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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折服曾縣令

曾縣令最近的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他這一輩子有過高中進士的高光時刻,也經過分配偏遠窮苦小縣當縣令的低谷失落,又有了被貴人賞識過的狂喜,現在則變成一無所有、服役的農夫。

自打住進防狼有術的水泥小樓後,曾縣令過得就比較佛系,早先他對瑞王妃恨之入骨,引為畢生之敵。然而在水泥小樓的打動下,他的看法漸漸變了。

——說不定這位瑞王妃就是上天派來的活菩薩真仙子,看這種化泥為石的法術有多驚人?

所以誰還能真心實意的恨一個神仙麽?

恨不起來的,只能敬而遠之罷了。

當然,敬也沒有那麽尊敬,畢竟立場不同而且男女有別,勉強做到維持尊嚴的無視她罷了。

可是曾縣令想要無視瑞王妃,偏偏卻不能如願。

瑞王妃帶着兩名貼身侍女,居然給他送飯來了。

老曾一開始看守棉花地的時候,吃的是糠菜團子,喝的是冷水,看守他的兩個人同樣如此。

後來,等到瑞王府的錢越掙越多的時候,他們的夥食就漸漸變了。

吃糠咽菜慢慢的被淡褐色的全麥面蒸餅取代,後來又被淡黃色的湯餅取代,現在他們吃的夥食裏,已經有了雪白的饅首和帶着餡兒料的烤餅,餡料是肉的、餅上還撒着胡麻,比京城的胡麻餅還香還脆還好吃!

這樣一來,老曾就不能奢求更多了——吃飽穿暖還不用害怕野外的野獸,一個被迫服勞役的人還奢求啥?

所以當兩名侍女把帶過來的吃食擺到他面前的時候,他臉上是不屑一顧的。

什麽好吃的能比得上肉烤餅?他才不吃。

曾縣令一副拒絕被收買的态度,都在裴卿意料之中。

畢竟你不能指望着每一個人都是孫渺渺那個傻憨憨。

棉花地地頭的水泥小樓前擺着石頭做的墩子和石頭桌子,阿杏給她在石頭墩子上鋪好坐墊,她便欣然坐下,悠然的欣賞原野風光。

孫渺渺等了又等,沒等到那個看守棉花地的農夫吃東西,不由好奇的問:“這麽好吃的果肉相連餅,你為什麽不吃?”

要知道,食堂對這種點心是限量供應的,要不是王妃娘娘開口,她和阿杏可沒有辦法拿到滿滿一大籃子餅。

曾縣令不認識說話的這個侍女,所以像無視瑞王妃一樣無視了孫渺渺。

就在這個時候,裴卿輕飄飄的吩咐阿杏:“給咱們的老父母介紹一下這位女俠。”

阿杏就開始給曾縣令介紹孫渺渺:“曾大人,你看拎着籃子來的這位你認識不?”

曾縣令看了孫渺渺一眼就別開了頭,冷哼一聲道:“不認識。”

他倒是想趕眼前這三個女子走,可誰叫這地方是人家的地盤,他說話沒用啊,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們賴在這兒廢話。

阿杏便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氣說:“這位女壯士可了不得,江湖上有名的女俠,人送綽號毒手藥娘,人家可是京城裏三皇子府中的客卿,這樣一位大人物特意來看你,有沒有面子?”

她的話音剛落,曾縣令撲通一下從石墩子上栽了下去。

“你也是三皇子府上的客卿?”曾縣令帶着滿身的塵土爬起來,驚疑不定的看着孫渺渺,“你來昔縣幹什麽?”

刺殺失敗又被人折辱一番,最後被口腹之欲打敗的孫渺渺:……

見孫渺渺一副高冷的世外高人狀,只是拿出三皇子府特有的客卿金牌證明自己的身份,起初懷疑後來卻不得不相信她的來歷的曾縣令,迅速腦補了一出權謀朝争大戲。

“三皇子派你來除掉我這個失敗者?”他顫聲問了一句,然後很快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我不值得府裏的客卿出手——你是來行刺瑞王妃的?”

這女子和上次那個白發美少年貴人是一個路數!?

然而上次那個,最後落得個屍首分離。

這次這個……卻居然成了瑞王妃的貼身侍女?!

曾縣令面色幾度變幻,一開始感覺荒謬絕倫,但看到孫渺渺始終不吱聲只是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一種難以置信的絕望就慢慢淹沒了她。

“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投靠了瑞王妃?”曾縣令瞠目結舌的喃喃自語,“放着一年十萬兩銀子不要,去給偏僻小縣的破落王妃當侍女?!”

原諒他閱歷淺,怎麽越琢磨越覺得這麽魔幻呢?

阿杏在旁邊不服氣的說:“那你這個中過進士的讀書老爺,現在還不是照樣要種田,混成了一個農夫?”

曾縣令臉上露出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心頭五味雜陳。

他心灰意冷的說:“成王敗寇,爾等無知小兒豈知此間道理?”

孫渺渺早就聽得不耐煩了,一聽這看地的農夫居然吊起書袋,當下就嚷嚷道:“哎你到底要不要吃這個餅?這個餅涼了就不脆了,你不吃我就吃了啊。”

說着,她掀開籃子上的麻布,拿起一塊餅放到嘴裏嚼了起來,發出愉快的咔嚓咔嚓響聲。

曾縣令本來已經自認“被折磨的”古井無波的心,在看到這個身價十萬的前三皇子府客卿的言行舉止後,終于還是起了波瀾。

“你就這麽投靠瑞王妃了?”他難以置信的問這個,曾經和自己待過一個戰壕(?)的戰友。

孫渺渺一邊快樂的吃餅,一邊翻了白眼回他:“我才沒有投靠她,等時機一到我還是要拿她人頭回去交差的——現在這不是時機沒到嗎?”

曾縣令氣若游絲的問:“那什麽時候時機才到?”

他們兩個公然拿昔縣之主的身家性命來讨論,而被讨論的那個人則悠閑的看風景,完全不予置評。

只聽孫渺渺特別理直氣壯的回答:“當然是吃夠了這裏所有的好吃的,等她做不出來新花樣,我自然會完成三皇子布置的任務。”

曾縣令:……

所,所以?

他面色複雜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忽而一揖倒地:“王妃娘娘在上,晚生曾強……服了。”

曾縣令,曾強,在考進士的時候沒有服過殿元,在被派官的時候沒有服過吏部尚書,在昔縣裏立足的時候沒有服過上峰——卻在這一刻,對一個坐在石墩子上抱臂看着風景、神态悠然的少女,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怎麽形容呢?心裏面的感觸很複雜,但通過廚藝降服一個頂尖的刺客這回事,他放眼天下,還沒有發現有哪個女人能做到。

偏偏人家還不是以廚藝見長,人家擅長的是治理藩鎮、種田賺錢!

于是年近不惑的曾縣令曾強悲哀的發現,世界上總是有那麽一種人,樣樣都會樣樣精通,從各方面都可以碾壓其他任何人……

不服行嗎?

都這樣了還不服的話,他都要鄙視自己了。

這個時候,孫渺渺已經拿起第2張餅開吃。

裴卿對曾強微微颔首:“好說好說。不過你要是再不吃的話,待會兒這一籃子的熱飯就都進人家肚子裏了。”

她不說還好,她這麽一說,曾強就看着孫渺渺來氣了,而且是越看越來氣。

他再不複之前的矜持,惡狠狠的把手伸進籃子裏,抓出猶自滾燙的餅狠狠塞進嘴裏,仿佛在跟孫渺渺比賽。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是恨鐵不成鋼之後的自暴自棄。

論吃飯,孫渺渺從來沒有輸過,當下自然是大吃特吃,幾乎搶走了籃子裏面一半的餅。

還是阿杏貼心的給兩個人分別成了兩碗瓦罐雞湯,才避免了兩個人因為吃得過快而噎死的悲慘下場。

等到吃飽喝足,孫渺渺坐到另一個石墩子上,趴到石桌上眯眼睡覺曬太陽之後,曾強才終于平複了心情。

“王妃娘娘,你今天過來找老曾有什麽事?請講吧。”他現在執晚生禮,真正開始拿瑞王妃當一個比自己高明的貴人來看待。

裴卿看夠了田園風光,讓阿杏給曾強送上了紙和筆。

“也沒有什麽大事,”她笑眯眯的說,“只不過聽聞咱們隔壁的讓縣民生艱難,那裏的佃戶窮困潦倒、士紳的日子過得不怎麽好,想給他們送點錢而已。”

曾強:???

“王妃娘娘的意思是……”他困惑至極,不得不仔細詢問,“想給讓縣的人捐錢?”

裴卿輕輕的鼓了鼓掌,笑得像春天的風兒一樣柔美:“是送錢,不是捐錢。”

等到曾強終于弄明白,這位王妃娘娘是想通過他做中間人聯系上讓線的縣太爺,然後給她在讓縣找地方租地種地的時候,旁邊趴在桌子上的孫渺渺已經打起了小呼嚕。

曾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神色複雜的說:“還真找對人了,讓縣縣令和晚生是同年,彼此也有一些交情。不過……既然王妃娘娘怕被人視為擴藩,那麽錢去租地的人肯定就不能和瑞王府有關了?”

裴卿淡淡的回答:“沒錯。将會是由昔縣田地和讓縣搭界的地方的農人出面,以他們的名義租地。”

這樣一來皇家宗室肯定抓不到瑞王妃的小辮子,但她實際上的領地範圍卻真的增大了——好生的狡猾!

曾強自嘆弗如。

“我那在讓縣經營的同年應該不難說話,”他慨嘆地拿起毛筆,“我這就給他寫信試探試探,當然如果王妃娘娘能夠給讓縣縣令援助一些糧食和物資,那這事就更順利了。”

說着他筆走龍蛇,飛快的在紙上寫了起來。

說起糧食的問題,裴卿就陷入了深思。

之前曾縣令下馬之後,瑞王府接管了縣裏的官倉,裏面的糧食也夠一段時間嚼用的,但因為現在是青黃不接的時節,她又源源不斷的從外面買人,只憑官倉裏的糧食,恐怕支撐不到秋收。

所以她一直在托黃公子的商隊采購糧食,而黃家商隊也不負所托,每次來到縣裏都帶來大批糧食。

——但這樣真的不是長久之計,因為靠陸路運輸糧食的漂沒成本實在是太大了,尤其他們這裏還是靠近邊疆的北地,一車糧食從南邊送到他們縣裏的時候能剩下半車就不錯了,所以瑞王府才把糧價定在五文錢一斤,其實是已經補貼過子民的價格了,但仍然比豐年的時候高不少,更比南邊某些富饒縣區的糧價高得多。

但是面對老曾提出來的建議,她不打算直接駁回。

“行,本王妃回去就安排給他送幾車糧食過去”。

曾強發現自己提出來的意見迅速被接受,心裏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暖流。

當官這麽多年,威嚴赫赫的貴人見過不少,肯虛心納谏的卻是不多。

有一說一,瑞王妃真的算得上一個明主,雖然……她是個女人。

等到筆墨晾幹,曾強把寫滿字的紙遞給阿杏,阿杏接過來小心的放到信封裏,這信封就是他們今天來找老曾的主要目的——

因為老曾還得在信封上親筆提字,寫明是昔縣縣令曾強拜讓縣縣令同年的拜帖。

鄭重其事的把信封寫好之後,曾強終于松了口氣。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瑞王妃依然端坐不動,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王妃娘娘還有事?”曾強既然已經将裴卿視為明主,自然想要主動為君上分憂,所以他便開了口。

裴卿沉吟片刻,緩緩的說:“我在想昔縣交通的事。”

見曾經做過父母官的曾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拿出一張派人測繪過的本縣水域圖。

“陸路運輸委實不便,而且路上山賊劫匪衆多,”她以纖纖玉手指點着圖上的昔河,“所以本王妃打算疏通昔縣,将其和通往府城的那條大河相連。”

曾強猛的大抽一口冷氣。

“王妃娘娘打算通過河道運什麽?”他震撼又震驚的問,“什麽東西值得讓咱們縣裏大興土木花費巨資來治河?”

自古以來興修水利可不是個便宜的活計,一旦動工,花起來的錢那可就真如流水般的淌走了。

就連當朝朝廷一說要修河築堤都大感頭疼,必須得大搖其牙才能抽出錢來,而且幾個部也都會吵翻天,起碼,戶部尚書得頭疼死。

然而在昔縣,瑞王妃這個當家作主的人一開口就把這件事拍了板,沒有繁瑣的手續也不需別人置喙,簡單明了的就把事情定下來了。

這麽一想,似乎為瑞王府辦事這份活計,也變得令人愉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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