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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太監果然是蠢,而非天真,否則怎敢一連月餘,日日不怕死的偷偷跑來見她呢?

“神鳥,我又來看你了!”

帝渚聞聲回頭,便見籠子外晃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手裏還提着一個小包裹。

自從發現這冷宮後殿的金籠子裏關了只神鳥,何有每日忙完事便溜來見她,風雨無阻,熱情騰騰水澆不滅。

盡管神鳥對他一直十分冷淡,半個字未曾說過,連眼神都沒施舍給他多少,他仍是堅持不懈,日日變着法的想哄着被關起來的神鳥開心些,就是期望哪日神鳥能大發恩慈的對他改善一點點态度。

可是看起來長途漫漫,道阻且長啊。

站在原地的帝渚回頭面無表情的看了籠外的他一眼,就回過頭繼續當他如無物。

見狀,何有難言失望,卻很快重新振作起來,心裏暗自鼓勵自己,神鳥嘛,那肯定是很驕傲很嬌養的神獸,怎麽可能會因為他多來就親近與他呢!

但今日不一樣,他特意準備了讨好神鳥的好東西呢!

“神鳥,神鳥,今日我給你帶了吃的!”何有興沖沖的揚起手裏的小包裹,獻寶似得給她看,“是禦膳房大廚做的桂花糕哦!”

果然,一直對他冷漠無視的神鳥聽後身子一頓,接着慢吞吞的扭身看他。

見這個法子果然奏效,他眼光一亮,加緊誘惑她:“是真的很好吃很好吃哦!張廚最擅長做這桂花糕了,連皇上都很喜歡吃呢!今早皇上沒吃完便賞了別人,我特意從他那裏買來的呀!”

這是他前日仔細觀察後發現的,神鳥的胃口貌似不太好,擺在石階邊小桌上的食物就沒怎麽動過,而神鳥的精神也随着變得更差,多數時候便在樹上睡覺,連他來了很久都是後知後覺的察覺到。

他猜測可能是神鳥不喜歡那些普通食物,因此總是不願意去碰。

張大廚做的桂花糕頗受宮裏上下的喜歡,他曾經偶然吃過一次,簡直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想着這應該能合神鳥的胃口,所以今早才會一咬牙把所有的存銀都給了那人買回來這些糕點。

幸而他的決定不錯,遠遠站着的神鳥黑黑沉沉的眼珠子眨了眨,随後在他萬般期待的視線下,竟是真的慢慢走近籠邊。

這還是第一次她願意靠近他呢。

何有激動的手都開始發抖。

走到面前後的神鳥比遠遠觀望時更顯美麗刺眼,即便一字不說,何有的心就控制不住的撲通撲通的狂跳不止,臉頰升起不自然的緋紅,襯着陰柔俊秀的輪廓恍若美嬌婦一般。

與他只隔幾根金欄的神鳥身姿高挑,欣長如玉,何有紅着臉滿目驚豔的注視面前咫尺距離的精致面孔,一時間恍惚的錯以為自己是身處夢中。

這個蠢太監又看自己看的陷入莫名其妙的發呆裏了。

帝渚從以前就頗為厭惡世人貪色愛慕,只是沒想到連身子殘缺,不能人道的太監亦是如此。

她的眉頭微微一皺,面露不快,轉頭就要走開。

“诶诶,別別別!別走啊,神鳥!”看她變臉就要走開,何有急忙拽住她的衣袖,驚聲央求道,“我錯了我錯了,神鳥你別生氣,我錯了還不行麽!”

他知道他錯哪了就幹脆利索的滿口認錯?帝渚有些郁悶的心想,怎麽這麽像是某個時常惹禍的混賬東西呢!

說起來她好久未曾回去了,不知道他們都怎樣了,怕是都擔心壞了吧?

帝渚幽幽嘆了口氣。

皇帝怕她久久不回将軍府會引起外面的懷疑,便逼迫她寫下主動請旨去探訪外國的消息私下交給将軍府,然後再對外宣揚她是在府養病。

裏外掩藏的一點痕跡不露,因此囚禁了她将近一年的事還未事發。

但這樣裏外互相遮掩的法子終究不能長久,遲早會被旁人察覺到不對。

“別嘆氣啊,神鳥,是我錯了呀!”何有卻誤會她是餓壞了,忙松開她的衣袖,然後把小包裹打開,把散發着淡淡桂花香的一堆糕點舉到了她眼皮下。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連連邀請道,“吃吧吃吧,這全是我特意給你帶的诶!”

帝渚看了看眼前的糕點,又看了看眼睛發光的何有,微微抿唇,仍是不動。

與這神鳥相處了這些時日,何有有點了解她的性情,便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那,我喂你?”

帝渚平靜的瞥他一眼,沒有反對。

沒有反對就是允許。

沒想到與神鳥的感情發展竟是一日千裏,還能親手喂她吃東西!何有大喜過望,掏出手絹把自己的手來回擦了好幾遍,确認沒有一點髒污後才敢去捏起一塊小糕點遞到神鳥面前。

帝渚看着他的舉動,心裏情緒一陣莫名,然後在面前人燦燦發光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張口,吃下了第一塊桂花糕。

唇紅齒白的年輕太監一下子咧嘴笑了,笑容燦爛的堪比春花盛開。

帝渚咀嘴裏嚼着甜膩膩的糕點,眼睛看着對面笑臉洋溢的太監,不知怎的,被壓抑太久的心就莫名亂了一瞬,也不知是因為眼前的人,還是因為眼前的人太過燦烈幹淨的笑容。

或許,都有吧。

這便是她與何有相見相識的過程。

她被皇帝囚禁在明月閣那座為她打造的巨大的,華麗的金籠子的一年多時光,這對于她而言是畢生的屈辱與不願提的陳年舊事,可對于何有,卻是最驚豔刻骨的時光。

許是正因太過驚豔刻骨,給何有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與期望。

期望有一日他也能把那金籠裏的神鳥收入掌心,讓華貴顯赫的神鳥只獨屬與他一人,此生就再無憾事。

因而此時此刻,神志不清的何有面帶期待的看着帝渚,問她:“神鳥,你的金鏈子呢?”

帝渚沉默片響,壓着聲,淡淡地回他:“那鎖鏈戴着不舒服,就讓宮人們收下去了。”

“那我能拿玉鏈子鎖住你麽?”何有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抱歉,卻仍是堅持的,“沒有鎖鏈,你就會飛走的!”

他怕帝渚仍是不願意戴,舉手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我會給鎖鏈多塞點棉花,不會讓你感覺不舒服的!”

他懷揣着滿心的期望,眼睛亮的發光,就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興奮激動過,帝渚還能說什麽呢?

她只是淡漠的,斂眼涼笑一聲:“好。”

沒想到時隔十二年,她竟然會再被鎖鏈囚禁起來,還是心甘情願讓人拿鎖鏈束縛她。

多麽諷刺。

“老公公,神鳥答應了,你快去把鎖鏈拿過來啊!”一見她答應,何有立馬使喚旁邊基本是塊背景板的張禦醫。

因為要在這裏守着神鳥,就不能跟着他一起去拿鎖鏈,便囑咐他一定要拿上好的白玉鎖鏈。

可再好的白玉鎖鏈,還是鎖鏈啊,還要他親自拿來鎖天子的鎖鏈,夭壽啦!

張禦醫的三魂七魄快飄了出來。

帝渚轉過頭看向已經吓得說不出話的張禦醫,像是即将要被鎖的人不是她一樣,冷冷淡淡的吩咐道:“聽他的,去吧。”

張禦醫渾身顫抖:“陛,陛下,這萬萬不可啊,這怎麽能……”

“去拿。”帝渚語氣疏淡,冷的沒有感情,“左右才一兩日,随他便是。”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張禦醫見勸不回縱容瘋的何有的天子,被迫屈服出門去尋鎖鏈。

半刻鐘不到,張禦醫一臉麻木的捧着白玉雕成的鎖鏈回來。

何有滿懷虔誠的從面色複雜的張禦醫手上接過鎖鏈,然後轉頭毫不猶豫的把鎖鏈鎖上了神鳥的手腕。

帝渚依舊是沉默的配合他。

何有沒綁過人,更沒綁過神鳥,激動的不能自已,一時眼冒金星,手抖的控制不住,白玉做的鐐铐怎麽都鎖不合,還是帝渚看不下去,幫着他把自己鎖上。

縱使拿真金白玉的鎖鏈鎖住了帝渚,何有仍是不放心,就把鎖鏈的另一頭扯到了內殿的床頭死死捆住。

帝渚一面看着內殿的何有忙活,一面吩咐張禦醫:“告囑百官,這兩日若無要事就別來打擾。”

“可是陛下……”

帝渚疲倦的閉了閉眼,微微嘆氣:“無礙,下去吧,記住殿內之事莫要與他人說起。”

張禦醫不情不願的出了殿門,關門之際頗為不甘心的看了她兩眼,扼腕不住的連連嘆息,到底是走了。

留下帝渚在殿內蹙眉注視着自己交疊被鎖住的手腕。

她常年執劍,骨節寬大粗糙,這精巧的白玉鎖鏈襯着骨節分明的手骨,竟是透着幾分詭異的好看。

帝渚看着有些迷茫,怎麽普普通通地解個毒就成了現在這個情況?

“神鳥?”

身後響起一聲小心的呼喚。

帝渚還未回頭,就感到有溫熱的身體從後攬住她的腰,緊緊把她抱住,力道大的恨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骨子裏。

“神鳥,你別不開心了,我是真的好怕你會離開,我才不得已鎖住你的。”毛茸茸的腦袋拱進了她的脖頸,帶着無限的眷戀蹭着她,哼哼唧唧的抱怨道,“你那時在金籠子裏都不搭理我,怎麽喚你央你也不回頭看我一眼。”

語氣裏滿是委屈。

“……那時你與我不熟,莽莽撞撞的跑進來直盯着我看,我以為你是皇帝派來監視我的,并非我故意不理你。”帝渚無奈的解釋道,“後來知道你不是,我就理你了呀。”

“哼,那是因為我帶了吃的,不然你怎會理我!”何有擡起頭瞪她一眼,不滿地指責她就連幾塊破糕點都比他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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