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肥皂
阿夢不知道所謂的“報告”是什麽東西,不過這不妨礙她給王妃娘娘寫信。
“王妃娘娘,礦上一切都好,大家都能吃飽,每天就是把地上的石頭撿起來搬到車上,然後輪流往回運……”
簡短的寫了這麽幾行字,阿夢就停下了千言萬語,感覺有些不自信的停下了筆。
希望王妃娘娘不會嫌棄她啰嗦,她很想說她怕自己幹不了這個監工的活,她怕自己辜負了王妃娘娘的信任,不過她最終還是沒有把這些情緒寫進信裏。
“我能做好,我不能給娘娘添麻煩!”給自己打氣之後,阿夢把信紙交給了王二狗。
王二狗收起來信後,将帶來的一百人分成兩波,一波拉起所有裝滿石灰石的小拉車,一波站到每一輛拉車後面,開始發力推車。
回到縣城後,王二狗驚訝的發現就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水泥路已經鋪滿了不大的縣城,現在正要綿延到外面去,照這個勢頭,估計幾天就能鋪到石灰石礦所在的山腳下。
——要是按照往年修官道的速度,這點距離沒一兩個月是修不通的,修通了之後下一場雨就爛得不能走、全是凹坑了。
而現在,水泥路一旦凝固,任何人走上去都沒有凹陷,平整的很,就是下雨天走在水泥路上都不會有泥漿泛起,更別說出現泥坑了。
“太了不起了!”這樣贊嘆着,王二狗走進了瑞王府,去跟王妃娘娘交差。
這個時候裴卿正在跟李逸商量買牛買馬的事。
牛馬都是朝廷管控之物,買一頭兩頭還好,若是大批量購買勢必會驚動朝廷。
而藩鎮現在還有一個“撤藩”問題懸而不決,所以裴卿的意思是,如果能悄悄的買到牛馬,別驚動朝廷就好了。
“有了牛馬之後,從各個礦上來回拉貨就方便多了,也可以節省大量人力,”她一邊盤算着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再者,農忙的時候有這些大牲口可以很大程度的提高生産效率。”
不是不想使用現代化的農業機械,實在是系統功能還沒有恢複到那個份上,只能暫時依賴古代生産力。
不過,即便是僅靠畜力,裴卿這個藩鎮主人的觀念也已經遠超整個大衍朝所有的藩鎮主了,放眼整個大衍朝,還沒有哪個藩鎮的哪位王爺肯給自家子民投入畜力減少人力的。
他們巴不得把所有的子民都綁在土地上不能動彈。
唯有瑞王府瑞王妃裴卿,唯有她不僅要種田還要開展各個産業,制造出獨特的藩鎮商品,絕不會被農業社會所局限,所以才會珍惜一切人力資源,不肯輕易浪費。
裴卿沉吟着轉向李逸:“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黃家的商隊跟邊塞有來往?”
李逸微微颔首:“他們正好有做牛馬生意。”
“我要一百頭牛,”裴卿立即拍板,“你去跟他們談。”
李逸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提醒:“牛可不便宜。”
裴卿警惕的跟他對視:“有多不便宜?”
“一頭牛一萬五千文到兩萬文。”李逸回答。
裴卿掐指一算:“一頭牛要十五兩銀子至二十兩銀子?”
那是有點貴。
她吸了口氣,轉而問:“那……一個壯勞力呢?”
這是明知故問,但她希望通過對話給自己理清思路,所以才問。
“買一個壯勞力只需要一兩貫錢,一貫錢是一千文,買一頭牛的價錢等于可以買十五個人。”李逸不厭其煩,認真回答了她這個近乎常識的問題。
裴卿這下真的要皺眉了。
“怎麽,改主意了?”李逸輕笑,将她臉上 每一絲生動變化納入眼簾。
裴卿吸了口氣,還是說:“買!”
不買不行,牛雖然貴,但牛不會學習更不會使用工具啊。
在以人為本昔縣,人丁高于一切,想建設這個藩鎮就不能把人局限到繁重的體力勞動上。
“買一百頭?”李逸輕笑着問,因為她鼓起腮幫出氣的表情而柔和了眉眼。
“買一百頭!”裴卿肉疼,說起話來咬牙切齒,“早晚有一天,我要昔縣實現牛馬自由!”
李逸失笑。
*
無法被牛馬取代的勞力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石灰石,裴卿讀過阿夢寫來的信之後,果斷在縣裏招募了20個中老年婦女,讓這些大媽大娘去礦上做飯洗衣幹雜務,進一步解放礦上的生産力。
安排一下這些事之後,她帶着暗戳戳的期待去了正在建設中的肥皂工坊。
肥皂工坊用的是王府裏面空閑的院子,院子很大,屋子也很敞亮,她進去的時候,石灰和草木灰在院子裏堆得滿滿當當的,還有人在熬豬油。
按照他給的操作流程,阿季正在指揮人把草木灰和熟石灰拌在一起,盡管她們已經相當小心,但細碎的草木灰還是時不時飛起來揚的人一頭一臉全是。
所以裴卿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張黑臉。
“這樣可不行,這樣下去會得塵肺病。”裴卿轉身又走了出去。
出去之後,她讓阿杏去縣裏招50個會裁縫的女子,自己則提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幅簡短的圖畫。
她畫的是口罩。
50個人不算少,50個女子按照圖紙一起動手做口罩,用不了半個時辰就做了一大堆。
做完之後,裴卿痛快的每人給了10文錢,然後帶了這些口罩去肥皂工坊。
阿季和她手下的工人們擦幹淨臉之後,小心翼翼的按照王妃娘娘提供的方法把那層布戴到臉上,再吸氣的時候就覺得口鼻之中的煙塵少了許多。
“這個東西好,這個東西好,”阿季對口罩贊不絕口,“還是王妃娘娘想的周到!”
要不怎麽人家是王妃,她卻只能做奴婢呢?
石灰和草木灰按比例混合好之後過濾了剩下的液體,就被倒入燒熱的豬油中,然後工人們便按照操作手冊開始攪拌。
豬油這種東西在這個時代還是比較金貴的,畢竟哪也沒有高産的油料作物,窮人家根本不吃油,一般的小康家庭一年也就吃那麽一兩罐子豬油,非得大富大貴之家才有油脂可以用。
他們這回弄的這些豬油還是湊齊了全縣的豬肥膘才熬出來的,這一頓全弄完之後,下一頓原材料就沒有了。
“所以還得兌換高産油料作物的種子……”裴卿一面視察工作一面喃喃自語,在心裏暗自記下這一點。
混合加熱好之後的肥皂是液體狀的,這時候就要用到木匠工坊打出來的模具了。
按照裴卿的要求,木匠工坊出品的模具有三種,一種是方方正正,刻着梅蘭竹菊四君子花型專門給男子用的。
一種是雕刻着西施捧心嫦娥奔月等傳奇美女圖案,專門給女人們用的。
還有一種就是雕刻成圓滾滾胖嘟嘟的小動物圖案,給孩子們用的。
液體肥皂被工人們小心的一點點舀出來,盛放到各種模具裏,而後仔仔細細地擺到木架子上等待冷卻,在這期間每個人幹的都十分認真。
只需要靜靜的等上兩天,肥皂脫模之後就可以當商品賣了。
阿季在王妃娘娘來了之後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因為王妃娘娘的話太少了。
“娘娘,您覺得我們做的怎麽樣?”等所有的東西擺到架子上,大家手裏沒有活可幹的時候,她小心翼翼的問裴卿。
裴卿反問道:“你自己覺得呢?”
阿季頓時語塞。
她看看院子裏亂七八糟的情況,再看看烏漆抹黑的環境,以及四下散落的草木灰,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安全生産和環境衛生搞一下吧,”裴卿并沒有說什麽重話,語氣也十分溫柔,“第1回不熟悉也就算了,從下一次開始要注意環境的安全和衛生,如果幹活的人因為從事這個工作産生相關的職業病,是會追究你責任的。”
阿季聽得渾身一激靈,急忙連連點頭,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身體緊繃得像根柱子。
看着她的樣子,裴卿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語氣轉而振奮:“不過沒想到你們第1次試做就做成功了,一點錯誤都沒有出現,這也太難得了,阿季你是個天才!”
本來惶惶不安的阿季聽了這話之後,只覺得頭上一抹陽光直射心田,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她高興的直想蹦,好容易忍住之後,臉上不由自主露出傻傻的笑容。
她,一個奴婢,居然被高貴的王妃娘娘誇“天才”!
娘娘沒有嫌棄她做事邋遢,還誇她!
她知道“天才”這個詞,語文課上講過,天才就是所有出色的人中最出色的那一個的意思。
她肯定是比其他5個女侍衛幹得更好,她肯定是王妃娘娘最欣賞的那一個!
阿季簡直要樂瘋了,等王妃娘娘一離開,她立刻不顧疲憊帶頭開始打掃庭院,誓要把這個院子打掃的幹幹淨淨,搞出絕對要符合王妃娘娘要求的安全生産和衛生環境!
*
李逸一路冷眼旁觀了裴卿是怎麽操控人心的,只覺得嘆為觀止。
跟那些口甜心苦、以至于下人們面服心不服的京城貴婦比起來,裴卿說起話來猶如春風拂面,但達成的效果卻可以力劈華山。
不打不罵也不罰,輕輕松松就讓人給她死心塌地的辦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完成命令那種。
裴卿卻沒有意識到他心裏的五味雜陳,她帶他看了水泥工坊和肥皂工坊後,直接回了花園小樓。
“怎麽樣,水泥看上去不錯吧?”沒了外人,她和他很随意的相對而坐,她問的也很親切。
李逸緩緩點頭:“很不錯,果然是仙家手段。”
裴卿笑彎了眼睛。
“水泥暫時算是非賣品。”她告訴李逸,“不過,如果這位黃公子特別可靠的話,水泥的配方也不是不能交易。”
李逸深邃的眸子裏點映着一點窗棱照過來的光,顯得顯得格外迷人,尤其是在他專注看着她的時候。
只聽裴卿一字一頓的問:“所以,你能不能給我交個實底,這個黃公子到底有幾分可靠?”
李逸眸光盈動,淡然道:“十分可靠。”
“你确定?”裴卿專注的看着他的眼睛。
李逸舒緩的點點頭:“确定。”
見她沒有移開目光,他鄭重的補了一句:“他跟王爺有過命的交情,嗯對了,王爺手裏有他一個不大不小的把柄,回頭我給王妃送過來。”
最後兩句正中裴卿下懷,她欣慰的點着頭:“對對,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把柄好,把柄比交情好多了。”
李逸眸子微微睜大,他可真沒想到手段一向光明的裴卿居然也在意陰招。
“這可有點不像你了,,王妃。”他半真半假的說,“你不是最喜歡走交情的嗎?”
裴卿笑得嬌軟而狡黠:“交情太貴,把柄比較實惠,有時候我也是很看性價比的。”
随即,她給他解釋了什麽叫“性價比”。
聽得李逸忍不住悶笑。
“你笑什麽?”裴卿瞪他。
李逸又輕笑片刻,才不緊不慢的回答:“替還沒跟你見過面的黃某人害怕一下。”
裴卿又瞪他一眼,而後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
閑扯幾句之後,她把自己寫好的一封信交給李逸:“替我把這封信帶給黃家商隊,讓他們送到黃公子手裏,藩鎮新出了肥皂,類似澡豆但比澡豆好用,起價五兩銀子一塊,給黃公子送兩塊樣品,問問他要不要做肥皂的生意——如果他不做,我可就要對外招标了。”
而後,,她給李逸解釋了什麽是“招标”。
李逸沉默片刻才說:“黃家商隊的駐點有信鴿聯絡黃公子,最多三天就能來回一趟,我現在就去替你把信送出去。”
這可是個重要消息,裴卿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
“李侍衛,看來你瞞着我的事情不少呢。”她半真半假的抱怨。
正在起身的李逸直起腰來,垂眸瞅她片刻,直到确定她不過是随口一說,才轉身走了出去。
天知道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跳的有多劇烈。
不過……
他身上最大的那個秘密,她似乎并未發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