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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整理發絲

裴卿清清楚楚的看到李逸眼睛都睜圓了,半掩着的瞳仁完全展露出來,黑羽般的眼睫毛根根上翹,眼底一片震驚。

她退後了一點,鎮定地問:“可不可以摘掉面巾?”

神智還停留在雙唇一觸即分的壓力上,李逸的雙瞳微微一晃,看了近在咫尺的少女半晌,才啞着嗓子回答:“別……”

這個吻就像劃破夜空的閃電,穿過漫長的時間長河刺穿了他的胸腔。

他情不自禁地按住左胸,非常懷疑自己劇烈跳動的心會沖破胸膛蹦到她手裏。

裴卿又退後了一點,無言的看了他一眼。

随着兩人距離的拉開,萦繞在李逸鼻尖的少女馨香消失了,他喉結緩緩滑動,大腦一片空白。

“那就算了。”裴卿一臉的若無其事,好像剛才的沖動是個錯覺。

她非常淡定的打了個呵欠,翻身躺倒背對着李逸睡下。

李逸僵了許久,一直到聽到她的呼吸聲變得舒緩悠長,才悵然若失的發覺伊人真的睡着了。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像要把胸腔裏飽脹的情緒也吐出去。

對裴卿,他感覺棘手又難解 。

“是不是在耍着我玩?”他質問她的背影。

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裴卿是真的睡熟了,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李逸低頭捏了捏眉心,手指久久的抵在前額上。

“不會是為了讓我留在藩鎮,特意這麽做吧?”他低啞的自言自語,“為了這個藩鎮,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

雖然自以為分析出了實情,但李逸的煩悶不減反增,尤其他很清楚裴卿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

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最後都會落到實處,變成某件對她有利的事情。

——那,突然親他一下,對她哪方面有益?

想到此處,李逸又覺得有點生氣。

明明自古以來這種事都是男子主動女子吃虧,為什麽今天他卻覺得是他這個男人被占了便宜?

想想都覺得不平。

他對着裴卿的背影沉默片刻,忽而起身走了出去。

離開溫暖的小木屋,外面山中涼氣撲面,令人神智為之一清。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很快便發現草叢裏多了一雙雙綠色的眼睛。

“你們這群畜牲又打算半夜撓門?”李逸哼了一聲。

他對付不了七竅玲珑的裴卿,他還對付不了一群野狼?

下一瞬,他從木屋邊緣撤出一根木棍,緩步走入了草叢。

緊跟着便是木棍擊肉的悶響,伴随着野狼的哀鳴,一刻鐘後,草叢裏的眼睛消失了,留下的是三頭狼屍。

李逸舒了口氣,拎着木棍回來在屋子前默默坐下,一坐就是一夜。

*

裴卿早上醒來發現屋子裏只有一個。

“又避嫌啊?”她咕哝一句,停了片刻便坐起了身。

火塘裏的火已經滅了,然而狹小的屋子裏并不冷。

她用帕子沾水擦過臉,又拿出小小的木梳仔細梳理好頭發,這才走到門邊打開了道縫。

入眼就是男子挺拔俊帥的背影。

李逸一手支着一根木棍,一手搭在腿上,聽到開門的聲音便轉過半身看了一眼。

裴卿嘴角輕勾,柔媚的跟他對視,桃花眼鋒芒畢露,直白的把他從頭看到了腳。

“……”李逸一點一點的轉回頭,無形的電流自頭頂一路向下,讓他無法從容。

“又一晚上沒睡啊?”少女清清嫩嫩的嗓音傳來,半是關切半是好奇。

李逸嗯了一聲,忽而背對她站直了身,只露出三分蒙着面的側臉 。

“走吧。”他沒回頭,似乎打算就這樣直接在前面開路。

“喂,”裴卿大大方方的喊他,“我要吃你烤的東西——不要老鼠。”

頓了頓,李逸終于完全轉過了身。

這時裴卿已經看到了倒斃在草叢裏的三只狼,她吓了一跳,想起昨夜進屋前看到的黑影。

“有狼?”她小聲的問。

李逸左右掃視一番,随意的撥拉兩下草叢,胡亂的問:“烤狼肉,吃嗎?”

裴卿痛痛快快回答:“不吃。”

李逸:……

發現自己又被戲弄了,他說話的聲音不免冷了一分:“不吃那就過來趕路。”

說着,他大步踏入草叢,長劍揮舞替裴卿斬開道路。

裴卿盯着他的背影直笑,小嘆一口氣跟了上去。

兩個人回到昔縣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剛進府門,裴卿就被陳土、王二狗、阿桃、阿季、阿月幾個人團團圍住,瞬間就把李逸擠壓到了最外層。

“王妃娘娘您可回來了,印刷工坊這裏該招人了。”

“娘娘,藥材地得挖水渠……”

“課本講完了,新課本還沒出來……”

“開荒地這邊也有事……”

他們七嘴八舌齊上陣,個個都緊張又急切,占用了裴卿的全部注意力。

等裴卿一個個解決完了他們的問題,才發現李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她派人去請,接過卻得到一個“查無此人”的回禀,居然沒人能說出李逸住在哪。

這是很不同尋常的。

不說簽了賣身契的這些人,就是陳侍衛等王府“原班人馬”也都獲得了福利分房,在王府寬敞明亮的屋子們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而所有人裏,居然獨獨漏了李逸——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她,這裏有古怪麽?

以前是沒産生興趣,不打算管這種“無關”的小事。

現在麽……

就在裴卿盤算着開個全縣動員大會,想號召所有人替她找人的時候,李逸匆匆趕來。

“王妃找我?”他隔着老遠便站住腳,略帶疏離的問。

就着燭光,裴卿欣賞着他表面上低眉順眼實則慌得一批的神色,慵懶而綿軟的說:“是,剛還想讓全縣人都替我找你來着。”

李逸微微一震,很快解釋道:“屬下去了黃家在昔縣的駐點。”

裴卿徐徐颔首,随口說:“難怪府裏到處都沒有你的影子。”

兩人“聊天”的空檔,阿杏來了一趟,為他們送上熱騰騰的湯面和烙得焦黃的油餅。

裴卿完全沒有要招呼李逸一起吃飯的意思,自己在桌旁坐下,悠然的喝了一口湯。

她捧着碗斜睨他一眼:“真不吃?不是最喜歡我這邊的小竈嗎?”

李逸站在一丈開外,沒有任何動作。

她也不等他,索性自己慢慢吃起來。

裴卿又吃了一筷子湯面,忽而輕笑道:“被我吓得都不敢吃飯了嗎?有趣。”

她的話音未落,對面座位上已經多了一個人。

李逸沒碰湯面,只撕開油餅默默地吃,幅度非常小,幾乎不會撩開遮面的面巾。

屋外,阿杏和陳侍衛人手一大碗面,耳朵伸得像兔子,嘴裏吃的卻都不慢。

阿杏幹掉所有的食物,終于忍不住開口小聲問:“屋裏怎麽沒聲音?”

陳侍衛比她耳力好,聽出來屋內應該只是單純的吃飯,于是便同樣小聲的回答:“沒事,正常。”

兩個人吃的都是王妃娘娘的獨家秘方骨湯面,在還略帶寒意的早春夜裏,這麽一大碗面足以提振精神。

“今天感覺他倆怪怪的。”阿杏聲音更低,聽起來很擔心。

陳侍衛遲疑一下,終于還是控制不住嗑cp的同好之心,壓低嗓音問:“是,倆人一起走了兩天兩夜!”

在陳侍衛的印象裏,他的“主上”還從未有如此纡尊降貴的和某個女子近距離接觸過,那可是好幾十個時辰啊!

“娘娘說他們去探礦了,”阿杏不禁為自己的主子辯護,“不是出去玩。”

陳侍衛憐憫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道:“吃你的面去吧。”

阿杏:???

阿杏:簡直莫名其妙!

就在兩個人吃完第二碗飯的時候,小樓的門被打開,李逸高大的身影顯現,把空了的碗筷遞了出去。

阿杏一時沒反應過來,倒叫陳侍衛搶先接了過去。

阿杏:!!!

阿杏:馬屁精!

陳侍衛卻來不及管她什麽看法,用幾乎無法察覺的氣音問李逸: “主上,沒事吧?”

李逸随意的瞟了他一眼,低沉的嗯了一聲。

陳侍衛更擔心了。

但他也不敢再多問了。

他家主上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平易近人,但發怒的時候也是格外的可怕,誰惹了他就自求多福吧!

李逸返回小樓,仔細的關好了門,但關門之後他又後悔了 。

他其實應該借着送餐具的空檔離開的,現在卻又鬼使神差的留下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犯了糊塗。

他站在門邊遲疑,而那邊裴卿卻沒有看他,自己挪到書案旁展開紙筆,她開始寫信。

“我感覺黃公子這個朋友可交,”她頭也不擡的說,“雖然咱們藩鎮現在的造紙術不是最先進的,但也抄一份給他吧。”

暗自緊繃的李逸無聲的吐了口氣,本應輕松一點,但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太歡喜。

——除了公事,她就沒別的要說麽 ?

坐在書案後方的少女挽着衣袖,露出一截藕白色的纖細手腕,細長的手指捏着小楷筆,寫字的樣子好似仙子賞花,雅致中透着悠然。

李逸盡量克制的多看了她幾眼。

只聽裴卿又說:“除了送造紙術,我還想通過黃公子的商隊再買點人,藩鎮有了石灰石礦後需要人手開采,就人牙子接二片三送來的幾十號人實在杯水車薪。”

她說話間已經寫完了字,掏出私印輕輕蓋了上去。

半晌沒等到李逸說話,她坦然的看了過去,發現他依然伫立在門邊,幽深雙眸隐藏在暗影裏。

裴卿小幅度的展開一抹狡黠的笑,對他揚了揚手指:“過來呀,我得靠你送信呢。”

李逸走路一向很輕,現在也是無聲無息的,走過來的時候幾乎腳不點地。

紙張窸窣聲過後,一封嶄新的商業信件出爐,裴卿順勢把信遞了過去。

李逸本以為接過來就算,誰知信遞到手裏的時候,他的小指被輕輕勾了一下。

房間裏響起了很明顯的吸氣聲。

裴卿收回手,感覺面皮發熱,神色卻是一副若無所覺的無辜樣。

她感覺李逸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好像帶着滾燙溫度,她下意識的想避一避。

裴卿推案而起,挪到椅子後方,在李逸緊繃的目光下往後挪了挪。

刷,李逸一只手拎起椅子,順手推回桌案之下。

現在兩個人之間只剩空氣了。

裴卿擡眸與他對視,看到他的眼神後,莫名有些害怕。

她後撤了一步。

李逸則前進了一步。

一個繼續後撤,一個穩步上前。

等裴卿發現後背騰的一下碰到牆壁的時候,已經晚了。

後背一涼,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在目前的身高差之下,她只能無助的擡起頭瞪他 。

李逸垂眸看着她,低沉幽暗的說:“王妃,你頭發亂了。”

随着他的聲音,一只修長骨幹卻遍布疤痕的手撩起裴卿垂落肩頭的發絲,輕柔的将起理順并歸攏到肩後。

裴卿緊張得呼吸都亂了,發絲被撩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小小的咽了一口空氣。

她睫毛亂顫,剛才還堅持和他對視,現在卻已經只敢把視線停留在他的前襟上。

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可能是因為太緊張,裴卿發現自己對于每一根頭發的感知都放大到極致,發絲被扯動的微妙觸覺,被攏到肩後的細微變化,都在她的感知下被無限擴大。

下一瞬,李逸後退一步,把剛才接過來的那封信緩緩塞進了懷裏,原來他竟然忘記收了起來,直到此刻才想起 。

他的手指撐開衣襟的時候,裴卿的視線像是被燒灼過一樣迅速別開,她飛快的看了他的雙眸一眼 。

這時李逸又後退了一步,兩個人之間一下子便得空曠起來,剛才稀薄的空氣現在變得正常了。

裴卿不由得深深喘了幾口氣。

“屬下這就去辦事,”只聽李逸用古琴餘音般的語調說,“屬下告退。”

說罷,他滿眼複雜的與她對視兩秒,而後斷然轉身走了出去。

裴卿:……

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嘴巴一點點繃緊,不悅像潮水一樣将她淹沒。

他這算怎麽回事?是報複嗎?還是單純的想給她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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