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就派人盯着蘇家,自然也就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事
兩人一前一後鑽進車廂,馬車徐徐駛動,漸漸融入市井。
聽着外頭嘈雜的人聲,江幸玖定了定神,側頭看向身邊的人,開始一一提出疑問。
“你如何知道今日蘇相府會出命案?你和朔王在裏頭扮演了什麽角色?”
簫平笙聞言薄唇輕扯,一手掀開側座的木板,自空蕩的櫃身中端出一疊糕點,遞給身邊的小姑娘,聲線柔和:
“過了午膳的時間,先墊補一些。”
方才的點心都進了簫蓮箬的肚子,她這會兒倒真是餓了。
江幸玖順勢接過盤子,捏了塊桂花糕,入口綿糯清香,還是溫熱的,她月眸笑彎,小聲催促:
“快說呀,究竟怎麽提前預知的?”
“不算預知。”
簫平笙雙臂環胸,背倚車廂,瑞鳳眸清潤含笑,靜靜看着她吃東西,只覺得他家小姑娘,連吃個點心都如此乖軟可愛。
“當年蘇家和秦家合謀,欲要利用你我「青梅竹馬」的情誼,毀婚約,最終弄巧成拙死了蘇亭沅,害的你被人非議。”
“既然受過他們算計,又怎麽能再大意,總要尋個機會還回去才是。”
“何況,好不容易蘇青鳶受封慶和公主,要送去和親,未免中途再生事端,便派人盯着蘇家了。”
——既然早就派人盯着蘇家,自然也就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事。
江幸玖咽下嘴裏的糕點,一臉了悟,眸子亮晶晶,直盯着簫平笙看。
“所以,你早就知道孫羽攸與蘇五郎珠胎暗結,還已暗中擡進蘇府的事了?”
簫平笙也沒否認,繼而接着道:“孫夫人出自秦府,孫羽攸與秦明珠是表姐妹,雖說兩人之間的情誼不比秦明珠和馬皓月,但到底還是親戚。”
“她當初借着秦明珠與蘇青鳶相近的捷徑,親近蘇五郎,不惜與他私通懷上身孕也要進蘇相府,甚至企圖破壞蘇陳兩家姻親,早已被蘇家人厭恨,不過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一直容忍罷了。”
“蘇家與秦家不同,蘇皇後雖然早逝,但蘇丞相是珣王嫡親的舅舅,他若是不支持珣王繼位,轉而去支持厲王和懷王,厲王和懷王也不可能對蘇家做到用人不疑。”
“所以,他們是與珣王死死綁在一起的,過往帝都城都傳言蘇青鳶會嫁與珣王做正妃,若不出意外,亦是理所應當的事。”
“可太後不滿足于此,要争奪皇位,自是助力越多越好,甚至還為珣王拉攏秦家,秦明珠嫁給了珣王,蘇青鳶卻要去和親,換了是誰都會意難平。”
“現在的蘇青鳶記恨着秦明珠,她不能對秦明珠怎麽樣,便只能将氣撒在別人身上。例如,秦明珠的表妹,受蘇家人厭惡,又已經落在她掌中,輕易可拿捏的孫羽攸。”
江幸玖月眸清幽,舔了舔唇瓣上的桂花糕屑,若有所思的開口:
“蘇青鳶拿孫羽攸出氣,又礙于她腹中懷着蘇家的骨血,故而不能下狠手,但她一定屢次欺辱過孫羽攸。”
“可孫羽攸敢在閨中時,便與蘇五郎珠胎暗結,還企圖毀蘇陳婚約,自然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
“她能在相府忍受三個月,又為何突然投湖?”
簫平笙眉眼冷峻,淡淡道了句:“你忘了?方才蘇夫人說過,昨夜孫羽攸又鬧了一宿,與蘇五郎起了争執。”
“因為與郎君争吵,便要帶着孩子投湖自盡?”
“不。”簫平笙搖搖頭,淺笑提醒她,“動靜鬧那麽大,第二天還是蘇青鳶的及笄禮,你覺得蘇夫人會對此置之不理?”
江幸玖這才想起,方才蘇夫人在花廳內說過,前一日去過孫羽攸的院子,安撫過她,且叮囑過院子裏的人,今日不許孫羽攸出院子走動。
她黛眉輕蹙,面露遲疑,“難道是蘇夫人說了什麽,刺激了孫羽攸?”
簫平笙微微颔首,“人在情緒不佳時,往往會口不擇言,再加上蘇青鳶長此以往的挑撥欺辱,她孤立無援,早晚要崩潰。”
“她恨蘇家,恨蘇青鳶,自然要想辦法報複她。”
“用自己的生命報複她?”江幸玖目露驚疑,随即搖頭,“這得是多恨呢?”
簫平笙鳳眸幽暗,緩聲道:“若是她知道,蘇家答應孫家扶她為平妻,不過是緩兵之計,若是她知道,自己即便生下孩子,也會死呢?”
江幸玖櫻唇微張,怔怔看着他,半晌沒接上話。
——是啊,女人生子,本便是闖鬼門關,想要她死,太容易了。
——何況,蘇家一方面給孫家承諾會扶她做平妻,一方面卻又瞞着陳家,只說事情已經解決了,這分明就是做着另一手打算。
——若是孫羽攸在生産之時死去,那一切問題便都解決了。
——若是蘇青鳶将這些全部都告訴她,她得有多絕望?
——孫羽攸人就被看守在蘇相府內,唯一可依仗的孫家人,只要蘇家不肯,她就見不到。
——就算是求救最親近的蘇五郎,恐怕他也不會信她說的話,只會覺得她又在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只會更厭煩她。
“這樣想想……”江幸玖細思恐極,喉間咽了咽,喃喃失語,“的确是挺可怕的。”
“腹中的孩子原本是她上位的福星,卻成了她的催命符,這種明知自己一定會死,卻無法子可逃生的絕望,的确會逼瘋人。”
“所以……她死在今日,是孤注一擲了?”
簫平笙默了默,輕輕搖頭,聲線低緩:“原本我是料定,今日蘇相府貴客雲集,孫羽攸一定會孤注一擲逃生,到時當衆揭露蘇家人的面目,讓蘇家人受萬人唾棄,才是最好看的熱鬧。”
——這才是他原本想要阿玖來看的熱鬧,蘇家曾和秦家聯手,弄巧成拙,還是害的阿玖被人罵「克夫」。
——若是蘇家的陰暗心思被孫羽攸揭露,必然名聲盡毀,被萬人唾棄,便是孫家和陳家也饒不了蘇家,也算是他們的報應。
“我原本已經冒着風險,安排了線人助她一臂之力,她順利逃出了那院子,我的線人便隐身而退,誰知……”
江幸玖吸了口冷氣,“她既然已經逃出來了,按理來說奔着前堂去就是,大吵大鬧一番,那麽多人,總會聽到的呀!為什麽投湖……”
她說着,突然一噎,黛眉緊蹙,“難道,是有人想讓她死?”
“有人讓她死,然後又安排人去前堂将她死了的事鬧出來……”
蕭平笙薄唇微抿,下颚點了點,淡淡道:“這人手段不太高明,孫羽攸若是死了,固然也能讓蘇家遭受非議,就如今日在花廳裏所看到的那一切。”
“但死人,哪有活着的人殺傷力大?”
“若她還活着,能當庭與蘇家對峙,能叫蘇家百口莫辯。活着的人,才有辦法報複,有機會替自己讨公道。”
“所謂死無對證,全憑蘇家怎麽說,輕易便讓他們逃脫了。”
江幸玖聞言心下沉了口氣,是啊,孫羽攸死了,活着時受的委屈和氣,全都白受了。
——不止如此,她的死,鬧到最大,蘇家人低了低頭,将她後事辦的風光了,最後也不過是讓人說上幾句蘇五郎的風流與薄情,說上幾句她孫羽攸的心胸狹隘小肚雞腸。
“說到底,她還是很可憐了。”
江幸玖吃不下糕點了,随手将盤子擱在一旁,繼而看向簫平笙。
“蘇青鳶說’沒想到她今日要尋死’,蘇家人也不會希望她死在今日。”
“那麽,到底是誰?害死了孫羽攸?”