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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茜的目光從窗外幽幽的轉過來,再擡眼看向霜合,眼晴裏清澈如一面鏡湖,卻幽深的讓人無法探知其中的東西,“好像在記憶深處,也有這麽一家客棧,很熟悉的感覺,仿佛是家!我恰好走到這裏,便沒有了力氣再度往前走,我想,是神靈指了我走到了這裏!”

霜合道:“神靈?這世間哪有鬼神?”

若茜淡淡一笑,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卻忽然道:“你的福氣要來了!好像與白天帶你走的那位姑娘有關?”

“福氣?”霜合苦笑了下,“不是福氣吧?我注定的苦日子要來了!”

“不!是福氣!”若苗表情嚴肅,堅定的說道:“不過!是白事過後,才是喜事!姑娘你真的是個有福氣的人!”

霜合失笑道:“若不是見你如此才情相貌,只怕我要以為你是在天橋上擺攤算命的了,如此說來,你再幫我算算,我以後會不會是侯爺夫人?”

若茜笑了笑,這是霜合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清晰的笑容,在燭火下,顯得明亮動人,彎彎的眉眼,像是新月一般,她沒有回答霜合的問題,顯得沉默而神秘。

雖然若茜不是個很好的聊天的人,但卻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雖然霜合也并沒有說很多的話,但覺的心裏還是好受了些。

“我父親很喜歡研究玄學!”

一次和鐘雲秀無意間聊天時,她忽然說道,霜合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她蒼白的臉上帶了一絲笑:“你比我小一歲,恰好是我那小妹妹夭折後的頭七那天出生!”

霜合正想問她小妹妹是哪天的頭七,卻見她朝着她眨了眨眼晴,心中驀然一動,便不再問出口,可心間卻隐隐的泛起酸澀。

回到“陌上歌”時,她站在若茜門外好一會兒,才敲開了她的門,若茜依舊是一副冷漠疏離,拒人千裏的表情,霜合卻并不感到冰冷,問:“你怎麽知道鐘雲秀活不長了?”

若茜挑了挑眉毛,不動神色的道:“哦?果真如此嗎?倒要恭喜你了?”

霜合卻有些氣了:“你聽到她無多少時日可活,反倒恭喜我?”

若茜面無表情的說:“她命運如此,又有何可哀傷的?”

霜合一時愣住了,萬萬想不到,若茜會說出如此冰冷無情的言語,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她将生死實在是看的極淡,倒有些老莊的思想,一時間,自己也糊塗起來。

若茜道:“你來找我,怕不是只為了向我說那鐘雲秀活不長了吧?”

霜合深深的看着她,心知自己的一切小心思皆瞞不過她那雙銳利的眼晴,也不知這女子是什麽變做的,難道真是九天玄女下凡?會知人的前世今生?她嘆口氣,道:“你曾說我的好運快來了,如今真是被你說中了,而且,倒是應在了你的身上!”

“哦?”她素手纖纖,輕輕拾起了玉杯,淺飲了一口清茶,語氣平淡的說:“要我做什麽?”仿佛一切心知肚明的平靜。

霜合深吸了一口氣,卻沒說出口,搖了搖頭,道:“此事以後再說吧!”

“陌上歌”的匾額用一塊齊整的紫檀木雕刻而成,懸挂在木門上方,底下是一道古樸的柴門,推開低矮的門栅,無人相迎,腳下是一道平鋪的土地,直通向深幽的院內,整個大廳被拆解的空空蕩蕩,一條曲水從腳邊蜿蜒而過,耳邊是泉水的叮咚,從未有人會在室內造了個田園風光,只有霜合的“陌上歌”。

遠處,那道通向院內的門外,傳來一陣陣悅耳的歌聲,歌詞似乎是:“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腳步緩慢的朝前行去,好像要走向心靈的休憩之地。

院內,卻是另一番天地,回廊九轉,每個轉彎之處,便設有亭臺水榭,文人雅客或吟詩作對,或下棋品茶,偶而文思如泉,得一佳作者,便可将手裏的詞稿遞給來往的婢女,隔天再來時,便可聽到悅耳的歌聲嵌合在他的詞作裏。

霜合滿意的看着樓下的場景,回頭見若茜正在書桌前閑閑的寫着字,她似乎很喜歡寫字,可不出意外,她寫的每次都是那篇《陌上桑》。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善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鈎。……頭上倭堕譬,耳中明月珠。湘绮為下裙,紫绮為上儒……”

霜合曾很好奇,問她為什麽這麽喜歡這首陌上桑,是否陌上歌的名字也由此而來。若茜卻只是用一種高深莫測而又雲淡風輕的笑容回答她,可眼晴裏卻有一絲哀傷一閃而過!霜合知道她不會回答,于是也不再詢問。

“陌上歌”開張以來,若苗從未出去唱過曲,李榮幾次見到霜合都欲言又止,但霜合卻由得她去,李榮遂也不再提,興許是覺得喪失這麽好個歌女有些悵然,他每次看到若茜時,臉上也有惋惜的色彩。若茜卻對他的表情視而不見,依舊我行我素,冷淡過日,霜合偏袒她,倒不是因為她能幫到她,實在是覺得她這個個性太……有個性,才一味的随她去。

“你在內疚麽?”趙茉站在葡萄藤架下,目光盯着前方的某一點,并沒有看向霜合。

霜合不知道說些什麽,要是她知道自己的敵人是這麽的脆弱,連她的一招還沒接住便宣告不戰而敗,那麽她一定不會是向她說出那些話。

趙茉根本不在乎霜合的回答,說道:“你不用內疚,這是遲早的事情。在曹家提親的時候,雲秀的身子已經不行了,所以她才會明知有你的情況下還是滿心歡喜的期待着,既然命不久矣,那麽對你的傷害已是最低。看來,她這一小小的期盼也要落空了!”

霜合愣楞的站着,仍舊不知道說些什麽,她好像占了天大的一個便宜,無法面對鐘雲秀即特離去的事實,一輩子,從未如此愧疚難過過,這個人僅僅是數面之交,她卻欠了她這一輩手也還不了的情。

霜合壓抑着心裏的難受,道:“她是怎麽認識阿璨的?”

趙茉想了想,道:“也許是在某一次聚會時,曹璨與惟熙一道出現的時候吧,她雖瞞得很深,但一雙眼晴哪次不直盯着曹璨看!”趙茉看了看霜合,沒有再說話。

霜合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加入了趙茉目光放空的行列。

翌日,得知曹璨休假,霜合将曹璨死拖活拽的拉進鐘府,曹璨滿臉無奈的定住身子死活也不動一下,霜合失敗的情況下可憐兮兮的看着他,曹璨道:“近日就覺得奇怪,鐘姑娘沒再進過我家,你也成天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将她殺了把屍體藏了呢!”他目光中忽然有了絲恐懼,“不要告訴我,你被敵人反攻陷了,打算和她共事一夫吧?”

霜合沒有心情與他開玩笑,眼睛裏急的閃出了淚花,“她……她是真的不成了!”

曹璨也愣住,凝視了她片刻,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膊,問:“你說什麽?”霜合擡頭看着他,将這些天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最後道:“以後我來時你也一起吧!今天她想與你說說話……”

曹璨心裏驀然一痛,深深的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在哀嘆鐘雲秀的苦命還是可憐霜合的忍着酸澀的大方,他輕輕拂了拂霜合耳邊的碎發,溫柔的道:“走吧!”

鐘雲秀半躺在床上,丫鬟朱兒站在她身側服侍她喝藥,而趙茉正坐在她身邊用手絹擦拭着她唇邊的藥汁,見他們來了,趙茉只是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使了個眼神叫朱兒退了出去。

鐘雲秀有些意外,蒼白的臉上有了一抹紅暈,看起來精神好了些,她看了看我,驀地低下了頭,曹璨輕聲問道:“你好些了麽?”他這個聲音真是好聽到了極點,連霜合聽了都微有些嫉妒,但很快就擺正了心态,默默的朝門邊走去,退出門時,她瞧見鐘雲秀瞧向曹璨時有些意外有些羞澀的目光,趙茉跟着她走出來,拉上了門。

趙茉轉頭看向她,愣了一愣,眼中閃過一絲傷感,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又笑了笑,“也許正是因為她在一群鬧騰的女子的身邊不起眼吧,總是靜靜的坐在那,也不走動,也不說笑。而那時的我也不過是與她一樣沉默的人,于是兩個沉默的人坐到了一起,那時也不知是誰先向誰笑了笑,我們便開始說話了,她告訴我她有心悸病,所以不能跑不能受刺激,但是她很幸運,大夫說她活不過三歲,可是那時她已十三歲了,說完了,還向我安慰的一笑。那時正為命運的不公而暗自神傷自棄的我驀地被擊中了,在我面前的這個生命,也許随時就會消失在這個世間,而她卻仍舊感激上蒼,讓她多活了十年,看着她随遇而安的笑,我覺得自己的挫敗不算什麽,也許是我的自卑沉默讓她有些疑惑,她問我有什麽過不去的事,我告訴了她……”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住了,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訴霜合她的事。

霜合靠着院裏的葡萄藤架站着,這裏好像成了她和趙茉的窩點,每次看着鐘雲秀入睡後,她們都會站在這裏閑聊一會兒,或是什麽話也不說,僅僅是站一會兒,再各自離去。

今天或許為了打發時間,霜合忽的想起了話題:“那麽多貴族小姐想必都要巴結你的,你怎麽偏偏會和并不起眼的鐘雲秀成了好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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