。

翌日,幽蘭若還未睜眼,便聽外面鬧哄哄的。聽聲音可不只兩三人,她望着與她一同睜開眼睛的陸玉問道:“昨夜回來得晚,你睡醒了嗎?”

陸玉睡眼還有一絲惺忪,他瞥了眼外面,“還好,這時辰也該起身了。”

明顯言不由衷的的答話幽蘭若不客氣的不予采納,她道:“我還想睡會兒,你陪我吧。睜眼還是閉眼陪自己選。”

“這樣不好吧?”陸玉又瞥了眼門外。

幽蘭若不以為然,沒記錯的話他之前可是把人晾在烈日下曝曬四個時辰,她頂多再睡半個時辰,誰好誰不好呢!

半個時辰後,方皓氣喘籲籲地出現在續香閣外,“瑕非,月月起來了嗎?”

候在門外的有瑕非、景尤憐、溫娘、秦無雙、月海心、輕藍、輕緋、輕黛、輕碧、落欣、文秋等等一大群朝鳳樓的女子和婁小公子一個男子。

瑕非身為幽蘭若欽定的貼身侍婢,自然是要貼身伺候,随時侍奉左右,在此自然順理成章。景尤憐和溫娘這兩位大忙人等候在外,方皓就有些不能理解了,目光轉了轉,又轉了轉,更加疑惑了。

“她們來拜見新姑爺,”婁小公子好心解釋道,“可惜新姑爺大抵太威猛了些,到此刻也未能讓小姐出得門來。”

囧!

衆人雖是都在風塵中長大,但大多是賣藝不賣身,對于男女之事還有些微羞矜心理,景尤憐溫娘還尚好些,月海心等人立即羞紅了臉。秦無雙冷冷的看了婁小公子一眼,轉過身子,不認識他。

“呵呵,”落欣幹幹的笑了一聲,方皓與小姐親近她還是知曉的,打着圓場道:“方小少,小姐新婚燕爾,本該如膠似膝,難舍難分。你可是有來尋小姐可是有什麽事情?”

方皓先是愣了一陣,他也有纨绔的名聲,雖然比不得婁小公子張揚,也不見得比他閱得少了。後來他為秦無雙收斂心性,他于此途,卻無顧忌,連月月都不會阻止他……

月月,月月終于也與人成歡了嗎?方皓心底是複雜的,他離幽蘭若最近,也清晰的知道幽蘭若可以是任何人的,卻絕不會是他的。

“咯吱。”

房門打開,幽蘭若一臉黑線的出現在衆人視線裏。誠然,婁小公子那句威猛之語她是聽到了。而陸玉的神色就和善許多了,目光掃過衆人,停留在婁小公子身上的一瞬更是尤其的和善。

“見過姑爺!”衆女盈盈一拜,俯身行禮。

“無須多禮。”陸玉虛擡手道。

幽蘭若憤然,“他還沒送聘禮來呢,你們拜得可真乖巧!”又側身譏諷陸玉道:“你也好意思受得坦蕩!”顯然她被婁小公子那一句揶揄惹出不少怒氣。

默了一瞬,陸玉略略回憶,然後“唔”一聲道:“月兒,你昨夜可是說不要聘禮就嫁給我的。”

幽蘭若一噎,她說過他還當真了?當真也就罷了,算他勇氣可嘉!但他于今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是什麽意思?!她很愁嫁嗎!?

這個男人臉皮可真夠厚的!

誠然衆女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但對于自家小姐她們還是不敢取笑。如今東洛國女子出嫁比的一是聘禮,而是排場,至于嫁妝是婚後攀比的。沒有聘禮的女子出嫁能惹出多少閑言碎語,天才知道!

幽蘭若憤怒的瞪了一眼陸玉,分開衆女走下臺階,将衆人抛在身後,走到方皓身邊拉起他的手徑直向外廷走去,口中道:“皓皓,有什麽事我們去外頭說。”

衆女面面相觑,婁小公子對此又有了一個新的得悟:“看來先前說錯了,新姑爺似乎還不夠威猛。”

向外疾行的幽蘭若聽到腳下頓時一個趔趄,險些跌倒,方皓大驚失色,立即将她穩穩的扶住。

陸玉閑閑的看了眼婁小公子,微微側身,視線正好落在秦無雙身上,“秦姑娘,你前次說有一個韻律不是很通透,近來我有些感悟,欲與你探讨一二,不知可有空閑?”

婁小公子立即炸毛,飛撲上前,擋在秦無雙的身前,隔絕了陸玉的視線,咧嘴一笑:“姑爺!有什麽感悟與我探讨吧,我最近也迷上音律了,正惆悵沒人交流呢!”嗷嗚,無雙什麽時候向陸玉請教彈琴了,他怎麽不知道!

他素來對自己的無恥深感佩服,自信無人能敵,今日,他給陸玉跪了!他堂堂纨绔公子加上幽姓女子再一個莫家大少,在陸玉面前當真只能算得一粒渣啊!

不下聘禮的姑爺,踏出新房調戲她女的姑爺,衆女額頭上均冒出大顆冷汗,深切的為自家小姐未來的日子有些不已,這是什麽眼光挑回來的什麽男主子啊!

即便是秦無雙萬年不變的寒冰臉上此時也破碎出一抹抽搐,她嘴角微微動了動,禮節分明道:“姑爺有心了,從前确有不解之處,現下已經想得通透,不敢勞姑爺費心。”

衆女對看一眼,紛紛告退,小姐的聘禮都沒有,她們的紅包就別指望了,早點回去睡回籠覺吧。唔,這一點上還是若漣明智!

眼見一群人散了個精光,徒留他一人站在廊下,陸玉撫了撫額,深邃的目光眺望着虛空,姑爺?這個稱呼似乎,蠻新鮮!

穿過前廳,直奔出續香閣,幽蘭若腹中“咕咕”了兩聲,她方憶起今日遲起還未用膳,而昨夜只顧着耍酒瘋也未如何進食,不禁啞然失笑。

真是!她幽蘭若是何等人物,陸玉又是何等人物,不過一個晨起見禮她何須害羞?婁小公子一句揶揄她就落荒而逃這也欲蓋彌彰得太矯情了一點!估計此刻心底譏笑她的不止一個呢。

“我瞧見瑕非已經備好了早膳的,我們要回去嗎?”方皓懊惱,當初續香閣選址時,月月說為保持纖細身段必須遠離美食一條街,他應該反對的。

幽蘭若也有些懊惱,走到最近的酒樓也要半刻鐘,“不了,去隔壁街買個饅頭墊一下吧。”她才不要回去遭人冷嘲熱諷。

“也好!”方皓贊同道。

辰時已過,東洛國都寬闊的主街上繁華漸起,叫賣聲聲不斷。

走了幾步,幽蘭若似突然想起,側身問道:“你這麽大早的急急跑來,不是對我起身的時辰有興趣吧?”

方皓一怔,他竟然差點把正事忘了!“額,是奶奶讓我來的,她叫我告訴你,說讓你小心大哥。”

“小心表兄?”幽蘭若生平第一次,心底生出一絲感動。

她這些年留在晟京城的時間有一半是在方府度過的,彼此之間早已是沒有血緣的親人。而方少傾雖然在外游學多年,到底是方老夫人的親孫子,更是方府中興的希望,方老夫人卻提醒她小心方少傾……

“我知道了。”幽蘭若輕聲應着,方老夫人是有大智慧的老者,如此示警,必有隐情。

見方皓又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幽蘭若怪異道:“還有什麽事?”

“奶奶說的我想了一路也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不過奶奶說你會懂的。月月,你雖然比我小,懂得一直比我多,”我方皓小臉糾結了一番,決定問出來:“但我有幾個問題還是想鬧清楚你到底懂不懂。”

“嗯,”幽蘭若點頭,“你說。”對方皓她素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無才無德無貌,不溫柔不可愛不貼心,他喜歡你什麽呢?”

方皓對幽蘭若的感情是在歲月荏苒中漸漸清晰的,那是時間的洗禮升華的彌足珍貴,介于親情與愛情中間,他真的無法理解陸玉和幽蘭若之間的一見鐘情。尤其是,月月現在的容貌……

幽蘭若暴汗,不愧是青梅竹馬,将她剖析得如此細致。但也忒入骨了點,這是她把他教得這麽毒的?

“我有財,他大概喜歡我的錢吧。”幽蘭若認真的思考了三秒鐘,甚為自豪道。

方皓垂着腦袋若有所思,走了幾步,又似有所悟,一臉感慨:“陸玉他真有眼光!不過,”他繼續問幽蘭若道:“月月,你喜歡他什麽呢?”

“我喜歡他長得好看!”幽蘭若将陸玉的好在腦中過了一遍,對,他最出衆的就是皮相!

方皓有些喪氣,陸玉的那一副絕色容顏,還真獨一無二,縱然是大哥,也遠遠不及。

轉過街頭,方皓屁颠屁颠的買回兩個饅頭,獻寶似的的遞給幽蘭若,幽蘭若剛欲接過,陡然被一幕奇景吸引住,視線越過饅頭驚訝的看向斜對面的一個字畫攤。

“哈哈!楊小二竟然會對字畫起了興致,還有模有樣的品評鑒賞起來,真是有趣!走我們去看看!”

幽蘭若抓過方皓手中的饅頭,拉着的方皓手便向字畫攤跑去。

近了方看清,楊二少正指着一副将軍策馬圖,口中哼哼道:“我說你這窮賣畫兒的,這什麽破畫工,畫出這鬼東西能賣得掉?一只娘娘腔騎一匹瘦不拉幾的弱驢就以為是将軍了?買不起鏡子就去東湖照照,窮酸樣還玩清高,不識擡舉!”

、【54】閑觀買畫

現實版的指馬為驢!

幽蘭若口中嚼咽的饅頭一個不留神,悉數噴了出來,她身子顫抖,彎着腰,用力的大咳,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一方潔白的手絹突然憑空出現在眼前。

幽蘭若驚恐的睜大眼睛,視線從手絹往上,一張帶着溫和淺笑的溫潤容顏映入眼簾,她突然感覺全身血液倒流,手腳冰冷,而餘光瞥到她和他交握的雙手,她想她生命中第一次裝暈的時刻,到了。

看着女子呆滞的表情,方少傾微不可查的嘆了一聲,體貼的親自為她擦去嘴角的食物碎屑,“這麽多年,一點沒變,還這麽冒失!”

“少傾表兄,這個,那個,”幽蘭若垂首,盯着鞋尖,完整的一副認識到錯誤求原諒的乖孩子形象,“太餓了,所以有些急。”

這一處的動靜自然驚動了三丈外品鑒畫作的楊二少,他們的對話對視他一個未漏。楊二少丢開畫卷,一臉驚異的盯着幽蘭若看了又看,摸了摸下巴,甚是感嘆道:“月妹子,這剛出門就叫嚷着餓,這樣不好,不好!”言罷,一臉憐憫的看着幽蘭若。

幽蘭若頓時想吐血三升,這都是什麽混話!她狠狠的瞪着楊二少,如果目光能殺人,楊二少現在肯定已經千瘡百孔了。

瞄了眼方少傾,只見他面色平靜,未有絲毫波動。而幽蘭若卻沒有放過他聽到楊二少所言時細長指尖的顫抖。

如果沒記錯,這是方少傾極為憤怒,又迫于無賴必須壓抑怒氣時的下意識行為。

果然,方少傾好整以暇的瞅了眼楊二少,視線落在楊二少先前指着的那副将軍策馬圖上,緩緩張口,“晟京楊家,七代傳承,族中所出高人逸士不勝枚舉,尤以前代岱公堪稱百年畫師,天下學子敬仰久矣,可惜天妒英才。今日一會,楊二少對書畫見解獨特,品評鞭辟入裏,岱公倒似有了傳人。”

話音一轉,真誠道:“在下真心想見識楊家傳人的高作,”掃了一圈圍觀的群衆,“想必欲見識的不只在下,請楊二少莫要推辭。”

幽蘭若想笑,這個方少傾,黑起人來也有模有樣的。楊二少哪裏會作畫,但要是否認,方少傾這句句先輩家族的,他丢的可是家族先人的臉。哎,有些人了,缺德到連入了土的人也要攪擾。

但楊二少又豈是尋常之輩,區區陣仗,真是不在話下,他腦袋一甩,鼻子朝天道:“好!今日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大師級的佳作!”說吧,袖子一撸,扔了一塊銀子砸到賣畫人的腳下,“就借你的畫攤一用,這是筆墨錢!”

幽蘭若嘴角彎起,今早真是有眼福!

只見楊二少将大手一揮,将桌上的畫卷全部掃落在地,鋪開一卷三尺長的素白畫卷,繼而似模似樣的碾墨沉吟。須臾,墨汁碾畢,他伸手拿過鎮紙壓着畫卷的一頭。只是,只是……

縮回大手的時候沒卷穩固的袖子“嘩”一下掉下來,寬大的衣袖不僅掃進墨硯中,更将墨硯帶翻,墨汁灑出,不但染了素白的畫卷,更在重力作用下滑落到被楊二少掃到地上的大堆畫卷上。

幽蘭若一臉黑線,楊小二就這點出息?以後別說認識她!只是還未來得及出言諷刺,人群中猛然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啊!我的畫!”

賣畫的是位中年男子,而尖叫的聲線是一名女子發出。

衆人不明所以的目光紛紛投過去,幽蘭若頓時頭疼,她從不知道古怪精靈而天真恬美的鳳雅能發出如此恐怖的分貝。

人群中的少女如兔子一般竄出,沖到那幾幅掉在地上的畫卷前,跪下身子一幅一幅翻檢,口中惡狠狠的叫嚷,“大哥,你怎麽能這樣,你明明答應幫我找出那副寫了情詩的畫,現在卻将它毀了,我恨你!如果那副畫不能複原,我就死給你看!”

而那賣畫的小生此時也反應過來,倉惶的奔到滴了墨的畫卷前,目光沉痛惋惜。鳳雅翻撿畫軸的手頓住,身子瑟縮了一下,聲音比細蚊子發出的“嗡嗡”聲高不了多少,“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會搞成這樣。”

幽蘭若嘴角彎起一絲弧度,今天的運氣真是不錯!擺出看戲的神色站在一旁,就差沒有搬張凳子沏壺茶了。

賣畫生聽到鳳雅的道歉,雙目陡然變得血紅,他蹲下一把搶過鳳雅手中的畫卷,另一只手同時去抓地上的畫卷,只是鳳雅很快反應過來,死死的趴在畫卷上,将畫卷護在懷中。

“這不是你的畫,這是我的畫。”

賣畫生第一次張口出言,聲線很低,很冷,看着鳳雅的眼神更冷。幽蘭若驚訝,世界上竟然有比陸玉還冷的人。但陸玉對着嬌花美人也會收斂冷氣吧,更何況是鳳雅這般精靈瑩透的姑娘。

此人卻一點也無憐惜之意,他一把推開鳳雅,将地上的畫卷抱起,也不顧畫卷上未幹的墨汁染上衣服,轉身欲走。鳳雅哪裏肯幹,猛地跳起來去搶他懷中的畫卷。

兩人一時拉扯好不精彩,一旁的楊二少早已看不下去了,向随從使了個顏色,頓時幾名小厮走上前,只是還未走近,那拉扯的兩人缺少默契,一個用力過猛,一個擁護不足,沒留神畫卷被抛上半空,眨眼如仙女散花般落下。

衆人閉眼,自古臻品就是被如此糟蹋的……

鳳雅愣愣的看着散落四周的畫卷,瞬間眼眶中噙滿淚水,古怪精靈的氣韻散去,一副弱不禁風的柔弱小女子樣。

楊二少更是心軟得快滴出水來了,慌張的将鳳雅擁進懷中,好言好語的安慰。

賣畫生看了一眼那兩人,又掃了眼地上散落的畫,黯然的蹲下身子一幅一幅将畫卷拾起來。

其中未系牢固的畫卷在落下的空檔散開不少,幽蘭若瞄了眼畫卷露出的一角,可惜她不懂畫,不知是好是壞。

在拾到第四幅畫卷時,賣畫生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紫錦緞面雲靴,鞋面用金絲縱橫勾勒出華麗的圖樣,他下意識的擡頭,在看清面前站着的絕世男子,頓時震驚得張大了嘴巴。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輕柔滿帶磁性的聲音一出口,瞬間吸引了數十道視線。在看清頌吟情詩的紫衣華服公子時,頓時驚為天人,目光黏住,再也移不開。

這是何方滋養的俊傑啊,這般耀眼奪目,這是何處雲游的仙人啊,這般聖潔高華,這是梵境出行的尊者,這般光芒萬丈!

“詩還可以,不過,”陸玉優雅而緩慢的将畫卷起,遞給半蹲着的身子拾畫的人,輕嘆了一聲,“今随,你真的不适合作畫。”

今随?霧月樓的茶藝大師今随今大師?

此名早已名揚天下,晟京城的老少更是如雷貫耳,但得見真容的卻沒幾個。觀者頓時你看我我看你,愣愣的不敢置信。這小生太年輕!怎麽可能是天下聞名的一代大師?

“大哥,就是那副畫!我要的就是那副!”本在楊二少懷中嘤咛的鳳雅突然指着陸玉手中的畫喊道。

陸玉無意窺見畫中情詩,情不自禁的吟誦出口,感嘆完将畫遞還給今随,今随傻愣着沒接過來。

楊二少瞄了眼陸玉,又瞄了眼幽蘭若,心中犯難了,這叫他如何敢從陸玉手中搶畫?都是今随這個二愣子做的好事,竟然跟陸玉還有交情,也怪!霧月樓本來就是莫大少的産業。

有句話是“術業有專攻”,幽蘭若早知曉,只是沒想到上帝在天才的腦袋裏開了一扇門,會将其他的窗子關得這般嚴實。縱然是一代大師,副業竟然能發展得如此慘淡!

可惜幽蘭若沒有太多的時間為今随感慨,陸玉很快會将視線移到她身上,而她此刻,正與方少傾雙手交握。這幾刻鐘她多次試圖從方少傾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非但無果,反倒引他握得更緊。

都怪她情急之下拉錯了人,将方少傾當成方皓!咦,方皓呢?天,她竟然把他忘了。

“皓皓呢?”幽蘭若微微傾身,向方少傾問道。

“我讓他去隔壁街給你買烤兔了。”方少傾低聲道。

額,幽蘭若微愣,她從前很喜歡吃烤兔,但已經很多年未曾在城裏吃烤制食物了。

“此畫乃在下所作,畫中為婁大将軍南征破敵圖,适才聽聞楊二少似乎對此畫別有見解?”不知何時,陸玉走到最初楊二少指着的那副将軍策馬圖前。

婁大将軍二十年前威名響震四方,二十年後,能識得的人已是不多。但認識婁小公子的人可不少,仔細一看,畫中的人竟然真與婁小公子有幾分相似。衆人嗟嘆,真是時光不與人啊!

楊二少臉色變了變,“樓大将軍二十年前就已逝世,以陸公子的年紀,想必不會見過吧?”

“在下聆聽聖上追憶故人風采時神來之思,楊二少覺得聖上追憶錯人了?”陸玉不緊不慢的的反問道。

------題外話------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孔子問志。曾皙對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此章引用詩經中一篇被遺忘的國風,實乃異曲同工,未知有志同道合者。

、【55】危機初現

一句話,完整的破碎了楊二少歷盡艱難萬苦與婁小公子建立起來的交情。

幽蘭若突然再次有吐血的沖動,論起黑人來,陸玉比方少傾出神入化不知凡幾啊!

果不其然,陸玉解決完楊二少,目光旋即鎖定幽蘭若。幽蘭若嘴角扯了扯,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放手好不好?”幽蘭若偏頭望着方少傾,幾乎是苦苦哀求道。

“理由?”方少傾微微側身,問道。

幽蘭若認真的想了一圈,沒想出一個堂皇的理由來。

卻不知此時二人的姿勢在外人看來說不出的親昵。

“我覺得應該是少傾表兄并沒有理由拉住我不放才是。”幽蘭若後知後覺道。有句話是當從自身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那就從攻擊對方作為反擊。

方少傾點點頭,認可道:“似乎是沒有的。不過需要理由嗎?”話落,特意的舉起二人交握的雙手瞧了瞧。

幽蘭若一噎,臉色變了變,一為被方少傾吃的死死,毫無反攻的餘地,畢竟她沒有內力,而且女子的力氣天生比男子小,她總不能為了掙脫鉗制效仿壯士斷腕吧!她又不是壁虎,沒有再生的功能。

二為竟然見識到方少傾如此可恥的一面,要知道,方少傾自幼不只是遠近聞名的神童,更是同輩推舉的榜樣,人品耿介,行事板正,标準的溫潤君子,絕不會做出逾己的事兒。

幽蘭若微惱,剛想說話,只見方少傾臉上身上突然映出一片紅光,一驚,轉身卻見一團烈火燃燒的熊熊烈焰,竟是那副将軍策馬圖不知何時何故被火舌舔上。

頃刻,好好的一幅畫卷燃成了灰燼。

“既然此畫楊二少有異義,存在于世恐對婁将軍的英明有影響,不如就此毀去。”陸玉邊收回彈出火星的玉指,邊遺憾的惋惜。最後一句,含了一絲落寞,明明是惋惜之語,幽蘭若卻未領略到絲毫惋惜之意。

話落,陸玉舉步離去,他一身的光華清貴卓然,不過是一個眼神,人群自動分開,為他讓出一條道。

他更不停留,徑直離開,連頭也沒回一下,背影說不出的決絕。

幽蘭若心底微涼,他只給了她一個晦暗不明的眼神,他是生氣了嗎?如此決絕的陸玉,讓她心底頭一次生出恐慌。

眸光一凜,被鉗制的小手猛然發力,腳下也不閑着,一個飛踢,方少傾整個下身都在攻擊範圍內。

她不會武功,也沒有內力,但前世為防身她習了不少歪門雜道,格鬥,不過是最基礎的。

幽蘭若的突然發難,讓方少傾意外了一下,這種奇怪的打鬥他不曾見過,但還傷不到他,腳下一動,旋了個身,輕易将攻擊化解。

但也松開了對幽蘭若的鉗制。

誠然很好奇鳳雅怎會與今随相識,今日楊二少攙和又是一個什麽狀況,但幽蘭若此刻實在沒有心思再去探索。當下轉身離開,方向,是與陸玉相反的西街。

“你去哪兒?”方少傾緊緊跟上。

“去你家!”幽蘭若頭也不回道。

方少傾訝異了一瞬,他今日确實是來領幽蘭若回家的,為此準備了一大篇說辭,但都未說出,幽蘭若即乖巧的跟他回去。

回想與方少傾的不深不淺的情意,幽蘭若自問除了将他诓出晟京,出外游歷,漂泊數年,颠沛流離,別的也不欠着他,這一副要債模樣她真是受不了!

她生來不樂意悶聲委屈,既然別人不樂意成全,那她只能自己出手了,委屈了別人,卻不算她的存心為之。

“月兒,你可陸玉的身份?”跟在幽蘭若身後,方少傾突然問道。

幽蘭若腳步頓了下,旋即加快速度,“我不知道,但這并不影響我對他的情意。”

方少傾眸光倏地暗了暗,情意?她第一次承認她對他的情意。其實即便沒有親口說出,她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将他們的情意昭告天下?

“你尚不知曉他的身份,對他的過往也不甚清楚吧?如何武斷的認為不會影響你們的情意?”方少傾神色落寞,最後那幾個字吐出時,心底更是劃過鈍痛。

“君子有二不恕,奪妻之恨,殺父之仇。陸玉總不能是奪我所愛的人,再則,我爹爹好好的活在幽府裏頭。”幽蘭若反問道:“我有什麽不能寬恕他的呢?”言罷,一臉真誠真摯求教的神色看向方少傾。

方少傾啞然,他早知她是什麽樣人,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世俗對女子的禮法對她全然無用。譬如她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對男女情事直言不諱。

東洛國只有幽蘭若了吧!

方少傾沉默了,最終還是未曾繼續這個話題。他摸不準幽蘭若的想法,不敢用最後一個籌碼去賭。

多年後,幽蘭若追憶往事,若方少傾在這個早晨将話說開,也許是另一幅景象。她還有一種人不能原諒,那就是背叛她的人。

可惜,方少傾沒有抓住這一次,唯一一次能傷幽蘭若對陸玉情意根本的機會。

幽蘭若理了理思緒,最初她其實疑心過陸玉的身份。但看到他對她毫無保留的付出,她如何還能無動于衷?

最糟的也不過,他真是她最懼的那個人罷。是又如何呢?她是與安王府定過親事,但不曾跪拜天地,那個小世子又辜負了她,他日長劍相指,她只會堅定的站在陸玉身後。

那些紅顏禍水的罵名,她就更不懼了!

一路疾行,少頃便望見方府的大門,幽蘭若松了口氣,“我先去拜見老夫人,她肯定想我了。”

只是剛踏進方府,迎面而來的精瘦老頭堵住了她的去路:“小姐,老爺吩咐小的來接您回家。您的行裝都已收拾妥當。”

幽蘭若嘴角抽了抽,方少傾行事還真是果決,滴水不漏啊!瞥了眼站在幽府管家身後的修禹,幽蘭若轉身,在踏進方府門檻三秒鐘後,又踏了出來,“我與少傾表兄一大早乘興游玩,已微有疲憊之感,不過爹爹想念,倒也不好停留,那就動身吧。”

步下臺階,幽蘭若瞥了眼方府的門楣,想着以後還是不要來方府了,太邪門了!

上了馬車,修禹立即喋喋不休:“小姐,您真的不能怪我,我事先一點消息也沒收到,在管家大人突然降臨後根本沒機會提前通知您。我總算知道您為何如此忌憚方少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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