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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樹葉綠了大半,新鮮的綠色尤為瑩潔可愛,大約是知道春天要來了,山上的每一寸青草鮮花都盡情的生長起來。

林裏的琴聲淙淙,像是流水滑過細石,清風刮過山野,不沾染世俗的塵味,進山燒香的行人總要停住腳步細聽一會兒,想道:一定是某位得道真人演奏,卻不曾想竹林深處,木屋之畔,傾注于琴弦之上的是位年齡不過二十上下的俊秀少年。

他的神情雖專注,目光卻看向了別處,整個竹林裏除了他再沒別人,他似乎又笑了笑,繼續低頭彈琴,依舊神情專注。

竹林外側,一藍衣女子手提竹藍,慢悠悠的往外走去,目光盯着前路卻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麽,前方,忽然想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她驀地停住腳步,目光冰冷的看向前方忽然出現的錦衣男子,“你怎麽又來了?”

她的眼神冷漠而疏離,像是在看着一個全然不認識的陌生人,曹璨心中一滞,面上卻不急不緩的說道:“這山道只許你一人走麽?”

霜合遂不理他,徑自從他身邊走過,低頭尋着野菇和蕨苔,有些明明是在腳下的卻總是看不見,偏偏要往遠處去找,曹璨似閑閑散步,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卻并不說話,霜合便無視他,只自顧自地邊走邊采。

她蹲在地上,将蕨苔摘下放進藍中,一片雪白的花飄落在她的肩頭,她渾然不覺,淺粉的薄紗長裙散在地上,裙裾上略沾染了些枝條,曹璨目光向她看去,只見到她微低的側臉睫毛低垂,柔和而美麗,即使在專心做事,神情也有些淡漠出神。

曹璨忍不住低下身去道:“記得去年冬天,也是在這片樹林裏,我背着你,滿地都是積雪!”

霜合的手微微一滞,目光看向遠方,淡淡道:“是嗎?我已經忘記了!”

曹璨繼續道:“後來,我們還迷了路……”

霜合忽的站起身子,轉身離去:“這條路我來過千萬回,怎會迷路?”她快走了兩步,手上忽然一緊,身子已被迫轉了過來,她眉頭輕輕一蹙,不悅的看向他,他雙眼中有隐隐的期盼道:“那是我迷路了,可以嗎?那年的雪太大,我早已在這青城山上迷了路!”

她避開他的目光,側頭看向了別處,冷冷的抽開了手,“下山的路現今你應該記得很牢了!”她不再理會他,提着藍子快步往回走去。

曹璨停留在原地,目視她遠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眸。一邊大樹後走出一青布束發的的俊雅男子,頗有興味的看着曹璨,道:“這都是第多少回被冷冷拒絕了?想不到堂堂的曹大公子也會栽在這小女子手中!”曹璨轉頭冷冷瞅他一眼,似這些日子以來已被他嘲諷慣了,邁開步子往山下走去。

那男子趕緊追上他,道:“又是去攬月閣喝酒麽?你都去了多少回了?還不是沒什麽作用?”曹璨停住腳步看他道:“景桦你這夫子做得久了,人也變得啰嗦了!”邱景桦立即緘口不言,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原本以為此次他來成都府應該是來宣布喜訊了,怎麽也沒想到情況會變得更加惡劣起來,想到霜合那一臉的拒人千裏、冷若冰霜,他也不禁嘆了口氣,無奈他不過一介夫子,霜合人又機靈狡猾,他也是萬不敢再去招惹了,只能陪着曹璨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走了一會兒,邱景桦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聽聞你和燕王鬧翻了?”曹璨道:“不過是人各有志,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也不想再去攙和!”“哦!”邱景桦雖覺有些奇怪,好在不是個尋根究底的人,也不再問,霜合與趙德昭在汴京發生的事曹璨沒有多說,他并不知情,只閑閑的說着一些旁的話:“高姑娘不再回攬月閣,彭子謙和徐氏一家也再不與攬月閣來往。好奇怪,以前高姑娘在時,總覺得攬月閣畢竟是不同的,如今,倒真覺得不過是一家尋常的青樓!”曹璨淡淡道:“紅芙也不過是做了最明智的決定!”

“說的也是!”邱景桦想了想,又道:“聽聞徐家那位小姐與魚岩幫的幫主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曹璨道:“你又從哪裏聽來了?最近打聽的本事倒是大了許多!”邱景桦嘆道:“知已知彼,古人誠不我欺!”

曹璨搖頭笑笑,卻有些深思,邱景桦見他神色,道:“你是不是也想到了?若是他二人私下裏……”曹璨盯了他一眼,道:“你還是将霜合與彭子謙的感情想簡單化了,如果真是這麽容易,也不必變成如今這般的場景了!”

一路下得山來,進了攬月閣,邱景桦也不若第一次來時那麽惶恐,駕輕就熟的要了一壺酒坐下,紅芙、曲苑等人都已習以為常,只上了酒菜便不多加理會,只夏笙偶爾見到了還要打幾聲招呼,她此時正送完一個客人回來,一轉眼瞧見曹璨二人,便旋施然走來,也不客氣的坐下,道:“今日又上山了麽?”也不必二人回答,只含笑給二人添了酒。

曹璨指了指周圍喝悶酒的幾個男子,道:“今日怎麽多了這麽多喝悶酒的年輕男子?”

夏笙轉頭看了看,掩唇笑道:“還是不徐家的那位表小姐,他哥哥放出話來為妹妹選夫婿,多少人擠破了頭想獲得青睐,卻不想都被那位大小姐拒之門外,所以就多了這麽多喝悶酒的人咯!”

曹璨皺了皺,沒再說話,耶景桦道:“如今是個什麽局面了?那伊璧奇就真的不顧自己的妹妹的心情急于找個妹夫麽?”

夏笙笑道:“這事我也不曉得那麽清楚,只覺得那伊少爺自己得了個如花美眷卻不許自己妹妹稱心如意倒是有些奇怪……”她有意無意的看向曹璨,呵呵笑道:“曹大少,這事兒你想不想知道個究竟?說起來,我倒是有些興趣!”

曹璨握着酒杯沉思起來,夏笙與邱景桦交換了個眼神,也不打擾他,只靜靜的等着,片刻後,他站起身子,道:“沒有人想被別人探知到心中隐秘!”放下酒杯,轉身走了出去。耶景桦看着夏笙長嘆口氣,也随即跟着走了出去。

夏笙起身命人收拾杯盤,可卻一直站着未動,目光漸漸暗淡下來,嘴角揚起一絲輕笑,卻透着苦澀,朝着走至門邊的曹璨道:“以前似聽人提起伊家小姐與他私底下有些糾葛,我想是真的!”

曹璨出了門聽見聲音傳來,卻腳步未停的繼續往前走去,倒是邱景桦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子與剛剛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子宛若兩人,随即卻又自嘲的笑了笑,恢複如常笑着迎向他人。

回到邱景桦的居所,他但坐不語,院子裏的幾顆芙蓉樹已過了花期,只餘滿枝的綠葉。邱景桦為他斟了一杯茶,說道:“那夏笙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只要彭子謙與伊家小姐成了事,高姑娘便再沒理由留在他的身邊了!”

曹璨轉着茶杯,注視着幾片綠油油的嫩芽沉浮,搖頭嘆道:“情之為物,有些就如這茶,初飲時清淡,回味卻有苦有甜,若無一定的時間慢慢去品,又怎知其中滋味?”

邱景桦道:“你的意思是說,讓他們順其自然?可如今這個局面,只怕頗費時間!”

曹璨淺飲一口,放下茶杯淡笑道:“不止是他們。有些感情越是壓抑,越是燃燒的劇烈,我不介意慢慢等!她需要時間,我便給她時間,若非如此,她終究抹不平心裏對彭子謙的愧疚,此次彭子謙死裏逃生,何嘗不是需要親人的陪伴?”

邱景桦聞言幽幽的出了會兒神,起身拍了拍曹璨的肩膀道:“我得去書院盯着那幫小子溫書了!”曹璨點了點頭,他嘆息一聲,起身離去。

院外,便可見幽幽的青山,邱景桦這房子倒是不錯的所在。那青山深處,她也應該回到了小木屋。

彭子謙獨坐于石桌前,信手撥弄着琴弦,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霜合至林外進來,悄然走至他身邊,将藍子放下,等了一會兒,他琴音漸漸消散,她擔憂的道:“你又彈了這許久,大夫說你的身子不宜勞累!”

彭子謙轉頭笑道:“就這一小會兒不礙事!你這本零散的曲譜我也總算幫你填完了!”

霜合随手接過也不看上一眼便擱在了一旁,仍說道:“曲譜還是小事,你這次險些救不回來了,要把我吓死才是大事!如今要再這麽操勞,我就不管你了!”

彭子謙忙笑着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再坐這麽久不就行了!看看你今天的收獲?”他含笑将藍子提過來,低頭看了看,道:“看來今天又得喝野菌湯了!”

霜合撅着嘴道:“野菌湯不好喝麽?真人說很滋補的!”

彭子謙将藍子遞回給她,笑道:“行!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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