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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方不對?!”

年邁的張禦醫候在床邊,低眉順氣的恭敬回答:“應該說,這藥方只對了一半。”

帝渚抱着臉紅身熱,在她懷裏不停掙紮的何有,很快明白了這是那人保命的法子,一旦事後她反悔他也能拉着何有給他們墊背。

她不該太過自以為是,瞧着他們行事作風莽撞,說話又蠢笨天真,便以為他們毫不設防,心思單純,又召之張禦醫看後覺得無誤就放了心,如今反而是砸了自己的腳。

她立刻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另外一人:“那幾人殺了麽?”

紅衣豔麗的随身副将三娘嘆着氣應道:“昨晚就殺了,今早屍體已經送出了城門去往南疆的路上。”

眼看事已至此不能挽回,帝渚緊緊鎖住了眉,再看向張禦醫,期頤道:“可有什麽法子解另外的一半毒?”

“有肯定是有的,但需要一定的時間。”張禦醫看了看她懷裏形似發燒的何有,實則是中了混合發情一類藥物的詭毒。

南疆最擅巫術毒蠱,用藥大膽,奇蟲怪毒千奇百種,其中情藥的多種多樣更是聞名九州,這次那群南疆的幾個人原想給當代天子下的就是情蠱。

依照那些已下黃泉的幾個野鬼的講解,這情蠱名喚得償所願,服下此蠱之人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會生出愛慕之意,對這人任予任求,無論男女皆是不變。

的确藥如其名。

據說他們的本來打算,是給天子下了蠱後把早準備好的聖使畫像掏出來,再讓天子睜開眼就看到畫像,這樣她便會對畫像裏的人一見鐘情,到時就不愁天子會不喜歡聖使了!

不得不說他們想的很好也很妙,唯一不妙的就是沒有料到天子武功太高,即便一敵八都把他們幾個打的落花流水,中間還出了何有這個程咬金,竟是陰差陽錯的把情蠱種到了他身上!

損了夫人又折兵說的就是他們了。

這情蠱原本不是致命之毒,但解了一半就說不準剩下會成怎樣,張禦醫想了一想還是不敢莽撞動手,建議道,“九千歲中的是蠱不是毒,一次難除,如果魯莽用藥反而會加劇毒性,最好在藥方在太醫院讨論出來不要亂用它物。”

“那就讓他這麽燒下去?”帝渚漂亮英氣的劍眉皺的厲害,“燒壞了怎好!”

張禦醫從袖子裏掏出個小玉瓶:“臣這裏有祖傳的禦靈丹,可暫時緩和毒性,但是這藥和蠱毒有些相斥,怕是服下後……會有點副作用。”

他說到後面些頗是遲疑。

“什麽副作用?”

“因人因景而定,暫不明确,連臣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張禦醫猶猶豫豫的看她,“陛下,還用嗎?”

帝渚沉默半響,沉沉颔首:“用。”

現在除了用,別無他法。

服下藥的何有真的慢慢退了燒,乖乖的倒在了帝渚懷裏睡去,雙眼緊閉,臉色雖還透着點蒼白,看着與正常的睡過去沒有多大差別。

辛苦照料了他一晚上的帝渚見他折騰過後終是休戰,自己也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息的時間,便抱着他在床上睡了一覺,卻是睡到後面時漸漸覺得冷意上來,直至冷的她仿佛懷裏是抱了塊冰。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殿外已是天黑月朗,殿內的宮人們點起了兩三盞宮燈,燭火幽幽,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唯有耳邊紊亂的呼吸聲與呢喃格外清晰。

“冷……我好冷……陛下……良夜,我難受…”

陌生且熟悉的稱呼砸進耳朵眼裏,帝渚登時清醒兩分,立刻低頭看向懷裏的人,這一看就大吃一驚,只見眼皮下的何有慘白着臉,四肢都緊緊的往她身上湊。

他仿佛是剛從冰川裏走了一遭回來,渾身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連眉間都散發着絲絲縷縷的寒氣,只恨不能縮成了一灘水化進了她身體裏才覺得舒坦,整個人都呈現嬰兒卷曲的姿态縮在她懷裏!

“何有!何有你怎麽了!?”帝渚總算知道夢裏無盡的冷意從哪裏來的,聽他說話混亂,吓得急忙把人從懷裏扒拉出來,想讓他清醒一點。

卻是她剛稍稍拉開他,感知到被迫脫離了溫暖的何有就不管不顧的一頭撞了回來,如同抓上獵物的八爪魚把她抱得死緊,一絲一毫都不肯丢手!

帝渚看他死死抱着自己不松,卷縮身體使勁的往她懷裏縮,無論怎麽喚他都無法回應自己,分明是神志不清的樣子,便猜到這應該就是白日張禦醫說的副作用。

何有已然毫無神志可言,只是一個勁的連連喚冷,面色慘白如紙,全身都在劇烈發着抖,看的帝渚心疼又心急,忙扯了被子把他裹得嚴實就連人帶被的抱着往外走,吩咐守夜的宮女們立刻煮來熱身的暖湯,她則是帶着何有趕忙往四季活泉滾熱的望鄉臺走。

兩日過去,望鄉臺已被重新清理過,一點血跡看不見,滾滾白氣的溫泉亦是幹淨如初,聞不見絲毫血腥氣,只有淡淡的熏香彌漫在空氣裏。

一直喚冷的何有從進入溫暖如吹的望鄉臺就好了些許,眉間的霜氣不再是那麽的重,卻依舊緊緊縮在她懷裏抱着她不敢松開,被層層厚被裹住的身體還是顫栗不住,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這麽多年何有何曾露出過這幅軟弱姿态,皆是因她粗心導致,帝渚看的心都要碎成兩瓣,卻無法替他分擔半分痛苦,只能等宮女把熬好的暖湯送上來,希望能替何有暫時一解寒體。

幸好等的時間不長,很快宮女就捧着暖湯快步送來:“陛下,參湯煮好了!”

何有抱她抱得太緊,帝渚勉強騰出只手從宮女手中接過湯碗,随即吩咐道:“你們都下去,這裏朕來就好,無事最好別讓人進入。”

宮女諾諾應是,正要出去,又聽她追說道:“明日把張禦醫請來在外候着。今夜你提前把何有的症狀都寫好,明早他來便交與他看。”

宮女再應就退身出去,好生守着殿門不讓旁人靠近打擾。

待殿中唯餘她們二人,帝渚一手端碗一手抱着何有到了泉邊,把兩人的外衣拖去再扯過棉被把自己與何有裹了進去。

池裏泉水咕嚕,滾熱的水汽把池邊緊緊相擁如一體的兩人都熏得滿頭汗水,周遭的溫度奇高,即便如此,那窩在另外一人懷裏的人還在呢喃喚冷,手腳冰冷的在她懷裏掙紮。

何有身患寒毒,帝渚特意給他蓋了兩層絨絲厚被,還帶着他到這望鄉臺驅寒,甚至心甘情願的被他抱着當人體暖物。

這樣悶熱的情景,連一向體溫恒涼的她都被熏的全身滾燙,他還是不住的喚着冷!

這下,帝渚委實快沒了法子,只得拿過湯碗好聲哄勸着何有喝下:“何有,你把暖湯喝下去,喝下去你就不冷了。”

冷糊塗的何有哪裏聽得進去她的話,仍在她懷裏扭動掙紮,一邊喊着冷一邊又嫌棄裹着的厚被太束縛他,反正他這會兒哪裏都不舒服,更亦不願待在這憋悶的被中取暖。

帝渚看他可勁的掙紮,也知他不爽快,但又不能放心讓他出去受冷,遲疑短短的時刻後還是讓步,伸手敞開一些被子,給何有多些自由活動的範圍。

她對着何有一向如此,總是無底線的放縱多過基本的管制,就是舍不得叫他有一星半點的不快。

身為大将軍的八年打仗時光,整日在生死之中穿梭令她沒機會對誰有過心思,後來回京兩年在府養病困不出門鮮少見外人,再後來她就當了一朝天子,更是沒幾人能進她眼裏。

成為萬人之上的天選之子,舉國無數的好男兒皆是任由她挑選,她卻唯獨看中了太監之身的何有,還冒天下之大不諱的把這人一手提拔到了權力僅次于她的地位。

天底下誰都沒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她也不需要把緣由解釋給他們聽,反正是她自己喜歡中意的便好,無需在意他人目光。

以前沒誰教過她怎麽對待喜歡之人,而這麽多年以來,她就看中了何有一人,除了縱着他順着他也別無法子。

被子掀開後何有确實是掙紮的少了點,同時更往她身上緊湊,嘴裏咕咕哝哝的說些她聽不清的胡話。

帝渚沒有閑心管顧,端着藥碗繼續柔聲好勸:“何有,你乖一點,把暖湯喝下去吧,好不好?”

這暖湯必須要讓他喝下去,剛才她往碗裏割了自己的血,她的血有解毒之效,想着就算不能徹底緩解他的症狀,也有壓制的效果。

但何有失了神志不肯配合,閉着眼就死死縮在了她懷裏攝暖,根本不肯擡頭喝湯。

帝渚看的心裏發急,便仰頭自己悶了一大口,再伸手微微使力掐起何有的下巴迎面親上去,用嘴對嘴的方式迫使他吞咽下去。

一大口送進去,被何有吞進去卻沒一半,多數是被他竭力反抗着吐掉了。

因着太監的殘缺身子,何有一貫不喜旁人靠近他,更衣沐浴就只有多年心腹十一十二才能在旁伺候,輪到裏衣穿戴時還是他親自動手,可見他多麽在意隐私。

想當然的,這種人就會顯得格外的清心寡欲,行為嚴謹刻板,一點點的親昵舉動都不願意與外人有所接觸。

大概是何有潛意識的排斥這等過于親昵之事,這會兒卻有人逼迫喂他東西,他便認為有人在趁機非禮才死力抗争吧。帝渚想到這點竟是莫名的想笑,偏又不明自己是笑的什麽。

說來有趣,明明她們相識多年,亦早已互明心扉,為此她的後宮常年如同虛設,相反則是整日與何有出雙入對,來往頻繁,不出兩年時間,整個鳳鳴便人人盡知她們的關系。

百姓們就愛湊熱鬧扯閑話,尤其是皇家亂七八糟的事情更是津津樂道,聊着自家的家長裏短的同時,沒少拿這事當飯後茶談。

對于這事她一貫不在意,而何有曾經一度嚴令管制都堵不住悠悠之口,索性破罐破摔,隔三差五的就歇在她的寝殿不回東廠或者自己的府邸,更是坐定了這段難登臺面的君宦關系。

鳳鳴的百姓,乃至文武百官都以為她們這對君不君臣不臣的實在是擾亂世俗,整日高床不起,日日宮闱尋歡不重國事,殊不知她們之間的情事少之又少,倒頗為對不住百官們私底下常常憤罵何有的一條罪名——以色惑君。

倘若他們知道不是何有以色惑君,相反是他被她迷得三魂五道,時常在旁看着她陷入發呆,連手裏的公事總是忘記去辦,不知他們聽後該是個什麽反應?

一想到那副絕對是堪稱難見的古怪場景,帝渚就忍不住的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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