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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綠茶

瑞王府外,排隊中的窮人們眼巴巴的瞅着粥棚的方向,鬧事的這些人他們都認識,正因為認識,所以才不敢惹。

升鬥小民家無餘財、手無餘糧,沒有任何跟惡事抗衡的餘地,因此打不起架,更不敢招惹惡人,哪怕再委屈再不平,也只能打落牙齒和淚吞,眼睜睜看着那些人攪亂了王府施粥的善事。

“這些潑皮,平日欺壓相鄰,王府行善他們都要來攪和!”

“就是,這些混子平時不幹人事,好容易王妃娘娘善心大發,他們還要來搗亂!”

“都小聲點,惹到那群混人,跑你家裏去鬧騰,你吃得消?噓——”

……

粥棚被那群雖然身穿破衣但各個胖大魁梧的人圍住,後面排隊領粥的人一時過不來,負責施粥的王府下人一時也過不去,場面竟然變得一邊倒,眼見得那些人就獲得了話語權,一個個臉上露出耀武揚威之色。

正在這個時候,王府裏來人了。

昔縣的潑皮們得意洋洋的叉着腰頤指氣使,卻突然發現王府下人默不作聲的退了開去,閃出一條通道。

通道後面,款款走過來一行人。

頭一位,便是一個墨發如雲、膚色雪白、櫻唇嫣粉、水眸盈盈的絕色麗人。

盡管她身穿細麻布的普通衣衫,但架不住容色之盛,仿若整個早春的暖色都集中在了她的臉上,其容貌之美,當即令全場鴉雀無聲,仿似人人都被使了定身術。

這些潑皮也被“定”在了當場,看着站在兩丈外的絕世美人,一個個連喘氣都不會了。

昔縣,竟有如此嬌美的佳麗?!

就在這時,只見那位絕色女子輕啓檀口,以莺鳥般動人的嗓音輕輕喝道:“去吧。”

所有的潑皮只覺目眩神迷,被這細軟的一嗓子弄得腿都發軟,全都兩眼發直的盯着人家,渾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下一瞬,從絕色麗人身後忽的沖出六個身穿侍衛服裝的青壯女子,她們一言不發閃到潑皮們的跟前,擡腳就踹。

速度,比風還要快。

力度,拿捏足斷子絕孫的架勢。

六個人動作太快,或者說,這些潑皮們因為耽于瑞王妃的美色而反應變慢,不大一會功夫就全被踹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時候,潑皮們才發現腰下傳來劇痛,居然是被那六個女子踹到了身體最脆弱的位置,只一下,便讓他們全部失去了反手能力。

“啊!”“啊!”“啊!”……

進随着噗通噗通倒地的聲音,是一個個潑皮猝不及防的慘呼。

被人幹翻在地,才剛反應過來。

六個女侍衛踹人非常狠,将王妃娘娘的命令執行了個徹底,因此,躺下的潑皮都算廢了,一時間現場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一片。

六個人這才紅着臉低着頭去給裴卿複命。

她們這是平生第一次踹男人那裏,而且用的是十成十的力道,難免心裏有些不自在。

誰知王妃娘娘卻露出微笑,甜甜的誇贊道:“做得好,以後還這麽幹。”

六個女侍衛的臉還紅着,但人已經忍不住擡起頭挺起胸,扳直了腰背。

裴卿掃過六個女侍衛自信起來的神色,微微一笑後,朗聲對全場說:“本王妃雖然是一介女子,王府雖然沒有武力,但絕不是被人欺負不敢還手的泥人。以後,本王妃吩咐的事誰敢來搗亂,就有如這些人的下場!”

全場連呼吸聲都消失了,鴉雀無聲之中,裴卿不緊不慢的轉了個身,緩步回了王府。

等她走後許久,躺在地上的潑皮也沒人管,其他鄉親繞過他們去領粥,任憑他們等死。

一直到今天所有的粥放完,排隊的人散去,昔縣縣衙的衙役才領着人把這些潑皮給擡走了。

他們剛走,就有人把動向告訴了裴卿。

裴卿這時候正在喝水,聞言輕輕把杯子一放,笑吟吟的對李逸說:“你看,這幾天本王妃花錢如流水,正想着去哪裏籌錢,沒想到就有人急着還債了。”

看她高興,李逸的眼睛裏也不知不覺露出一線柔光,他低聲問:“王妃這是又要去曾縣令家裏訛錢?”

裴卿一本正經道:“說訛多難聽?難道不是曾縣令自願捐錢的麽?他要不想捐錢,那些和衙役勾結的潑皮,又從哪來的呢?”

*

裴卿帶着人走到曾縣令家門口的時候,天正黃昏。

上次來的時候,她帶的人只有十幾個,而且老的老小的小,但這一次她來的時候,府裏采買的人口加上原來的下人,足足來了大幾十號,個個手上都拿着趁手的家夥,一馬當先簇擁在她身邊的還是今天大出風頭的六個女侍衛。

架勢自然跟上一次大不相同。

這回不等王府的人打門,曾家門房已經心急火燎的往主院跑去報告。

然而沒等門房到曾縣令眼前,瑞王府的人馬已經在王妃帶領下沖破大門,緊随其後的跟了進來。

原先,瑞王府又窮又弱,曾縣令家就連門房都沒把王府看在眼裏。

現在,縣令老爺已經在瑞王府手裏吃過一次大虧,下人們更是挨過一回揍,所以這次不等瑞王府的人拼命,曾縣令家的下人就已經自動自發的抱頭蹲下,各個躲得像個鹌鹑。

于是裴卿率人長驅直入,一路行到了曾縣令的內室。

曾縣令今天有公事,現在剛剛下衙,還沒來得及換上常服,就接到了下人的禀報,下一秒便被王府中人沖開了房門。

他被吓了一跳,瞬間便躲到了桌子後面,等看清來的人是瑞王妃,這才不尴不尬的站定了身。

在這一刻,上次被李逸折辱的疼痛似乎又回到了曾縣令身上。

他不由自主、又下意識的對裴卿躬身施禮道:“下官見過王妃娘娘。”

裴卿的聲音又清又嫩,說出來的話卻毫不客氣:“免禮,曾縣令今天的錯事我就不提了,拿錢吧。”

曾縣令錯愕:“下官做了什麽錯事?”

說着,他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瞅李逸,生怕再度被他壓着跪倒在地。

李逸站在裴卿身側,和她隔着半步,自打她遇事先讓六個女侍衛出馬後,他就有些沉默。

裴卿美目流轉,輕輕笑道:“是呢,曾縣令今天做的錯事也不多,不過是派人去本王妃施粥的地方鬧事呢。”

曾縣令頭皮一緊,脫口而出道:“這件事下官可以解釋!”

然而,回答他的是裴卿擡起的三根玉指:“我數三下,給我一千兩銀子,今兒這事就翻篇,一、二——”

随着她的手指,不遠處的李逸似有若無的往外邁出了一步。

曾縣令一看李逸的腳就魂飛魄散,登時狂呼:“我給我給!我馬上給!”

說罷,他一疊聲喊過管家來,讓管家去取了一千兩銀子。

這一次,銀子是被六個女侍衛抱走的。

等瑞王妃帶着浩浩蕩蕩的人走後,曾縣令把房裏的瓷器全摔了,滿地碎渣中,他咆哮道:“你們是怎麽辦事的?本官不過是讓你們阻撓瑞王妃收買人心,你們怎麽把她給招來了!”

*

回到王府,裴卿讓女侍衛把銀子抱到二樓,放進錢箱子裏,而後下樓把她們召集到一起。

“姐妹們,你們今天做的很不錯,”她給六個女侍衛打氣道,“我希望你們好好接受李侍衛的訓練,以後承擔重任,本王妃全指望你們呢。”

六個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鼓勵,在家裏的時候地位最低,被賣出來後也沒遇到過好主家的女子,哪裏聽過這種彩虹屁?

淚水沖入眼眶,她們看着嬌美的瑞王妃,哽咽道:“願為王妃效死!”

就在裴卿勾起唇角,還想繼續給六個人洗腦的時候,旁邊傳來清清淡淡的男子聲音:“我不教了。”

一句話,把裴卿的長篇大論堵在了喉嚨裏。

她錯愕的看向李逸,卻發現他抱臂而立,整個人散發出拒人千裏的冰冷氣場。

“你說什麽?”裴卿眨眨眼,心尖掠過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慌亂,“你什麽意思?”

李逸站在距離她兩步外的地方,蒙在臉上的面巾紋絲不動,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發髻上,一根銀簪閃着冷冽的光,口中話語冷然而疏離。

“屬下同僚陳侍衛,比屬下的武功還要高,”他淡淡的回答,“推薦他做教官,屬下另有要事。”

裴卿越發迷惑:“你有什麽要事?不是,你說不教就不教,你以為你是誰?我都沒有見過那個陳侍衛!”

站在旁邊的六個女侍衛看看高大健美的李侍衛,再看看嬌俏美麗的瑞王妃,看着他們之間似有若無逐漸繃緊的氣氛,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李侍衛他不是侍衛嗎?為什麽他看上去倒像是和王妃娘娘平起平坐的樣子?

而王妃娘娘對任何人都溫言軟語,唯獨對上李侍衛卻咄咄逼人,一點都不客氣……

就在六個女侍衛心生忐忑的時候,裴卿讓她們先出去,她要單獨和李逸“談談”。

李逸別開頭,視線落向窗外:“陳侍衛就在小樓外面,王妃出門就能看到。”

他不看她,隐藏在面巾之下的颌角線條俊美而冷硬。

裴卿仰頭看着李逸,她比他低大半個頭,認真看他的時候,卻只能看到他覆蓋在長睫之下的冷淡視線。

“不是,你為什麽不教?”她滿心不解,一心問個究竟。

“屬下說了,另有要事。”李逸偏頭不看他,清瘦的喉結在衣領下若隐若現。

不知從何時起,裴卿習慣了他自稱“我”,而在這一刻,當她注意到李逸又換成了“屬下”這個自稱,心裏卻有些發沉。

“你有什麽要事?”她哼了一聲,不滿道,“我吩咐你做事了嗎?”

李逸依舊不看她,淡淡的回答道:“是已故王爺吩咐屬下的事情,早先因為王妃情緒不穩,所以屬下暫時留下來輔佐王妃,現在王妃大展拳腳,屬下自然還要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卿總覺得……他說“大展拳腳”的時候,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王爺吩咐你做的又是什麽事?”她追問,“什麽事比做侍衛更重要?”

她無意識的逼近一步,直接站在他眼皮子底下,一雙水潤的桃花眼裏漸漸泛起怒火:“你想要什麽條件你說,是錢?是人?還是什麽?說離職就離職,你當王府規矩是什麽?”

架子剛搭起來,骨幹就要走,若是在她的公司,早給他律師函警告了。

李逸低下頭,一眼就看到了她眸子裏的情緒,他的喉結微微一動,聲音低了下去:“有很多事,比做侍衛更重要。”

裴卿扁了扁嘴,忽而眉頭一皺垂下眼簾,整個人泫然欲泣:“是了,李侍衛武功高強,一定是要建功立業去的吧?是本王妃不好,拖累了李侍衛的前途……好羨慕王爺,都離世了還能牽動李侍衛繼續效忠呢。”

李逸僵在當場。

他從未遇到像眼前的少女這般棘手的女子。

嬌軟,卻又難纏,一招以退為進,逼的人進退兩難。

他不知道,王妃娘娘這種人設在另一個時空有個別名:綠茶。

裴卿看他愣住,語調轉柔,剛才的怒火也藏了起來,嬌聲嬌氣的說道:“李侍衛,我不知道王爺曾經許諾過你什麽,但現在我懷着王爺的遺腹子,身邊沒有可靠的人,你要是離開了,我連個能用的侍衛也沒有,遇到歹人可怎麽辦?”

李逸低頭瞅着她,面巾紋絲不動,衣領包裹的喉結卻在緩緩上下。

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她根本沒懷孕,這番話他就信了。

“陳侍衛能用。”他的聲音不由自主溫和下去,順着她的意思解釋道,“府裏其他的侍衛也會陸續趕回來,往後,王妃能用的人手會越來越多。”

裴卿聽着他低沉悅耳的男低音,和他幽深的雙眸對視,腦海裏卻隐隐約約閃過什麽,卻始終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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