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家宴
晚風徐徐,簫平笙的步伐穩健而緩慢。
他一言未發,耐心等着懷裏的人平靜下來。
好半晌,都上了廊橋,眼看離勁松院不遠了,小娘子纖細的身子才不再顫抖,低細的嗚咽聲也安靜下來,埋在他肩窩裏的小臉兒,總算鑽了出來。
簫平笙垂眼,瞧着她梨花帶雨的容顏,濕潤通紅的月眸,還有微紅的鼻尖兒,心下又酸又燙。
他勾了勾唇,開口時,嗓音低沉微啞。
“可是想郎君想的厲害?乍一見面便哭成這樣,今晚還讓我怎麽舍得欺負你?”
這流氓至極的話,江幸玖聽了,瞬間破涕為笑。
她擡手捶了他一下,想罵一句「沒正經」。
可對上他柔澤流淌的黝黑鳳眸,那目光專注而深情,她就罵不出口了。
喉間咽了咽,江幸玖環住他脖頸,湊在他耳邊柔聲細語。
“想的厲害,今晚你便欺負我吧,不論你想怎麽欺負,我都依你的。”
這話實在動聽,簫平笙受用極了。
他笑咳一聲,突然就精神充沛,眼看進了勁松院,步伐不自覺加快了,進門就吆喝着。
“別人,備熱水來!”
江幸玖被他這聲吆喝,喊的一驚,連忙回頭看了眼四下,緊緊拽着他衣襟低促嬌斥。
“別亂來,大家都等着你呢。”
這頭餓狼,一旦開了葷,還有節制的時候?今晚這頓接風宴是別想吃了!
這會兒,江幸玖後知後覺背脊發麻,開始後悔自己口不擇言了。
簫平笙低聲悶笑,大步進了門,将她放下來,擡手就開始解衣裳,一路脫一路往裏屋走,笑語清朗舒爽。
“玖娘想多了,我這是盡快洗漱完,還早些與他們用了膳,咱們才好早些回來。”
江幸玖面頰一熱,紅着臉瞪他背影,轉身出去吩咐人送熱水進來。
簫平笙這個澡,洗的是真快,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夫妻倆就回到了飯廳。
彼時,江太傅已經在座,屋子裏不止有大人的談笑聲,還有孩子被逗樂的尖笑聲。
兩人攜手跨進門,江昀傑先吆喝起來。
“喲!還挺快的,我還以為這頓飯是見不着主角了呢。”
江幸玖羞窘非常,頓時白了他一眼,抽出被簫平笙握着的手,擡腳往江夫人和簫夫人的方向走去。
簫平笙眉眼含笑,目送她背影,也沒理江昀傑,只大步上前,給江太傅和江逢時見禮。
“祖父,岳父大人。”
兩人眼中帶笑,瞧着他身姿筆挺周周全全立在那兒,紛紛點頭。
江逢時笑着擺擺手,“家宴,不用多禮,就等你了,快坐吧。”
簫平笙淡笑颔首,卻是讓開身來,先等江太傅和江逢時落座。
這一錯步,視線不經意地,就瞧見了江幸玖的身影,她正彎着身,自簫夫人懷裏接過去個胖娃娃,那胖娃娃似乎高興極了,小手環着她脖頸,咯咯直笑。
簫平笙就這麽直直望着,再也收不回視線。
小娘子月眸彎彎,笑意裏滿是柔愛,母子倆站在貢紗燈前,畫面溫馨至極。
飯廳裏明明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并不安靜,可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眼裏看到的,也唯有江幸玖抱着孩子走過來的身影。
離得近了,小家夥轉過臉來,烏亮漆黑的瞳珠猶如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直直對上他,充滿純稚與好奇。
簫平笙不自覺就笑了,這雙眸子,與他的小娘子如出一轍,漂亮極了。
“穩哥兒,看父親,父親回來了。”
小娘子柔軟的嗓音哄着小郎,簫平笙心頭柔軟的厲害,伸出手去,将穩哥兒托抱進懷裏,軟軟的小身子像團雲棉,他放輕了力道,生怕抱疼他。
父子倆面面相對,穩哥兒歪着頭,突然咧嘴一笑,哈喇子就沿着下巴流了下來,神情憨态可掬,十分可愛。
簫平笙被逗笑,見小娘子持着帕子要替小郎擦口水,便順手接過,親自做了這件事。
江幸玖含笑望着,細聲解釋,“他長牙了,正是流口水的時候,等牙都長的差不多了,自然就不會流了。”
簫平笙笑着看她,輕輕握住她的手,“嗯,我來抱他,坐吧。”
一家三口旁若無人的親昵姿态,溫暖極了,旁人都舍不得去打擾。
偏江昀傑例外,江幸玖還沒等坐下,便聽他嘆息一聲,開口時話也陰陽怪氣。
“對,都快坐吧,回頭有的是時間讓你們敘父子情,夫妻情,還是趕緊應付完了這頓飯,大家早早散了,省的我們在這兒尴尬,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多不自在啊。”
簫平笙眉眼不動,笑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江幸玖卻是又忍不住紅了臉,瞪了江昀傑一眼。
江夫人低低斥了一聲,“就你有嘴,怎麽就那麽多話!食不言寝不語,都忘幹淨了你?閉上嘴!”
江昀傑撇撇嘴,端起酒盞抿了一口,沖簫平笙挑挑眉。
“其實這句話我早就想說了,所謂家宴,不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嗎?不讓說話,悶頭各吃各的,那還聚個什麽勁?”
江夫人一噎,臉色鐵青瞪着他,恨不能給他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來。
江家門風嚴謹,家規森嚴,長子次子都是極重規矩的,怎麽就莫名養出這麽個東西來,左右如何看,都不像是自己親生的!
然而,今日是大團圓的喜事,又是在将軍府裏,江太傅和江逢時都沒開口訓斥他,江夫人也就默默忍了。
這頓飯,被江昀傑攪和的,最後連江昀律和江昀翰都放開了拘束,隔着桌子跟簫平笙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江逢時陪着江太傅先離了席。
他們一走,江夫人和徐氏也帶着孩子們告辭,簫夫人也回了泰竹院。
幾個年輕郎君,酒意正酣,攀肩搭背的吆五喝六着,吵得不得了。
穩哥兒還小,在席上沒一會兒就睡了,江幸玖看了眼簫平笙,他正被江昀傑搭着肩,頭抵在一處,不知在說什麽,總之是脫不開身。
于是,便起身,帶着穩哥兒先回了勁松院。
将熟睡的穩哥兒安置好,江幸玖回到主卧裏屋,洗漱沐浴過,便先上了床榻。
屋內貢紗燈都熄了,唯有懸在梁上的夜明珠亮如白晝。
窗楞壓着縫隙,有夜風徐徐吹入,撩動床帏輕輕搖動。
她卷着薄被側身躺着,四周靜谧安寧,這數月來,仿佛從未有這樣安寧過。
她的郎君,回來了。
平安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