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可或缺
“我若是有什麽意外,藩鎮頃刻間就會支離破碎,所有人的好日子就到了頭,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會這麽努力的提高藩鎮子民的文化和生活水平,除非刺客對我有刻骨仇恨,否則我想象不出來在一個四周都非常需要我的環境中我還會遇到什麽危險?”裴卿慵懶的說完,低頭喝了一口茶水。
翠灣的思路頓時被打開,她雖然早就知道自家主人不是什麽好人,但因為主人對她十分體貼關照,所以她下意識的以為主人就是那麽個外冷內熱的人。
然而今天通過跟瑞王妃的對話,翠灣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她的主人并不是死得其所,很有可能死得很不高尚!
翠灣就覺得自己有點無法接受。
她沒指望主人惜善行德,但她也不願意主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昔縣人每一個人都吃得飽穿得暖還有活計幹,這些都是瑞王妃親手創造的——試想得是一個多麽邪惡的人,才會針對瑞王妃,才會對她下毒手?
簡直不敢再想下去,翠灣不願意再分析主人是為什麽死在昔縣的,就好像一個明知自己得了重病的人卻拒絕去看郎中一樣,她強迫自己不再考慮主人的死。
給主人報仇的事,以後有機會再說。
瑞王妃喝完了茶,放下茶杯問她:“聽說你這陣子在給某個人家幫忙帶孩子?說說吧,有什麽心得體會?”
翠灣的憂思瞬間被煩惱所取代,她沖口而出道:“帶孩子太累了!”
尤其是剛生下來的小寶寶,過一會兒就要吃東西,過一會兒就要換尿布,每天都得拆洗晾曬被褥,一晚上得起來五六次……她才幹了這麽幾天都覺得吃不消了。
她怕這活她幹不下去!
瑞王妃一面聽着一面露出鼓勵的微笑,認真專注的看着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接了下去。
“還有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哇哇哭,明明剛吃了喝了也換了尿布和被褥,就是哭個不停,哭的人腦殼都大了!”因為被這樣信任和鼓勵着翠灣不由自主就多說了一些,“天底下怎麽有那麽淘氣的娃娃?”
瑞王妃溫柔的打斷她反問道:“那麽教材上告訴你為什麽了嗎?”
翠灣皺起眉頭,煩悶的回答:“教材上說原因也确實是有,或者是肚子脹或者是身上不舒服,或者幹脆就是想要人抱……一個娃娃怎麽這麽事多?”
瑞王妃安靜的聽完,忽而對她伸出了大拇指:“翠灣,我以前小看你了,我還以為你會敷衍這個差事,沒想到你這麽認真努力,真的是一條一條在實踐教材上面教你的內容——在這一批女孩子裏,你果然是最能幹的!”
幾乎是嗖的一下,翠灣滿肚子的牢騷抱怨和煩躁,被這幾句話掃的一幹二淨。
一種被認同、被贊賞、被支持的感覺由然而生,還有什麽比自己做過的事情受到最強烈的肯定更讓人高興的呢?這讓她真正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是正确的,她做的事情是非常有意義的。
翠灣露出一個由衷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将瑞王妃看作了新的主人,一個能夠發掘她的價值的好主人。
這時只聽瑞王妃溫和而勉勵的說:“一個人做事是會非常辛苦,所以現在我許你出去招十個年輕女子做幫手,每人每天100文錢包三餐和住宿,以後還會由你來招更多的人,我希望能把瑞王府的育嬰堂辦成全天下最大的一個。”
翠灣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斬釘截鐵的道:“奴定然不負王妃娘娘所托!”
*
跟翠灣這個努力學習怎麽帶孩子的準育嬰員相比,阿夢帶着礦工隊伍們就不是那麽順利了。
他們走了一整個白天都沒有走到那座礦,不得不露宿野外。
陳侍衛指揮大家将所有的小拉車圍成一個圈,然後在圈子裏面生火煮飯。
而阿夢這個隊伍裏唯一的女子,則被十個侍衛好好的保護在一邊,警惕的将她和未來的礦工們隔開。
火光驅走了夜色,食物的香氣漸漸散發開來,幾十個人發出的喧鬧聲驚走了許多動物,但也吸引了許多夜行動物。
剛吃過晚飯那段時間四周都很平靜,然而到了後半夜的時候草叢中蟄伏着的綠色眼睛一雙雙顯現出來,死死地盯着坐在小拉車後面打盹的人群。
阿夢雖然累了一天但卻并沒有睡熟,後半夜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她猛的激靈一下睜開了眼睛。
陳侍衛簡短的告訴她:“有狼。”
緊跟着,一把鋒利的長刀被塞到了她的手裏。
陳侍衛說:“王妃娘娘希望你能立威,否則,震懾不住這五十個男人就是到了礦上你也指揮不動他們。”
說完之後他站起身來,讓開一道豁口。
外面是一群眼睛綠瑩瑩的野狼,乍一看上去密密麻麻,竟然數不清有多少條。
阿夢咬住嘴唇猛然站起身,她們六個女侍衛雖然在李教官指點下學過武功,但她卻并不能肯定自己的武功夠不夠用,不過這不妨礙她有一身豹子膽。
原來王妃娘娘還有這麽一個考驗給她,若她通不過去,以後是不是都不會有在掌管一方的機會了?
如果她輸給了狼群,就是輸給了永遠不能翻身的命運,一輩子也逃不出倒夜香的低賤命格。
阿夢咬牙發狠:就是死也絕不輸!
下一瞬,狼群發起沖鋒,10個侍衛迎頭沖過去,50個礦工從夢中驚醒,慌裏慌張的擠成一堆。
就在這時候,伴随着一聲女子的厲吼,阿夢提着長刀沖入了狼群。
剛剛被召集來的五十個青壯全都驚呆了。
他們一開始來領這個活計,全都是沖着那一天五十文錢來的,至于名義上率領他們挖礦的那個王府丫鬟,沒一個人把她放在眼裏。
是,她是瑞王妃的貼身丫鬟,那又怎麽樣?不管怎麽說她也只是個女娘,能管什麽用?
女娘遇到事情只會哭,他們這五十個人已經眉來眼去,準備好到了礦上之後就把那個丫鬟晾在一邊,把她整個架空。
但是誰也沒想到會在野外遇到狼,而遇到狼之後他們都被吓得魂不附體,那個女娘卻拿着刀沖了上去,而且一看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專往狼多的地方莽。
這些青壯都被阿夢的狠勁給唬住了,一個個吓得連氣都不敢喘,睜着眼全說不出話來。
戰鬥很迅速,沒過多久,狼群就抛下十幾頭狼屍嗚咽着逃跑了。
這個時候,阿夢的身上、刀上、臉上全都是狼血,整個人還在發抖,但眼裏的狠厲卻在火光映照下煞氣逼人。
陳侍衛滿意的點了點頭,有點驚訝他家主母挑人的眼光,沒想到這個叫阿夢的女侍衛居然很有潛力。
這一手露過去,日常讓她在手裏提上個刀,礦上這些人就不敢不服。
“所有人去處理這些狼,”阿夢一面發着抖,一面卻又兇猛地盯着五十個青壯,用刀尖指着他們說,“把戰場打掃幹淨,不要留下任何血跡。”
刀尖所向之處沒有一個男人敢迎着她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唯唯諾諾地按照她的指令開始行動。
五十個人數量不少,只不過片刻就把戰場打掃幹淨,十幾頭狼也處理好,埋到了草木灰裏。
阿夢以手拄刀撐着自己,瞪着眼看着所有人,直到陳侍衛走到她身邊低聲說:“可以了,過猶不及。”
又過了好一會,阿夢才撲通一下坐到地上,大口的喘着氣,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人敢看她,那五十個青壯老實的就像一窩鹌鹑。
阿夢一戰成名,從此以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所有礦工都不敢擡起頭直着腰說話。
沒過多久天亮了,阿夢手提長刀催促大家趕緊起身,她只喊了一聲,然而所有人無不聽命,哪怕是困的睜不開眼也迅速站起身來,屁也不敢放的拉起拉車就走。
之後他們只用了半天時間就到達了一座白色的山頭,然後迅速開始幹活,沒有一個人敢拖拉偷懶。
*
昔縣瑞王府裏,裴卿正在布置任務。
“懸賞粘土礦和石炭礦的消息,每個消息十兩銀子,确定消息是真的後當場給付。”
先挖出來的石灰石可以用來做肥皂,但如果想做水泥的話,還需要粘土和煤礦渣。
這就要發動群衆的力量了。
她手裏已經沒有功德值可以兌換礦産了,在育嬰堂蓋起來之前功德值必定入賬緩慢,不能單純依靠萬界交易系統,還要開辟其他路徑。
好在粘土礦和煤礦并不少見,根據附近的山河地形,應該有這兩處礦産或者是幾處礦産的存在。
她這條懸賞一發出去就引起了全縣轟動,只要手上沒活的人,全都結伴出城去尋找粘土礦和石炭礦了。
哪怕為了抵禦外界野獸,需要十個人組成一組去找,每個人回來都還能分到一兩銀子呢!
眼看水泥指日可待,裴卿的情緒肉眼可見的高漲起來。
李逸來找她的時候,聽到她居然在哼着歌,調子雖然有些古怪,但卻很動聽。
“黃家這兩天會送幾百人過來”,他告訴她,“我把昔縣無償收留女娃的消息已經散布出去了,這幾天附近的幾個縣應該就會有人把家裏養不起的女娃送過來,還有,黃公子又派人送來了一萬兩銀子。”
別的消息已經讓裴卿驚喜不已了,最後一個消息卻又讓她的驚喜變成了疑惑。
“這位黃公子也太大方了吧?”她警惕的說,“無緣無故的,為什麽又要送過來1萬兩?”
藩鎮是很缺錢,非常非常缺,但她可不敢随便接受免費的東西——免費的東西往往都是最貴的。
古人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給你送錢反倒惹起你的疑心病來了?”李逸搖頭輕嘆。
裴卿端正顏色告訴他:“把錢給黃家退回去,無緣無故的我不能收他的錢。”
李逸頓了頓,眼神掃過她的桃花眼和抿得緊緊的嘴唇,淡淡的說:“那份當歸骨湯拉面的配方值這個價,再說他也有意要做藥材生意,這一萬兩分明是投石問路,為何你收的不安心?”
裴卿微微一笑,垂頭思索起來。
在她不言不動的時候,李逸肅手而立,也在靜靜的打量她。
裴卿的小動作很多,有時會摸摸耳朵,有時會撩撩發絲,有時又會咬一咬指尖,雙眉也一會舒展一會皺起,生動的像一汪活泉水。
單單是看着她不說話,都能令人心情十分愉快。
“行吧,我接受。”裴卿終于拿定了主意。
想了想,她看着李逸的眼睛補充了一句:“但是你一定要告訴他,以後昔縣的生意不會只讓他一家來做,我肯定不能把所有雞蛋都放到他這一個籃子裏。”
李逸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王妃的戒心總是這麽重?”他沉穩的說,“這很好,繼續保持。”
裴卿嘴角上揚又下拉,嬌生嬌氣的道:“那還用你說?”
李逸雙手環胸,站在她兩步之外,平淡的點了點頭。
自從晚上他差點扯下面巾吻她,卻又被忠心的屬下拽回理智之後,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離她太近。
而裴卿似乎對她造成的影響力毫不在意,無時無刻都在展露她的嬌美可人,明明她沒有在撩他,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你怎麽不說話?”只聽她嬌滴滴的說,“不是吧,不是吧,難道我們的李教官也是那種心胸狹窄的普通男人?”
說着,她有意無意的向他邁了一步。
李逸維持着剛才的那個姿勢沒動。
直到裴卿邁着悠閑的步調繞着他轉了一圈,重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說的好像王妃能聽到我心裏在想什麽一樣,”他低沉地問,“你覺得我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你心裏響的那叫心跳”,裴卿跟他隔着一步遠,“你兜裏響的呢,那叫銀兩。”
嘴裏面講着話,她便有意無意地往前進了一步,登時與他近在咫尺。
兩個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